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从这天开始，普希金虽然还大声读诗或散文，但却再也不唱歌了。这对我倒是一种解脱。我们开始像别的同桌一样聊天。但大多时候，谈话却不是很投机。因为我觉得他太具有诗人气质——忧郁。而他也特别喜欢忧郁的诗，忧伤凄美的散文，悲剧的爱情小说等等。这些与我是格格不入的。我崇尚洋溢着平淡情感或充满积极乐观向上思想的作品。而他却不然。
如果上语文早读时，我会用平淡的语气念着：‘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这是怎样的哀痛者和幸福者&#8226；；&#8226；；&#8226；；&#8226；；&#8226；；&#8226；；’‘月光是隔了树照过来的，高处丛生的灌木，落下参差的斑驳的黑影，峭楞楞如鬼一般；弯弯的杨柳的稀疏的倩影，却又像是画在荷叶上&#8226；；&#8226；；&#8226；；&#8226；；&#8226；；&#8226；；’而他则摇着头，用夸张的语气跌宕起伏地放声反复读着‘我打江南走过，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东风不来，三月的柳絮不飞。你的心如小小寂寞的城，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跫音不响，三月的春帷不接，你的心是小小的窗扉紧掩。我达达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
所有的诗和散文，只要一经他读，便都蒙上了忧郁悲伤的基调。凡是他读过的诗，我都不再读了。这还是普希金帮我意识到的！
我跟普希金已经相处得很熟了，有一次他问我借笔——他总是问别人借笔，只要他那唯一的一支笔一出了故障。那天，他刚好穿着一件白衬衫。我取出笔便下意识地把笔插到他衬衫胸前的口袋上。然后又回过头继续写作业。他愣了一下，不一会儿，他把一个字条传给我，脸上带着戏谑的表情。我莫名其妙地打开字条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你刚才插笔的方式真像玛格丽特&#8226；；戈蒂埃把茶花插在阿尔芒身上一样。”
啊，我愤怒极了！虽然我平日很不喜欢普希金跟我谈话时总是拉小说里的人物，可这一次使我愤怒的却决不是这个！在那一瞬间，我几乎把纸条给他摔过去。我极力克制住了，迅速在纸条上回复道：
“如果我是玛格丽特&#8226；；戈蒂埃，那你就是跪倒在她脚下的‘一条狗’。”
写完，我气冲冲地把纸条放到他桌子上。他先是一惊，等看完我的纸条后，也变了脸。待又一看我的脸色，然后在纸条上写道：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不喜欢别人把我胡乱地比作什么！”我愤愤然地在纸条上回复道。
“我只是开个玩笑，我并不是那个意思！”他写道，把纸条又递给我。
“我不喜欢那样的玩笑！”那纸条已经写满了。我重新扯了个纸条写道，然后把它递过去。
从这件事以后，我们一连三天没有说话。到第四天晚自习时，普希金把一个字条递给我。然后又面无表情地写作业。我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你悔改吧！”
这个典故我当然知道。我心里又好气，又好笑——无论他跟你谈什么，总要拉出个典故来。我在纸条上回复道：
“我哪里错了，需要悔改？”
“你觉得你没有错吗？”他又把纸条递给我。
“我的错就在于我把你的玩笑当真了，是吗？”经过这三天，我也觉得他只是在开个玩笑。于是我这样在纸条上回复道。
“不仅仅是这个！我觉得你总是看不起别人！”他面无表情地把纸条递给我。
“我什么时候看不起你啦？？？”我惊讶极了，又把字条传给他。
“凡是我喜欢的诗或散文，抑或是小说，甚至是小说里的人物，你就不再喜欢！这难道不是对我信仰的一种鄙视吗？”他愤然地把纸条传给我。
