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5（2）
本杰明出酒吧门的时候，看到苏朗正蹲在台阶边上装失意青年，无论说什么，他都只回一句：“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已多风雨。”
本杰明看看胖子：“他这是怎么了？”
胖子两步上前与他执手相望，深情款款道：“蝶衣……”
苏朗含泪对望：“小楼。”
胖子转脸回本杰明：“看霸王别姬看的。”
本杰明一脸痛心地摇头：“精神毒害不可小觑。”
他让胖子闪一边去，自个儿上前说了半天，小同志还是一点反应都不给，逼急了就撂一句：“我只听威廉的话。”
本杰明郁结：“鬼子给你什么好处了你还只听他的？”
苏朗说：“我喜欢他啊。”
本杰明阴着脸问：“喜欢他？喜欢他什么？我怎么看不出你小小年纪还有受虐倾向？”
苏朗想了想：“长得好看啊，这么漂亮的我还是头一回见，白的跟瓷娃娃似的，眼睛还是蓝的，美瞳都省了，偶尔凶残了点吧，但也很符合剧情走向，总之到处都是萌点，只要你细心挖掘。”
本杰明征求胖子意见：“这就是被洗脑了吧？传销都不带这么彻底的。”
胖子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也没怎么费劲就把苏朗塞进一辆出租车里，临开车的时候又推了车门压低声线对本说：“营座，有些事情，能解的话还是解一解，非要搞得你死我活的，不讲究。”
本杰明眯起眼睛：“那怎么讲究？”
“把实话说了呗，能接受就接受，不能接受——”胖子一咬牙，“那不是你死，就是他活了。”
本杰明苦笑：“怎么总结下来，还是我死？”
胖子瞧着他那样子心里有点异动，又多问了一句：“你真喜欢他么？”
“喜欢？”本杰明心想，是啊，就像苏朗说的，长成这样，能他妈不喜欢么，横竖自己也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这么些年要是遇到对的上眼的，或许也就把前尘往事放一放，今朝有酒今朝醉了，可是天不遂人愿者居多，你越是想忘就越是没法相忘。
“我看得出来，他对你有心。”胖子提醒他。
“是啊。”本杰明扶着车门点头，“整天追我屁股后头放冷枪补子弹，确实很有心。”
“您不能这么看问题啊营座。”胖子不同意，“你知道真正让人难过的是什么？不是有个宿敌跟在后面想弄死你，而是他根本不记得你，或者说他都懒得去杀你。”
“哦？”本杰明眯着眼睛看他。
“看看我，一无所长还没有存在感，处处受排挤，朝朝受冷落，有时候人家想一死了之吧——偏偏又死不了——我倒也想有个人上赶着追杀我，起码说明有人在乎我——”
本杰明听了立着半晌没动，胖子长叹一声，识趣地钻进车里，留下一缕尾气，跑了。
错在开头的，无论后面如何弥补都只不过亡羊补牢徒增笑料，他本杰明还不至于蠢到这种地步。
定海一战何其壮烈，可以说是整个一鸦战争里最凄美的诗篇，那时候他空有一腔保家卫国的洋洋热血，却真正是报国无门，大环境压在头上，他不能说，也不能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国家的年轻人被愚弄被洗脑，被迫担负起本不属于他们的负担。
在一个混乱的时代里做清醒者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因为清醒，所以痛苦。
他本杰明就是这种痛苦的直接受害者，在当时的体制下，理想逐渐扭曲销毁，前路迷茫谁都不知道面前那抹黑暗什么时候会消退，也不知道黑暗后面的黎明还他妈会不会到来，理想成了时代的笑话，青春在现实面前死亡，取而代之的是被掏空的大脑以及那一波波不知来源也不知去处的痛苦，我们通常称之为时代的阵痛。
不过这种痛苦也并不是无药可医，但往往只有死亡才能将其彻底打破，这就是本杰明追随葛鹏起上了土城的真正原因，他不是去赚军功章的，他实实在在是去……送死的。
他最终也没做了逃兵，只不过毫不抵抗地挺着胸膛去送死其本质比逃兵还要逃兵，但那时候的本杰明同志不是这么认为的，他觉得如果活着就要为这个世界负责，但如果死了……谁他妈还为死后的世界负责呢？
