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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四十六 职工都签字了

    局里来人检查上半年的工作。最后的议程一如既往,召集职工代表对公司领导进行民主测评。上面还有一项,就是从中层推荐副职,从副职推荐正职。这样的表每年都要填两次,不过从来都没有公开过。

    完了后就是吃饭,吃完饭娱乐,就是打打麻挖挖坑啥的。余书记不好这个,旁边坐会儿就走了。“余书记,后晌公司里你给咱招呼着。”“行,你忙你的。”吕经理打升局长后,对余书记客气了不少。余书记也很少再在我面前骂他,偶尔上来几句,也不象以前那么难听。

    张主任女儿调到水厂去了,是未婚夫家里给办的。丁局长没在,局办公室不给盖章。张主任一大早火烧眉毛地跑了来。我俩到局里见了谢主任,我把商调函朝他面前一放。谢主任说:“局长没在,这要叫局长搭话哩。”“局长没在公就不办了?”“你又不是没在局里呆过,人事变动得由局长说了算。”“我知道。这是出哩又不是进哩。”“不管出进都一样。要不你给局长打个电话。”“我打了,手机关着。”“给你吕局长打。”“吕经理也关着。”“那你就等回来了再说。”“关键那边说好了,人家急等着要哩。现在办个事你也知道,不容易。”“芮经理,你甭难为我了,我没这个权。”“回来我跟丁局长说。”“真的不行。”“又不是啥大事。盖吧,晌午请你一顿。”“你真的甭难为我了。”“要不局里哪个领导在,叫搭句话。”“唉,你这人,我给你咋说哩嘛,不行就是不行,谁搭话都不行!”

    文斌一进门就嚷叨:“芮经理来了。稀罕稀罕。有啥好事哩,叫咱也跟上沾个光。”“寻咱谢主任盖个章。”“章能随便盖。晌午吃完饭再说。谢主任,这章可不能轻易盖。”谢主任说:“不信你问文斌,看丁局长是咋说的?”文斌拿起桌上的商调函看了眼,说:“这得丁局长签字。”“关键人不在,电话也打不通。”“你急啥么,星期天就回来了。走,到我办公室谝会儿,晌午一块坐坐。你一走把娘家人都忘光了。”我把商调函拿起揣进兜里。

    从人秘办公室出来,我打电话,还是关机。我对张主任说:“要不你先回去,我把章盖了给你打电话。”张主任把我拉到一边:“要不给买点东西?”“不用不用,你不要管,我给你看的盖了。”“那你抓紧点。我先过去给人家说说,就说拿章子的没在。”

    张主任走了,我就问文斌:“丁局长弄啥去了,连手机都关了?”文斌反问我:“弄啥去了你能不知道,还在我跟前装蒜。”“我在你跟前有啥装的。”“以后叫咱也把你那高级车用一下么。”“行么,你只要不嫌黑不嫌脏。”“你这人一到正经处就胡乱打岔。”“院里那些车你随便用。”“我用那些没事干咧。我说的是桑塔纳。”“啥桑塔纳?”“吕经理和丁局长出去接桑塔纳去了,你以为我不知道?”“接啥桑塔纳?”“你这怂。吕经理不是去接车去了?”“你说吕经理去接车了?他给我说是局里出去考察。”“我早都知道吕经理要给你单位接个车,我就不信你不知道?”“真的假的?”“这人真是。我哄你做啥。上一次到西安都看了一回了。”手机响了,是吕经理打来的,问我啥事?“你在哪儿?”“外地。咋哩么?”“丁局长在不在?张主任家女子往水厂调哩,想叫盖个章子。谢主任要叫丁局长搭个话,你给说一下”“你等一下。”。

    一会儿就听谢主任喊我。我过去,把章子盖了。谢主任说:“晌午说好的,你请客。”“你这人,张主任刚才在,你顺顺把章子一盖,我也能跟你沾个光。现在人走了,谁请?”“不管。”他把商调函往抽屉一锁,“不请就甭拿。”“请请请。没麻达。”“就今晌午。”“行行。我这就给张主任打电话,联系不上我请。咋样?”“东西吃了饭再给你。”“你咋连我都不信了。大丈夫一言,驷马难追。”“不行,吃了再说。”