我看后，愣了好半天。仔细一想，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儿。我心里虽然承认了，但还是在纸条上回复道：
“我没有那样想，你多心了！”
他收到字条后，看了我一眼，然后便继续做题，不再写纸条了！我估量着他决计不会再理我了。但我感觉好像我这边理亏。于是我又写了一个字条给他：
“那你为什么总是消极忧郁？你这样的精神状态是不正确的！”
在我16岁那样的年纪里，我考虑问题总是很单纯。我认为事物只有两方面，那就是正确和错误。而错误的，我坚信只要人有心要改，是一定能改正的！普希金看完字条后，用一种复杂的、令人费解的眼神看了我一眼。然后在纸条上回复道：
“假如有人用刀在你胸口上捅了一刀，你的血流不止，你非常疼。这时我告诉你疼是不对的。你是不是就不疼了？”
我看完后，觉得他这种比喻简直让人摸不着头脑，什么跟什么呢！我没再理会，低头写作业了。下晚自习后，他把笔还给了我。没多久，我们便和解了。但我却越来越发现他眼睛要么黯然无神，要么呆望着最前排玛蒂尔德的座位。而玛蒂尔德呢，她从来没朝我这边，我的意思是朝普希金这边回头望过。就连普希金有时候站起来回答问题，或是闹出像上次那样的尴尬气氛而把全班同学的目光都吸引过来时，她也决不回过头看。她总是在低着头认真写作业，或认真听讲，或跟同桌讨论题。
与普希金相同的是，她眼睛深处也有一种被压抑下去的烦躁和忧郁。而且在班主任让她胜任学委一职时，她虽没像普希金一样当众拒绝，但也私下找班主任把推辞掉了！有好几次，我注意到普希金瞧着瞧着竟对她同桌流露出羡慕之情。玛蒂尔德从不跟普希金说话。若是正面碰上，她则目视前方坚定冷漠地走过去，或是把头低下走过。若是遇到必须跟普希金打交道的情况，她则面无表情、冷若冰霜地跟普希金说话。这使我几乎有些同情普希金了！我疑心玛蒂尔德是世界上最狠心、最冷漠、最无情的女生！可她对别人却相对温和、热情。这使我费解！因为既然玛蒂尔德似乎丝毫无意于普希金，那么她这个薄情寡义之人有哪一点值得普希金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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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上语文早读时，我会用平淡的语气念着：‘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这是怎样的哀痛者和幸福者&#8226；；&#8226；；&#8226；；&#8226；；&#8226；；&#8226；；’‘月光是隔了树照过来的，高处丛生的灌木，落下参差的斑驳的黑影，峭楞楞如鬼一般；弯弯的杨柳的稀疏的倩影，却又像是画在荷叶上&#8226；；&#8226；；&#8226；；&#8226；；&#8226；；&#8226；；’而他则摇着头，用夸张的语气跌宕起伏地放声反复读着‘我打江南走过，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东风不来，三月的柳絮不飞。你的心如小小寂寞的城，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跫音不响，三月的春帷不接，你的心是小小的窗扉紧掩。我达达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
所有的诗和散文，只要一经他读，便都蒙上了忧郁悲伤的基调。凡是他读过的诗，我都不再读了。这还是普希金帮我意识到的！
我跟普希金已经相处得很熟了，有一次他问我借笔——他总是问别人借笔，只要他那唯一的一支笔一出了故障。那天，他刚好穿着一件白衬衫。我取出笔便下意识地把笔插到他衬衫胸前的口袋上。然后又回过头继续写作业。他愣了一下，不一会儿，他把一个字条传给我，脸上带着戏谑的表情。我莫名其妙地打开字条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你刚才插笔的方式真像玛格丽特&#8226；；戈蒂埃把茶花插在阿尔芒身上一样。”