虽然决心是壮烈的，但结果却是暗淡的，他越是想死，子弹就越是擦着他头皮过去，横竖伤不着半点，直到大规模爆炸带来的一波高过一波的剧烈震动使他陷入了昏迷。
事后他才知道，他敬爱的葛总兵临行前封了两箱炸药贴了军饷的标一起扛上了战场，那爆炸声就是全面告捷的英国人在搬动这两箱所谓的“战利品”时引发的，而此时此刻，总兵他老人家的尸体已经凉了差不多两个半时辰了。
他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成了战俘，其实那时定海城被英军整个吞下，吃了苦头的英国人正四处捉拿那些抵抗了六天六夜使他们也蒙受了巨大伤亡损失的长辫子清兵，逮住了就当场击毙，不留活口。
那次是威廉救了他，在领导面前替他说了不少好话使对方相信他本杰明出生贫寒是被万恶的清政府抓来当壮丁的大好青年绝对没杀过英国兵，不过当时的本杰明连枪都不会用这一点也很好的从一个侧面佐证了这个说法。
这是威廉的一片好心，作为一个同样热血的年轻人，他被守军这六天来的抵抗主义精神给感动了，尤其是手无寸铁的本杰明誓死也要捍卫国土的精神面貌更是让他自惭形秽，但对于这番好意，本杰明并没打算接受，他表现出了极大地抵触，并试图以自己的激烈反抗来唤起英方的注意，给他一个痛快了断的机会。
但那时候的威廉还不懂中文，根本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也断然不知道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单纯以为这人是不想死，因此我就有这个义务不让他死。之后两人就一再的纠缠在一种无意义的对话中，甚至纠缠到后来威廉主动充当起了本杰明的翻译，虽然他根本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但他们的配合却是那样的默契与娴熟。
比如本杰明说你他妈的杀了我吧，威廉就翻译我他妈真是被逼的是被我妈逼的，本杰明说朝老子开枪吧，威廉就翻译队长别开枪自己人——后来本杰明也不反抗了，渐渐地也能听懂一点英文，但越是能听懂，他就越是沉默，越是沉默，威廉就越觉得他与众不同，这是一种很微妙的状态，悄悄萌芽在两个敌对阵营的年轻人之间。
威廉回酒店的时候发现电梯坏了，于是他也没多耽搁直接进了安全口，漆黑的楼道里一片寂静，他靠着楼梯扶手开始那包剩下的骄子，抽完了最后一口尼古时，他扔了烟头说了句：“出来吧。”
他可以感觉到那个男人的气息，像一百多年前他曾经感受过的一样，强势、原始、极具张力又捉摸不透，一点一点地挤进他周围的每一寸空隙。
“一百多年了。”本杰明的声音从黑暗中渐渐传来，“无论我在哪里，在做什么，有意义或者没意义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我回头，就能看见你，我明明知道你在我身后只是为了杀我，但是很奇怪，只要你在，我就觉得安心，如果有一天，你说你不想玩了，杀我都嫌费劲的话，我会——”他顿了顿，语调略显伤感地继续道，“很伤心。”
威廉背对着他，一言不发。
“这就像个游戏，只要你还恨我，还想杀我，剧情就这么一直发展着，但我每天都怕这个游戏会结束，你突然说你不玩儿了，那时我再一回头，身后除了时间，就什么都没有了。”本杰明觉得这辈子都没像现在这么矫情过，“我不喜欢那种感觉。”
威廉突然转身，几乎是将本杰明整个人撞在了墙上，血红的瞳孔下，他露出了两颗尖利的獠牙，“让我来告诉你应该喜欢哪种感觉——被我吸干全身每一滴血，明天早上的太阳光会照在你干涸的尸体上，但你将永远不会看到——”
本杰明淡淡地笑着说：“也不错。”
威廉纵然淡定面对本杰明这号人也难免失去理智，他望着对方忍不住骂道：“我草你吴少钦你个傻逼！”
忘记说，这是本杰明同志一百多年前的名字，充满了理想主义和文艺元素的……真名。
本杰明愣了两秒钟以后勾着嘴角笑道：“就在这里？我没意见。”说完他俯身在对方的颈间吻了下去，他沉着嗓子说，“别动，就今晚——像那一晚一样。”
“你他妈还敢提——”威廉抽了一口凉气，良久，瞳孔的颜色渐渐暗了下去。
