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念 失子
宫中的天气总是有一丝闷热的，御花园中的花儿像一丛又一丛的星子。两个月的身孕了，虽然没有显露山水，但我的心情终是愉快的。旁边的紫棠轻轻的跟着我，她的气色也是不错的。这大半个月来，得皇上另眼青睐，现下已是封了宝林，赐了封号“昌”。世事沧桑，从前在我身边的是琼伊，现在却是紫棠了。
经过上次的责罚，晴冬也是收敛了不少，乖巧地跟在后头。
前头，宁嫔和瑞美人来了。宁嫔的性子看似温和，实则却也不是那么温顺，不过也是长舌妇罢了。六个月的身孕，让她整个人看起来丰腴了一大圈。
“见过娴顺仪。娴顺仪金安。”宁嫔草草见了礼，大约是心里不服，我不过身孕两个月，便已是顺仪之位，她六个月的大肚子，却仍然是嫔位，想来心中有所怨怼也是正常的。
“宁嫔姐姐安好。姐姐形态日渐丰腴，姿色不减当年。”我语中带刺，也不偏不倚地点了一下。
“我自然是安好的，却不比顺仪您福泽深厚，内务府的血燕送得是一拨一拨的！”宁嫔妩媚的凤眼一翘，流露出深深的不屑与嫉妒。
“姐姐同样尊贵，想要什么自然是有的，何苦来跟妹妹开玩笑？妹妹还有事，先行一步。”宁嫔这样容易惹是非的人，还是少接近为好。免得出了事情怪到我头上。
“姐姐这样贤德，妹妹当真钦佩。”紫棠微微笑着说。
我淡淡的笑了，一言不发，还是往棠华宫去了。
我早早打发了晴冬去请华贵嫔晚上来下棋，所以便迅速用了晚膳，等着她前来。我随意换了一件家常的衣衫——云梅暗纹的宽大衣衫，头发随意用两支簪子别上。
华贵嫔看起来是没什么精神的，略略用桃花粉匀面，簪了一朵白玉簪花儿，清洁出尘，依旧是一身白衣裳，像是月光下曼妙的仙子一般。
我见她如此病态，不禁关切道，“贵嫔娘娘怎么了？神色看来不大好。”
“今日我们不下棋，我想跟你说说话儿。好么？”她一脸倦色，像是经历过一场大病一般。
我捧上一壶她素日爱喝的碧螺春，婉言道，“贵嫔娘娘这是怎么了？”
“姐姐别叫我贵嫔，也别叫娘娘，便直呼名字就好了，或是叫一声‘妹妹’也行。”她见我点了点头，又继续道，“我讨厌‘华’这个封号，只因我是黎国公主便给我这样一个尊贵的封号，宫中我能说的上话的也只有姐姐你了。我感觉姐姐与旁人都不同，却又讲不出来，只是有一种别人都没有的气息罢了，让我感觉你和我是一类人。皇上不过是为了巩固政权才给了我这份尊贵与宠爱，人前人后我都是备受宠爱的华贵嫔，黎国的公主。可是谁知道我心中那份无奈与辛酸？眼睁睁看着我爱的人离我而去！”
她的泪水像是怎么流也流不完似的，我的心中也酸楚不已，但还是立即捂住了她的嘴，“妹妹，这话不可乱说！进了宫就没有爱了，连心都没有的人，怎么会有爱？不管你爱的是谁，他都只能称呼您华贵嫔娘娘，不会再夹杂一丝的情感了。你记住，你心中的人，永远只能是皇上！”我坚定不移地看着她哀伤的眼睛，看着她眼中的恋恋不舍慢慢地褪尽。她紧紧地攥着我的手，“可是我… …”
“没有可是！皇上是你的夫君，永远都是！”我含着决绝打断她的话，疾言厉色道。她被我的严肃镇住了，泪水也止住了，“多谢姐姐。难道我一辈子都要背负着国家的命运么？”
她如此喃喃道，我没有打断她，只是我明白，从明天开始，她又是那位冷艳高贵的贵嫔娘娘，黎国的公主。我看着她的背影一点一点消失在我的眼前，隐没在一片黑色之中，唯有她头上的珍珠流苏散发着莹莹的暗光，像是尘世中最亮丽的一朵白玉簪… …身为公主，皇帝的妃嫔，原来也有这么多痛楚，撕开光鲜亮丽的表面，露出来的是无边无际的空虚与幽寂… …
宁嫔的失子是在那样一个美好的下午，彼时，御花园中的几株西府海棠开得正灿烂，能落下柳絮似的花瓣拂过面庞，明亮的阳光透过重重树荫照着海棠柔弱的花瓣，像极了四妹懿姣纯真的笑颜。我懒懒地坐在镂香殿中，绣着几只翻飞的蝴蝶，映衬手上的一匹素缎子也好看了。偶尔飞过一群鸿雁，留下一星半点的欢声笑语，为这样的沉寂添上一抹色彩。鸿雁高飞，据说是一个很好的意头。不过，鸿雁来得再多，不详的事还是发生了。含元宫几声凄厉的惨叫划破了宁静。
