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一章 煮茶论道
炉子里的水慢慢沸腾起来了，每一个或小或大的泡泡从壶底升腾起来，再慢慢变大，最终在众人的注视下破灭。开水的声音不一会儿便充满了整个房间。
倾城小声地嘘了一口气，对着炉子说：“炉子炉子，哪儿有你这么动作慢的？烧个开水都这么慢，人家本来想喝到王爷的茶，当然，现在也喝得到，但是我的宗旨总是越快越好的。”这几句小声的嘟喃自然传到屋里另外两个人地耳朵里了，慕沄汐和嵇瑄都哭笑不得地看着这个活宝。
“你这么对炉子说炉子可理解不了。”慕沄汐在一旁用余光瞟了倾城一眼，闲闲的道，好整以暇地说，悠闲自在极了。
“那我要怎么说，你说说？”倾城转过头来，看着慕沄汐气呼呼的鼓起了嘴——王妃就是老要同她作对，一点点小小的机会都不放过，就不能，让让她吗？
“你应该说迫于王爷的气场和威力，这炉子上的水也不敢嚣张了——古来掌权者，爱听的话大抵是这些。”慕沄汐缓缓地笑着说。
嵇瑄的表情立刻变得若有所思起来，看了看慕沄汐倒是没说什么，只是眼神犀利摄人，看着慕沄汐沉默着。
“怎么了，王爷这么看我，是因为我说得对呢，还是不对？”慕沄汐也懒得用什么称呼，什么“妾身”来“妾身”去的，用这些称呼连自己都恶心到了，更不要说听着的人了，她就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嵇瑄到底是怎么受得了安雪雁天天那样称呼自己的？还用的是那么深情款款，绵绵软软的声音……
“我觉得……”嵇瑄转过头，似是不经意一般地轻轻看了慕沄汐一眼，点点头道：“有道理，身处高位的人确实会有一些这种毛病，喜欢听好听的。但是真正睿智的人不会在意别人的言论，别人是尽忠言逆耳也好，是献谗言合心也好，成大业者，心中自有丘壑。”
慕沄汐轻轻笑了起来，想着这确实是嵇瑄会说的话——成大业者，心中自有丘壑。嵇瑄的意思，是他终将会成大业？这个男人的野心也着实不可小觑了。
“王爷的见解就是比一般人高出几个层次，”慕沄汐心不在焉口不对心地称赞着：“沄汐已经很久没有能够听到这样明白简单又让人怦然的话了。王爷别看沄汐一个女子，对王者大业也有自己的看法。沄汐这几天从王爷的练兵场经过，发现一个很好玩的事情，王爷要不要听一听？”
“哦？练兵场能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嵇瑄淡淡地笑着，心里已经大概猜到了慕沄汐要说什么，无非是他带兵之道太过于残酷之类的言辞，这些话也不止一个人对他说过了，但是他认为，严将手下才能出优兵，军纪松散向来是他的一大忌讳。
“沄汐经过练兵场的时候，听到的不是士兵雄纠纠气昂昂的声音，而是一片哀号，一片想抱怨却又隐忍着不敢抱怨的声音——您觉得，这有趣吗？”慕沄汐脑子里浮现出那些伤残的士兵不是因为上了战场而丢弃了一条腿或一只手臂，而是因为平日里的一个小错误而受的惩罚。他们脸上的表情固然比一般人要多一些血腥，多一些坚韧，他们的身上却都大大小小有着这样那样的伤口，心里呢？慕沄汐自认不是容易随意心软的人，但是任谁看到那种非人的待遇，都会替他们抱不平。
“对，我的训练场里重来都只能有哀嚎，但是士兵可以再自己训练场里哀嚎，在战场上就只能让敌人哀嚎。”嵇瑄眯了眯眼睛，丝毫不为所动。
“对，王爷英明神武，见解高明，我们是拍马也赶不上的，”慕沄汐淡淡笑着，始终没有将笑容放下来过：“但是一般人不能喝王爷比。算了，沄汐知道这些东西和王爷提起，大概也是只能碰一鼻子灰回去的，所以沄汐并没有打算劝王爷。试想王爷手下那么多良将，有一两个明眼的，一两个有胆气的，也早就像王爷尽那个‘逆耳忠言’了，王爷大约也是‘胸中自有丘壑’的。看，开水沸了。”慕沄汐指了指开水，水泡正在面上热烈地沸腾着。
