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这是阿婆第一次让我看到她让人肃然起敬的一面。她像是被某种强烈的信念所支配，因而心中无畏！也仿佛是被生活的重压拴住了心，在忧愁和焦虑的催促下无暇去思索眼前的艰难是何等的畏惧。她在生活的巨大压力之下独当一面，坚强但也无奈地挑起生活的重担。
有一次我放星期回家，阿婆大半夜跑来说让我第二天帮她摘一天棉花。她说她刚忙了一天吃完饭，这几天找不到人来给她摘棉花。因为村里的妇女要么出去打工，要么被别人雇去摘棉花了。我闲在家无事，我父母也没有理由拒绝，所以只好应允了。第二天一大早，阿婆便来叫门，说吃完早饭就得去。因为她包的棉花地距离这里二十里路，我们到了地的时候就不早了。于是我和阿婆、还有阿婆雇到的两位阿姨匆匆吃完早饭便骑着自行车在薄雾笼罩中朝着阿婆的十亩棉花地奔去了。
阿婆干活利索，远远把我们甩在后面。她系着围兜，每摘完一兜，就把它倒在一个大编织袋里。她几乎比我快一半儿，尽管我两手交替，拼命地加快速度。那两位阿姨偶尔会闲聊两句，或是好半天伸一个懒腰，看一下前面。可阿婆既不说话，也不伸懒腰。她低着头，弯着腰只顾着往前摘。
啊，我现在回想那时的情景，浮现脑海的是那蓝得碧水一般的天，明亮耀眼的阳光和白绒绒的朵朵棉花。我抬头仰望，觉得时光好像停滞了！我身上被晒得暖融融的。漫地的枯草，远处宁静的、光秃秃的树木，凋零的、发黄的草木全都凝滞了，融合在这被耀眼的阳光普照的氛围中。有一忽儿，我觉得时光若是也被这暖和、耀眼的阳光晒得睡意浓浓，永远这样凝滞，对我们也未必不是美事一桩！我坚信在这融合柔软的氛围中，在这忙碌的劳作中，所有人（甚至包括阿婆）的感官都麻木了，沉睡了，感受不到任何的焦虑和忧愁了，也忘记了生活的重压。只能感觉到的是明媚的阳光照得人身上暖融融的，有些许睡意。可没多久，傍晚便悄悄逼近。黑暗渐渐笼罩，我和两位阿姨都估摸着到了回家的时刻了。我们也相当困乏了。可阿婆却低着头依旧干劲十足地加快速度往前摘，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趋势。直到天黑透了完全看不见白棉花时，阿婆才让我们把整袋整袋的棉花往地头背。两位阿姨一人背着一袋棉花在棉花丛里来回往返。我背不动一整袋，只好拖着袋子走。可阿婆每回背着两袋往地头走。我们带着棉花回家时，月牙儿已经升到树梢了。回到家，我吃过饭倒头就睡。阿婆却在隔壁砰砰碰碰地做起饭来。
又有一次放星期回家，我在床上沉沉睡着时，阿婆跑来把我叫醒。说阿公去浇地了，天气预报晚上有大雨，她院子里晒了一院子的玉米还没有收。我父母不在家，我只得帮她弄。出了屋子，我抬头看了一眼阴得很重的夜空。没多久，雷声便开始轰隆隆轰隆隆地翻滚了。阿婆家偌大的院子里、窗台上、台阶上全晒着玉米。我们把玉米全扫成一堆，装到袋子里，然后把它搬回屋去。雷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急。我们都以为瞬间就会有雨滴降落，于是加紧步伐，几乎马不停蹄地把玉米往一块儿扫。装满一袋后，两人又一起往屋里抬。可后来雷声越翻滚声音越大，阿婆一个人就能背起一袋玉米回屋了。事实证明，天意弄人，干打雷不下雨！直到我们把院子里所有的玉米都收回屋去时，也没半滴雨丝飘下来。雷声也渐渐趋于平静，最后消逝。这时只剩下窗台上的玉米了。阿婆让我先去睡，剩下的她自己收拾。我也确实困乏不堪了，便先回家去睡了。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睡的，但反正睡得再迟也是白忙活。因为天气只是阴了两天，到第三天天气便放晴了，晴空万里！
尽管阿婆起早贪黑，十分努力。可到她小儿子结婚时，她攒的钱数依然不够。于是，她便向亲朋好友、左邻右舍挨家挨户地借钱。不论是三十、五十还是一百，多少她都借。这在当时并不失体面。因为在她之前早已有人开起了这样的先河——有好多人为给儿子结婚都是如此行事的，她不过是如法炮制罢了！等到阿婆给在外打工多年的小儿子办了喜事儿，她已经债痕累累。不过，阿婆早已有言在先，她和小儿子各还一半儿。
