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43辽东书院
霸三旧稿58约法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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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申、司空赐来到辽东的次日，李霸又将关羽、元申、司空赐、李大毛请至郡衙。
李霸让关羽兼任郡都尉ⅰ，李大毛兼任决曹ⅱ，这时商量辽东行政的大事，所以把四人请来。张飞、赵云都对政事没有兴趣，也几乎没有行政的能力，所以李霸没有请他们。
四人到齐后，李霸道：“今日招集四位前来，是因为我军据辽东不久，百姓未附，我冥思苦想了不少时间，觉得不如效仿高祖入关中时的‘约法三章’， 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而且严禁士卒、官吏扰民，违者轻则仗责、免职，重则抄家没产。你们看，是否可行？”
关羽道：“非常好，天下你要行仁义之政，领仁义之军，辽东百姓必定不久就会归心。”
司空赐道：“治民以法，明府，哦赐应称之为主公，真是一代明君啊！”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李霸听了司空赐的话还是挺受用，笑了笑，这时突然在李霸脑海中出现了几句在奇异的梦中世界里经常听到的话，不知不觉开口道：“我要建设一个法治社会，使民有法可依、有法必依、执法必严、违法必究，让百姓各得其所，各安其序。”
司空赐道：“好一个‘有法可依、有法必依、执法必严、违法必究’，主公英明！”
李霸又“呵呵”笑了笑。
关羽见司空赐满口谄谀之言，心中不禁对这位李霸新辟的佐吏看轻了几分，开口问道：“你又是谁？怂恿天下行法家之道，岂不是大逆不道？”
李霸介绍道：“这位是我新辟的主薄司空赐，精通申韩之术。”
关羽却冷哼一声，看也不看司空赐一眼。
司空赐见关羽如此倨傲，不禁也激起骨子里的傲性，这时也不管关羽是军中的大将，抢白了一句：“法家是怎么大逆不道了？难道都像腐儒一样误国才是‘正道’？”
关羽在辽东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除李霸之外的第二号人物，向来说一不二，见司空赐如此无礼，当即向李霸谏言：“法家不恤百姓，崇尚‘力治’，鼓吹严刑峻法，用之不是百姓之福，天下，请立即放逐此人，另择人任主薄之职！”
司空赐刚当上主薄没有多久，屁股还没有坐热，听到关羽当面说出这种话，气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红。
关羽接着道：“我听说辽东隐居着三位当世大儒，管宁、邴原、王烈，若能请来，则必是辽东百姓之福。至于法家之流，武帝时既然已经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必然是有他的道理。天下，一郡之人事，是重中之重，不可轻勿！”
李霸知道关羽嗜读《春秋》，受儒家的影响极深，此时三言两语也打消不了他执拗的念头，只能说道：“武帝时是天下盛世，人心思治，儒家能安百姓、固国本，所以那时独尊儒术是对的。但现在正是是天下乱世，尤如春秋、战国一般无二，正该百家争鸣、百花齐放。”
关羽还想再说，却被李霸制止。
李霸道：“当初，三哥、子龙、还有军中诸校尉一致拥护二哥为辽东之主，可二哥偏执，一定要把这个担子交在我手里，现在二哥，就请你再相信我一回。”
关羽见李霸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也就说不话来。
本来李霸还有很多改革的大计想和众人商量，见关羽的脸色不善，知道今天只能讲这么多，不然还不知道会有什么阻力。李霸是关羽等人推荐和拥立，也就不得不重视以关羽为首的军中力量的意见。五人的商谈陷入了僵局，除了一个‘约法三章’外，没有讨论出别的政策，最后不了了之。
