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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7师承

    纱罗做了个梦。

    梦里她似乎附在了什么生物的身上,一根手指都动不了。面前是一条不知尽头在何方的漆黑的甬道,“它”在长而黑的甬道里不断前行着,甬道里一丝光亮都没有,漆黑之中滋生着刻骨的冰凉……纱罗只记得,那真的是一段黑而漫长的道路。不知在走了多久之后,“它”终于在甬道的尽头找到了一扇门。“它”在那道门前站了一会儿,似乎在犹豫着什么,终于,“它”伸手推开了那扇门——纱罗注意到,那双手修长白皙,指节分明。

    这是一双人的手,男人的手。

    那扇门在一推之下缓缓打开,门的后面是一个明明陌生却偏偏让纱罗感觉有些熟悉的房间。纱罗完全不明白那熟悉感是来自哪里,只能默默在心里猜测着,也许是被她所附着的男人影响了她的意识?

    可这也未免过于匪夷所思了。

    那是一件很普通的卧房。和薇薇安的房间内一样,这间卧房里也同样置着一个书架,上面松散地架着数十本书。书架一旁的书桌上整齐地摞着几本书,笔架上端正地插着两支羽毛笔,墨水瓶的盖子却被打开了放在一边,散落的羊皮纸中有两张被风吹落在地,上头密密麻麻地记着些什么,远远看去一片模糊。

    “他”只是朝那书桌看了一眼,视线便转到了窗前的床上。

    床上有个人正倚着床头坐着,正侧着头看向窗外。窗外是一片蔚蓝的天空,干净得有些炫目。微风习习,白净的薄纱窗帘随着微风轻轻拂动。

    好像是听到了“他”的脚步声,床上坐着的人回过了头,和“他”对视着,背着光的脸像是沉在了暗影之中。从纱罗的眼中看去,那人的脸部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清楚。

    “他”缓缓走了过去,站在床边矗立许久,随后朝她伸出了手。

    梦境在“他”伸出手去之后的一个瞬间忽然破碎,醒来的那个刹那,纱罗眼角似乎瞥见了一丝猩红。

    睁眼的时候,纱罗觉得自己的脑子又胀又痛,那种感觉就仿佛有人拿着极钝的针一下一下地扎着她的大脑。抱着脑袋好半天之后,纱罗才缓了过来,她回想起那个梦境——好似还历历在目的梦中场景就像是过了久远岁月之后重新找到的老照片,渐渐褪了色,恍惚之间仿佛有种那并不曾发生过的错觉。

    纱罗揉了揉太阳穴,叹了口气——这个梦是怎么回事?怎么醒过来之后反而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她掀开被子下了床,赤着的双足踩在软软的羊毛地毯上,脚心顿时有些痒。纱罗走到了落地窗边,天刚蒙蒙亮,小片小片的雪花在一片微亮的朦胧之中缓缓飘落。北地的房屋之中,每个房间都单独设有壁炉,此刻她房间里的壁炉里,炭火燃得正旺,屋子里一片暖融融。可这会儿站在窗边的纱罗不知为何还是觉得有些冷。薇薇安的睡裙穿在她的身上显得有些长,睡裙的裙边轻轻扫着她的小腿肚,有些痒痒的。

    她在这种地方做什么呢?原先她误认为奥法斯也许是因为做了什么害她丢了记忆的事情,想看看她恢复记忆没有才引她去复苏森林——在知道她没有恢复记忆并且说了那样伤人的话之后才离开的。

    可现在看来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她的老师正处在危险之中,因为想要抓到他的人严重影响到了精灵一族,他才在见到她之后马上离开的。

    想要抓到奥法斯的人——那个瑞莎背后的“主人”,到底目的为何?

    而她,现在又在做什么呢?

    没有记忆的自己,除了寻找老师就别无他法了吗?

