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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6(2)

    段译凡喜欢收集旧东西,客厅里摆了台民国时期的老式座钟,这会儿刚到午夜,沉厚而慑人的钟声回荡在这个不大的空间里,他慢慢合上眼睛,良久,略显疲惫然而语调威严地说了句:“出来吧。”

    杨浅笑嘻嘻地从门后面走出来,手里捧着一只木盒:“晚上好啊凡哥。”

    “我不好。”段译凡靠在椅背上看他,“你怎么进来的?”

    “我体内有你的血啊凡哥,你忘了么,所以你设的结界对我不起作用。”杨浅随便挑了个地方坐下来,毫不生分地答,“那天要不是你的血,我也没法顺利转化。”

    “转化完了呢?”段译凡点头,“就急着回来想给我讲一讲农夫与蛇的故事了?”

    杨浅依旧笑嘻嘻的:“凡哥你又不是三岁,讲故事哪能哄得住?”

    “哦?那是想动真格了?”段译凡微微眯起眼睛,“他让你来的?”

    “凡哥,你误会我了,我是回来谢你的。”杨浅有点伤感地说,“你救了我,是非我总能分得清吧。”

    段译凡平静地哦了一声,然而突然离开座椅刹那间以肉眼难以识别的速度闪现在了杨浅面前,并在他还未及时反应的当口,一只手牢牢地锁住了他的喉咙。

    皮肤所接触到的地方不断有热气散出,杨浅的表情正逐渐扭曲,伴随着那种灼烧感一齐升腾的还有挑动神经的极度刺痛感,那是一种他从未体会过的痛苦,完全压倒性的局势迫使他出于本能而无助地求饶:“凡哥……别……别这样……”

    “你中戏毕业了么?就跟我这演戏?”段译凡的声音冰冷无情,他凑近杨浅耳边警告,“我能救你,也能弄死你,你不要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就可以永远地活着。”

    “凡……凡哥……我错了……”杨浅的声音已经近乎哀求,“您放手——”

    “哦。”段译凡猛地一松手,又回去椅子上靠着,神情悠哉,“他让你来做什么?”

    “凡哥,他是真想杀我,没想转化我,那晚之后我也没再见过他。”杨浅疲惫而痛苦犹存地靠在窗台边上,“全是实话,一句不假,我知道您站在狼人那一边,但……”

    “我没有站在任何人一边。”段译凡生硬地打断他,抓过烟盒抽出根点上,伴随着打火机啪的一声被扔在办公桌台面上,他吐了口气问道,“你将来什么打算?”

    “人要是活着,固有一死,但他一旦死了,就等于永远活着——林检的话我都听见了,他现在过的挺好,我也就放心了,而且这里也没什么能留住我的东西了。”杨浅伸手跟他要了根烟压惊,“换个地方,换个身份,像我这样一个无政府主义者,到哪都能生活下去。”

    “哦?自我评价还挺高的。”段译凡挑眉,“准备去哪?”

    “还没想好,你有什么建议么?”

    “没有。”段译凡摇头,“但我随时都可能会后悔当初怎么就他妈把你给救了——所以不要回来,明白么?”

    “明白了凡哥。”杨浅无奈地笑着起身,随即撑着窗台翻了下去,就这样茫然地消失在了茫然的夜色中,夜风撩动着窗帘,拂过窗台上留下的那只木盒,段译凡走上前去,轻抚着盒盖上淡淡的刻纹,身后响起了贝多芬的A大调第七交响曲,月光照在他漂亮而修长的手指上,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他仿佛依稀听见少年在离去时真诚的语调,在A大调的背景乐中久久回放。

    “谢谢你,凡哥。”

    继而又使他想起林寒川下午在墓前说的话——你要是听到谢谢,就说明又被人占便宜了——段译凡笑着摇了摇头,寒川啊,你现在已经快他妈变成哲学家了啊。

    一个无政府主义者的突然死亡,通常会来得波澜壮阔,惊涛拍岸一般在BD上下传为佳话,然后又就这么突然死在了流言蜚语的沙滩上,化作一滩潮湿的水汽,彻底散了。

    两个月之后,事情就这样平息了下来,而苏朗同志,也成功地从一个初来乍到无权无势的人民群众,迅速成长为了一个知分寸懂谋略强调战术与实践相结合具备无产阶级斗争精神的……上访群众。