可是光这一个“约法三章”的公布，就使辽东的百姓对李军的印象改善不少。原本人们惧怕李军得势后在辽东乱来，毕竟这年头，士卒劫掠百姓是司空见惯之事，能出个与民秋毫无犯的军队才是件稀罕事。
公孙度为太守时，就诛除了辽东郡内的豪强百余家，弄得人人自危。可李霸呢？只要人的钱不是偷盗来的不法所得，就不会被干涉。连士卒到了食肆、酒肆、娼寮，也是和平常人一样照样给钱，让人十分安心。
又一日，李霸想到关羽所说的隐居辽东的管宁、邴原、王烈三位大儒，尤其其中的管宁更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李霸记得在奇异的梦中世界里看过本叫《世说新语》的书，里面的《德行》卷中管宁的评价要高于华歆，华歆的评价又高于王朗。虽然一本叫《三国演义》的书歪曲了历史，恶意的丑化了华歆、王朗，但另有本叫《三国志》的书却对华歆、王朗评价很高。华歆清纯德素，王朗文博富赡，在魏国担任三公（宰相级别）之职，才能虽然不能与曹操、诸葛亮这些千年一遇者相比，但在当时的时代也都算是人中翘楚。华歆就曾向魏明帝提出将自己的太尉之位让给管宁，管宁却还是推辞了。
管宁这样的隐士般的人物，会为我所有吗？李霸不禁自问，真的很难，不过事在人为。去尝试过了，虽然可能最终也不能成功，但至少努力过了，有成功的可能性。试也不试，那是绝计不能成功的。
于是，李霸叫上李全、李小乙两人，亲自到管宁的居处去拜访。
一路打探问路，三人却来到一个山上的土窑前，李全吃惊地说道：“那什么大儒就住在这？不会是弄错了吧？”
李霸却知道这和奇异的梦中世界所说的一般无二，定是管宁的居所没错，于是让李全在柴扉上轻叩了几声。
过了会，出来一个少年，见了三人后问道：“请问三位是？”
李霸道：“我是辽东太守李霸，此次特来求见管宁先生。”
那少年作辑行礼，道：“原来是明府驾到，失敬失敬。敢问来找家父所为何事？”
李霸也回礼，道：“原来是管公子，此次来拜访令尊实在是有要事相商。”
管宁之子道：“哦，那请明府随我来。”
李霸等人随管宁之子进了内屋，就见到一位身长八尺、美须髯、四十多余年纪、作儒生打扮的人。
管宁之子介绍道：“父亲，这位是辽东李太守。”
李霸拱手后开门见山地问道：“可是管先生？在下是辽东太守李霸。”
管宁也回礼，道：“山野鄙夫管宁参见明府，不知今日明府竟然驾临寒舍，有失远迎。”
李霸道：“今日冒昧前来拜访，这里有些山参和貂皮，不成敬意，小乙。”
李小乙把之前备好的礼物想要递给管宁之子。
管宁之子却不想收，眼神望向管宁。李小乙可不和他客气，直接把礼物塞到了管宁之子的手里。
管宁道：“邈儿，快些退回去。”
管邈就要把礼物退回给李小乙，可李小乙没有收到李霸的命令，并不敢收。
管宁道：“明府，有道是无功不受禄，山参、貂皮都是贵重之物，在下可受不起啊。”
李霸笑道：“只是些礼物，先生就不用客气了。”
管宁也笑道：“管宁只是山野的一鄙夫，无德无能，定是无法为明府效力的，明府的礼物只怕送来，算盘也要落空。”
李霸又笑了笑，道：“又是谁说我一定要请先生为我效力呢？”
管宁笑道：“欲擒故纵，这些礼物明府还是请收回吧，不然在下即使是收下了，也只是收下而已，还是照样在此山野中当一村夫。”
李霸道：“先生能够收下我的礼物，也是一件值得光荣的事。其实今天来，只是想和先生做个朋友。”
管宁摸了摸髯须，笑道：“辽东太守的朋友，在下可担当不起啊。渔阳太守张纯、幽州牧公孙瓒都对明府有提拔之恩，可他们现在在哪呢？”
这下连李全也听出了管宁话中的讽刺之意，污辱他心里的英雄霸哥，让他无法忍受，“唰”的一声，李全拔出佩剑，叱道：“你说什么？！”
没想到李霸对李全斥道：“全子，你干什么！”走到李全的面前，用手重重地拍了两下，又斥道：“我让你拔剑了吗？管先生是我辽东的贵宾，休得无礼！”
管宁见到这一幕，心想李霸不过是一个兵痞悍将，一朝乘势，风云际会，窃取了辽东，这时李霸斥责下属不过是故作姿态，演戏而已，不由得冷笑了出声。