那时，阿婆的眼角已经有了明显的皱纹；额头上的三道深印更加深刻而又显眼；整个脸上蒙上了一层泛黄的黑亮的蜡黄色；但她的皮肤虽松弛却还有很弹性；她的背已经有些下弯了。她的眼睛深处也被烙上一种终日操劳、忧愁焦虑的、我早习以为常的神色。因为我那时发现周围很多人眼睛都有这种神色，包括普希金、阿婆、玛蒂尔德和方老师，只是程度深浅各异罢了！这种眼睛深处被烙上的深刻的忧郁神色是我儿时在任何一个人眼睛里都看不到的。一种无形的力量使生活变得复杂化！这使阿婆即便穿上新装也难以使她显得精神昂扬，反而在新装的衬托下把她那双浸透着忧郁神色的双眼和粗糙的脸色突显出来，越发显得她开始走向衰老了。
我那段时间放星期回家时，阿婆总穿着她那身专为小儿子结婚而特地买的淡红色的上衣，浆得直挺挺的深灰色裤子和那双过时的中年女式皮鞋。这身衣服后来只被她用在正式场合穿。所谓正式场合穿就是亲朋好友家里有红白喜事时，或走亲访友时，她才穿。平日里，她春秋季节就穿着一件浅灰色的、多年前她自己织的毛衣。也就是在文章开头，我印象里她第一次出场时穿的那件。要是冬天来了，她便往这件淡灰色毛衣上套一件浅蓝色的大厚衣。她还有时穿一件深黄色的毛衣和棕色的大衣。除此之外，直到她辞世，我都不记得她还有什么衣服。要是夏天，她就穿一件白衬衫和一条浅色的裤子，或者穿一件浅灰色的短袖或一件上面点缀着黑点点的白背心。总之，在她的有生之年，她就只有这么几件衣服。至少在我印象里是这样的！她平日穿的衣服单调而又一成不变。不过，这丝毫不损她的心情。因为她的心思从来不在这上面放。
我成家以后，有一年夏天回家去探望阿婆。她欣喜地拉着我，抖着她身上正穿着的一件上面满是暗花纹的背心告诉我，这是前几天她在镇上的集市上买的，才五块钱。我摸摸那料子松软凉块倒也不错，于是我夸赞了两句。
“哎呦！我们现在都老了，也不穿什么好的！什么便宜穿什么！哪里还能跟你们年轻人比，讲究什么样式、颜色。我就图个便宜！”阿婆一边张开那少了两颗牙的笑嘴，笑得脸上的皱纹堆了起来，一边高兴地这样说。
我记得她这件背心又穿了好多年！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有一次我放星期回家，阿婆大半夜跑来说让我第二天帮她摘一天棉花。她说她刚忙了一天吃完饭，这几天找不到人来给她摘棉花。因为村里的妇女要么出去打工，要么被别人雇去摘棉花了。我闲在家无事，我父母也没有理由拒绝，所以只好应允了。第二天一大早，阿婆便来叫门，说吃完早饭就得去。因为她包的棉花地距离这里二十里路，我们到了地的时候就不早了。于是我和阿婆、还有阿婆雇到的两位阿姨匆匆吃完早饭便骑着自行车在薄雾笼罩中朝着阿婆的十亩棉花地奔去了。
阿婆干活利索，远远把我们甩在后面。她系着围兜，每摘完一兜，就把它倒在一个大编织袋里。她几乎比我快一半儿，尽管我两手交替，拼命地加快速度。那两位阿姨偶尔会闲聊两句，或是好半天伸一个懒腰，看一下前面。可阿婆既不说话，也不伸懒腰。她低着头，弯着腰只顾着往前摘。
啊，我现在回想那时的情景，浮现脑海的是那蓝得碧水一般的天，明亮耀眼的阳光和白绒绒的朵朵棉花。我抬头仰望，觉得时光好像停滞了！我身上被晒得暖融融的。漫地的枯草，远处宁静的、光秃秃的树木，凋零的、发黄的草木全都凝滞了，融合在这被耀眼的阳光普照的氛围中。有一忽儿，我觉得时光若是也被这暖和、耀眼的阳光晒得睡意浓浓，永远这样凝滞，对我们也未必不是美事一桩！我坚信在这融合柔软的氛围中，在这忙碌的劳作中，所有人（甚至包括阿婆）的感官都麻木了，沉睡了，感受不到任何的焦虑和忧愁了，也忘记了生活的重压。只能感觉到的是明媚的阳光照得人身上暖融融的，有些许睡意。可没多久，傍晚便悄悄逼近。黑暗渐渐笼罩，我和两位阿姨都估摸着到了回家的时刻了。我们也相当困乏了。可阿婆却低着头依旧干劲十足地加快速度往前摘，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趋势。直到天黑透了完全看不见白棉花时，阿婆才让我们把整袋整袋的棉花往地头背。两位阿姨一人背着一袋棉花在棉花丛里来回往返。我背不动一整袋，只好拖着袋子走。可阿婆每回背着两袋往地头走。我们带着棉花回家时，月牙儿已经升到树梢了。回到家，我吃过饭倒头就睡。阿婆却在隔壁砰砰碰碰地做起饭来。