    我给张主任家打了个电话,一听说办对了,张主任爱人说了一大堆感激的话:“我这就叫娃给你寻人去。”

    张主任和他儿子来时,胳膊底下夹了条烟。我把谢主任叫出来,张主任把烟塞给他:“谢谢了谢谢了。叫我先把东西送过去。你搁这等着,咱晌午一块吃个饭。”谢主任说:“不吃了不吃了,你忙你的。甭把娃事耽搁了。”

    我把张主任送到门口,叫他不要来了。张主任很难为情。我把他一推:“你听我的,叫你甭来就甭来。走吧走吧。”

    我急忙赶回单位。

    瑞霖一个人在办公室。

    “你看帐上还有多少钱?”“咋了?”“吕经理要买车,你知不知道?”“我不知道。”“这怂说是去考察开会,我还以为局里组织的,没料想是去接车了。”“怪不得吕经理走前叫我不准动帐上一分钱,说是有急用哩。”“烂企业还要啥车哩,连工资都发不够,扎啥闲球势哩!”“照冬,你到底咋了?以前都不说粗话,现在一句一句的。”“你先看看帐上有多少钱?”“十三万多。”“再看一下欠山西多少煤款?”瑞霖搬出三级帐。“弄细一点。”瑞霖拿盘子打了两三遍:“十六万三。”“我想把煤款全部给付了。”“账上现金不够呀?”“差多少?”瑞霖把算盘珠子一拨:“三万八。”我掏出手机:“老林。我照冬。”“芮经理,你好。啥时有空坐一下,好长时间没见你了。”“有点事,给咱帮个忙。”“啥事?你说。”“给你拉些煤,我等着用钱哩。”“能不能缓一下,我当下有点转不开。”“有点急事。”“你私人的事还是公家的?”“私人的吧。”“那行。啥时候?”“现在就用。”“啥事么?这么急。”“以后给你解释。”“那行,我一会儿过来。”“那我就叫给你装车了?”“装啥车?”“煤么。还能有啥。”“不急不急。钱我给你拿来你先用你的。”“你把地方腾好,货款两清。”“那,那行。”随后叫老崔老乔也来,两万八够了。

    瑞霖担心:“吕经理问时咋说?”“你往我身上推。”“你给咋说呀?”“我给老陈打个电话,叫他就说他单位清欠哩。”“我是担心你跟吕经理弄僵了。”“我不怕!我把这怂货看透了,他就没打算还这钱。一个车十几万先不见了,怪不道没钱涨工资。这怂现在怕啥,财政卡拿手里了,企业瞎了与他何干,大不了屁股土一拍走人。没钱我看他拿啥懂!”“吕经理回来你给好好说说,可甭弄得太僵。最好你跟丁局长也说说,甭叫对你有啥误会。”“有啥误会?我就不信他局里忍心看着这企业倒闭,反正场子里就剩那几堆煤了,看他拿啥买车!要是发不出工资,局里一定会来人调查,问我时我一五一十地说。”。“反正你拿稳。”瑞霖熬煎地说,“还了也好,也不夹你手了。”

    钱一汇过,我给吕经理打了个电话:“老陈那边清欠哩,催得很急……”