嵇瑄不理会她的手指向哪里，而是看着她的表情，和慕沄汐淡淡对视着。
慕沄汐也转过头和他对视着。他们知道这不是单单的带兵，而是关乎一个国家接下来的存亡。若是慕沄汐是普通人家金汤玉勺养大的孩子，那也还罢了，嵇瑄理都不会理，更别说别的，但是慕沄汐这几次显露出来的智慧，让他不得不正视她的话，认真思考起她所提出的问题，而忽略了她话里的讽刺。
“王爷，”慕沄汐却不打算和他长久地对视下去，开口淡淡地打断了他的目光，一是她认为还有更好的办法能让嵇瑄听进去，二来每一次和他对视，自己心里还是有些发怵：“倾城姑娘已经等我们很久了，王爷。她想喝您的茶，您就好意思把她这么晾着？”
嵇瑄一听这话，转头看了看倾城，果然伸出手开始泡茶。
慕沄汐满意地一笑，就知道嵇瑄不会忽视倾城，就是不知道嵇瑄对倾城是什么感情了，到底是兄妹，还是其他？摇摇头，慕沄汐下意识地不想去思考这个问题。
茶水沸腾，嵇瑄修长的手指在上面浮动一下，撒下几丝茶叶，茶叶呈螺旋状，这是慕沄汐一开始就注意到了的。深绿色的茶叶在水上浮动两下，有的散开了叶片，有的久久没有散开，有的过了一会儿之后，也相继地散开了。嵇瑄把茶具一一洗过，又过了几遍，最后将茶水沥尽，冲了一杯浓郁香味的茶水，递给倾城。
“王爷，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吧。”慕沄汐突然笑了起来，不再以退为进，而是主动进攻，对嵇瑄笑容灿烂地说。
嵇瑄一愣，点点头，眯着眼睛仔细观察慕沄汐要做什么花样，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你先说说看，你的观点”
嵇瑄有些奇怪，天朝民风开放，男女老少都可以议论国事，并不会被治罪或是其他。但是按理来说，一个女子是不会关心国事的。
他不知道的是，一个女子如果无聊到极点的话，关心一下国事又有什么……
“这个茶叶是上好的吧？”慕沄汐突然离开了他们本来应该讨论的话题，指了指杯子里四散而开的茶叶，笑容满面地问道。
“嗯。”嵇瑄也不反对些什么，静待慕沄汐会说出什么花儿来。如果她真能让自己改变主意或是改变练兵的方法，那从今以后他倒是真的要对慕沄汐刮目相看了。
“我看也是，这茶叶呈螺旋状，色泽虽然偏深，但是十分均匀，上面没有黑点，好看，想必口感也是极好的。”慕沄汐点了点头，认真观察起茶叶来了。
“对，好喝，虽然前面有些苦，但是喝着喝着竟然甜起来了，”倾城在一旁插嘴道，一边喝着一边啧啧点头，“好喝好喝。”
“王爷你看茶杯，”慕沄汐轻轻用手指动了动杯子，青花瓷的杯子晃荡了两下，渐渐又沉淀了下来：“上好的杯子衬上好的茶，人生得意，还有什么好烦忧的？”慕沄汐说着，自己抬手抿了一口茶，心里也在打鼓，不知道嵇瑄会不会对她这样的说教方式感到厌烦了。
“嗯。”嵇瑄挑了挑眉，没有多余的异议，这一点倒让慕沄汐有些诧异。
慕沄汐晃了晃手中的茶杯，开始不经意地进入了正题。
“王爷你知不知道茶叶从采集到成为你面前这个形状的过程有多漫长？就像一个人的一辈子一样，有很多段工序，经过人们辛勤的采集，烘焙，晾干……所以在王爷面前的这一根根茶叶，不仅仅是茶叶，他们身后有很多很多的故事，每一根茶叶也有自己的形状，有待挖掘的东西还有很多，很多。”慕沄汐意有所指。