晴冬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像是有什么追着她的脚后跟，“小主，宁嫔小主见了大红，怕是小产了。”
我放下手中的素缎，轻轻问了一句，“可有什么人去了？”
晴冬想了想，缓缓着说，“皇贵妃，淳贵妃，和贵妃，莞贵嫔，端昭仪，谦昭媛，还有的，奴婢想不起来了。”
“鸳芜，替我更衣，有些场面还是要过的。晴冬，你留下来，你这浮躁性子不宜过去。”我皱了皱眉，鸳芜忙搀住了我，伺候我起身。我抬眼看见晴冬不甘的神情，心下更是窝火。
“小主，让奴婢去吧。”晴冬苦苦哀求着，她哪里知道这些利害关系？
“闭嘴。好好在宫里静静心也是好的。”我不耐烦。她撇撇嘴，一跺脚就闪得没影儿了。
“唉，她这样的性子什么时候才改的过来？若是有你半分就好了… …”我整整衣衫上的云纹花边，看了看鸳芜。
鸳芜含蓄而内敛地含着恰如其分的笑容，“晴冬自有她的好处，小主不必担心。奴婢已传了轿辇，小主可以去了。”
含元宫的院子里种着两棵硕大的梨树，梨花晶莹剔透，洁白的花瓣铺了满地，给整个院落带来一种怅然的快感。清风卷起花瓣吹落至院门前，意境与曾经的和桂堂所差无异，只是这里的主人却有着云泥之别。
“桃叶，真的没有人知道么？”那是一声细微的，颤抖的声音。不过我能听出来，那是慧美人高曼琪的声音，她做了什么？
“小主，药量奴婢是下足了的，宁嫔小主此生再无希望怀有身孕。”又是一个得意洋洋的声音，仿佛是慧美人的贴身侍婢桃叶。我心中“咯噔”一跳，慧美人这般不堪，怎么会有如此的心机？
“你确定？”
“昭仪娘娘的药哪有错啊？小主放心就是。昭媛娘娘终身不孕，那可就是昭仪娘娘的功劳！”昭仪娘娘？昭媛娘娘？那不就是端昭仪和谦昭媛么？那这么说，端昭仪让谦昭媛终身不孕？！我暗暗攥紧了拳头，这次是宁嫔，下次就是我自己！
“娴妹妹，怎么站在这儿不动啊？快进去吧。”“嘎吱”一声，沉重的木门打开，谦昭媛温和笑着说。我心中暗叫不好，慧美人想来是听到了。
我面色如常，波澜无惊，“妹妹是刚到。觉着宁嫔姐姐这儿的梨花美景好看，就痴痴贪看了会儿。”
说罢，鸳芜便搀着我进去了，我的嘴角浮上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内殿中漫天飘着一股刺鼻的血腥，与外头的花香格格不入，
“皇上万福金安。臣妾来迟了些，皇上切莫怪罪。”我一袭鹅黄色衣衫，盈盈弱弱，俯下身子请安。
“懿如，你是有身孕的人，快坐下吧。”皇帝虚扶一把，我也守着自己的位子。正说着，慧美人进来了，我与她对视一眼，各自恢复常态。我只觉得胸闷难忍，却又说不出来，只紧紧地撑在鸳芜身上。我环顾一周，发现皇后不在，就问旁边的舒顺仪，“舒姐姐，皇后娘娘怎么没来啊？可是病了？”
“唉，皇后自打正位中宫以后，精神总是不好，身子也越来越差。经常连晨昏定省的请安都免了。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儿，皇后的病总是好不起来。真是叫人担心！”舒顺仪眉头皱着，不住地叹息。
一个太医出来，诚惶诚恐，“启禀皇上，宁嫔小主的孩子怕是保不住了，请皇上节哀。小主身子还很虚弱，微臣开两副方子仔细调理就是。”
皇上怒不可遏，大吼道，“混账东西！朕已经没有了四个孩子！惠妃，瑞美人，敬贵嫔，宁嫔。为什么朕的孩子都要离朕而去？！”他的怒气十分清晰地展现在我面前，我的头脑有些发晕。所有人大气不敢出，僵持的坐着。