    由于FA群龙无首,分管工作暂时交在段译凡手里,于是苏朗抓住每天汇报工作的机会,争取段译凡思想上的转变——让自己离开FA,去设计部门。

    段译凡窝在椅子里,几次三番想发火,但是看见苏朗真诚得几乎透明的眼神,他又只好把这火压在初始阶段。

    FA现在正缺个主管,剩下三个人的条件差不多,按部就班,习惯于听命于他人,虽然有向上奋斗的愿望,但确实能力不足,换句话说,正因为条件相当,他们的机会也都不大。

    让苏朗再磨个半年八个月的直接上位,是段译凡计划中的一项,而且因为自己一直对苏朗的态度全公司上下都有目共睹,多半不会认为是他段译凡有心为之,反而一举两得,成了件好事,但偏偏苏朗同志脑子一根筋,铁了心想去做设计——十几号设计师堵在面前,出头谈何容易。

    段译凡很直接地问他:“FA有什么地方让你觉得不满意了?”

    苏朗摇头:“没有不满意,同事很好,环境也和谐,发展空间也很大,我也明白段总监特意培养我的良苦用心……”

    段译凡偏过头看他:“你明白吗?我看你不明白。”

    苏朗很平静:“我懂段总监的意思,一个人如果想在这个行业内有所成绩,必然要经历从纯技术开发向技术管理的转型,总监是想帮我早点完成这种转型。”

    段译凡挑眉:“你懂?”

    苏朗点头:“我真的懂,不仅懂,还感激……”

    “你要跟我说但是是吧?”段译凡打断他,“没有但是,想干干,不想干趁早走人。”

    “总监,让我去设计那边试一试,先做个助理工程师也行。”苏朗咬唇,“……毕竟那是我的理想。”

    “理想?”段译凡问他,“那是什么东西?”

    苏朗知道他话里的讽刺,依然很好脾气地回答:“是一种抽象的精神指引力量,存在于每个人的普世价值观当中,我想段总监也一定有过。”

    “我没有。”段译凡摇头,“这么说你有很多?多少钱一斤都卖给我。”

    苏朗为难地说:“这个恐怕没法儿卖。”

    段译凡点点头:“那就自己收收好,小心别弄掉了,让别人捡着便宜。”

    苏朗笑着说总监我谨遵教诲,那工作的事怎么说呢?

    段译凡这会儿货真价实地面露愠色,苏朗聪明地猜出了自己的心思,却不知好歹的坚持使他上火。

    “你干不了设计。”段译凡眉头一皱,接过来的报告看都没看直接扔桌上,“报告都写不好,还想干设计?”

    苏朗不抛弃不放弃,极有耐心地毕恭毕敬地把报告又拿起来递在面前:“您还没看呢不是。”

    段译凡丝毫不买账:“我不用看,你让你部门几个前辈看看,他们就能给你提出一堆意见。”

    苏朗很执着:“还是看一眼吧。”

    段译凡依然不为所动,食指绕着办公桌的边角漫不经心描了半圈,之后蓦然起身,略过了苏朗,带上了门。

    苏朗被晾在办公室里,时间似乎在一瞬间停了下来,尽管墙上挂钟的秒针还在不屈不挠地走着。

    十月中下旬,这个曾被称作火炉的城市里桂花香四溢,透过玻璃窗的缝隙,刺激着每个人的嗅觉神经。

    苏朗望着还在轻幅转动的皮椅,微微地叹了口气。

    十五分钟后段译凡慢悠悠地从吸烟室踱了回来,然而当他推开门时,苏朗依旧捧着那一叠文件站在那张空着的办公椅旁,姿势都没有换过一下。

    他有些愕然,又有些难过,他突然间想到,在无法计数的时间长河里,站着多少这样执着而坚定于理想,不懂得变通的人,任水流湍急都无法冲刷掉的坚硬,使他恍惚间看见了自己的影子,还有那些理想主义年代里,尚未湮灭的希望之光。

    “行了,你放这。”他有些无奈地指了指桌面,“先回去工作,我想一想再给你答复。”

    苏朗却坚持他亲手收下,好像只有这么做,段译凡才会真的去看。

    文件离手的那一刹那,段译凡听见苏朗轻微的抽气声,像是终于等到了挣扎已久的宣判。

    望着他离去的身影,段译凡不禁失笑。

    无论哪个时代都不缺蛋疼的年轻人啊,段总监无奈地翻开文件夹逐行逐行耐心地看着。

    报告其实没什么问题,虽然有些格式上的不严谨,但也无伤大雅,看起来尽管苏朗一心想离开FA,本职工作却丝毫没有懈怠,这倒让段译凡欣慰。

    翻到最后一页时,两张电影票悄然滑落,他不禁再一次失笑,倒不是因为终于明白为什么苏朗坚持要自己亲手收下文件,而是因为票上赫然印着——魔法师的学徒(字幕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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