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玄幻小说 > 朝歌一曲 有女桃夭(师徒)

正文 18把酒问天解千愁

    夙子翌房间。

    夙子翌正一个人喝着闷酒,此时外面传来了一阵叩门声。他边咒骂着边去开门,一打开门,看见的是被雨完全淋湿的陶小夭。她扬起苍白的小脸儿,强弩着弯起的唇角不停的抖着,她颤声说了一句:“爹……师父不要我了……”

    夙子翌弯下腰猛地将她幼小的身子拥入怀中,泪水哗啦一下滑落他的脸颊“没事,爹爹要你……”

    就在那天晚上,陶小夭叫来贺绵绵和一个男孩,同夙子翌一起喝酒划拳。男孩叫魏云龙,十七岁,已经是古华正式的弟子了,拜在月尧门下。听说他一直喜欢着贺绵绵,只不过贺绵绵花痴心未泯,深深的爱着她师父和师祖。

    桌子上一片狼藉,地上掉着食物的残骸。几坛上好的桂花酒是夙子翌亲手酿造的,陶小夭捧着坛子咕咚咕咚喝了下去,酒顺着她的脖子往下流。一旁的贺绵绵忙劝着陶小夭道:“别喝了,你已经喝多了。”

    夙子翌一边拍着巴掌一边道:“好!我闺女海量!小子!咱俩再来继续猜拳!”

    “师叔公!您还在着夸她做什么?她……她再喝就该吐了!”

    夙子翌听着贺绵绵的话,看着小夭的双眼充满着怜爱。他知道小夭心里的痛楚,他也知道,有些愁,只有酒才能解。所以他想纵容她这么醉一次,醉在他的怀中。

    一旁的魏云龙已经酩酊大醉,他痴痴的笑道:“陶小夭……好!海量!”

    “啊!太爽了,告诉你们啊,我自从来到古华后就没这么开心过!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

    陶小夭开心的大笑着,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站在众人面前道:“我师父,把我赶出来啦!太好了!我终于,终于可以不用看他那张冰块脸了!你们……我估计这辈子你们都体会不到……我的感觉,这种感觉,太幸福了,为了幸福!干杯!”说着,陶小夭举起酒坛子扬起脖子灌了下去。

    贺绵绵和魏云龙语塞,面面相觑了半响。

    “咋啦?你们不恭喜我吗?”

    “恭喜恭喜,我闺女,终于逃离魔掌了,为了我闺女,干杯!”

    “对,对,干杯!”

    “你们……你们都不要命了啊!”

    三个人,各怀心事的仰头喝着酒,都想着一醉解千愁,再醉事方休。烛光摇曳着,照得房间亮亮堂堂,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酒气,酒气中还参杂着淡淡的桂花香,沁人心脾,仿佛闻上都会醉入梦中。

    门外,一双眼睛直直的望了进去,银色长发在夜空下仿佛一道耀眼的白光。

    陶小夭跌跌撞撞的走了出去,酒鬼在屋里喊道:“闺女,如厕的时候小心别掉茅坑里啊!你可掉进去过一回!”陶小夭醉醺醺的摆了摆手道:“知道啦!”

    满月如冰,带着薄薄幻彩的光晕清晰可见,白银泉水似的光泽倾泻而下,草丛中,月光的寒霜仿佛冻住了湖水,湖面如闪烁着晶莹的涟漪,裂在湖面上的光点轻轻荡漾,几朵不染纤尘的莲花在漆黑的湖水中吐露着冷冽的芬芳。

    “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带笑颜,你耕田来来你织布,你挑水来你浇园”

    合着……全都一人干了。远远的就传来陶小夭唱歌的声音,一道雪白的人影躲到了一旁的树下。

    “太好啦~我终于,终于,逃离了你,你知道你发起火来有多恐怖吗?你知道你平时摆着一张冰块脸有多讨人厌吗!我要不是为了报答你,我会做那样多的事?这下子好啦,我再也不用看着你的脸色了!万岁!离开岚卿万岁!”