里头传来近乎绝望的哭泣，在座之人无不感伤。想必宁嫔知道了孩子没有了，哭得如此撕心裂肺。可怜了。那样悲哀的神情。。。 。。。一个母亲失去孩子的感觉便是这般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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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上次的责罚，晴冬也是收敛了不少，乖巧地跟在后头。
前头，宁嫔和瑞美人来了。宁嫔的性子看似温和，实则却也不是那么温顺，不过也是长舌妇罢了。六个月的身孕，让她整个人看起来丰腴了一大圈。
“见过娴顺仪。娴顺仪金安。”宁嫔草草见了礼，大约是心里不服，我不过身孕两个月，便已是顺仪之位，她六个月的大肚子，却仍然是嫔位，想来心中有所怨怼也是正常的。
“宁嫔姐姐安好。姐姐形态日渐丰腴，姿色不减当年。”我语中带刺，也不偏不倚地点了一下。
“我自然是安好的，却不比顺仪您福泽深厚，内务府的血燕送得是一拨一拨的！”宁嫔妩媚的凤眼一翘，流露出深深的不屑与嫉妒。
“姐姐同样尊贵，想要什么自然是有的，何苦来跟妹妹开玩笑？妹妹还有事，先行一步。”宁嫔这样容易惹是非的人，还是少接近为好。免得出了事情怪到我头上。
“姐姐这样贤德，妹妹当真钦佩。”紫棠微微笑着说。
我淡淡的笑了，一言不发，还是往棠华宫去了。
我早早打发了晴冬去请华贵嫔晚上来下棋，所以便迅速用了晚膳，等着她前来。我随意换了一件家常的衣衫——云梅暗纹的宽大衣衫，头发随意用两支簪子别上。
华贵嫔看起来是没什么精神的，略略用桃花粉匀面，簪了一朵白玉簪花儿，清洁出尘，依旧是一身白衣裳，像是月光下曼妙的仙子一般。
我见她如此病态，不禁关切道，“贵嫔娘娘怎么了？神色看来不大好。”
“今日我们不下棋，我想跟你说说话儿。好么？”她一脸倦色，像是经历过一场大病一般。
我捧上一壶她素日爱喝的碧螺春，婉言道，“贵嫔娘娘这是怎么了？”
“姐姐别叫我贵嫔，也别叫娘娘，便直呼名字就好了，或是叫一声‘妹妹’也行。”她见我点了点头，又继续道，“我讨厌‘华’这个封号，只因我是黎国公主便给我这样一个尊贵的封号，宫中我能说的上话的也只有姐姐你了。我感觉姐姐与旁人都不同，却又讲不出来，只是有一种别人都没有的气息罢了，让我感觉你和我是一类人。皇上不过是为了巩固政权才给了我这份尊贵与宠爱，人前人后我都是备受宠爱的华贵嫔，黎国的公主。可是谁知道我心中那份无奈与辛酸？眼睁睁看着我爱的人离我而去！”
她的泪水像是怎么流也流不完似的，我的心中也酸楚不已，但还是立即捂住了她的嘴，“妹妹，这话不可乱说！进了宫就没有爱了，连心都没有的人，怎么会有爱？不管你爱的是谁，他都只能称呼您华贵嫔娘娘，不会再夹杂一丝的情感了。你记住，你心中的人，永远只能是皇上！”我坚定不移地看着她哀伤的眼睛，看着她眼中的恋恋不舍慢慢地褪尽。她紧紧地攥着我的手，“可是我… …”
“没有可是！皇上是你的夫君，永远都是！”我含着决绝打断她的话，疾言厉色道。她被我的严肃镇住了，泪水也止住了，“多谢姐姐。难道我一辈子都要背负着国家的命运么？”
她如此喃喃道，我没有打断她，只是我明白，从明天开始，她又是那位冷艳高贵的贵嫔娘娘，黎国的公主。我看着她的背影一点一点消失在我的眼前，隐没在一片黑色之中，唯有她头上的珍珠流苏散发着莹莹的暗光，像是尘世中最亮丽的一朵白玉簪… …身为公主，皇帝的妃嫔，原来也有这么多痛楚，撕开光鲜亮丽的表面，露出来的是无边无际的空虚与幽寂… …
宁嫔的失子是在那样一个美好的下午，彼时，御花园中的几株西府海棠开得正灿烂，能落下柳絮似的花瓣拂过面庞，明亮的阳光透过重重树荫照着海棠柔弱的花瓣，像极了四妹懿姣纯真的笑颜。我懒懒地坐在镂香殿中，绣着几只翻飞的蝴蝶，映衬手上的一匹素缎子也好看了。偶尔飞过一群鸿雁，留下一星半点的欢声笑语，为这样的沉寂添上一抹色彩。鸿雁高飞，据说是一个很好的意头。不过，鸿雁来得再多，不详的事还是发生了。含元宫几声凄厉的惨叫划破了宁静。
