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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6第二十六章 舞剑

    抄写了几日珍本,董俊颜觉得脖子酸痛,偏那飞羽大人又是个死性子的人,其他方面倒还体贴,偏就看起书来,呆呆一坐便是半日,董俊颜也就不好停笔休息。因为嫌璐儿爱说话太吵,把璐儿也遣走去看大门。如此她更是吃过饭便能在书房或者庭院的木椅上呆上一个半天,直到璐儿来请饭。

    “大人,我去鸡舍看看吧。”董俊颜把笔一扔,决定给自己放一会儿假。

    “去鸡舍干嘛?”飞羽从书本中抬起头来,一脸的迷茫,估计心思还在书里,这抬头的迷茫让她那双漂亮眼睛在素日的疏离之外显得格外可爱。

    董俊颜又想起云芷灵来,芷灵像是千雪峰的仙子,总是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傲气。董俊颜很想问大人可有孪生姐妹,却又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好滑稽。芷灵的母亲是紫云宫的公主,就她这么一个女儿,而他父亲,早已经死了。

    飞羽见董俊颜看着她出身,脸色一冷:“问你去鸡舍干嘛?”

    董俊颜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连忙低下头来:“写了几日腰酸背痛,决定走走。大人也走走吧,成日里一个动作,对身体不好。”

    飞羽抬了眼皮看董俊颜:“哪有时间溜达。你要去便去吧,不过得赶紧回来抄写。”

    董俊颜摇摇头,无奈的笑:“你和我儿时的一个朋友真像。”

    飞羽挥挥手:“别吵我了。”

    董俊颜也不打扰,只是看她那认真的模样,又想起昔日芷灵每日清早画符的时候那专注的表情来。一样的专注,一样的诱人,甚至有一样的气质,可惜怎么做了阳弦的宠妾。

    董俊颜到后院儿鸡舍溜达了一圈,那些鸡冠火红,翎子艳丽,尾翎漂亮的雄鸡在后院儿一角悠然自得的逛着。董俊颜寻到旁边一个加了盖子的木桶,揭开来看,里面是已经切细拌好的鸡食,董俊颜伸手抓了一把洒到院子里,那几只鸡扑棱着翅膀欢快的吃了起来。

    董俊颜蹲在木桶旁边,看着那些欢快的鸡,有些心酸。她拍了拍自己的脸,起身到了前庭,那日自己将这庭中一半的枯枝修了,另一半却还照样高挂枝头,咋一看,似乎一面是冬天,一面是秋天。她走到一颗梅树前,折了一条枯枝,在庭前空地处随性舞剑。

    过往的事情,总是被自己努力压制在心底,关于自己的身世,关于董家的灭门,关于自己浑浑噩噩中沦为奴隶,也关于……自己胸前那块冰凉的玉时刻提醒自己曾经对一个人有过一生的承诺。

    只是这些被压抑在心底的仇恨与伤痛,堆积久了便发酵成了一种随时让人伤感的情绪,就像见到那些吃食的鸡,几乎总是心酸,就像见到飞羽,几乎总有见到芷灵的幻觉,就像每日摸到右肩上那已然不再疼痛的刀疤,便日日惦记那青衫人。还有在梦里,那些鲜血与尖叫,那些天地间静得毫无生息,只是自己满目俱是尸体的场景,夜夜来袭……

    堆积的情绪需要宣泄,董俊颜以枝代剑,尽情狂舞,耳际消弭了那些惨叫,只留下树枝破空的声音。心中的愤怒伤痛被她宣泄到了那条枯枝上,在细不可闻的声音中,她手里的枯枝,已经化为尘埃。

    董俊颜矗立当地,摊开手掌,手心里最后那截枯枝轻轻散落,依然成了灰白的粉末。此时身后却响起啪啪的鼓掌声。

    转身一看,台阶上飞羽含笑鼓掌。一如当年自己在千雪峰舞剑,芷灵抚掌称赞。那情节本已有些模糊,却又忽然清晰起来。只是那十三岁的小姑娘站在廊柱旁,一脸盈盈笑意,身旁放着一个装着已经码好味道的鸡的藤筐……董俊颜忽然有点儿恍惚,举目四望,这当然不是紫云宫,面前的更不是那个十三岁的云芷灵。

    “好剑法!气势雄浑,犹如惊涛骇浪,一剑击出,天地动容。”飞羽从台阶上走下来,娉婷袅娜。

    董俊颜这才收回神思,拱手道:“大人不看书了?”

