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9第九章
第九章
赵崇光？
纪安澜愣住。之前叶醒和他提起这人只是“教主教主”地称呼，名字他还是第一次听到。他低头看向手中的信纸，确实还很新，并不像是上了年头的东西。可这信看上去明明就是到了最后关头才写成的，又怎么有时间送到这里来？
仿佛是看出了他的疑惑，叶醒向上指道：“这封信，只怕是从上面抛下来的。”
其余两人随着他的动作抬头，但顶上只是一团黑暗，凭火折子的微弱亮光根本无法看清。只听叶醒又说：“往深处走时我试着估计了一下距离，如今我们所在之处的正上方，大抵便是教主的寝房。上面只怕是有一条秘密的细长管道，用来在必要时候将东西送到这里。只是一个小孔的话，就算被发现了，也不会引发任何怀疑。”
纪安澜回想了一下，这处洞穴的入口在山腰偏上的地方，往石室走的路也是稍微向上倾斜的，但即便是这样，从此处到山顶的直线距离只怕也至少得有四五十米。在各种技术都极度落后的古代，真不知道那位赵教主当初是如何完成这样一项浩大的工程的。
“那遗书中提到了一块玉佩，估计也扔下来了吧，只是不知道摔没摔碎。”路然之猫着腰在石室中仔细搜寻了一圈，最终在某个角落里捡起了一个缝死的布包。将线扯开，玉佩果然在里面，被密实的棉花包裹着，没有任何损坏。
“诶……等等！”纪安澜盯着那玉佩，突然一拍大腿，“如果这封信真是他写的，那他信里提到的那个什么‘晗儿’，难道是他儿子？就是归一派一直在找的那个？”
“除此之外，不作他想。”路然之点头。
“那这个收信的雁城又是谁？赵崇光既然能把自己儿子托付给他，应该是十分信任的人吧。”
“李雁城是千寒教药堂堂主，据说与教主有着过命的交情。”站在一旁的叶醒道，“归一派发难的那几日，他恰好在外面采买，并不在山上。但此后我也并未见到他回来，只怕……也是已经遭遇了不测。”
三人又沉默下来。纪安澜低头看向手中的遗书，薄薄的一张纸突然仿佛变得沉重起来。赵崇光决意与千寒教共存亡，孤注一掷将遗书投下，只盼着至交能记得当日之约来到这里，完成自己的嘱托；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对方并未如约前来，却是因为也已离开了阳世。
人死不能复生，他就算再感慨也无计可施，但问题的关键不在这里。正主没有来，倒是他们这三个外人得到了这封遗书，那么……要如何做？
纪安澜习惯性地看向了叶醒。后者沉吟片刻，抬头对上他的目光：“师父，我想实现教主的遗愿。”
路然之在一旁发出响亮的啧啧声。叶醒充耳不闻，只是对着纪安澜道：“教主遗孤流落在外，谢玄璋又在一旁虎视眈眈，处境实在堪忧。若非到了千寒教，恐怕如今的我早已饿死街头，滴水之恩尚应涌泉相报，身为本教中人，我实在无法坐视不理。”
又是这种诚恳正直又闪亮的眼神。纪安澜摸摸鼻子：“行，你说去就去呗，反正……反正咱们也没啥事干。”
“明明你是师父，却要徒弟来拿主意，这还真是稀罕。”路然之摇头叹道。“也罢，”他将玉佩抛给叶醒，“既然是你们千寒教的家务事，那我便不乱掺和了。”
“你要走？”纪安澜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
“淳于盛是个极好面子的人，这次大大地跌了份儿，不在这山上搜出些什么来，怎么会甘心罢手。”路然之从怀中掏出一些零碎的小玩意，除了火石和还剩下的三支火折子，其他的又塞了回去，“这事儿是我引出来，把你们牵扯进去的，当然也要由我负责解决。此处隐蔽得很，你们两个便安心躲在这儿，等姓叶的小子伤好了，再离开也不迟。”说着将手中物事递给纪安澜，“这些东西，就当是赔罪了。”
“这么点破烂，你打发叫花子呢？”纪安澜嘴上还不客气，表情却有些担心，折腾了一晚上，现在路然之已经被他划到“患难之交”那一挂里面去了。“不留个联系方……”他话说到一半突然收住，这年头又没网络又没电话，看路然之这样也不是个能安分地呆在一个地方的主，就算是写信估计也不知道能送到哪儿去。
