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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陷阱

    No。2

    在经久的沉默里

    我听到了幸福的齿轮支离破碎的声音

    然后

    你我走向不同的方向

    1。

    幽蓝色的寒光在灵州外的荒漠里闪烁,我握着我的宝剑面对面的同颜飞站立,我看见他的眼里流出高傲和怜悯。细碎的阳光散落在他英俊的脸庞上,竟然被凝结成了寒冰。

    “怎么,决定投降吗?我可以考虑给你一个痛快的。”

    “投降?那要看我手中这柄剑答应不答应。”

    “连你父亲都是我的手下败将,何况是你?”

    “那怕是你太骄傲了吧。”

    我暗暗的扣住剑柄,手指在宝剑棱角分明的手柄上滑过,很快很强的掌气,我几乎睁不开眼睛。然后,彻骨的疼痛,我就那么轻易的被颜飞打败。我的眼睛在黑暗之前看到了颜飞骄傲的身影,挡住了我的光明,然后,彻底的黑暗。

    苏白。

    苏白。

    苏白。

    在脑子里面空白之际,突然冒出了一个名字。

    它不是哥哥,不是妍儿,不是继母,不是母亲,不是父亲,不是街头的乞丐,面馆的老板,服侍我的婢女。而是和我在一起八年的苏白。

    那一刻,我明白,苏白这个名字,已经深深的刻在了十五岁的我的骨髓里。

    我也知道,我或许喜欢他。

    2。

    再醒来,不是我期待见到的苍白的苏白,而是哥哥。一袭白衣的哥哥,他焦急的在我的营帐里面不断的走着,小片的鲜血染红了他纯白色的衣襟。原来他也受了重伤。

    “雪儿你怎么样?”

    “还好。”

    然后是沉默。

    “小然,雪儿的羹。”

    我看见一名素衣的少女走了进来,修长的手指端着一只雪白的陶瓷碗,她叫哥哥小然。我看见她柔顺乌黑的头发,她宛若无骨的手臂,她细长的眉眼,白皙的皮肤。我知道我见过她,我知道她是妍儿,哥哥的妍儿。

    “哥哥,这是……”

    “落薇妍,我朋友。”

    我接过她手中温热的羹,说了一句谢谢,我知道哥哥最后是会娶落薇妍的,那个差不多和我一样大的女孩,那个时候,哥哥将不再是我一个人的哥哥。

    3。

    我伤的半死并没有使颜飞放弃保护灵州,他很快就攻进城了,我看见很快很强的剑光几乎划破了所有人的身体,鲜红的血溅在雪白的城墙上,开出很灿烂的花朵。然而这些鲜红的花朵会慢慢的枯萎成黑色,然后慢慢的蒸发进空气里。

    此刻我很想见到苏白,我不知道以他的武功能不能帮助哥哥夺回灵州,因为我从来都没有看到他拔出他身后背着的价值连城的宝剑,此时此刻,我只是贪婪的想要多看他一眼,只是一眼就好了。

    我突然觉得脸上很凉,抬头,是颜飞冷酷的脸和融进胸口的宝剑,我淡淡的微笑,眼中还残留着刚才的贪婪和期待,我觉得世界一秒钟一秒钟的暗了下来,包括印在枯黄的城墙上面的那么明媚的花朵,也慢慢的黯淡,然后莫名的在我的瞳孔里面消失。

    然后,是缓慢而且彻骨的疼痛以及刻骨的绝望,就这样的再见了,我生活了十五年的世界。

    手臂在明媚的阳光下面颓然垂落,留下了哥哥和妍儿无谓的哭声和喊声还有一柄在阳光下面闪烁着温暖光芒的铁剑,以及颜飞胜利并且骄傲的微笑。

    血液依旧汨汨的流淌,我却早就没有了知觉,我觉得身体渐渐的冰冷。本能的想要睡过去,离开这个充斥着背叛的世界。

    4。

    世界突然很亮,很鲜艳很明媚很灿烂的光把我笼罩起来,我头顶放着月牙形的石头,我想这应该就是传说中女娲补天的神石,能够起死回生。

    “你醒了。”

    “灵州……”

    “我真弄不明白,不管是你或者是妍儿或者是佰素然醒过来都会提到灵州,那座破城真那么重要?”

    苏白苍白的脸上依旧是玩世不恭的表情。

    “那么灵州现在怎样了?”

    “不然你可以活到现在?”

    “胜仗?”

