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前言（四）
关在牢中那几日。我不吃不喝。就呆坐在那里。什么也不做。
自从那日之后，我的肚子就开始疼得厉害。我猜大约是封印可以坚持的时间不多了。
其实这个孩子。他和君陌一样。都是天地间不允许的存在。那时我也不是没想过如果真的生下他。我很有可能和上一个魔君还有那紫色仙族的女子一样。会魂飞魄散。可让我抛弃他，我又着实舍不得。对他的感情，不止是母亲对孩子的。还寄予了我对君陌的感情。
三百年来我想象过很多次君陌来接我时我告诉他这个孩子的存在。
他一定很惊喜。我也可以像以前一样向他撒娇说以后要有人和我争哥哥的宠了。他一定很无奈地望着我，温柔地揉揉我的头发。
可这一切。都不会了。
他甚至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
我伤倾颜时，他对我说的那些话。疼得刺骨。原来之前都是为了负责。我和他之间，除了责任没有其它的东西。
我是那么喜欢他。怀着他的孩子在战场上等他三百年。
可就因为我伤了那个女子。他便会这样对我。
在牢中我偶尔还可以听到几个关押我的魔在讨论我的事情。
说是魔界打了胜仗，又有了新的魔君，魔君还要娶一位贤内助美人。这本是三喜临门的好事，却生生地被我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仙界小丫头破坏了。而且居然还刺伤了他们的王妃，不好好教训一下，仙界还以为打仗胜利的是他们。而魔君听了手下人的提议，只是冷冷地说了几个字。那就杀了吧。反倒是一旁的王妃善良心软，说还是要放我一条生路。
说到这里，两个魔界的狱卒啧啧感叹着这位新王妃的善良和大度，将来定会好好辅佐魔君，带着魔界一统天下。
越扯越远。不过他们说的有句话是对的。君陌需要的王妃，是像倾颜这样的女子。绝不是我。
至于对我的处置。综合下来，他们决定游街示众。然后当街斩断右手。本来斩我右手的那个人应是个脍子手。但他们新的魔君，也就是君陌，执意要亲自动手。在血池旁亲自斩断我的右手。以示我用右手刺伤王妃的惩罚。
听到这里。我摸摸肚子。笑了。笑得很伤心。笑得我很想哭。我解开了孩子封印。然后又捏了一个诀。它能使我的肚子不大起来。
行刑那天，不管是仙界魔界，来看的人很多。所有人的目光都是嘲讽和厌恶。往我身上丢些燃着火苗的东西，把我的皮肤烫得通红的。
他们指着我说。这个不要脸的仙界女人，纠缠着魔君不说，还刺伤了王妃。魔君都说不要她了还死缠烂打。既丢仙界的脸又给魔界惹麻烦。只砍下一只手实在是太便宜她了。
我不在意地笑笑。
是么，原来是便宜我了呀。
血池的水依旧，倒映着我泛红的身影。那么多地方，他偏偏挑选这里。大约是来告诉我，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我不禁想起，我与君陌相识的场景。好久远。就像上辈子的事情。那时我从未想到过，我和他之间居然会变成这样。
我跪坐在君陌旁边。他拿着的那把见镶着魔界唯一一颗从上古时代留下来的血玉。
我愣愣地望着右手，心想，这是我今生最后一眼见它了。
君陌手持冷剑，似是准备要砍下来了。
临刑前，我突然抬头望了一眼君陌。
这个我曾经那么爱，那么喜欢的人。这个我曾经为了他一句话，在战场上等了三百年的人。这个曾经把无形的剑刺入我的胸口，我依旧想和他一世长安的人。这个我肚里孩子的父亲，可他说和我在一起只是为了责任的人。这个即将把我的右手砍掉，从此，和我互不相欠的人。
其实，如何互不相欠。
君陌，你欠我的太多。
可这一切。可是我一厢情愿。是我自作孽。怨不得他人。
君陌瞥了我一眼。声音冷得让人心寒。“半月。因果轮回。倾颜被你的右手刺伤。就应该要偿还她一只右手。做错事是要受到惩罚的。”
半月……他从前，都叫我阿月。
的确。做错事要受到惩罚。可是你为何不信我？
明明。明明不是我做的。
眼眶湿湿的，但我不能哭。我应该笑。笑我今日断手之后，终于从这一段伤情中走出来。只可惜。我再不会有未来。今日之后，半月再不会活着。
手起刀落下。剑影染白了血光。
我的右手被他生生地砍下，我却连眉都没有皱一下。君陌的剑很凉。就和他的心一样。
断手也不是不疼。我疼得浑身颤抖。疼得。已经忘记了疼。肚子也开始应景地疼起来，我隐隐感觉自从那日我在牢中解开了封印之后它成长的速度就很快。现在大约是要分娩了。
我觉得这个孩子很可怜。但他比我幸运。如果可以，我多想从未来过这个世上。这样。我就可以从未遇到过君陌。
不过这样好。手断了。我对你所有的情也都断了。我怀着你的孩子等了你三百年。你却不要我。我对自己说。半月。你这个痴情的笨蛋。
我忍着痛。虚弱地把我头抬起望着君陌。肚子很疼。或许是要生孩子的女人的天性，我突然很想告诉他我要生了，生出来的那个孩子，是你的。