但本杰明的牛仔裤口袋里，手机屏幕却亮了起来，段译凡给他送了条短信。
“情况有变，我明天到。”
尽管这一刻我们的吴少钦同志，还浑然不知。
本杰明看看胖子：“他这是怎么了？”
胖子两步上前与他执手相望，深情款款道：“蝶衣……”
苏朗含泪对望：“小楼。”
胖子转脸回本杰明：“看霸王别姬看的。”
本杰明一脸痛心地摇头：“精神毒害不可小觑。”
他让胖子闪一边去，自个儿上前说了半天，小同志还是一点反应都不给，逼急了就撂一句：“我只听威廉的话。”
本杰明郁结：“鬼子给你什么好处了你还只听他的？”
苏朗说：“我喜欢他啊。”
本杰明阴着脸问：“喜欢他？喜欢他什么？我怎么看不出你小小年纪还有受虐倾向？”
苏朗想了想：“长得好看啊，这么漂亮的我还是头一回见，白的跟瓷娃娃似的，眼睛还是蓝的，美瞳都省了，偶尔凶残了点吧，但也很符合剧情走向，总之到处都是萌点，只要你细心挖掘。”
本杰明征求胖子意见：“这就是被洗脑了吧？传销都不带这么彻底的。”
胖子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也没怎么费劲就把苏朗塞进一辆出租车里，临开车的时候又推了车门压低声线对本说：“营座，有些事情，能解的话还是解一解，非要搞得你死我活的，不讲究。”
本杰明眯起眼睛：“那怎么讲究？”
“把实话说了呗，能接受就接受，不能接受——”胖子一咬牙，“那不是你死，就是他活了。”
本杰明苦笑：“怎么总结下来，还是我死？”
胖子瞧着他那样子心里有点异动，又多问了一句：“你真喜欢他么？”
“喜欢？”本杰明心想，是啊，就像苏朗说的，长成这样，能他妈不喜欢么，横竖自己也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这么些年要是遇到对的上眼的，或许也就把前尘往事放一放，今朝有酒今朝醉了，可是天不遂人愿者居多，你越是想忘就越是没法相忘。
“我看得出来，他对你有心。”胖子提醒他。
“是啊。”本杰明扶着车门点头，“整天追我屁股后头放冷枪补子弹，确实很有心。”
“您不能这么看问题啊营座。”胖子不同意，“你知道真正让人难过的是什么？不是有个宿敌跟在后面想弄死你，而是他根本不记得你，或者说他都懒得去杀你。”
“哦？”本杰明眯着眼睛看他。
“看看我，一无所长还没有存在感，处处受排挤，朝朝受冷落，有时候人家想一死了之吧——偏偏又死不了——我倒也想有个人上赶着追杀我，起码说明有人在乎我——”
本杰明听了立着半晌没动，胖子长叹一声，识趣地钻进车里，留下一缕尾气，跑了。
错在开头的，无论后面如何弥补都只不过亡羊补牢徒增笑料，他本杰明还不至于蠢到这种地步。
定海一战何其壮烈，可以说是整个一鸦战争里最凄美的诗篇，那时候他空有一腔保家卫国的洋洋热血，却真正是报国无门，大环境压在头上，他不能说，也不能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国家的年轻人被愚弄被洗脑，被迫担负起本不属于他们的负担。
在一个混乱的时代里做清醒者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因为清醒，所以痛苦。
他本杰明就是这种痛苦的直接受害者，在当时的体制下，理想逐渐扭曲销毁，前路迷茫谁都不知道面前那抹黑暗什么时候会消退，也不知道黑暗后面的黎明还他妈会不会到来，理想成了时代的笑话，青春在现实面前死亡，取而代之的是被掏空的大脑以及那一波波不知来源也不知去处的痛苦，我们通常称之为时代的阵痛。
不过这种痛苦也并不是无药可医，但往往只有死亡才能将其彻底打破，这就是本杰明追随葛鹏起上了土城的真正原因，他不是去赚军功章的，他实实在在是去……送死的。
他最终也没做了逃兵，只不过毫不抵抗地挺着胸膛去送死其本质比逃兵还要逃兵，但那时候的本杰明同志不是这么认为的，他觉得如果活着就要为这个世界负责，但如果死了……谁他妈还为死后的世界负责呢？
虽然决心是壮烈的，但结果却是暗淡的，他越是想死，子弹就越是擦着他头皮过去，横竖伤不着半点，直到大规模爆炸带来的一波高过一波的剧烈震动使他陷入了昏迷。