    苏白没有说话,只是转身去开门,炽热强烈的阳光一下子灼伤了我的双眼,隐约中,我看见阳光透过苏白无力苍白的身子被折射到了每一个角落。

    是吧。

    每一个角落。

    包括自己的苍凉和悲哀。

    包括自己的无奈和黑暗。

    全都被这明媚的阳光羽化了吧。

    5。

    灵州就这样被苏白夺回来了,没有再耗费一兵一卒,然而苏白却始终没有告诉我颜飞的弱点到底是什么,他着干净的白衣,站在阳光下面对我微笑。

    他说佰寂雪你的性格里面有一种戾气,如果我告诉你他的弱点你一定会一不做二不休的把他除掉,得饶人处且饶人,既然颜飞已经答应不再继续攻打灵州,你知道它又有什么用呢?

    我亦没有再问过。仅是要求苏白同我同妍儿同哥哥住在这间庭院里面。

    人多一点,就不会再孤单了吧。

    我说。

    苏白应了,第二天,他便背着简单的行李走进了院子,宝剑,干粮。这是他身为一个流浪者应该准备的两样东西。他住进了他昨天找好的房间,正对着午夜的月光,也正对着妍儿的琴房。

    6。

    然后是青葱的岁月逐渐的苍老,哥哥和妍儿顺理成章的相爱,然后准备成亲的各项事宜。没有亲人的婚礼,只有天地为父母,只有青山为证,只有我和苏白为客。

    婚礼的前一天,苏白一直没有出门,仅是在房间里面,静静的对着妍儿的琴房发呆。

    “苏白,你,一直都是喜欢妍儿的吧。”

    我隔着窗,冷静的问。

    “是。佰寂雪你,一直都是喜欢我的吧。”

    我没有回答。

    从他决定住在妍儿琴房的对面开始我就知道他喜欢妍儿。可是我一直欺骗自己,骗自己说苏白只不过是想和妍儿交朋友。可是现在,苏白怎么可以拆穿我的谎言?

    “苏白……”

    我突然的很难过,那些本来已经重复了很多次的话蓦地消失了,在我空白的脑子里面留下模糊的影子,像是在嘲笑我一样,然后眼泪顺理成章的浸湿眼角。

    “苏白,隔壁有一家新开的酒馆,有百年陈酿的女儿红,我们,我们再去喝最后一次酒吧。”

    我重复的调整着呼吸,只是希望说出最后的时候不要太悲伤,可是我失败了,我第一次在苏白面前失态了。苏白亦不知道那么冷静的我居然会哑着嗓子说完整这句话。

    “好。”

    苏白走出来,用纤长的手指擦掉我眼角的泪水,迎着傍晚的夕阳冲我微笑。宠溺的,温柔的,成熟的,放纵的,微笑。

    我合上双眼,我想把这个微笑铭刻进我的骨髓,以至于多年后的我,不会那么的孤单。

    7。

    我和苏白坐在燥热的酒馆里面,旁若无人的对饮着桌上二十坛女儿红。旁边袒胸露臂,大声的骂着脏话,装作喝醉握着女老板纤细的手臂的粗鄙村夫在我们眼前宛如空气,我看见苏白很努力的抑制住自己的怒气,骨节被他握的咔咔作响。我没有说什么,只是继续安静的灌酒。

    把自己灌醉了就会好起来的。

    我安慰自己,然后继续一坛一坛的喝酒,胃里面火烧一样的疼痛,我没有说话。苏白和我都在忍,我们亦都在折磨自己。可是我仍然很高兴,向来喜欢安静的苏白能够陪我坐在这家生意并不算红火但是挤满了武林里面无聊的人的酒馆,我就已经很满意了。

    “苏白,明天就是我们的好朋友的婚礼了,我敬你。”

    我语无伦次的撑起一个大大的笑容,一颗滚烫的泪珠却掉在茶桌上,支离破碎。

    “佰寂雪你醉了。”

    8。

    妍儿和哥哥的婚礼很简陋。几年在江湖的打拼,我从未在自己的脸上搽过半点脂粉,也不会挑选什么漂亮的衣服,只是差隔壁的那个大家闺秀的女孩子替妍儿替哥哥选一些衣服来,这些年来,我只是穿着素白的布衣,偶尔隆重时才会在布衣外面套一件白色或者青色的纱衣。

    苏白常常说我是没有童年的孩子。

    我说你错了,我只不过是没有母爱而已。

    酒宴很丰盛,红色的蜡烛摆在金色的烛台上面,把整个房间衬托的朦胧虚幻,就像是一场碰一下就会破灭的梦境。我真希望这是一场梦,梦醒了,擦擦额角的汗,就好了。苏白还是我的苏白,哥哥还是我的哥哥,我可以完全忽略妍儿的存在。集两个人万般的宠溺于一身。