于是我鼓起勇气。开口伴着血滴的声音，飘渺得像隔了一层纱。可我终是开不了口。话到嘴边却又变了。
“哥……君陌。我怀……那个，倾颜，不是我伤的……”
君陌望着我沉默了半晌。许久。淡淡地开口。“是么。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
不如何……只不过，断一只你已经不会再在意的手而已。
我自嘲地笑着，眼泪和着血一起咽到肚子里。我很庆幸刚刚没有告诉他我肚里孩子的事。他这么讨厌我。告诉了他又能如何？不过是让他更讨厌我。何必呢。
何况他也不会相信。为了保住他的孩子，那么怕疼的我居然三百年宁愿夜夜忍着疼，封印了这个孩子。只为保住他。等着他回来在生产。他怎么会相信。就像他从来都不相信，我是这么地爱他。
我摇摇晃晃地起身。空荡荡的手腕滴着流不完的血。看起来很吓人。和一旁的血池倒是很相配。
就在那一年。在禁地的血池旁。
半月死了。
她和君陌的所有都死了。
我已不记得当时断手后连包扎都没包扎，手腕处血流成河的我是如何走，或是爬出人群的。
我只记得，我狼狈不堪地浑身血迹。而他却自始至终连看都没有看我一眼。他的目光，一直都在一旁的倾颜身上。宠溺而疼爱。
他是真的爱她。
这样也好。从前一直听老一辈人说爱就要放手，我一直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如今大抵能明白了。不过你看，我又糊涂了。我都没有手了，还谈什么放手。
我想，等我爬到一个没人的地方，生下这个孩子。就可以安心地自生自灭了。希望这个孩子遇到个好心人可以收养他。我不想让他知道。他的父母是这样的。
或许在临死之前，或许我还会回想一下我的一辈子。可我的一辈子，就只有一个值得记得住的名字，可那个名字的主人，却是那个把我害成这样的人。
一个人爱得太深。也背负得太沉。
执念太深易成伤。你说是吧，哥哥……
不过现在明白这个道理，似乎是晚了一些。我在一个不知道是哪里的角落，把这个孩子生下。
有了之前忍痛的经验，分娩虽然着实更痛一些，但我还能忍住。我能忍住只做口形但不让自己把哥哥两个字叫出声。因为我知道，这个名称再也不会属于我了。
孩子生下之后。空气异常地静。就只有我大口大口喘气的声音。
我有些疑惑，强打起精神，看了一眼身下的孩子。
他浑身血淋淋的。安静地闭着眼睛。不哭也不闹。
我下意识地感到不好。心里很慌。于是颤抖着手，放在他的鼻翼下。
他。没有呼吸。
那一刻。比断手和分娩还疼。其实我早应该猜到，这个孩子从怀孕起就受了这么多罪。被我封印了那么长时间。刚解开一个封印就又多添一个。他死在我腹中也应是意料之中的。
我抽泣起来。忍了那么久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我紧紧地抱着他小小的身体，把他拉拢着的小脑袋按在怀里。
孩子。我对不起你。
娘亲对不起你。
我哭得很凄惨。就像我第一次见到君陌时，他叫我帮他可我却害了他。可那时他还会抱着我，他会让我在他的怀里睡着。
可现在……
或许之前我还因为这个孩子对君陌抱着一丝希望。一丝很微弱，微弱得我自己都没发现的希望。
可现在。我终于大彻大悟。
我从没有这样庆幸我能遇见一个人。
我从没有这样后悔我会遇见一个人。
我认命的闭起眼睛。等着自己慢慢死去。
此生。我已别无所求。真好。君陌。真好。我终于能让自己对你死心。可代价，却是我的右手和我肚里的孩子……
我想死。想就这样抱着那个永远不会睁开眼睛的孩子死去。
但我终没死成。
迷迷糊糊之间，我被一个人救下。他看着我的一身伤痕，鲜血淋漓的断手，还有下身已经凝固的血液。叹着气摇头。
我问他干嘛要救我。我根本就不想活。
他说他叫慕风。而我。并不是九重天上的一个小仙半月。我是半神族的半神。忘忧。他的师傅。只是在我要上升为半神之前，必须经历一个情劫。所以须臾这伤情的几百年。不过是我的一个劫。我还不能死。这个劫过去之后我便又是忘忧。是半神族新一任的半神。
他递给我一杯酒。一杯喝了就可以记起忘忧的前尘往事，忘了半月的伤情所有的酒。
我用左手接过他递来的那杯酒，颤抖着一口喝下。
随着这杯冷酒滑下嗓子。我和君陌之间的所有都尘归尘土归土。
所有一切的恩怨。都会烟消云散。
那时我跌落血池，他过来救我，吻上了我的唇，他是第一个亲我的人；那时我不自量力去帮他，结果却害了他，他反过来安慰我，抱着我入睡；那时我生辰，我和他喝了些酒，我与他缠绵，他终于答应与我在一起；那时他就要离开仙界，他抱着我对我说，阿月，我很快就会回来，很快就会来娶你……
这些，我全部都会忘记。包括他。包括那个孩子。
这杯酒喝下之后。自此，世上再无一个叫半月的小仙，再无她与新一任魔君之间的恩怨。
或许。这是对半月最好的结局。