    吕经理一回来,就叫罗君亚把我和瑞霖叫到办公室,气冲冲地说:“芮经理,你汇钱是不是事先该给我说一下?丁局长当时就在当面,说汇出这么一大笔款经理连知都不知道,就问我这经理是咋当的?咱在一块搭帮要相互促烘,拆台是不是就弄不成了?”“吕经理,这不是拆台。”“那你至少先给我打个招呼,对不对?我起码还是这个单位的经理。钱出去了,起码也该知道一下。”瑞霖打圆场说:“吕经理,你是不知道。当时老陈确实催得很急。芮经理也想打电话来着,说是你开会哩,怕打搅了。再是也怕老陈担心,说要个钱咱跐跐慢慢的,怕有啥想法。吕经理,其实从你到公司,我觉得你和芮经理配合得确实好。芮经理老说你对他信任、重用,也铆上劲给你干哩。你安顿的事不管大小都扑着往前赶哩。这也不是个啥事,公司毕竟还要靠你俩哩……”吕经理说:“在块搭帮不敢这样。你文化比我高,各司其职各司其职你应该知道懂得。万一出个啥事就是我的责任。”瑞霖说:“芮经理干事你就放心,一点都不会给你撂麻达。”“不说咧。下去赶紧叫老陈发煤,煤场都空咧。马上月底了,还要发工资哩。”

    一回到办公室瑞霖就说我:“哄人都不会。你照下镜子看看你那脸色,一点都不自然;说活粗声粗气,明显就是带气哩么,你以为吕经理看不出?”“我就是叫他看哩。”瑞霖长吁短叹:“唉,我总觉得这事不妙。”“怕啥!大不了局里把我撤了,只要忍心这百十号人没饭吃。”

    吕经理给老陈打了几次电话,老陈依然是那句:“上头原则不让再这样搞,等过了这段时间再说吧。”吕经理问我:“要不你去一趟?”“我去跟电话上说没啥两样。”

    隔了一天,吕经理喝了酒推门进来,长长地往沙发上一靠,吸了一大口烟,又吐出,然后指着自个的腔子:“芮经理,你哥我是没你的文化多,可你也甭把你哥当二杆子!你拍拍良心说,我对你咋样?没想到你给我耍心眼哩。”“吕经理,既然说到这了,咱就把话说开。你说咱要着要不着车?屋里离单位就两步,有啥事就雇个车。养一个车一年最少还不得三四万?公司有多少业务,还不都跑了闲了?远的不说,光局里那些领导就支应不完。再是工资都发不全,你叫职工咋看咱们,咋说咱们?说实话,我确实市为你着想……”他连连摆着手,一脸的轻蔑:“我不是吃屎娃。”“你不信我也没办法。”他忽地站起,指着煤场:“要叫我信你立马叫老陈发煤。”见我不语,他重新往沙发里嗵地一倒,“我知道你不。所以甭再糊弄我咧。我也知道,我没你肚里弯弯多。”“吕经理,我要是肚里有啥弯弯,开始我就不会和你去山西了。再是,我也不想跟你隐瞒,我确实担心以后把煤款还不上。”吕经理来了劲:“照冬,你甭说这话!老陈给煤是不是全冲着你还是两可。要是没那两千块,我不信你会有那么大的面子。这世上是钱的世界,其他毬都不顶!”“吕经理,我敢担保……”他不让我说话:“再是,企业之间这三角债也不是就咱一家。药厂欠咱煤款二十万,这都七八年了,咋不还哩?咱欠的是国家单位,不是他老陈私人的钱。就是不还,老陈也损失不了一分洋。我啥都晓得,你甭再强辩!我现在唯一后悔的就是把你认错了。还有瑞霖。我给秦校长把电话也打了,他休怪我不给他面子。”吕经理站起来,“芮经理,不要以为离了你这红辣子就不调菜了。我这人是谁敬我一尺,我敬他一丈,谁给我一棍,我还他一刀。你记住,是你先不地道。”他说着把门拿脚拨开,接着又踢开,出去也没去办公室,直接下楼走了。

    徐汶进来,不安的说:“你给吕经理把事情说情,都是为了单位。要不就给回个话。吕经理给我说以后办公室和业务都不要你管了。”“不管就不管,随他便!叫我给他回话,哼!我长这么大还没给谁回过话哩。我又没错,凭啥给他回话!妈的,啥球货么,叫我给你回话!”瑞霖也进来了,担心地瞅着我。徐汶叹了口气走了,瑞霖这才说:“你是不知道,连续几晚上我都没做好梦。”她又是摇头又是叹气,“唉!你也不是人家能立起能蹴下的人……”“你看今日这怂是不是把实话说了,他就没想还这钱!妈的,啥货么!”罗君亚在外面喊瑞霖。瑞霖一努嘴:“我进来她明明看见咧,还故意喊。你这门她都不进了。”