“嫌少？多了我可再没有了。”路然之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将手收了回来，“要是还想见我的话，就往人多的地方凑，越热闹的地方越好。这江湖说小不小，可说大也不大，有缘总会再见的。”
“你不会是觉得人多方便顺手牵羊吧？”纪安澜怀疑地看着他。
路然之口不对心地笑了两声：“怎么可能。”说罢又微微摆正了脸色，“此番被谢言书盯上，你可要小心了。谢玄璋近几年来将他的两个儿子都放出来做事，大的只听说是个棺材脸，别的不清楚；小的这个却是只笑面虎，难缠得很，总之你自己留意。还有……”他偏偏头，目光飘向站在不远处的叶醒，又很快收了回来，“别被你那宝贝徒弟玩死了。”
他最后一句话说得又快又轻，纪安澜根本没有听清楚是什么。还未来得及去问，路然之已经摆摆手，快步走开了，身影很快消失在通道之中。
“师父。”叶醒走到他身边。
“啊……啊？”
“他既然说了要将那些人引开，必然已是成竹在胸，师父不必太过担心。”
“嗯，我知道。”纪安澜说着，终于将目光从路然之离去的方向收了回来。“伤……怎么样了？”
“上过药已经好多了。”叶醒扫了一眼自己的肩头。
“腿呢？”
“也无大碍。”
纪安澜沉默了片刻，抬起头来，很郑重地看向少年：“叶醒，我欠你一句谢谢。那时候要不是你放了一箭，我最后肯定得败在那谢言书的手里。”
叶醒没想到他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当即怔在那里，双唇张了张，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纪安澜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起来：“我吧，其实根本就不想搀和进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里面，来到这儿也纯属偶然。刚开始的时候很迷茫很害怕，后来发现自己貌似身手挺牛逼，这才放下心来。但其实你也看到了，说牛逼还不如说是装逼，遇到真正的高手还是得歇菜。”
“其实那时候他冲你扔暗器，我是有把握接下来的。但如果我分心去接暗器，可能就要挨他一刀，所以我犹豫了。现在一想，你不会武功，都能冒着危险去帮我，我却这样……就是感觉挺惭愧的。”
“之前跟你说过，我没有当别人师父的经验，你要从我这儿学东西恐怕得等些日子，老实说，我一开始对这件事是抱着逃避态度的。心想着能拖一天是一天，你急着给你的同门报仇，等不及就自动去另找师父了，我就不用伤脑筋了。但现在我改变想法了，我确实不知道怎么教人，但如果你愿意给我时间，我一定会尽快摸索出一条适合咱们两个的路来。”
“你是我徒弟，我照顾你不是出于无处托付只能包揽下来的强迫性责任，是我自己想要这么做的。”
叶醒脸上的怔愣慢慢散去，他垂下眼帘，避开纪安澜的目光。“我……”放在身侧的手慢慢攥紧，“因为我的原因，师父才会被卷入这一系列的江湖争端，而且……去护送教主遗孤一事，我也并非是毫无私心的。”
“师父有所不知，李雁城便是那个将我捡回来带上落霞山的人。虽然在教中我也不过是个身份低微的仆人，但比起先前沿街乞讨的生活来说，已是好上了不知千倍万倍。如今李堂主已不在人世，我只不过……想为他再做些什么。”
“这种心理不是很正常嘛，又没啥见不得人的，有什么不敢跟我说的。”纪安澜揉了揉他的头，“现在你的主要任务就是抓紧时间养伤，腿一好利索了，咱们就出发。我去外面走一圈，再砍些树枝回来，看看能不能生把火，你先歇着吧。”
“……嗯。”
青年的身影随着微弱的火光而渐渐远去。叶醒依旧站在黑暗中，望着那人离开的方向。
掩饰的话说多了，连自己都几乎要以为那就是真心。
握紧的手，有些颓然地松了开去。