    可是比起前者来说,倒是后者更加像是一个梦境。

    珍贵的红木桌子上面摆着丰盛的菜肴。

    “呵呵,雪儿,这是最后一次唤你乳名了,明天就要唤你妹妹了。”

    我淡淡的笑了一下,然后举起我的酒杯。

    “嫂子。”

    我竭尽所有的力气却只是微弱的叫出了这个名字,然后我在妍儿错愕的眼神中喝下了杯中的酒。很大一颗眼泪从眼眶里面滚出来,从我的脸上滑下,顺着脖子落进衣服里。

    那天晚上妍儿很早就回房了,我看见她孱弱的背影早风中像是枯黄的树叶,被时间定格成灰白色。然而苏白和哥哥却一直在大堂里面喝酒到天明。我躲在帘子后面,倚着墙壁慢慢的滑下去,然后抱住自己的膝盖,任泪水肆意流淌。

    那一年,我十五岁,妍儿十五岁,哥哥十六岁,苏白十七岁。

    从那天开始,哥哥不再是我唯一的哥哥,苏白亦早已不是我唯一的苏白。

    9。

    第二天我就和略有醉意的苏白离开了灵州。

    我第一次看见苏白使用轻功,他像是逃离似的离开这个庭院。健步如飞,无数的土地在我眼前稍纵即逝。

    “苏白!”

    我在茂盛的树下大口的喘气,放弃追逐苏白。却不知道我后面的树上,绿色的毒蛇吐着鲜红的芯子缓慢的向我移动,稳稳地把它充满毒液的血盆大口,搁置在我毫无防备的右肩。

    世界突然就黑了下来。

    我眉间的冷钻在阳光下面熠熠的闪着。

    10。

    我多么的想要就这样的死过去,把自己的灵魂安置在洁白无暇的云朵的上面,然后慢慢的被阳光融化。融化成温暖的雨水,亲吻这个世界上我最爱的那几个人的脸颊,可是没有想到,对于我来说,连死亡都是如此的困难。

    再次睁开眼睛,是熟悉的房间,枕边还残留着妍儿发丝淡淡的清香。

    “雪儿你这几天就不要出去了,不知怎么的,这几天灵州到处都是这种嗜血如命的毒蛇。”

    我的神经瞬间紧张起来。

    “苏白呢?”

    “不知道,我只是追到你就不再向前追了。再向前几乎每一步都会有七八条毒蛇。”

    眼前一阵眩晕,我不再有知觉,心脏的某个部位莫名的抽搐,模糊中我看见漫长的黑暗里无数的蓝色的火焰在母亲的坟墓前跳动,黑压压的云层里传来无数重叠在一起的声音,你应该去死。

    我的确应该死。

    还有苏白站在未知的地域里突然转过头对我说,和我一起走吧。

    高傲不可一世的苏白身边在赫然立着两名差役,黑色与红色相间的衣服,面容很狰狞,然后他们一起走向他们面前若有若无的路。

    黄泉路。

    11。

    眼下的毒蛇越来越多,不过它们的生命力全都很弱,有时候我一挥宝剑,就会有十几条毒蛇被我劈成两半,可是恰是这些弱不禁风的毒蛇,轻易的夺走了苏白的性命。

    于是我更卖力的疯狂斩杀这些毒蛇,不断的有毒蛇冲上来拦住我和哥哥的路,也不断的有毒蛇被我们劈成两半。我垂下头,不想要看见这些毒蛇恶心的尸体。

    我突然就看见哥哥停下了脚步,抬起头,巨大的绿色蟒蛇吐着鲜红的芯子垂下头愤怒并且高傲的看着我们两个外来的入侵者。

    “雪儿,你怕吗?”

    哥哥注视着眼前这庞大的怪物。

    “怕。”

    我一瞬间觉得我又一次回到了小时候,不管什么事情就算是做错了受罚也会有哥哥一起陪我,他用他琥珀一样纯净美丽的目光告诉我,天塌下来你身边还有一个佰素然和你一起。

    “你们住手。”

    青衣女子。理所当然的跳入了我们的视线。

    “对不起,在下无意冒犯,只是想向姑娘打听一个人。”

    “你们知不知道他的一些特征,我可以帮你们问问这附近的村民。”

    “他,轻功很好,着白衣,个子很高很瘦,身后有一柄价值连城的宝剑。”

    我突然的发现我对苏白的了解这样少,他的容貌在我脑海里突然模糊了,我只是记得他温和的微笑,得体的言辞,冷静沉着,骄傲,不可一世的性格。至于他的习惯,他的武功,甚至他都会些什么,我一概不知。记忆里他什么都懂什么都会,没有用很高强的武功也可以轻易地捉到一只虎一匹狼;记忆里他和普通人一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生活着,这就是同我一起生活了五年的苏白,没有什么经典到可以炫耀的地方,却将每件平凡的事情全都做到过人。