    工资推迟了半个多月才发。是吕经理从农村信用社贷的款。局里并没有来人。随后,煤也到了,是裕旺联系的。星期五早上,谢主任找我,说是抽我去县志办,时间大概是一年,叫我把工作交接一下。

    星期一早上的职工大会上,吕经理宣布了这个消息,同时说:“业务以后由裕旺负责。”

    早上,我去局里报道。文斌把我叫到办公室:“唉!咋说你哩。你这人灵灵的,写诗哩写小说哩,没想到这么冲动。”“你是不知道,这怂一点都不踏犁沟。”“上一回有个事情,我想了想没告诉你,就是调工资那次。柱国来跟丁局长说你寻他的事哩,说余书记都不言传,没料想你会寻事。说你说话还难听太。”“这怂还爱打小报告。”“你甭看柱国长得五大三粗的,心小太着哩。还爱给人记仇。对了,还说他升局长后,公司人都叫他局长局长的,就你老是经理经理的。说你看不起他。这回他就说是你故意日弄他哩,把钱都汇走了。”“他没说我为啥把钱汇走?”“没有。丁局长也着气你太,说是你拿不住自个。”“还说啥了?”“就说了这。柱国说他催你要煤,你总是推三阻四。”“文斌,你也知道,没钱给大家发工资,却有钱买车!你咋好意思开进开出的?”“我的意思是你做事的方式太偏激,你这不是把人得罪下了。本来叫王老汉去县志办哩,最后丁局长说把你抽去。你知道这意思不?就是怕你给柱国再添乱。”“唉!我当初以为公司经营不善,局里会调查处理的,谁知道连来都不来,任由那怂胡作非为。”“你一天就不看,柱国和丁局长天天都在一搭,柱国做啥事,哪一回不是丁局长给拿的主意?包括这回提干升副局长,全是丁在后头给出谋划策。局里谁不知道,我就不信你不晓得?”“听说是听说,就是不愿意相信。唉,文斌,你是不知道,我把这人高看了。”“你看你最后弄得。柱国见人就说你把钱汇走了,把公司给弄垮了。知不知道?瑞霖都跟上你惹了不少闲话。当初咋好没事干跑出去,人家是想进行政事业单位进不来,你却往出跑……”

    谢主任领我到了县志办。县志办主任给我交代了任务:主要负责商业部分的编写。

    我到局里挑了些档案拿回家,我不愿在局里呆,到时交稿就是了。

    过了三四天,瑞霖打电话说,她不干会计了,另调来个会计,现在叫她干统计哩。她还告诉我说,吕经理接了辆桑塔纳。

    月底,我去领工资。一进公司大门,秀茹嫂子迎面走了过来,我刚要和她打招呼,她却脸一扭,过去和旁边拉煤的工人说着什么,我走到跟前也没说毕。以前她可是瞧都不瞧这些人的。

    好多人能躲就躲,实在躲不开,便极不自然地挤出点笑,点下头装作有事的样子,疾步走掉。

    瑞霖坐在那里看着一本杂志,看我来了,起来倒了杯水。新来的出纳我并不认识。旁边有人给她介绍了我。她拉开抽屉,取出工资表让我签字。我一看把岗位津贴取了,就问她咋没有岗位津贴?那女的说:“吕经理说你走了,不在岗位了,就叫取了。”我抓起工资表就去找吕柱国:“你凭啥把我的岗位津贴取了?”“这是管委会上大家提出的。”“当时局里咋说的?一切待遇不变。来,你给丁局长打电话,要是取了,县志办我不去了。”“那是你跟局里的事情。要不你到局里问清,叫给我打个电话。”