    纱罗并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她并不像索拉,有那么强的意志,能够追着一个人足足三年。相反地,她非常抗拒这种行为——这让她有一种处在弱势的感觉。

    当日在穆雷村中遭遇危险的时候,她就无法接受那个一无所能的自己——想要变强。她这样想着,想要获得起码能够自保的能力。

    到那时,再去寻找奥法斯,再去寻找自己的记忆,也还来得及。

    纱罗将掌心贴在冰凉的玻璃上,呵出一口气,模糊了一小片的玻璃。

    黑发女孩站在窗前的身影显得有些单薄。

    纱罗和埃莉卡最终还是在这位贵族魔法师小姐的家里住了下来——其实是在薇薇安家和索尔家之中,纱罗最后选择了薇薇安的家。对于纱罗来说,显然住在女性朋友的家中让她更能接受。当然,纱罗认为在薇薇安家里住下来的原因和埃莉卡惹恼了那位漂亮的魔法师小姐是脱不了关系的——薇薇安的气势显然要比索尔的强上许多。

    埃莉卡拒绝说出自己的来历,而薇薇安则因为她的隐瞒而认定她肯定是来路不明并且心怀不轨的邪恶生物,坚持一定要把人留在身边以便监视。

    其实纱罗并不想住在贵族的家里,可她的想法在薇薇安的坚持之下显得毫无说服力,最终只得妥协,住了下来。

    埃莉卡本人却一副完全无所谓的样子,这让纱罗多少有些头疼。

    其实她更想知道,埃莉卡这家伙是不是为了薇薇安在“拷问”出了她的喜好之后所说的“住下之后每天都有牛肉干吃”而心动了。

    但显然无论是埃莉卡还是薇薇安的思维回路,都不是纱罗所能理解的。

    那位贵族魔法师的真实年龄即使并不像外表看上去那样年轻,但刁蛮任性的脾性仿佛并没有因为岁月的流逝而沉寂下来。就在纱罗说想要出门的时候,这位大小姐猛地把人拦住,说要带她去见一个人。

    说风就是雨的薇薇安硬生生地把纱罗的行程改成了和她一起拜访一位友人。

    这回连拒绝也没有用的纱罗被拽着上了马车——埃莉卡已经在里头了,这毫无疑问又是薇薇安的主意。

    于是不久之后,镶着冯家贵族徽记的马车在一间炼金工房前稳稳停下。

    纱罗立即明白过来——这是薇薇安在帮她呢,虽然这种帮忙的方式让她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这位贵族大小姐在下了马车之后就去敲炼金工房的门。

    很快地,工房内就有人出来应门——一名穿着炼金术师袍子的男人出现在门后。他看见门口的薇薇安之后略微有些惊奇,他慢条斯理地推了推眼镜,这才行了个见面礼:“早安,尊敬的魔法师小姐。”

    “早安,兰内斯尔。”薇薇安一抬下巴:“说了多少遍了,叫我薇薇安。”

    这位态度谦和的炼金术师只是微微一笑,扯开了话题:“请问这次来访是为了……?”

    薇薇安一侧身,原本站在她身后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两人的纱罗和正在发呆的埃莉卡便进入了被称为“兰内斯尔”的炼金术师的视线。

    “有些事需要麻烦你。”

    兰内斯尔微微躬身,对上了薇薇安身后那黑发少女时微微一愣,他随即露出了一抹和煦的笑容:“……啊,一位可爱的炼金术师小姐和……咦?”纱罗看着这位炼金术师愣神,猜想他是同样被埃莉卡的竖瞳所吸引,但显然他和薇薇安都没有像索尔那样受到极大的影响。纱罗回想起自己第一次看见埃莉卡的眼睛时,那种恍若被盯上的错觉虽然令她有些毛骨悚然,但实际上并没有太大影响,并不像索尔所说的那样会陷入某种怪异的失神状态。

    可事情并不像纱罗所想的那样。

    “阿兰。”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埃莉卡居然极少见地主动开口打招呼:“好久不见。”

    兰内斯尔躬身,声音诚挚:“埃莉卡大人。”

    暂且不说纱罗的感受如何,这头知道兰内斯尔底细的薇薇安登时傻眼。

    别看兰内斯尔这家伙长了一张娃娃脸,他的实际年龄可吓人了——呃,可惜就连薇薇安本人也不知道兰内斯尔的真实年龄,她只知道,这位炼金术师已经在黎弥撒的王城定居长达百年,在雪都之中,这位看着年轻实则“年迈”的炼金术师是拥有非常高的地位的。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薇薇安觉得自己在他面前确实是收敛许多。这位有着刁蛮性子的大小姐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对上了兰内斯尔这个慢性子的前辈,每每想要表现出来的急躁和骄纵就缩了回去——时间久了,这位大小姐自己似乎也嗅出了点不对劲的味道来,可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

    摇了摇头,薇薇安将目光放回了这似乎早已认识的两人身上,双手抱臂:“什么嘛,原来你和埃莉卡认识?”

