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玄幻小说 > 朝歌一曲 有女桃夭(师徒)

正文 40情意平金绣锦缎

    晴朗的夏夜天空仿佛被泼上了藤紫色的水彩,青玉寒光沿着交错的光影淌入无煕殿后殿,殿内摆了许多盛满冰的铜盆,晶莹的水珠从大块大块的冰晶上快速滚落下来,殿内凉爽舒适。

    步萝莉坐在绑满绷带的陶小夭身旁陪她聊天,不知不觉,夜已深。步萝莉打开红木抽屉,将同针线放在一起的剪刀取出,拔了拔烛芯,使光线更加亮堂些。

    “师父怎么还不回来呀……他又去哪折腾了……”刚刚还同步萝莉聊得欢天喜地的陶小夭,一想到这儿,心便沉了下去,一脸不快的说道。

    “他一会就回来了,你先睡吧”步萝莉回过身,晕黄的光芒染在她白色瞳孔上。

    岚卿下午就走了,至今未归,步萝莉一直陪着陶小夭。陶小夭表面上安然无事,可心中却一直忐忑不安。

    “不行……我要等他回来,步萝莉我总觉得他出什么事了,心慌得厉害。”

    步萝莉强颜欢笑道:“别胡说八道了,他能出什么事啊。对了,你就从来没有想过我是怎么把古华的大袍子改成这一身的么?我会告诉你我以前是个裁缝?哈哈哈哈。”步萝莉尴尬的笑着,陶小夭却仍旧出神的想着别的事,步萝莉叹了口气,郁闷的叫她:“喂……”

    “啊?”

    步萝莉无奈的摆了摆手道“哎,算了。你就这么……在乎他?”

    “是啊,因为不知道除了他以外,还能在乎谁。而如果活着的时候没有在乎的人,死去的那一刻会感到很孤独吧?”

    “……不过这次你师父真的很厉害哦,在那么紧要的关头,我们所有人都以为他会为了苍生而杀了你,但是没想到……他却拼了老命的救了你。”

    陶小夭垂着头,静静的听着步萝莉的话,回想着过去。

    彼时春意正浓,她曾经在飞舞的柳枝旁问他:“若我有天幻化为魔,你会不会杀了我?”

    他的回答斩钉截铁。会。并且告诉她要强大起来,在他杀她的时候,能轻而易举的将他杀死。

    她知道,自从他的义子死后,他便在这无煕殿度过一个又一个难熬的日子。她仿佛能看到他过去的生活。一个人写字,一个人躺在躺椅上假寐,一个人练功,一个人身处在这充满悲伤回忆的地方无法自拔…他是不是早就疲惫了这些孤寂的日子,他是不是早已对这杳无生机的日子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所以才会说出那样的话,或许,从他的内心里,他是那么的渴望幸福……

    “对了,你爹爹他……”

    “不要提他!”陶小夭急切的打断了她,旋即又恳切的说道:“拜托。”她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种浓烈的悲伤,像是在逃避着有关夙子翌的所有话题。

    步萝莉没想到半张着嘴,她没有想到陶小夭的反映会这么强,她曾经以为她已经从夙子翌的死的悲伤中走出来,原来他的死,依旧是她心中淌着血无法愈合的伤口。

    陶小夭的心中藏匿着太多的苦楚,所有人看着她整日嘻嘻哈哈的表象都以为她是个快乐而无忧无虑的女孩,却不知道当夜深人静时,她会静悄悄的流泪,她会对着月亮说:爹,我终于为你报仇了。爹,女儿一直在等你回来,爹,你听得见我说话的对吗?

    “那陶小夭,我问你个事。”步萝莉没有直视她,不停的揉搓着陶小夭的被角,吱吱唔唔的说道:“那个,嗯,我假设,我只是说假设啊,你不用多想。”

    陶小夭好奇的看着她,烛火微微跳动着

    “如果你师父做出伤害你才能让自己活下去的事情,你……会原谅他吗?”