又有一次放星期回家，我在床上沉沉睡着时，阿婆跑来把我叫醒。说阿公去浇地了，天气预报晚上有大雨，她院子里晒了一院子的玉米还没有收。我父母不在家，我只得帮她弄。出了屋子，我抬头看了一眼阴得很重的夜空。没多久，雷声便开始轰隆隆轰隆隆地翻滚了。阿婆家偌大的院子里、窗台上、台阶上全晒着玉米。我们把玉米全扫成一堆，装到袋子里，然后把它搬回屋去。雷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急。我们都以为瞬间就会有雨滴降落，于是加紧步伐，几乎马不停蹄地把玉米往一块儿扫。装满一袋后，两人又一起往屋里抬。可后来雷声越翻滚声音越大，阿婆一个人就能背起一袋玉米回屋了。事实证明，天意弄人，干打雷不下雨！直到我们把院子里所有的玉米都收回屋去时，也没半滴雨丝飘下来。雷声也渐渐趋于平静，最后消逝。这时只剩下窗台上的玉米了。阿婆让我先去睡，剩下的她自己收拾。我也确实困乏不堪了，便先回家去睡了。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睡的，但反正睡得再迟也是白忙活。因为天气只是阴了两天，到第三天天气便放晴了，晴空万里！
尽管阿婆起早贪黑，十分努力。可到她小儿子结婚时，她攒的钱数依然不够。于是，她便向亲朋好友、左邻右舍挨家挨户地借钱。不论是三十、五十还是一百，多少她都借。这在当时并不失体面。因为在她之前早已有人开起了这样的先河——有好多人为给儿子结婚都是如此行事的，她不过是如法炮制罢了！等到阿婆给在外打工多年的小儿子办了喜事儿，她已经债痕累累。不过，阿婆早已有言在先，她和小儿子各还一半儿。
那时，阿婆的眼角已经有了明显的皱纹；额头上的三道深印更加深刻而又显眼；整个脸上蒙上了一层泛黄的黑亮的蜡黄色；但她的皮肤虽松弛却还有很弹性；她的背已经有些下弯了。她的眼睛深处也被烙上一种终日操劳、忧愁焦虑的、我早习以为常的神色。因为我那时发现周围很多人眼睛都有这种神色，包括普希金、阿婆、玛蒂尔德和方老师，只是程度深浅各异罢了！这种眼睛深处被烙上的深刻的忧郁神色是我儿时在任何一个人眼睛里都看不到的。一种无形的力量使生活变得复杂化！这使阿婆即便穿上新装也难以使她显得精神昂扬，反而在新装的衬托下把她那双浸透着忧郁神色的双眼和粗糙的脸色突显出来，越发显得她开始走向衰老了。
我那段时间放星期回家时，阿婆总穿着她那身专为小儿子结婚而特地买的淡红色的上衣，浆得直挺挺的深灰色裤子和那双过时的中年女式皮鞋。这身衣服后来只被她用在正式场合穿。所谓正式场合穿就是亲朋好友家里有红白喜事时，或走亲访友时，她才穿。平日里，她春秋季节就穿着一件浅灰色的、多年前她自己织的毛衣。也就是在文章开头，我印象里她第一次出场时穿的那件。要是冬天来了，她便往这件淡灰色毛衣上套一件浅蓝色的大厚衣。她还有时穿一件深黄色的毛衣和棕色的大衣。除此之外，直到她辞世，我都不记得她还有什么衣服。要是夏天，她就穿一件白衬衫和一条浅色的裤子，或者穿一件浅灰色的短袖或一件上面点缀着黑点点的白背心。总之，在她的有生之年，她就只有这么几件衣服。至少在我印象里是这样的！她平日穿的衣服单调而又一成不变。不过，这丝毫不损她的心情。因为她的心思从来不在这上面放。
我成家以后，有一年夏天回家去探望阿婆。她欣喜地拉着我，抖着她身上正穿着的一件上面满是暗花纹的背心告诉我，这是前几天她在镇上的集市上买的，才五块钱。我摸摸那料子松软凉块倒也不错，于是我夸赞了两句。
“哎呦！我们现在都老了，也不穿什么好的！什么便宜穿什么！哪里还能跟你们年轻人比，讲究什么样式、颜色。我就图个便宜！”阿婆一边张开那少了两颗牙的笑嘴，笑得脸上的皱纹堆了起来，一边高兴地这样说。
我记得她这件背心又穿了好多年！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