    陶小夭来到湖畔,痴痴的笑着,蹲了下来,望着水中自己的倒影。突然怔了怔,夜露沾染在草丛中的花瓣上,折射出剔透的星芒。

    “嗨,陶小夭……你好。”她怔怔的对着湖水中的自己说着,怔怔的眨了眨眼睛。她看到了狼狈的自己,破碎不堪的在湖水中若隐若现,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如此脆弱,仿佛就像那湖水中的自己,一触碰湖面光影就会随之不见。

    醉酒之后,她的心脏狂跳,脸上浮动着燥热,呼吸急促,眼前有些微微的晕眩,可是意识却异常清醒。酒可以延迟所有狂涌中的痛楚,她侧倒在地上,胸口剧烈的起伏,身体无法自控,四肢抽搐着,然后……她忽然泪流满面的大哭了起来,泪水从眼眶中疯狂的涌出,她带着哭腔大喊道:“终于……可以离开你了。”她咬着嘴唇,喉咙肿发出呛咳的声音:“陶小夭……别哭!你这混蛋,别哭!听到没有!哭了你就输了!所以……别哭。”

    树后那人迈开了一步,皂底白靴落在土地上,野花旁。靴子仿佛染上了小花的芳香。但随后,那迈开的步子却还是收了回去。夙子翌在后面清清楚楚的看见了哭得撕心裂肺的陶小夭,也清清楚楚的看见了躲在树后的嵐卿。

    “你啊你,你还是那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北宫墨宸……”

    翌日,陶小夭在夙子翌的鼾声中醒来。此时已是日上三竿。盛夏的阳光透过窗纸洒落在夙子翌的房间中,如水晶般剔透,一束束的尘埃在光芒中旋转着落下。

    夙子翌躺在外面,侧身将她紧紧搂在怀中。当她睁开眼时,一阵撕裂的疼痛袭上太阳穴。夙子翌横在她身上的大腿压得她快传不上气,她郁闷的用手肘顶开他。夙子翌跟头死猪一样,翻身继续打着呼噜睡觉。

    “真是猪一样。”小夭忿忿的想着,坐起身打了个哈欠。而后她细细的端详着夙子翌,他睡着的时候好像是只兽,浑身散发着桀骜不羁的野性,或许这是他与生俱来的本性。可是这种野性却给人一种清澈干净的感觉。她忽然想起来昨天发生的事情。那可是她第一次喝醉,原来喝醉的感觉竟是这样缥缈,不真实,好像灵魂脱离躯体,就连痛,都那样虚幻,仿佛是一场梦。

    不过还好,有爹爹在……仔细想想,他还真是一个童心未泯的老男人,在他乌溜溜的瞳孔中,似是根本看不到符合他年龄的沧桑。他永远带着率真的粗狂,和澄明的——童趣?反正他总能给自己找到乐子,之前步萝莉跟自己说,他曾经喜欢御剑飞行到高处,然后喝一口酒,喷到空中的鸟儿身上,然后开心的大笑。

    真是弱智儿童乐趣多啊……

    “亏得有一副好相貌,如果不开口不动弹还是能骗到几个女人的。一说话就全完了,你知道你名声有多差吗?被歌妓们称为无良道士,古华有你这么一个长老,也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她抬头望了望脏乱的房间,又叹了口气:“还这么邋遢……活该没女人嫁给你。别告诉我什么道士不让娶媳妇,古华弟子又不是没有成家的。哼。也只有女儿我,不会嫌弃你,跟你混在一起,愿意这么陪着你。”

    小夭低声数落着,说着说着她眼中发涩,“喂,你可千万别跟我师父学。我都不嫌弃你了,你也不能嫌弃我……不要,抛下我不管。”

    陶小夭叹了口气,而后走了出去。当她推开门时,看到月尧正坐在桃木桌旁边品茶,周围不知什么时候变得一尘不染。

    她冲她莞尔一笑道:“桃子,可有时间?我们借一步说话?”

    陶小夭顿时睡意全无,她挠了挠凌乱的头发,茫然的点了点头。

    长老院后院的湖上建了一座水榭,名为十里香,三面临水。屋顶是卷棚歇山式样,檐角地平轻巧;门前挂着两个大红灯笼,黄色穗子在风中轻摇。周围是汉白玉的栏杆,上面雕刻着繁复精巧的花纹。

    从远远的就望见隔窗垂下了柔和的紫色纱幔,湖面上开放着粉红的荷花,荷花上挂着露珠。偶尔蜻蜓点水,漾出阵阵涟漪。

    屋内,镂花金螭香炉中青烟扶摇之上,屋内充斥着百合香的味道,陶小夭忽然觉得这香味好熟悉。于是问了一句:“这香是哪来的?真好闻……我师父那里以前好像也用这种香。但是……似是有一段时间没用了。”