    门口传来清脆的敲门声,打断了陶小夭的声音,还未吐出的字僵在嘴边。步萝莉起身,笑道:“一定是你师父回来了我去开门啊。那个,我刚才随便说说的你不要去乱想。”说着,她奇怪的干笑了几声,便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陶小夭一个人坐在床上,左思右想她刚才的话,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步萝莉打开门,眼前的雪白的人影让她心底一紧!她苍踉后退几步,半掩着嘴倒吸一口冷气。

    岚卿无力的扶着门框,他的蓝白长袍上,三千银发上,惨白的脸颊上,染满了大片大片的血迹,她知道,上面有敌人的血,也有他的血……而他的伤口中还不断的渗出鲜血,他撑着沉重的身子站在血泊中,整个人看起来虚弱无力,可那股傲然的气势丝毫未减。

    “道爷……”步萝莉的声音止不住的颤抖起来,她十指用力刺痛掌心,抑制住自己的情绪。她知道岚卿定是为了取那瓶天仙玉露膏与天兵天将大打出手,她仿佛能看到他白袂飞扬,不费吹灰之力的取得天仙玉露膏,她也能看见……因为毒发,他急退败走,一边要控制住毒素一边要奋力厮杀,突破重重包围。

    白衣胜雪,银发迎风烈舞,刀光剑影交错之中,冷冽暗红的血漫天飞扬。万里江山的惊艳具化于他的白眉眉梢,千秋万代的嫣红花瓣点缀在精致的下颌。

    他终是踏着一条血路逃出生天。

    他未杀一人,只是令其全部重伤。

    “步萝莉!是不是师父回来了呀!”里屋传来陶小夭兴奋喜悦的声音。

    “我怎么让她睡她都不睡,非得等你回来……”

    岚卿嗽了嗽嗓子,佯装出一副没事的声音道:“小夭,师父有点事,一会再睡,你先睡吧。”

    步萝莉看着岚卿重伤的模样忽地哭了出来。

    “是不是天界那些人把你伤成这样的?是不是!那些杀千刀的平日有事没事就来求你,那态度跟三孙子似的!妈的现在换到你有事求他们了竟然如此待你,气死我了!”步萝莉又气又急。

    岚卿扶着门框的手开始发抖,他剧烈的呛咳着,为了不发出声音,便用手紧紧捂着嘴,胸口的郁痛让他弯下了腰,咳出的墨色鲜血从骨节分明的指缝中缓缓流出……

    他的声音喑哑低沉:“天仙玉露膏在我的袖子里……不要让她……知道。”

    步萝莉从他袖子中取出染满鲜血的青瓷小药瓶,她攥在手里,阴沉着脸,在那片阴影下她的唇畔勾出笑容

    “小夭终究没有错付于你。”

    遥远的星河,响起天帝一阵沉沉的叹息声:“留着他的命,总有用得到的时候。”

    当夜,在陶小夭熟睡的时候,步萝莉为陶小夭敷上了天仙玉露膏。翌日陶小夭得知自己的伤势痊愈后,便比前几日更精神了。

    而再过几日,陶小夭的手脚渐渐有了知觉,岚卿经常帮她活动双臂,慢慢的,她的手臂已然活动自如。于是便被岚卿哄着赶着下地走路。

    “步萝莉说了,你若再不活动活动,腿就废了。”

    “啊?你说什么我鼻子不通气我听不清啊。”

    “……”

    亭中,阳光半明半暗的洒落进来。

    岚卿弯着腰扶着陶小夭的双臂让她尝试着走路。而陶小夭像是个刚学走路的小孩子,一步一步颤颤巍巍的。

    “我松开了啊,你自己走走试试。”

