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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6章 谁和你是同志

    大客厅里的八仙桌前,这时坐着两个年青的派出所同志。一个在缓缓地看着户口登记本;另一个注视着圣坛上的耶稣受难像,他缓缓地品着毛尖茶,问唐维绮:“这是啥子人?”

    “是耶稣。”

    “耶稣是什么人?”

    “他是我们在天上的父。为了拯救人类的灵魂,他宁可自己去献身……”

    这时,戴敏领着孩子们进了客厅。那翻看着户口登记本的同志也下意识地抬头瞟了一眼耶稣受难像,他的目光与提问的同志汇合在一起,两人的脸上流露出嘲笑。

    “扯淡!”手握着户口登记本的人,从嘴里轻蔑地吐出了这句话。他回过头来,看着站在大桌前颤栗着的戴敏,也不慌问话,而是咀嚼着茶叶,然后将茶叶吞下肚去。那神情,就像猫窥视着逃不了的耗子一样。

    戴敏被两个派出所的同志看得脸颊发烫心发慌,她暗自想道:莫不是……我与那土匪头的秘密,被他们晓得了吧?这可是掉脑袋的事情呵……”于是,戴敏全身像筛糠一样地摇晃起来。

    唐维绮对戴敏不体面的颤栗非常气恼,心想:“尽管害怕,但也要努力控制自己呀!别人还没有问话就软了架子,这话还说得下去么?”

    唐维绮对戴敏生出无限的同情:男人因为是恶霸地主,在斗争大会上便被农民用棍棒打死了;家中所有的住房、粮食、衣物也被农会全部分光了。一家三口窝缩在一个因解放而分到了房屋的、放牛人扔了的、快要倒塌的茅屋里过日子。这茅屋里只有一口砂锅,煮饭做菜都得靠它;且不说这茅屋的茅草多年未换,那沤烂了的茅草也塌陷了,雨天屋内只有一平方米的地盘任三娘崽相拥避雨。更惨的是谁也不愿接济他们,吃了两个月的野菜,两个娃娃就咋也熬不下去了……唐维绮至今也不明白,戴敏为啥不愿尽早地来贵阳向这里的亲戚求助?为啥非到受够了许多的苦和罪后,她才带着两个崽走进张家大院呢?

    唐维绮同情地望着戴敏说:“嫂嫂,你就坐下,同派出所的同志说话好了。”

    戴敏想坐,但不敢坐。她自来到这个世界之后,都一直把自己看成是最低贱、最劣等的女人。当她成为新社会的地主婆后,这种想法就更加刻骨铭心了。眼下,这个还不明白世道的可怜的乡下女人,望着两个派出所的干部,战战兢兢地问道:“同志,我……”

    谁知持户口登记本的干部手拍桌子:“谁和你是同志?少在我面前耍把戏!同志,是你叫的?还叫得这样巴口巴嘴(亲热)的,你就不晓得拿镜子照照自己!”

    经这么一吓,戴敏的身体摇晃得越发厉害了。张勇又紧紧地拽住她,妈妈,妈妈地叫唤起来。要不是身边还有好歹也撑立着她的张忠,戴敏或许又瘫软到地上去了。

    那没持登记本的干部也立马助威:“少玩花招,好好地站着说话!”看着戴敏撑着两个孩子站好了,他才继续说话:“我问你,你们的清赔退押搞清楚了没有?”你是晓得的,清赔退押不搞清楚的,不管你拖儿带女也好,有人为你撑腰、无人为你撑腰也好,都是要强迫遣送回农村的。你以为跑到城里来躲就完事了?真是想得轻巧---吃根灯草!”

    “我……”戴敏不敢称呼派出所的干部叫“同志”,刚想开口又强吞了回去:“我家里的所有东西都被农会没收了,我娘母娃崽是讨饭出来的,早就分文没有了。”

    “看来,你是真的没有了?”

    “真的,说假话你们拿我五马分尸,我真的分文没有了。”

    “那好吧,就把你遣送回乡下去。有也好,无也好,你自己对农民说去吧。”

    听到要被政府遣送回农村去,戴敏被吓得“卟”地跪在地上。还拉着两个崽也一齐跪下。张忠、张勇的膝头还未触地,问话的干部又猛拍桌子:“站起来!谁叫你跪下的?你当我们是国民党?地主老财吗?”