事后他才知道，他敬爱的葛总兵临行前封了两箱炸药贴了军饷的标一起扛上了战场，那爆炸声就是全面告捷的英国人在搬动这两箱所谓的“战利品”时引发的，而此时此刻，总兵他老人家的尸体已经凉了差不多两个半时辰了。
他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成了战俘，其实那时定海城被英军整个吞下，吃了苦头的英国人正四处捉拿那些抵抗了六天六夜使他们也蒙受了巨大伤亡损失的长辫子清兵，逮住了就当场击毙，不留活口。
那次是威廉救了他，在领导面前替他说了不少好话使对方相信他本杰明出生贫寒是被万恶的清政府抓来当壮丁的大好青年绝对没杀过英国兵，不过当时的本杰明连枪都不会用这一点也很好的从一个侧面佐证了这个说法。
这是威廉的一片好心，作为一个同样热血的年轻人，他被守军这六天来的抵抗主义精神给感动了，尤其是手无寸铁的本杰明誓死也要捍卫国土的精神面貌更是让他自惭形秽，但对于这番好意，本杰明并没打算接受，他表现出了极大地抵触，并试图以自己的激烈反抗来唤起英方的注意，给他一个痛快了断的机会。
但那时候的威廉还不懂中文，根本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也断然不知道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单纯以为这人是不想死，因此我就有这个义务不让他死。之后两人就一再的纠缠在一种无意义的对话中，甚至纠缠到后来威廉主动充当起了本杰明的翻译，虽然他根本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但他们的配合却是那样的默契与娴熟。
比如本杰明说你他妈的杀了我吧，威廉就翻译我他妈真是被逼的是被我妈逼的，本杰明说朝老子开枪吧，威廉就翻译队长别开枪自己人——后来本杰明也不反抗了，渐渐地也能听懂一点英文，但越是能听懂，他就越是沉默，越是沉默，威廉就越觉得他与众不同，这是一种很微妙的状态，悄悄萌芽在两个敌对阵营的年轻人之间。
威廉回酒店的时候发现电梯坏了，于是他也没多耽搁直接进了安全口，漆黑的楼道里一片寂静，他靠着楼梯扶手开始那包剩下的骄子，抽完了最后一口尼古时，他扔了烟头说了句：“出来吧。”
他可以感觉到那个男人的气息，像一百多年前他曾经感受过的一样，强势、原始、极具张力又捉摸不透，一点一点地挤进他周围的每一寸空隙。
“一百多年了。”本杰明的声音从黑暗中渐渐传来，“无论我在哪里，在做什么，有意义或者没意义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我回头，就能看见你，我明明知道你在我身后只是为了杀我，但是很奇怪，只要你在，我就觉得安心，如果有一天，你说你不想玩了，杀我都嫌费劲的话，我会——”他顿了顿，语调略显伤感地继续道，“很伤心。”
威廉背对着他，一言不发。
“这就像个游戏，只要你还恨我，还想杀我，剧情就这么一直发展着，但我每天都怕这个游戏会结束，你突然说你不玩儿了，那时我再一回头，身后除了时间，就什么都没有了。”本杰明觉得这辈子都没像现在这么矫情过，“我不喜欢那种感觉。”
威廉突然转身，几乎是将本杰明整个人撞在了墙上，血红的瞳孔下，他露出了两颗尖利的獠牙，“让我来告诉你应该喜欢哪种感觉——被我吸干全身每一滴血，明天早上的太阳光会照在你干涸的尸体上，但你将永远不会看到——”
本杰明淡淡地笑着说：“也不错。”
威廉纵然淡定面对本杰明这号人也难免失去理智，他望着对方忍不住骂道：“我草你吴少钦你个傻逼！”
忘记说，这是本杰明同志一百多年前的名字，充满了理想主义和文艺元素的……真名。
本杰明愣了两秒钟以后勾着嘴角笑道：“就在这里？我没意见。”说完他俯身在对方的颈间吻了下去，他沉着嗓子说，“别动，就今晚——像那一晚一样。”
“你他妈还敢提——”威廉抽了一口凉气，良久，瞳孔的颜色渐渐暗了下去。
但本杰明的牛仔裤口袋里，手机屏幕却亮了起来，段译凡给他送了条短信。
“情况有变，我明天到。”
尽管这一刻我们的吴少钦同志，还浑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