    “剑舞之声声声入耳,怎么能看得下去书。”飞羽走过来,递给董俊颜一张锦帕:“满头大汗,擦擦吧。”

    董俊颜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温柔,有点儿慌乱的接过锦帕,胡乱的在额上擦了擦,鼻尖便闻得一股浅淡馨香,让人心里为之砰然。

    飞羽见董俊颜那幅不自在的模样,心里也是猛然惊觉,自己怎么对一个奴隶这般体贴了。不由得又板起了脸:“扰了我看书,罚你晚上加班抄写。”

    “啊?”董俊颜错愕的张嘴,这女人的心思还真是让人琢磨不透。不过写就写吧。早点儿写完早点儿解脱:“不过大人的耳朵真的很好,在屋里就能听见舞剑声。”

    “是你太吵了!”飞羽责怪她。

    董俊颜一想也是,这院子里安静得可以,恐怕除了树叶落地,就没别的声音了。所以就是一点点声音都会传开:“是,以后小人不胡乱舞剑了”。

    飞羽看了看董俊颜的手:“还说什么舞剑,舞树枝还差不多。”

    董俊颜尴尬一笑:“大人见笑了。”

    飞羽见董俊颜还将那锦帕捏在手里,怎么看怎么觉得怪异,伸手抓住那锦帕一角,使力夺了过来,想了想,又哼了一声,将锦帕扔到了旁边的花丛中。

    董俊颜再次莫名其妙,旋即有觉得这飞羽脾气有些可笑。

    飞羽却问:“除了书法剑法,你还会些什么?”

    “琴棋书画略知一二,腿脚刀剑也解三分,兵法书文也看过不少。”董俊颜据实以高。

    飞羽有些不相信的看了她好一会儿:“听起来像是高门大户的少爷,怎么也不像是个女奴。”

    “人有生死不可抗,命有转折不可测。大人悉闻天道,当然知道尘世得失不过瞬息。”董俊颜浅笑。

    飞羽沉吟片刻:“看在你也曾是读书人的份上,跟我去书楼吧。我正要去找些书。你若有看中的,也可借阅。”

    两人随即出了宫门,往书楼而去。飞羽在前,董俊颜见她步履轻盈便问:“大人可曾练过武?”

    飞羽道:“学过一点儿强身健体。倒是你,给我说说你的过去。”

    董俊颜应道:“母亲是高门大户的婢子,受了些书礼熏陶,自小便要我修习文武,指望我能出人头地。所以但凡文章书法拳脚刀剑,都有涉猎。”

    “那又怎么成了奴隶?”飞羽有些好奇。瑞安宫的人本不是普通人,既然将这杨恨找了进来,便多少有些理由。飞羽虽然不愿过多揣测,却也懂得事事谨慎,如今这奴隶跟在自己身边,文韬武略俱有才华,若不问问根基来由,飞羽也会放心不下。

    “因为……母亲被杀……”董俊颜的声音低了下去。

    “啊?”飞羽猛然转过身来,董俊颜一时走神不及停步,猛地便撞了上去。

    两人撞了个满怀,飞羽眼看便要被董俊颜撞到,董俊颜却好歹是身负武功的人,脚下一稳伸手拦腰将飞羽抱住。

    飞羽脑子里一乱,满心的尴尬恼怒,正要开口喝骂,却见董俊颜满眼的伤心,哪里有半点儿在意自己和她太过贴近。

    扶稳了飞羽,董俊颜放开手:“母亲所在的那家大户被人灭了门。母亲没能幸免于难。我寻到了一个可疑的人,却败在他的手下,还被他划上了十字刀疤,贩卖到了笼斗场。”

    这一字一句,说得清晰无比。董俊颜的声音平缓,那些无尽的仇恨怒意早已经被她紧紧压在心底,如今出口,虽然字字如刀割在心上,却也不会再用痛哭流涕来表达悲痛。

    飞羽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个故事当然有可能是编的,但面前这人眼中那深沉的痛却不会假。飞羽虽然不想触及她的伤心事,却还是开口问道:“有什么深仇大恨,要灭门才甘休?”

    董俊颜苦笑:“还偏就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飞羽皱着眉头:“豪门大户被灭门,官家呢?总要查出些名堂来。怎会轮到你一个婢女之女去复仇,这天下没有王法了吗?”

    “恐怕官家查不了。”董俊颜摇摇头,她还想说的是,也许这便是管家的斗争。

    飞羽有些恼怒:“你给我说详细些,我请王为你做主。”

    董俊颜声音压抑:“我是金川人,王恐怕也无法为我做主。”

    飞羽有些语塞,而后又像是想起什么来,叹息一声对董俊颜道:“过几日我刚好要去一趟金川,你陪我去吧。在金川我还有一名昔年旧友,也许可以帮你。”

    董俊颜想问那旧友是谁,却又不忍拂逆飞羽的一片善意。只是躬身道了谢。

    飞羽看着董俊颜,又叹息一声,伸手去摸了摸她额角上的疤痕:“天道不公啊!等去过金川回来,我去问安大人要你的奴隶契约,一把火焚了,还你自由。”

    董俊颜也不由自主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刚刚那温柔的手指抚过自己的额角,指尖的暖意似乎还留在自己的皮肤上:“谢过大人,但此生若不能复这血海深仇,头上这个疤,便让它一直留着吧。”

    “这是耻辱。”飞羽皱眉,眼中有疼惜。

    “正因为是耻辱,所以更要每日照镜,断不可忘了死去的人是如何的悲惨无辜。”董俊颜沉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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