嵇瑄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慕沄汐用茶叶来比喻那些经过精挑细选最终进入了他所统治的队伍之下的士兵们，用茶叶的形状来比喻他们的经历和背景。对，他的士兵无一不是经过精挑细选出来的，每一个都是来自四面八方的汉子，血性和韧度是在一步一步培养出来，这个阶段，也确实类似于茶的形成。
“所以？”嵇瑄挑了挑眉，不明白慕沄汐在这种关键时候拿他的士兵来说什么事。
“所以？”慕沄汐叹了口气，是不是冷血无情的人注定都不会理解这些细腻的人心？慕沄汐开始考虑这样挽救他的士兵是否值得了。以后万一她没有在了，嵇瑄再次回到自己的练兵方式，那她所做的努力不是都白费了？罢了，看在这些日子嵇瑄对自己也还算宽容的份上，帮他一次。
“王爷你看这些茶叶，它们有的遇到开水的冲洗，就展开了枝叶。有的过一会儿才展开，而有的，却是怎样冲泡都展不开，只有在过了四五道沸腾的热水之后，才展开的，对不对？”慕沄汐挑出三种她所说的那种茶叶。
“对。”嵇瑄若有所思地注视着慕沄汐手上的三片茶叶，却是是由时间先后顺序排列的，其中第三瓣茶叶还没有完全展开。
“我们说开了吧，”慕沄汐站起身，将手上的茶叶随意扔到了一边，“也不用说什么以茶喻人了。煮茶其实和带兵是一样的，沄汐虽然没有带过兵，但是道理，还是能说上一二。我们可以把热水和冷水比作是上位者的心，或宅心仁厚，或阴冷孤鸷，前者是热水，后者是冷水。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特质，王爷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叫做‘因材施教’？”
“没有。”
“……这是我在一本书上看来的，简单说就是看你是什么材料再用雕琢这块材料的方法去雕琢你。人心有时候是一件很奇妙的东西。我今天在士兵的脸上看见的是血性，是坚韧，你看见的也是血性，是坚韧，但是我看见的，比你看见的，还多一样东西。”
“什么？”
“恨。谁让他们没有了完整的身躯？男子汉缺胳膊断腿地上战场，零件都比别人少了，谈什么勇气？”慕沄汐铿锵有力又猝不及防地扔出了这一句话。
嵇瑄的眼神闪了闪，没有说话。
“再说士兵。士兵当中也有容易被感化的，如果你是那热水，你可以让一些士兵瞬间被你的温度所感化，听从你的吩咐，随你指挥。一些士兵则要过一段日子，看清楚你确实是怎样的一位领导者之后再心甘情愿地追随——恕我直言，这一类士兵通常比上一类要忠诚。而最后一类，就是你觉得怎样都感化不了的，始终是硬的，但是在相应的时机，相应的温度下，他也会缓缓地接受你，让你成为他臣服的对象。这类士兵，不可多得，忠诚度也是最高的，王爷手上至多，不过也就一二个人。”慕沄汐动了动杯子，笑道。
嵇瑄的眼神慢慢变为震惊，看了看慕沄汐，目光久久不能回到自己该有的思路上……
慕沄汐知道自己说的已经够多了，剩下的还需嵇瑄自己领悟，毕竟他专横独裁了这么久，突然要他接受儒家思想，却是是有些难的……
倾城在一旁听得鼓起掌来：“好棒！虽然我听得懵懵懂懂，但是好厉害的感觉。”
慕沄汐哭笑不得地看着只露出满满一眼睛崇拜的倾城，摇了摇头，起身说道：“王爷，这茶妾身也喝了，道理咱们也论了，说到底还是为了您的大业，所以妾身也就言尽于此。”说着转身要走。
倾城半跳着跟了上来，轻快地说道：“王妃等等！我和你一起走，我要去你的院子里玩玩！”
慕沄汐看了看倾城，倾城充满期盼地回望，慕沄汐无奈地点了点头……
二人相携而去，倾城百灵鸟一般灵动的声音一直在回荡着，渐行渐远，不一会儿就没有声响了，只看到两人的背影。
嵇瑄的眼神突然变得犹豫起来，看了看自己的手，再看了看奏折，皱紧了眉头。