    我赶到局里,找到谢主任。谢主任嗫嗫嚅嚅,有口难言,末了让我去找丁局长。丁局长一个人在办公室,正拿着一杆小铁笔在手机屏幕上划拉着,见我进来,只是翻了下眼皮。我把事儿跟他说了,他这才放下手里的手机,十指相扣搁在办公桌上的报纸上:“岗位津贴?岗位津贴?”他念叨了两边,这才抬起头,“我觉得吕经理说的也有道理。岗位津贴,岗位津贴。在岗位上就有津贴,不在岗位上是不是就不该拿这个津贴。”“我当初到局里前,谢主任敲明叫响说待遇跟在公司一样都不变。”“没变呀。其他都没变呀。”“那岗位津贴咋取了?”“刚不是给你都说了,岗位工资在岗位上有,关键是你现在不在岗位。再说,这也没几个钱,叫职工知道了咋说咱呀?”“丁局长,这不是几个钱不钱的事。我来是局里把我临时抽调的,副经理又没撤,我照样还在岗位上。要不是这,我还回公司。”他说,“局里当时考虑抽调你,主要还是为你着想。你私自转账,弄得公司没钱发工资,职工意见很大。对了,我叫你看个东西。”他拉开抽屉,拿出一个材料,“你看看。这是职工联名给局里反映你的材料。我给你说,还要往检察院反贪局,纪委送哩,我给拦下了。”我接过一看,是一封举报我这么多年私自进煤吃回扣拿好处的材料,几乎大部分职工都签了名。我半天都说不出话,竟然有这么多职工签了名!丁局长说:“你想你还咋在公司呆呢?鉴于此,我才找了个借口你把你调了出来。你要回公司,还咋回去呀?要不这样,你去找各公司经理,只要哪个经理愿意要你,你就去哪个公司。你看行不……”“丁局长,既然这事反映到局里来了,局里就必须给我个说法,否则我就向县上有关部门反映,再不就向法院起诉。”丁局长起身要那份材料,我没给。他就说:“你告啥告?职工只是反映,局里并没有认定,也没下啥结论,更没对你造成啥伤害。你告啥?”“没认定?没认定把我调了来?这不是你刚才说的?”“你这小伙咋这么冲动?你咋听不来个好赖话?刚才我把话还没说完。你急啥里急?局里之所以抽调你,主要你能写,有这个能力,写县志是随便人都能干的?”“丁局长,不管你说啥,这县志我都是不会写了……”正说着,局书记,副局长胳膊底下夹着本子,手里端着杯子进来了。丁局长就说:“是这,你先回去。津贴的事我给吕经理打电话,叫给你发了。县志你给咱抓紧写,离了你局里真的再没人。”说着,从我手里夺过材料,“以后有啥事就直接找我。”

    我回到公司,吕柱国心犹不甘,把罗君亚叫了过来。罗君亚气势汹汹地说:“工资都造过了,要不下个月吧。”看我不依,吕柱国就说:“你专门另造一张附在后头,我给你把字一签。”

    下楼时,刚好碰上阎香叶。我挡住去路,她只好抬起头,脸都涨红了,极不自然地一笑:“芮经理。”“你咋向局里反映我说我进煤时拿好处,吃回扣……”不等我说完,她四处一张望,拉了下我的袖子。我跟着她进了人秘办公室。徐汶一个人在里面。“徐汶,你先出去下。我跟芮经理说个话。”徐汶一出去,香叶把门一关:“好我的兄弟哩。谁要是说你那话谁都不是人!我今日跟你把实话说了,这是吕经理跟裕旺日的鬼,想把你弄下去。”“那你咋签字了?”“你想不签行么?不签就不叫你干了。我给你说句真心话,好多人都不是自愿的,胳膊拧不过大腿。没办法。当时我还给吕经理说,这样不行,芮经理根本就不是那号人。”她走到我跟前,声音极低地说,“你知不知道?不知谁给检察院、纪委写了举报信,纪委下来查帐了,最后罚了公司一万,还不算请客吃饭给这给那的。吕经理说是你举报的……”

    晚上我想打不想打的,可还是拨通了瑞霖的电话,她说是老姜暗地找她说的:“老姜说人家逼的让他签字,不签就立马下岗,他没法,叫我给你解释解释,还说叫你做好准备。我说哪有啥可准备的,贼喊捉贼,红的总变不成黑的。所以我就没说。心想说叫检察院来查,可别鸺鸺没掏出把长虫掏出了。”她又问我是咋知道的。我就把阎香叶说的话给她说了一遍,没想到瑞霖说:“你还听她的花言巧语?啥还都不是她说的,有的添上,没有的捏上,上串下跳,只有她跑得欢……”

    晚上咋也睡不着觉,咋都想不通——

    职工都签字了!