晴冬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像是有什么追着她的脚后跟，“小主，宁嫔小主见了大红，怕是小产了。”
我放下手中的素缎，轻轻问了一句，“可有什么人去了？”
晴冬想了想，缓缓着说，“皇贵妃，淳贵妃，和贵妃，莞贵嫔，端昭仪，谦昭媛，还有的，奴婢想不起来了。”
“鸳芜，替我更衣，有些场面还是要过的。晴冬，你留下来，你这浮躁性子不宜过去。”我皱了皱眉，鸳芜忙搀住了我，伺候我起身。我抬眼看见晴冬不甘的神情，心下更是窝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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鸳芜含蓄而内敛地含着恰如其分的笑容，“晴冬自有她的好处，小主不必担心。奴婢已传了轿辇，小主可以去了。”
含元宫的院子里种着两棵硕大的梨树，梨花晶莹剔透，洁白的花瓣铺了满地，给整个院落带来一种怅然的快感。清风卷起花瓣吹落至院门前，意境与曾经的和桂堂所差无异，只是这里的主人却有着云泥之别。
“桃叶，真的没有人知道么？”那是一声细微的，颤抖的声音。不过我能听出来，那是慧美人高曼琪的声音，她做了什么？
“小主，药量奴婢是下足了的，宁嫔小主此生再无希望怀有身孕。”又是一个得意洋洋的声音，仿佛是慧美人的贴身侍婢桃叶。我心中“咯噔”一跳，慧美人这般不堪，怎么会有如此的心机？
“你确定？”
“昭仪娘娘的药哪有错啊？小主放心就是。昭媛娘娘终身不孕，那可就是昭仪娘娘的功劳！”昭仪娘娘？昭媛娘娘？那不就是端昭仪和谦昭媛么？那这么说，端昭仪让谦昭媛终身不孕？！我暗暗攥紧了拳头，这次是宁嫔，下次就是我自己！
“娴妹妹，怎么站在这儿不动啊？快进去吧。”“嘎吱”一声，沉重的木门打开，谦昭媛温和笑着说。我心中暗叫不好，慧美人想来是听到了。
我面色如常，波澜无惊，“妹妹是刚到。觉着宁嫔姐姐这儿的梨花美景好看，就痴痴贪看了会儿。”
说罢，鸳芜便搀着我进去了，我的嘴角浮上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内殿中漫天飘着一股刺鼻的血腥，与外头的花香格格不入，
“皇上万福金安。臣妾来迟了些，皇上切莫怪罪。”我一袭鹅黄色衣衫，盈盈弱弱，俯下身子请安。
“懿如，你是有身孕的人，快坐下吧。”皇帝虚扶一把，我也守着自己的位子。正说着，慧美人进来了，我与她对视一眼，各自恢复常态。我只觉得胸闷难忍，却又说不出来，只紧紧地撑在鸳芜身上。我环顾一周，发现皇后不在，就问旁边的舒顺仪，“舒姐姐，皇后娘娘怎么没来啊？可是病了？”
“唉，皇后自打正位中宫以后，精神总是不好，身子也越来越差。经常连晨昏定省的请安都免了。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儿，皇后的病总是好不起来。真是叫人担心！”舒顺仪眉头皱着，不住地叹息。
一个太医出来，诚惶诚恐，“启禀皇上，宁嫔小主的孩子怕是保不住了，请皇上节哀。小主身子还很虚弱，微臣开两副方子仔细调理就是。”
皇上怒不可遏，大吼道，“混账东西！朕已经没有了四个孩子！惠妃，瑞美人，敬贵嫔，宁嫔。为什么朕的孩子都要离朕而去？！”他的怒气十分清晰地展现在我面前，我的头脑有些发晕。所有人大气不敢出，僵持的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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