<!-- 作者有话说 -->
倾城小声地嘘了一口气，对着炉子说：“炉子炉子，哪儿有你这么动作慢的？烧个开水都这么慢，人家本来想喝到王爷的茶，当然，现在也喝得到，但是我的宗旨总是越快越好的。”这几句小声的嘟喃自然传到屋里另外两个人地耳朵里了，慕沄汐和嵇瑄都哭笑不得地看着这个活宝。
“你这么对炉子说炉子可理解不了。”慕沄汐在一旁用余光瞟了倾城一眼，闲闲的道，好整以暇地说，悠闲自在极了。
“那我要怎么说，你说说？”倾城转过头来，看着慕沄汐气呼呼的鼓起了嘴——王妃就是老要同她作对，一点点小小的机会都不放过，就不能，让让她吗？
“你应该说迫于王爷的气场和威力，这炉子上的水也不敢嚣张了——古来掌权者，爱听的话大抵是这些。”慕沄汐缓缓地笑着说。
嵇瑄的表情立刻变得若有所思起来，看了看慕沄汐倒是没说什么，只是眼神犀利摄人，看着慕沄汐沉默着。
“怎么了，王爷这么看我，是因为我说得对呢，还是不对？”慕沄汐也懒得用什么称呼，什么“妾身”来“妾身”去的，用这些称呼连自己都恶心到了，更不要说听着的人了，她就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嵇瑄到底是怎么受得了安雪雁天天那样称呼自己的？还用的是那么深情款款，绵绵软软的声音……
“我觉得……”嵇瑄转过头，似是不经意一般地轻轻看了慕沄汐一眼，点点头道：“有道理，身处高位的人确实会有一些这种毛病，喜欢听好听的。但是真正睿智的人不会在意别人的言论，别人是尽忠言逆耳也好，是献谗言合心也好，成大业者，心中自有丘壑。”
慕沄汐轻轻笑了起来，想着这确实是嵇瑄会说的话——成大业者，心中自有丘壑。嵇瑄的意思，是他终将会成大业？这个男人的野心也着实不可小觑了。
“王爷的见解就是比一般人高出几个层次，”慕沄汐心不在焉口不对心地称赞着：“沄汐已经很久没有能够听到这样明白简单又让人怦然的话了。王爷别看沄汐一个女子，对王者大业也有自己的看法。沄汐这几天从王爷的练兵场经过，发现一个很好玩的事情，王爷要不要听一听？”
“哦？练兵场能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嵇瑄淡淡地笑着，心里已经大概猜到了慕沄汐要说什么，无非是他带兵之道太过于残酷之类的言辞，这些话也不止一个人对他说过了，但是他认为，严将手下才能出优兵，军纪松散向来是他的一大忌讳。
“沄汐经过练兵场的时候，听到的不是士兵雄纠纠气昂昂的声音，而是一片哀号，一片想抱怨却又隐忍着不敢抱怨的声音——您觉得，这有趣吗？”慕沄汐脑子里浮现出那些伤残的士兵不是因为上了战场而丢弃了一条腿或一只手臂，而是因为平日里的一个小错误而受的惩罚。他们脸上的表情固然比一般人要多一些血腥，多一些坚韧，他们的身上却都大大小小有着这样那样的伤口，心里呢？慕沄汐自认不是容易随意心软的人，但是任谁看到那种非人的待遇，都会替他们抱不平。
“对，我的训练场里重来都只能有哀嚎，但是士兵可以再自己训练场里哀嚎，在战场上就只能让敌人哀嚎。”嵇瑄眯了眯眼睛，丝毫不为所动。
“对，王爷英明神武，见解高明，我们是拍马也赶不上的，”慕沄汐淡淡笑着，始终没有将笑容放下来过：“但是一般人不能喝王爷比。算了，沄汐知道这些东西和王爷提起，大概也是只能碰一鼻子灰回去的，所以沄汐并没有打算劝王爷。试想王爷手下那么多良将，有一两个明眼的，一两个有胆气的，也早就像王爷尽那个‘逆耳忠言’了，王爷大约也是‘胸中自有丘壑’的。看，开水沸了。”慕沄汐指了指开水，水泡正在面上热烈地沸腾着。
嵇瑄不理会她的手指向哪里，而是看着她的表情，和慕沄汐淡淡对视着。