    12。

    我跟哥哥垂着头从庄里走出来,热情的村民在我们询问苏白的下落的时候全都满脸歉意的摇着头。我突然觉得苏白从来都没有出现过,只不过是我凭空臆想出来的人,他从来都没有存在过。我想,或许当我莫名的离开苏白随佰素然回家的时候,苏白大概也是这般想象吧。

    妍儿依旧每天做可口的饭菜,对月抚琴,只是不肯开口唱一句曲子;哥哥依旧每天拼命练剑,拼命的同我喝酒,就算醉了也只是沉睡而不说一句话;我则是白天待在花园里侍弄花花草草,晚上同哥哥喝的不省人事。我们三个都彼此沉默的固执着不肯说话。

    日子久了,我也渐渐知道,哥哥和妍儿都是分房而睡,哥哥迎娶妍儿也不过是某种意义上对妍儿的一种保护。我想,如果苏白知道,不知道该是高兴还是懊悔。

    左邻右舍都说我们是害了什么病,统统变成了哑巴。这样不说话,的确可以免去不少的麻烦,我们也许会在沉默中淡忘了苏白的存在。可是我们太单纯了,我们做不到,苏白是活生生的人,我们没有理由也没有办法把他从记忆里消除,因为我们都是那样的爱他。

    这就该是我们早就设定好的宿命吗?因为一个存在的消失而逐渐忘却了我们所有人的存在,把自己埋进纯粹的悲伤里,永远都不再出现。

    13。

    我们就沉浸在苏白消失的悲伤中,度过了整整一年,此时我已十六岁。而苏白已经十八,当然,我是说,如果他还活着的话。

    如果苏白尚在人世,他是不是已经忘记了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里面仍然有三个人对他的无故失踪而耿耿于怀呢?他是不是已经忘记了对妍儿那么深的情感呢?他会不会在世界的另一端和另一个女子击掌为誓约定终生了呢?

    可是我们仍然用沉默祭奠他不知是否归去的灵魂,我常常一个人坐在他之前的房间里他习惯坐的那个位子上发呆。曾经的苏白坐在这个位子失神的听着妍儿混杂着悲伤和失落的琴声,曾经的苏白坐在这个位子静静的逆转时间,回忆那些我们细碎的过去,曾经的苏白坐在这个位子展开雪白的宣纸,一笔一划的书写苏轼的《卜算子》。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飘渺孤鸿影。

    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黑色的墨迹在久到已经泛黄的宣纸上凝固,我仍然可以看到苏白用力的握着毛笔,用力到苍白的手指已经雪白到渐渐透明。于是我推开门,踩着霜降时节满地枯黄的落叶,我想要去最后一次同苏白喝酒的酒馆。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也许,苏白的魂魄就在我们身边,他透明纯净的灵魂飘荡在我们之间,他想要拭去我们每个人因为伤心而默默流下的眼泪,却发现已经跟这三个人隔绝进两个世界了。他就这样默默的生活在时间跟空间的断层里,无助的看着那么多人为他伤心,自己却无能为力。

    苏白苏白,你竟是如此幸福的人,就算是死也会有这么多的人为你把自己的言语深埋进泥土。苏白苏白,我不曾记得妍儿或者哥哥同你有多少的交集,未曾想过他们也会随我一起用沉默为你悼念。苏白苏白,一年前,你坐在屋子里细细的聆听妍儿的琴声妍儿的歌声,那么一年后,你又坐在谁的对面同谁把酒言欢呢?

    我浅浅的笑了一下,一瞬间被泪水模糊了眼前的一切,啪嗒的掉进我握着的酒坛里。眼泪还在不停的流,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这么容易就会哭。然后,我的眼泪突然就被修长干净的手指擦干净,我缓慢的抬起头。

    “佰寂雪,我,回来了。”

    16。

    亲爱的哥哥,原来时间真的可以改变我们所拥有的一切。它用同我仅有一面之缘的母亲离别时恋恋不舍的目光把一个原本应该是佰家二小姐的我硬生生的拉进腥风血雨的江湖,于是,我孤独漂泊了整整八年;它用奶奶恶毒的目光硬生生的把善良的父亲拉进封建,于是,父亲把我赶出了家门;现在,它又用被许多柄宝剑洞穿胸膛的站立而死的父亲的尸体把原本应该在私塾里面背诵四书五经的你硬生生的拉进战争,于是,你,不再是我心中信仰的神。

    佰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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