    职工都签字了……

    裕旺进的煤每吨比老陈给的整整多出四五十块。他故伎重演,又往里掺煤灰。这样做成本是下来了,可没有顾客了。信用社四十万贷款花完后,吕经理再次改革,把龚山和盘桓两个煤场承包给个人经营,龚山包给了君亚的亲戚,盘桓包给了裕旺,公司每年按合同收承包费。城区煤场开发房地产。厂房掀了,凉台推了,机器拆了,院子已成了建筑工地,到处都堆放着砖、楼板、水泥和工具,来来往往都是些戴着头盔的陌生的黝黑的面孔。

    袁峰在裕旺那里干了几天也不干了,跑来找我说:“公司处理城区煤场那些机器哩,咱叫上几个人,把它买下。你给咱牵头,咱另开个煤场。”可我一点心思都没有。还有,我不想让别人说闲话,说我前头把公司“弄垮”了,后头自己就开了个场子。我不好给袁峰说这些,摇了摇头:“你想开你开吧。我给你把老陈联系上。我心里很乱,真的没心思干。”他说:“你知道我弄不了。你只给咱指挥,我给你打下手。”“啥不都是学哩。”“进哩销哩算账哩,还有这执照那执照,这里检查,那里收费。咱不是这梨上的铧,你肯定没麻达。”“有些话也没办法给你说。要不这样,你去找琨琨,叫他承头……”

    袁峰走了后再也没有来,后来听瑞霖说他出去打工了。城区那些机器一股脑儿全处理给了吕柱国的妻弟了。

    公司多一半职工都自谋职业了,瑞霖也不干了,在县城开了间服装店。

    县志搞了一年后,省商贸系统接着做什么渭河流域经济普查,还是写材料,又应付了多半年。吕经理盖了两座住宅楼后,终于不兼职了,借的贷款连本带息一毛钱都没还。盖楼挣的钱只给大家买了一年的养老保险便一文不名了……

    公司绝大部分人也不上班了,就留了会计、文书和经理、书记、副经理。裕旺也提副经理了,可他打牌输了三四十万,还不起,跑了。徐汶也不干了,出去打工了,阎香叶接了他的手。罗君亚调到城关二小去了。接吕经理手的姓胡,年龄比我小点,以前在百货公司。公司也没多少事,前半天上班,下午就不去了。回到公司后,我主要负责安全。

    瑞霖的生意不错,和小孟完了婚。好多职工上县城都爱去她那里歇歇脚喝口水啥的。

    照丰的半截房还在那撂着。

    许多人都说我变了,说我变蔫了。

    我得先把这一切都弄清楚,想明白……

    陈沁姐来了,住了两天,她离了婚。来前她先去了趟霍阳中学爱玲姑那里,让爱玲姑领上到芮原呆了一天,还去了我家。回来就说她学了句芮原话:好黑了不如瞎白日。她一连学了好几遍,还问我学的象不象。

    其实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即使月亮或者灯光再好再明亮的晚上,也不如阴天或者下雨这样天气不好的白天。以前我上学贪玩,不想写作业,总说到晚上,母亲就常常这么说我。

    “你知道我见到爱玲最想说的话是什么吗?”她吸溜了下鼻子,“跟你一样,叫声爱玲姑……”姑字还未全出,已是潸然泪下。

    她走后我才想起应该问问那一句是跟谁学的。

    陈沁姐不久就出国定居了。

    我至今没有写出小说……

    于2012年底。

    中华之事 ,在于民弱。体弱百病至,民弱百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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