啊，我愤怒极了！虽然我平日很不喜欢普希金跟我谈话时总是拉小说里的人物，可这一次使我愤怒的却决不是这个！在那一瞬间，我几乎把纸条给他摔过去。我极力克制住了，迅速在纸条上回复道：
“如果我是玛格丽特&#8226；；戈蒂埃，那你就是跪倒在她脚下的‘一条狗’。”
写完，我气冲冲地把纸条放到他桌子上。他先是一惊，等看完我的纸条后，也变了脸。待又一看我的脸色，然后在纸条上写道：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不喜欢别人把我胡乱地比作什么！”我愤愤然地在纸条上回复道。
“我只是开个玩笑，我并不是那个意思！”他写道，把纸条又递给我。
“我不喜欢那样的玩笑！”那纸条已经写满了。我重新扯了个纸条写道，然后把它递过去。
从这件事以后，我们一连三天没有说话。到第四天晚自习时，普希金把一个字条递给我。然后又面无表情地写作业。我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你悔改吧！”
这个典故我当然知道。我心里又好气，又好笑——无论他跟你谈什么，总要拉出个典故来。我在纸条上回复道：
“我哪里错了，需要悔改？”
“你觉得你没有错吗？”他又把纸条递给我。
“我的错就在于我把你的玩笑当真了，是吗？”经过这三天，我也觉得他只是在开个玩笑。于是我这样在纸条上回复道。
“不仅仅是这个！我觉得你总是看不起别人！”他面无表情地把纸条递给我。
“我什么时候看不起你啦？？？”我惊讶极了，又把字条传给他。
“凡是我喜欢的诗或散文，抑或是小说，甚至是小说里的人物，你就不再喜欢！这难道不是对我信仰的一种鄙视吗？”他愤然地把纸条传给我。
我看后，愣了好半天。仔细一想，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儿。我心里虽然承认了，但还是在纸条上回复道：
“我没有那样想，你多心了！”
他收到字条后，看了我一眼，然后便继续做题，不再写纸条了！我估量着他决计不会再理我了。但我感觉好像我这边理亏。于是我又写了一个字条给他：
“那你为什么总是消极忧郁？你这样的精神状态是不正确的！”
在我16岁那样的年纪里，我考虑问题总是很单纯。我认为事物只有两方面，那就是正确和错误。而错误的，我坚信只要人有心要改，是一定能改正的！普希金看完字条后，用一种复杂的、令人费解的眼神看了我一眼。然后在纸条上回复道：
“假如有人用刀在你胸口上捅了一刀，你的血流不止，你非常疼。这时我告诉你疼是不对的。你是不是就不疼了？”
我看完后，觉得他这种比喻简直让人摸不着头脑，什么跟什么呢！我没再理会，低头写作业了。下晚自习后，他把笔还给了我。没多久，我们便和解了。但我却越来越发现他眼睛要么黯然无神，要么呆望着最前排玛蒂尔德的座位。而玛蒂尔德呢，她从来没朝我这边，我的意思是朝普希金这边回头望过。就连普希金有时候站起来回答问题，或是闹出像上次那样的尴尬气氛而把全班同学的目光都吸引过来时，她也决不回过头看。她总是在低着头认真写作业，或认真听讲，或跟同桌讨论题。
与普希金相同的是，她眼睛深处也有一种被压抑下去的烦躁和忧郁。而且在班主任让她胜任学委一职时，她虽没像普希金一样当众拒绝，但也私下找班主任把推辞掉了！有好几次，我注意到普希金瞧着瞧着竟对她同桌流露出羡慕之情。玛蒂尔德从不跟普希金说话。若是正面碰上，她则目视前方坚定冷漠地走过去，或是把头低下走过。若是遇到必须跟普希金打交道的情况，她则面无表情、冷若冰霜地跟普希金说话。这使我几乎有些同情普希金了！我疑心玛蒂尔德是世界上最狠心、最冷漠、最无情的女生！可她对别人却相对温和、热情。这使我费解！因为既然玛蒂尔德似乎丝毫无意于普希金，那么她这个薄情寡义之人有哪一点值得普希金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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