慕沄汐也转过头和他对视着。他们知道这不是单单的带兵，而是关乎一个国家接下来的存亡。若是慕沄汐是普通人家金汤玉勺养大的孩子，那也还罢了，嵇瑄理都不会理，更别说别的，但是慕沄汐这几次显露出来的智慧，让他不得不正视她的话，认真思考起她所提出的问题，而忽略了她话里的讽刺。
“王爷，”慕沄汐却不打算和他长久地对视下去，开口淡淡地打断了他的目光，一是她认为还有更好的办法能让嵇瑄听进去，二来每一次和他对视，自己心里还是有些发怵：“倾城姑娘已经等我们很久了，王爷。她想喝您的茶，您就好意思把她这么晾着？”
嵇瑄一听这话，转头看了看倾城，果然伸出手开始泡茶。
慕沄汐满意地一笑，就知道嵇瑄不会忽视倾城，就是不知道嵇瑄对倾城是什么感情了，到底是兄妹，还是其他？摇摇头，慕沄汐下意识地不想去思考这个问题。
茶水沸腾，嵇瑄修长的手指在上面浮动一下，撒下几丝茶叶，茶叶呈螺旋状，这是慕沄汐一开始就注意到了的。深绿色的茶叶在水上浮动两下，有的散开了叶片，有的久久没有散开，有的过了一会儿之后，也相继地散开了。嵇瑄把茶具一一洗过，又过了几遍，最后将茶水沥尽，冲了一杯浓郁香味的茶水，递给倾城。
“王爷，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吧。”慕沄汐突然笑了起来，不再以退为进，而是主动进攻，对嵇瑄笑容灿烂地说。
嵇瑄一愣，点点头，眯着眼睛仔细观察慕沄汐要做什么花样，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你先说说看，你的观点”
嵇瑄有些奇怪，天朝民风开放，男女老少都可以议论国事，并不会被治罪或是其他。但是按理来说，一个女子是不会关心国事的。
他不知道的是，一个女子如果无聊到极点的话，关心一下国事又有什么……
“这个茶叶是上好的吧？”慕沄汐突然离开了他们本来应该讨论的话题，指了指杯子里四散而开的茶叶，笑容满面地问道。
“嗯。”嵇瑄也不反对些什么，静待慕沄汐会说出什么花儿来。如果她真能让自己改变主意或是改变练兵的方法，那从今以后他倒是真的要对慕沄汐刮目相看了。
“我看也是，这茶叶呈螺旋状，色泽虽然偏深，但是十分均匀，上面没有黑点，好看，想必口感也是极好的。”慕沄汐点了点头，认真观察起茶叶来了。
“对，好喝，虽然前面有些苦，但是喝着喝着竟然甜起来了，”倾城在一旁插嘴道，一边喝着一边啧啧点头，“好喝好喝。”
“王爷你看茶杯，”慕沄汐轻轻用手指动了动杯子，青花瓷的杯子晃荡了两下，渐渐又沉淀了下来：“上好的杯子衬上好的茶，人生得意，还有什么好烦忧的？”慕沄汐说着，自己抬手抿了一口茶，心里也在打鼓，不知道嵇瑄会不会对她这样的说教方式感到厌烦了。
“嗯。”嵇瑄挑了挑眉，没有多余的异议，这一点倒让慕沄汐有些诧异。
慕沄汐晃了晃手中的茶杯，开始不经意地进入了正题。
“王爷你知不知道茶叶从采集到成为你面前这个形状的过程有多漫长？就像一个人的一辈子一样，有很多段工序，经过人们辛勤的采集，烘焙，晾干……所以在王爷面前的这一根根茶叶，不仅仅是茶叶，他们身后有很多很多的故事，每一根茶叶也有自己的形状，有待挖掘的东西还有很多，很多。”慕沄汐意有所指。
嵇瑄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慕沄汐用茶叶来比喻那些经过精挑细选最终进入了他所统治的队伍之下的士兵们，用茶叶的形状来比喻他们的经历和背景。对，他的士兵无一不是经过精挑细选出来的，每一个都是来自四面八方的汉子，血性和韧度是在一步一步培养出来，这个阶段，也确实类似于茶的形成。