    纱罗则松了口气:“你看,既然你的朋友都认识埃莉卡,就说明她不是什么奇怪的人啊。”

    “奇怪的人?”兰内斯尔似乎有些好笑地重复了一遍:“埃莉卡大人吗?”

    被点名的红发女孩状似认真思考了一番,似乎是故意的一样,和薇薇安对看几秒之后又是一句:“你没必要知道。”说完就径直往工房里走,错开身体让出一条路的兰内斯尔回过头来看纱罗和薇薇安:

    “进来吧?”

    眼睛里就要喷出火来的贵族大小姐最终还是选择妥协,她摸了摸鼻子,问:“我记得王城里的炼金术师资格最老的就是你了吧?你口中‘可爱的炼金术师小姐’有些问题想要问你,如何?帮个忙吧。”

    兰内斯尔等她们都进了工房之后轻轻关上了门。

    他又推了推眼镜,说:“能帮上忙是我的荣幸。”

    兰内斯尔的炼金工房和纱罗所呆过的两座高塔都不一样,现下身处的这座炼金工房里和薇薇安的房间倒是有那么几分相似,同样是暗色系的格调。工房一侧两个橱柜并排放置,透过透明的橱柜门可以看见里头整齐地摆放着数个形状不一的玻璃器皿,从里头传来细微的魔力波动可以推断出也许还有几个储能水晶。和任何一位炼金术师的实验间一样,工房之内的空气带着淡淡的奇异的味道——究竟是什么材料混合在一起才有这样的味道,已经无法分辨了。

    工房的另一侧摆着一排的坩锅——纱罗数了数,足足有十二个坩锅。正在熬煮着什么的坩埚里头,那液体沸腾的气泡破碎声让纱罗忽然萌生出一股亲切感。

    兰内斯尔将她们带到了工房里间,似乎是书房的处所,指着房间中央处会客座椅:

    “三位请坐。”

    原本最后一个进入工房的薇薇安这会儿却是头一个坐下,显然她对兰内斯尔的工房并不陌生,大概是常来的样子,她对一切都挺熟悉的样子,一落座就开始习惯性地、漫不经心地卷起了她的长发。

    纱罗这会儿已经有些明白过来——这大概是薇薇安思考时的习惯性动作吧。她抬头看了看这位贵族大小姐的脸,只见那棕色的刘海略微有些长,几乎盖住了那双漂亮有神的眼睛,从纱罗的角度根本看不到她眼里的神色。

    兰内斯尔在指了座位之后却没有立刻落座,他转身不知去了哪里,不一会儿马上又转了回来,手上稳稳地托着一个茶盘,上头四杯红茶不断冒着热气。

    “你们倒是来得巧,我刚好煮了水。”兰内斯尔将红茶递到每一个人面前,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将茶盘搁在了桌子另一头,同样坐了下来。他向纱罗发问:“…所以,是想找我帮什么忙呢?”

    “啊,是这样的……”纱罗显得有些不安,犹豫了很久之后才问出口:“请问您知道安苏•莫•布兰莱恩吗?”

    那位炼金术师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反着光,让人看不清他眼里的神色,但立刻地,这位炼金术师就开了口。

    “啊,我认识他。”他问:“这一位不是传闻最接近‘大贤者’的存在吗?来自萨隆帝国的炼金术师。”

    不知怎么地,从这位炼金术师的话语里,纱罗敏锐地感觉到某种嘲弄的感情。

    “……那,请问,你知道他的老师是谁吗?”

    “安苏的老师?为什么问起这个?”

    纱罗低下头,隔了几秒之后,她在众人的注视下从挎包里拿出了她的次元袋,再从次元袋中摸出了一本手札。

    她将手札平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一手搁在手札上头:“我是安苏•莫•布兰莱恩的学徒,我想知道老师的师承。”

    这一回,这位炼金术师隔了些时间才微微侧过头来看着纱罗。不再反光的镜片之后一双银灰色的眼睛刻着凌厉,带着审视打量着纱罗,仿佛在心里考证她身份的可信度。好半天,兰内斯尔才吁了口气:“我说安苏怎么可能收徒。”他专注地盯着纱罗的脸:“刚见你时我就隐约猜到了。”

    “你长得可真像她。”兰内斯尔说:“安苏的老师,就是当年的三贤者之一,深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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