    月尧盘腿坐在案几后的蒲团上,将香炉的盖子盖上。

    “嗯,后来你师父说这香味闻着太女气,好几次未见其人先闻其香就把他当成了个未出阁的大姑娘。”说着,月尧精致的面容上浮现着笑意。

    陶小夭被这个理由当作冷笑话给冷住了,顿时觉得夏天的燥热去了几分。不过这水榭里倒是真的凉快。月尧起身去偏房拿茶具,给小夭斟上了一杯三花茶。陶小夭恭敬的接过,刚要喝时,月尧道:“小心点,先吹吹,免得烫着嘴,瞧你这猴急的样子,跟你爹爹愈发的像了。”

    陶小夭不好意思的傻笑了两声。

    “这三花茶取野菊花、荷花茉莉花,洗净后以沸水冲泡,可清暑解热。这大热天儿的你爹爹就只会教你喝酒,你要知道,你是女孩子,要学会对自己好些,莫要动不动就借酒浇愁。”

    “啊……?您都知道啦?”陶小夭半张着嘴凝望着月尧。

    月尧鲜红欲滴的唇边扬着笑容,雅静娟好的风致在她柳叶眉间流转。

    “是啊,昨儿个大半夜的,那老酒鬼的房间内灯火通明,唱歌还唱得那么大声,还那样难听,当真扰人清梦。这长老院本来就不大,他那一嗓子吼出去,直直地从东边儿传到了西边儿。”

    “呵呵,呵呵呵……”陶小夭尴尬的干笑了两声,而后道:“月尧长老,您叫我来这,到底有什么事?”陶小夭放下茶杯,问像她。

    “你对你师父……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只把他当作师父么?”

    陶小夭听着她的话很茫然:“不然呢?”

    “月尧姐姐的意思是……你起初为何要待他这样好。”

    小夭郁闷,还姐姐,她岁数和嵐卿差不多大,都能做她奶奶了吧……

    “其实这件事我思来想去本不想告诉你,可桃子。”月尧的一双美目中流露出怜爱,她纤细的素手轻抚着陶小夭的脸颊道:“我不想你这样伤心。”

    一阵清凉的香味随着月尧的话袭来,陶小夭的脸颊被她摸得发烫。一种奇异的感觉在心底油然而生,月尧强大的母姓将陶小夭彻底征服。对于一个从未有过母亲的女孩来讲,这种母性比任何的事物的吸引力都要大。这也是小夭最渴望的东西,于是她放下任何心里戒备与防线,甚至判断能力。

    “桃子,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师父并不喜欢你跟他那么亲近。他不说,只是不想让你伤心难堪?”

    陶小夭听到‘你师父’三个字,心底不由然一抽紧,她好像知道她要说什么。她强弩着笑意道:“那有什么关系?我从不在乎他喜欢我讨厌我,我做那么多,只是为了报答他。”

    “可你这是用关心的名义,做对方最讨厌的事”

    月尧的这句话说得陶小夭顿时语塞。这句话就像一把利刃,毫无征兆的,突然的刺进她心底最软的地方。还未见到锋芒,心底就早已一阵剧痛,这样的手足无措。 她本不想相信,可月尧与师父的关系那样好,师父也那样喜欢月尧,月尧更对师父有倾慕之心,两个人必是无话不说,陶小夭都能想象的出来嵐卿说讨厌自己做的事的表情和语气。

    【 “我说过很多次我讨厌别人亲近我!你要记住!我是你的师父,你是我的徒弟,你要尊重我,就像其他人一样!永远不要试图逾越!”】

    她忽地想起了那日在无熙殿里他说过的话。

    旋即,她垂下眼睑,,眼里流露着与她年龄不符的目光,低声道:“原来……我做的事情,都是让他讨厌的啊。” 陶小夭对月尧推心置腹的说道:“其实从一开始,他把我带上山的那一天,我就知道,他打心眼儿里烦我。我太折腾,可这是本性,改不了,我也不想为谁而改变。”她侧着头,唇角有苦涩的笑意,那眼神悠远,不知在回忆什么。

    “我不是银子,我不能让所有人都喜欢我,我更不奢求让他喜欢我。我只是看他一人太过孤苦,不想让他如此寂寞罢了。我认为,只有投其所好才能让他开心起来,于是我拼了命的让他开心。没别的,就是报答。但没想到,竟然讨厌我这样做。”

    月尧听了她的话,愣了半响。茶杯中的热气渐渐变得稀薄,水榭外的蝉声愈加的撕心裂肺。屋内忽然寂静了起来。

    陶小夭如释重负的长呼了一口气,对月尧笑道:“我终于知道他为何这样赶走我了,不过嘛,其实我有时候也挺讨厌他的,他不是让我离他远点吗?好啊,我这辈子都不会靠近他了。他以为他是谁?可以把我陶小夭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敬酒不吃吃罚酒,真是一个不招人待见,顽固不化,凶巴巴的老头子。”