“所以？”嵇瑄挑了挑眉，不明白慕沄汐在这种关键时候拿他的士兵来说什么事。
“所以？”慕沄汐叹了口气，是不是冷血无情的人注定都不会理解这些细腻的人心？慕沄汐开始考虑这样挽救他的士兵是否值得了。以后万一她没有在了，嵇瑄再次回到自己的练兵方式，那她所做的努力不是都白费了？罢了，看在这些日子嵇瑄对自己也还算宽容的份上，帮他一次。
“王爷你看这些茶叶，它们有的遇到开水的冲洗，就展开了枝叶。有的过一会儿才展开，而有的，却是怎样冲泡都展不开，只有在过了四五道沸腾的热水之后，才展开的，对不对？”慕沄汐挑出三种她所说的那种茶叶。
“对。”嵇瑄若有所思地注视着慕沄汐手上的三片茶叶，却是是由时间先后顺序排列的，其中第三瓣茶叶还没有完全展开。
“我们说开了吧，”慕沄汐站起身，将手上的茶叶随意扔到了一边，“也不用说什么以茶喻人了。煮茶其实和带兵是一样的，沄汐虽然没有带过兵，但是道理，还是能说上一二。我们可以把热水和冷水比作是上位者的心，或宅心仁厚，或阴冷孤鸷，前者是热水，后者是冷水。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特质，王爷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叫做‘因材施教’？”
“没有。”
“……这是我在一本书上看来的，简单说就是看你是什么材料再用雕琢这块材料的方法去雕琢你。人心有时候是一件很奇妙的东西。我今天在士兵的脸上看见的是血性，是坚韧，你看见的也是血性，是坚韧，但是我看见的，比你看见的，还多一样东西。”
“什么？”
“恨。谁让他们没有了完整的身躯？男子汉缺胳膊断腿地上战场，零件都比别人少了，谈什么勇气？”慕沄汐铿锵有力又猝不及防地扔出了这一句话。
嵇瑄的眼神闪了闪，没有说话。
“再说士兵。士兵当中也有容易被感化的，如果你是那热水，你可以让一些士兵瞬间被你的温度所感化，听从你的吩咐，随你指挥。一些士兵则要过一段日子，看清楚你确实是怎样的一位领导者之后再心甘情愿地追随——恕我直言，这一类士兵通常比上一类要忠诚。而最后一类，就是你觉得怎样都感化不了的，始终是硬的，但是在相应的时机，相应的温度下，他也会缓缓地接受你，让你成为他臣服的对象。这类士兵，不可多得，忠诚度也是最高的，王爷手上至多，不过也就一二个人。”慕沄汐动了动杯子，笑道。
嵇瑄的眼神慢慢变为震惊，看了看慕沄汐，目光久久不能回到自己该有的思路上……
慕沄汐知道自己说的已经够多了，剩下的还需嵇瑄自己领悟，毕竟他专横独裁了这么久，突然要他接受儒家思想，却是是有些难的……
倾城在一旁听得鼓起掌来：“好棒！虽然我听得懵懵懂懂，但是好厉害的感觉。”
慕沄汐哭笑不得地看着只露出满满一眼睛崇拜的倾城，摇了摇头，起身说道：“王爷，这茶妾身也喝了，道理咱们也论了，说到底还是为了您的大业，所以妾身也就言尽于此。”说着转身要走。
倾城半跳着跟了上来，轻快地说道：“王妃等等！我和你一起走，我要去你的院子里玩玩！”
慕沄汐看了看倾城，倾城充满期盼地回望，慕沄汐无奈地点了点头……
二人相携而去，倾城百灵鸟一般灵动的声音一直在回荡着，渐行渐远，不一会儿就没有声响了，只看到两人的背影。
嵇瑄的眼神突然变得犹豫起来，看了看自己的手，再看了看奏折，皱紧了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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