    戴敏又急忙拉着两个崽儿站了起来。

    问话的派出所干部威严地正视戴敏:“告诉你,对你们这些地主阶级,我们只准你们规规矩矩,不准你们乱说乱动!否则,就对你们不客气!我问你,你们的田契、地契上的名字是‘张继涛’。这张继涛是啥子人?冤有头,债有主,你的男人冲齐天(最多最大)也只是个作恶多端的管家、狗腿子罢了。那么,你是什么人,心里不就清楚了?”

    戴敏晓得派出所的人在暗示她,但她是个记恩的布依族女人,她不能说这样的昧心话。

    问话的干部厉声道:“说呵,张继涛是你啥子人?”

    戴敏只得嗫嚅着说:“是兄弟的父亲。”

    “哪个兄弟的父亲?说出名字来!”

    “张云轩的父亲。”

    问话的干部瞟了一眼唐维绮,又转向了戴敏:“那你还怕些啥?那些田地的真地主,不就是现在的张云轩了吗?”

    唐维绮一听自己的丈夫成了“地主”,知道这年头当地主可不是闹着玩的。是地主就有农会上门来找你,就会有许多穷苦农民围住你清算退赔,就会拉你去斗争……赔钱倒还好说,不赔的打你个半死,到最后还是认赔了事。地主不像城里的资本家,城里的资本家没有被政府抓去枪毙的例子。资本家只要注意照章纳税,遵守新政府的规章法令,声称拥护新政府拥护毛主席拥护人民政府,坚决与国民党反动派划清界线,吃几口清静饭是很容易办到的。

    张云轩是新政府的国民党起义将领,是今天的省商会的会长,他可不能当上地主!他凭啥去争当这样的地主?他连田地在哪里都搞不清楚,连一个佃农也没见过,咋会是地主?这一点也不合符情理!

    唐维绮拍了拍紧紧拉着她的张炎,明白这般年幼的他,也晓得当上“地主崽”不是件好事。这年月连小小的娃儿都害怕当“地主”,于是急忙说道:

    “你们是不是搞错了?这可不是眉毛胡子一把抓的时候!”她转向戴敏,“但凡张家的大事,我都不过问。我记得……老太爷谢世前,当着大家的面,将所有的田契、地契,当着许多亲友的面送给你们了的,是有许多证人的……”

    当戴敏嗫嚅着时,问话的同志对唐维绮说道:“这是张家的事。有些事……或许你也不太清楚。刚才我还看到张会长在院子里,叫他来核实一下情况。此外,你的户口申报里,还有个叫……叫‘杨永春’的,我们也要对他进行当面核实,把杨永春也叫来吧。”

    王妈立刻去后厅去了,唐维绮感觉到儿子的小手还在紧紧地抓着她的手臂,她第一次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跳得很快,像被利刃划了一下似的疼痛……她捂着胸口,目光转向主耶稣的受难像……一会儿,这胸痛方才平静了下来。

    张炎突然听到他的爸爸是地主,他明白一向平静的妈妈为什么会慌乱。因为,当今,地主是最坏、最坏的人!他们剥削穷人欺压农民,全都是些没心没肺没肝的坏蛋!地主就必须被打倒,就必须挨农民斗争,就必须抓去枪毙!爸爸若是地主,妈妈肯定是地主婆,他也就成了“地主崽”。啧啧!往后在学校里,他不被所有的同学随便欺侮、随便侮辱才怪!

    张炎看到眼前的张忠、张勇,他们可怜巴巴的眼睛似乎在对他说:弟弟,你千绝不能让我们回到乡下去,不能再让我们去当叫化子啊,弟弟!求你了,弟弟!弟弟!

    张炎想起了去年的平安夜。他看见了两个在凄风苦雨中赤脚颤栗着、肮脏、邋遢、长满了虱子的孩子,他们是他的叔伯兄长,是他的亲人,更是他的伙伴!他明白张忠张勇的求助的眼神,此时,这个小小的心灵在想:我咋才帮得了两个哥哥的忙呢?

    本书被称为中国第一部換位思考的作品,请当代青年们关注一下共和国早期的现实,有利我国社会的健康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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