    说着,岚卿缓缓松开她的手臂,而陶小夭的腿却一软摔倒在他面前。

    已经数不清摔了多少次了。

    陶小夭在地上很安静的低着头。岚卿将她抱到青石绣墩上,蹲□子给她掸着衣服上的尘土。

    陶小夭又难过又着急,咬着唇瓣,眼睛里水汪汪的。

    岚卿知道,人在生病中总是很脆弱的,若是以前的小夭,必定锲而不舍。

    “怎么了?这么快就想要放弃了?不是说不想拖累我的么?”岚卿将她的发丝别在而后。

    陶小夭颔首不语。

    岚卿站起身,负手背对着她。

    “过去的你,从来不懂得放弃。记住——永远不要依靠别人,即便是你最亲近的人。”

    她茫然的凝视着他的背影。

    因为,他不知道他还可以让她依靠自己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能力去保护她。

    阳光中,他向她伸出手。

    “还记得当初我说的话吗?你要尽可能的强大起来,在有天我要杀了你的时候,你可以轻而易举的杀死我。”

    她抬起头,满目泪光,心中交织着许多复杂的情感。

    她握住他的手,用力点头:“嗯!”

    然后,就在一次次失败,一次次又重新站起来的情况下,陶小夭终于可以一个人走几步路了。

    那时陶小夭突然想起贺绵绵曾经对她说过的话。

    “小夭,你也一定在母亲的怀里听着她的小曲儿而睡着,在父亲的搀扶下学着走路,只不过你不记得了而已。”

    这一切的一切都不曾存在过,那个在夜里给她唱歌哄她睡觉的人,那个曾经对她关怀备至,曾经为她落泪,曾经喂她吃饭给她洗澡的人,那个让她重新拾起信心的人,只有一个人。

    只有你,师父,在我的生命中刻下一个又一个沉重的痕迹,随着岁月的积淀,那些过往只会越来越深刻清晰。

    阵阵清风携着殿外垂着的黛紫色纱帘翻飞起舞。殿内的香气精致而落寞,自从那日之后,嵐卿的身子也一天比一天弱,他曾经试图用仙气将毒素逼出,可这样做似乎只会让体内的毒愈发猖狂。于是嵐卿也便不理会体内的毒,让他们肆意摧残着自己。他有时会想,他替她承受了这些苦,算不算是一种补偿?

    步萝莉曾经问他是不是真的不打算用九天玄女的那个办法。他回答得斩钉截铁。

    不,绝不。

    她说她知道他不想伤害小夭,可是若是他不在了,何尝不是对小夭最大的伤害。

    岚卿想活下去,他好不容易不再孤单,怎么可能,轻易就放弃这样的幸福?至少,他不甘心。而最主要的是,他不放心将陶小夭一人留在这世界上,他怕没了他,没有人能用心去照顾陶小夭。

    事情就这样一天天的耽搁下来,只要能看见她的笑容就好了吧?至少是现在。他经常这样想着。

    夜晚,她醒来,发现岚卿坐在床边,强睁着已经酸涩的眼睛,在微弱的烛光下为她缝补着衣服。

    那是她因为学走路而弄破的裤子。

    当真是……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也不知道怎么了,陶小夭鼻子微微的一酸,也许是因为太幸福了吧。

    岚卿见她醒了,便放下手中的针线道:“想如厕?我扶你去。”

    她却突然起身紧紧的抱住了岚卿,岚卿一愣,却没有推开她,而是轻轻拍拂着她小小的身躯。

    “怎么了?”

    “喜欢你……对我这么好。”

    他轻柔的笑了,唇畔的笑容仿佛镀上了一层晕黄的烛光:“傻孩子……不就是缝个衣服。”

    陶小夭探起身,火热的唇瓣吻在他的脸颊上。

    岚卿一愣,窗外桃花花瓣自树梢悠悠脱落。

    “啊啊啊不跟你说了膀胱要炸了!!”陶小夭着急忙慌的穿好鞋颤颤巍巍的走了出去。

    如水的月光下,岚卿颤抖着伸出骨节分明的的手指,摸着脸上湿乎乎的口水,目光出神而暗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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