赵崇光？
纪安澜愣住。之前叶醒和他提起这人只是“教主教主”地称呼，名字他还是第一次听到。他低头看向手中的信纸，确实还很新，并不像是上了年头的东西。可这信看上去明明就是到了最后关头才写成的，又怎么有时间送到这里来？
仿佛是看出了他的疑惑，叶醒向上指道：“这封信，只怕是从上面抛下来的。”
其余两人随着他的动作抬头，但顶上只是一团黑暗，凭火折子的微弱亮光根本无法看清。只听叶醒又说：“往深处走时我试着估计了一下距离，如今我们所在之处的正上方，大抵便是教主的寝房。上面只怕是有一条秘密的细长管道，用来在必要时候将东西送到这里。只是一个小孔的话，就算被发现了，也不会引发任何怀疑。”
纪安澜回想了一下，这处洞穴的入口在山腰偏上的地方，往石室走的路也是稍微向上倾斜的，但即便是这样，从此处到山顶的直线距离只怕也至少得有四五十米。在各种技术都极度落后的古代，真不知道那位赵教主当初是如何完成这样一项浩大的工程的。
“那遗书中提到了一块玉佩，估计也扔下来了吧，只是不知道摔没摔碎。”路然之猫着腰在石室中仔细搜寻了一圈，最终在某个角落里捡起了一个缝死的布包。将线扯开，玉佩果然在里面，被密实的棉花包裹着，没有任何损坏。
“诶……等等！”纪安澜盯着那玉佩，突然一拍大腿，“如果这封信真是他写的，那他信里提到的那个什么‘晗儿’，难道是他儿子？就是归一派一直在找的那个？”
“除此之外，不作他想。”路然之点头。
“那这个收信的雁城又是谁？赵崇光既然能把自己儿子托付给他，应该是十分信任的人吧。”
“李雁城是千寒教药堂堂主，据说与教主有着过命的交情。”站在一旁的叶醒道，“归一派发难的那几日，他恰好在外面采买，并不在山上。但此后我也并未见到他回来，只怕……也是已经遭遇了不测。”
三人又沉默下来。纪安澜低头看向手中的遗书，薄薄的一张纸突然仿佛变得沉重起来。赵崇光决意与千寒教共存亡，孤注一掷将遗书投下，只盼着至交能记得当日之约来到这里，完成自己的嘱托；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对方并未如约前来，却是因为也已离开了阳世。
人死不能复生，他就算再感慨也无计可施，但问题的关键不在这里。正主没有来，倒是他们这三个外人得到了这封遗书，那么……要如何做？
纪安澜习惯性地看向了叶醒。后者沉吟片刻，抬头对上他的目光：“师父，我想实现教主的遗愿。”
路然之在一旁发出响亮的啧啧声。叶醒充耳不闻，只是对着纪安澜道：“教主遗孤流落在外，谢玄璋又在一旁虎视眈眈，处境实在堪忧。若非到了千寒教，恐怕如今的我早已饿死街头，滴水之恩尚应涌泉相报，身为本教中人，我实在无法坐视不理。”
又是这种诚恳正直又闪亮的眼神。纪安澜摸摸鼻子：“行，你说去就去呗，反正……反正咱们也没啥事干。”
“明明你是师父，却要徒弟来拿主意，这还真是稀罕。”路然之摇头叹道。“也罢，”他将玉佩抛给叶醒，“既然是你们千寒教的家务事，那我便不乱掺和了。”
“你要走？”纪安澜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
“淳于盛是个极好面子的人，这次大大地跌了份儿，不在这山上搜出些什么来，怎么会甘心罢手。”路然之从怀中掏出一些零碎的小玩意，除了火石和还剩下的三支火折子，其他的又塞了回去，“这事儿是我引出来，把你们牵扯进去的，当然也要由我负责解决。此处隐蔽得很，你们两个便安心躲在这儿，等姓叶的小子伤好了，再离开也不迟。”说着将手中物事递给纪安澜，“这些东西，就当是赔罪了。”
“这么点破烂，你打发叫花子呢？”纪安澜嘴上还不客气，表情却有些担心，折腾了一晚上，现在路然之已经被他划到“患难之交”那一挂里面去了。“不留个联系方……”他话说到一半突然收住，这年头又没网络又没电话，看路然之这样也不是个能安分地呆在一个地方的主，就算是写信估计也不知道能送到哪儿去。