    月尧一听,用广袖半掩着唇,忽地乐了起来。陶小夭看着她肆无忌惮的笑容傻了,但是,这样端庄的女子笑得这样张扬,还真是别有风韵。

    “别这样说你师父”她敛了笑容,良久后才道:“小夭,你这样做很对,咱们女子呢,就是要为自己而活,不要为了任何人而改变,这样才能活出女人的傲骨来。”

    小夭附和着月尧,月尧的笑声在陶小夭的耳边变得嘈杂,小夭的心底却一阵黯然失落。

    “其实我想问一句,师父他身体怎么了?为什么会突然咳出血来?”

    月尧看着她半响,随后笑道:“那天夜里来了只妖,受了点伤,不碍事的。”

    陶小夭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手里玩弄着茶杯。月尧看出她似是有心事,于是关心的问像她:“怎么了桃子,有心事?”

    陶小夭付之一笑,道:“没什么,只是……”她欲言又止,看了看月尧,又垂下眼睑,小声道:“月尧长老……其实,我从第一次见到你,就想着,如果我有娘,一定是你这样的女人……”

    陶小夭瞥了眼月尧,她的脸上似乎有着稍纵即逝的惊诧,陶小夭很纳闷为什么她会突然露出那种表情,也许是自己的话太过直白了,哪有随随便便对一个这样漂亮的女人说,你像我娘的……这么漂亮端庄的娘亲,怎么能有这样一个二的女儿呢?

    陶小夭忽而觉得很尴尬,于是忙摆着手道:“其实我就是这么一说,您不用把话放在心上的,真的,我从小就没有父母,而战岚和几个师姐总在我面前说她们娘亲对她们有多好,所以……”

    月尧含着慈爱的笑容,道:“没事的。”

    时光随着茶氤氲的热气蒸腾而去,弥留的只有回忆的香韵。两个人沉默不语,相对而坐,小夭只是一个劲儿的喝茶。过了良久良久,陶小夭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没头没脑的突然冒出一句“月尧长老,您知道关于北宫御天的事情吗?”

    “小御天啊……”月尧边叹着气边说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天我昏迷的时候,恍惚之间听到了这个名字,爹爹说他是师父的义子,好奇怪,从没听师父讲过,那他去哪了?”

    此时,门口传来一个慵懒的声音。

    “向来最听嵐卿话的人,怎么这会在背后嚼起了舌根子?难道你忘了,嵐卿最忌讳在古华里提起那个人。”

    陶小夭向后望去,只见一抹亮白的人影逆光而来。

    “呦,二师兄怎么有闲心来妾身这十里香了?”月尧见夙子翌来了,赶忙起身迎接。

    “小夭,走,跟爹吃早饭去”夙子翌没搭理月尧这茬儿,径直走了过去拉起了小夭。小夭从蒲团上站起来,奇怪的仰视着他:“爹,你怎么了?月尧长老跟你说话呢,怎么不理人家?还有,这都什么时辰了,还早饭,你睡糊涂了啊?”

    夙子翌慈爱一笑,摸了摸小夭的头道:“爹没糊涂,是你糊涂了。赶紧跟爹走吧,此处不宜久留。”他向她使了个眼色,而小夭却仍旧不解的睁着大眼睛望着他,半响后,她似乎知道了他的意思。但她不解的是为什么他会待她这种态度。

    月尧在一旁很尴尬,但她脸上的笑容似是没变过,永远那样温婉贤淑。“师兄莫不是吃醋了?妾身只是和小夭聊聊天儿嘛,你可别吃心啊。”

    夙子翌不屑一笑,道:“老夫心眼有这么小?老夫只是怕你教坏了我闺女,我闺女那么单纯善良。”说罢,他看也不看月尧,直接把陶小夭扛在肩上走了。

    陶小夭一时没反映过来,在他肩上挣扎着大喊:“爹!你干嘛啊!你放我下来啊!会摔死我的!”

    夙子翌一边往前走,边拍了一下她的臀部,爽朗的笑道:“放心吧,掉不下来!”

    背后,还传来月尧的那句:以后常来啊师兄~

    出了门,陶小夭突然不闹了,在夙子翌的背上低沉道了一句:“爹,你能不能告诉我北宫御天的事情?”

    一大团厚重的云彩将太阳的光线不漏缝隙的遮住。暗沉的阴影下,光线悠忽不定,时隐时现。一道疾风带着树叶卷过,逆光中,夙子翌低声说道“闺女你知道吗?以前你师父的头发……是黑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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