而这一切。都将变成一个梦境。半神族的半神忘忧做的一个微苦的梦境。不过是浮生之中的，一个注定该被忘记的梦境。
浮生若梦。梦中的半月情。注定要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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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死了。
她和君陌的所有都死了。
我已不记得当时断手后连包扎都没包扎，手腕处血流成河的我是如何走，或是爬出人群的。
我只记得，我狼狈不堪地浑身血迹。而他却自始至终连看都没有看我一眼。他的目光，一直都在一旁的倾颜身上。宠溺而疼爱。
他是真的爱她。
这样也好。从前一直听老一辈人说爱就要放手，我一直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如今大抵能明白了。不过你看，我又糊涂了。我都没有手了，还谈什么放手。
我想，等我爬到一个没人的地方，生下这个孩子。就可以安心地自生自灭了。希望这个孩子遇到个好心人可以收养他。我不想让他知道。他的父母是这样的。
或许在临死之前，或许我还会回想一下我的一辈子。可我的一辈子，就只有一个值得记得住的名字，可那个名字的主人，却是那个把我害成这样的人。
一个人爱得太深。也背负得太沉。
执念太深易成伤。你说是吧，哥哥……
不过现在明白这个道理，似乎是晚了一些。我在一个不知道是哪里的角落，把这个孩子生下。
有了之前忍痛的经验，分娩虽然着实更痛一些，但我还能忍住。我能忍住只做口形但不让自己把哥哥两个字叫出声。因为我知道，这个名称再也不会属于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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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比断手和分娩还疼。其实我早应该猜到，这个孩子从怀孕起就受了这么多罪。被我封印了那么长时间。刚解开一个封印就又多添一个。他死在我腹中也应是意料之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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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之前我还因为这个孩子对君陌抱着一丝希望。一丝很微弱，微弱得我自己都没发现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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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生。我已别无所求。真好。君陌。真好。我终于能让自己对你死心。可代价，却是我的右手和我肚里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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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递给我一杯酒。一杯喝了就可以记起忘忧的前尘往事，忘了半月的伤情所有的酒。
我用左手接过他递来的那杯酒，颤抖着一口喝下。
随着这杯冷酒滑下嗓子。我和君陌之间的所有都尘归尘土归土。
所有一切的恩怨。都会烟消云散。
那时我跌落血池，他过来救我，吻上了我的唇，他是第一个亲我的人；那时我不自量力去帮他，结果却害了他，他反过来安慰我，抱着我入睡；那时我生辰，我和他喝了些酒，我与他缠绵，他终于答应与我在一起；那时他就要离开仙界，他抱着我对我说，阿月，我很快就会回来，很快就会来娶你……
这些，我全部都会忘记。包括他。包括那个孩子。
这杯酒喝下之后。自此，世上再无一个叫半月的小仙，再无她与新一任魔君之间的恩怨。
或许。这是对半月最好的结局。
而这一切。都将变成一个梦境。半神族的半神忘忧做的一个微苦的梦境。不过是浮生之中的，一个注定该被忘记的梦境。
浮生若梦。梦中的半月情。注定要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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