“嫌少？多了我可再没有了。”路然之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将手收了回来，“要是还想见我的话，就往人多的地方凑，越热闹的地方越好。这江湖说小不小，可说大也不大，有缘总会再见的。”
“你不会是觉得人多方便顺手牵羊吧？”纪安澜怀疑地看着他。
路然之口不对心地笑了两声：“怎么可能。”说罢又微微摆正了脸色，“此番被谢言书盯上，你可要小心了。谢玄璋近几年来将他的两个儿子都放出来做事，大的只听说是个棺材脸，别的不清楚；小的这个却是只笑面虎，难缠得很，总之你自己留意。还有……”他偏偏头，目光飘向站在不远处的叶醒，又很快收了回来，“别被你那宝贝徒弟玩死了。”
他最后一句话说得又快又轻，纪安澜根本没有听清楚是什么。还未来得及去问，路然之已经摆摆手，快步走开了，身影很快消失在通道之中。
“师父。”叶醒走到他身边。
“啊……啊？”
“他既然说了要将那些人引开，必然已是成竹在胸，师父不必太过担心。”
“嗯，我知道。”纪安澜说着，终于将目光从路然之离去的方向收了回来。“伤……怎么样了？”
“上过药已经好多了。”叶醒扫了一眼自己的肩头。
“腿呢？”
“也无大碍。”
纪安澜沉默了片刻，抬起头来，很郑重地看向少年：“叶醒，我欠你一句谢谢。那时候要不是你放了一箭，我最后肯定得败在那谢言书的手里。”
叶醒没想到他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当即怔在那里，双唇张了张，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纪安澜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起来：“我吧，其实根本就不想搀和进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里面，来到这儿也纯属偶然。刚开始的时候很迷茫很害怕，后来发现自己貌似身手挺牛逼，这才放下心来。但其实你也看到了，说牛逼还不如说是装逼，遇到真正的高手还是得歇菜。”
“其实那时候他冲你扔暗器，我是有把握接下来的。但如果我分心去接暗器，可能就要挨他一刀，所以我犹豫了。现在一想，你不会武功，都能冒着危险去帮我，我却这样……就是感觉挺惭愧的。”
“之前跟你说过，我没有当别人师父的经验，你要从我这儿学东西恐怕得等些日子，老实说，我一开始对这件事是抱着逃避态度的。心想着能拖一天是一天，你急着给你的同门报仇，等不及就自动去另找师父了，我就不用伤脑筋了。但现在我改变想法了，我确实不知道怎么教人，但如果你愿意给我时间，我一定会尽快摸索出一条适合咱们两个的路来。”
“你是我徒弟，我照顾你不是出于无处托付只能包揽下来的强迫性责任，是我自己想要这么做的。”
叶醒脸上的怔愣慢慢散去，他垂下眼帘，避开纪安澜的目光。“我……”放在身侧的手慢慢攥紧，“因为我的原因，师父才会被卷入这一系列的江湖争端，而且……去护送教主遗孤一事，我也并非是毫无私心的。”
“师父有所不知，李雁城便是那个将我捡回来带上落霞山的人。虽然在教中我也不过是个身份低微的仆人，但比起先前沿街乞讨的生活来说，已是好上了不知千倍万倍。如今李堂主已不在人世，我只不过……想为他再做些什么。”
“这种心理不是很正常嘛，又没啥见不得人的，有什么不敢跟我说的。”纪安澜揉了揉他的头，“现在你的主要任务就是抓紧时间养伤，腿一好利索了，咱们就出发。我去外面走一圈，再砍些树枝回来，看看能不能生把火，你先歇着吧。”
“……嗯。”
青年的身影随着微弱的火光而渐渐远去。叶醒依旧站在黑暗中，望着那人离开的方向。
掩饰的话说多了，连自己都几乎要以为那就是真心。
握紧的手，有些颓然地松了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