李霸见管宁的表情，知道他的心里在想些什么，却也不慌，平静地说道：“《孟子》上记载ⅲ：
齐宣王问孟子‘汤流放桀，武王伐纣，有这些事吗？’
孟子答‘文献上有这样的记载’
齐宣王又问‘臣子弑杀他的君主，可以吗？’
孟子答‘败坏仁爱的被称作贼，败坏道义的人被称为残。残、贼这样的人就是所谓的独夫。只听说武王诛除纣这个独夫，没听过臣弑君。’”
管宁没有想到他心目中的兵痞能说出儒家经典中这些内容来，吃了一惊。
李霸继续道：“张纯背叛朝廷，残害百姓，败坏仁爱，岂不是独夫？刘将军深得众心，功高盖主，被公孙瓒无罪冤杀，辽东六万军中无一人心服，管先生，其实我也只是被众将推到这个位置。还有我的爱妻及还未临世的孩子，不过是一介妇孺，却惨死在公孙瓒、刘纬台之手。公孙瓒又岂不是败坏道义的的独夫？如果没有此事，就算公孙瓒要杀我，我也无二话可说。”
管宁又摸了摸髯须，微微点了点头。
李霸又继续道：“在我的心里有个理想世界，ⅳ：
五亩的宅地，种上桑树，五十岁以上的人就能穿上丝帛的衣服了。鸡、狗、猪等家蓄，不错过他们的繁殖时期，七十岁以上的人就能吃上肉了。一百亩的田，不夺农时，八口之家就可以不挨恶了。搞好学校教育，反复申明孝顺父母、尊敬兄长的道理，上了年纪的人就不会肩扛或头顶着重物赶路了。老年人能穿上丝帛衣服、吃上肉，百姓不挨饿受冻，这样还不能实现王道，是不可能的。
在赡养孝敬自己的长辈时不应忘记其他与自己没有亲缘关系的老人。在抚养教育自己的小辈时不应忘记其他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孩。这样就实现了孔夫子所说的大同世界了。”
管宁看着李霸边说边沉浸在自己的理想世界中的陶醉样子，忽然觉得面前这个人和传闻中所听到的完全不一样。果然是道听途说是靠不住的。但管宁还是说道：“在下听说明府在辽东‘约法三章’约束士卒，不侵犯百姓，有仁义之端。可是又为什么建那宣扬奇淫技巧、无君无父的墨家行馆，又任命法家之士担任主薄？”
李霸奇道：“先生果然是不出户而知天下事，确有此事。实现孔、孟的理想世界是目的，但要达到这个目的，却可以通过不同的手段，儒、法、墨，都是不可或缺的手段。”
管宁闭上眼，道了一声：“荒谬。不行儒家之道，又怎么能到达孔孟的大同世界呢？”
李霸道：“不管黑猫、白猫，只要能抓老鼠，就是好猫ⅴ。”
“能抓老鼠，就是好猫？”管宁心中大惊，睁开眼来，望着李霸，道：“明府，你给我感觉，可和传闻中的大不一样。不仅骁勇善战，还博通儒家典籍，又能说出如此精妙的道理，能改变天下乱世的，莫是就是明府吗？”
李霸也望着管宁，知道他的心防已经有些松动了，道：“我只是粗看了《论语》、《孟子》、《春秋》，不懂的地方还有很多，以后还要多向先生讨教。”
管宁柔和地笑道：“宁一向嫉恶如仇，不知变通，并不是一个适合为官之人。只怕无法为明府效力。”
李霸想起了在奇异的梦中世界里那本叫《世说新语》的书上看到的“锄园得金”和“割席断交”的故事。管宁和华歆一起在园中农作时锄得了金子。华歆知道不该拿，但心里头不忍，还是拿起来看了看才扔掉。管宁则视之如瓦砾，弃于一旁。还有一次，管、华二人同席读书，有位达官显贵坐着豪华的轿子从外面路过，管宁置若罔闻，照旧专心致志地读书，而华歆却面露慕色，跑出去看。华歆回来后，管宁把席割开，与华歆断交。华歆在陈寿《三国志》的记载中，已经是有名的清正廉明的官员，管宁只能说有一种精神洁癖，确实不适合官场。
来回踱了两步后，李霸开口道：“不如由辽东郡出资建‘辽东书院’，向辽东及附近州郡的学子传授诗、书、礼、乐、易、春秋等六艺，还有《论语》、《孟子》等典籍，兴一方之教化。由先生出任辽东书院的山长，如何？辽东、乐浪、玄菟等郡汉、胡杂处，大兴儒教，也能教化鲜卑、乌桓、高句丽等等胡人，实在是利在千秋的大功之事！”
管宁思考了半晌后，道：“好。但明府不得干涉书院之政，以后也不得强行征召书院学子入仕，只能听凭自愿。”
李霸见管宁答应了，喜不自胜，道：“那是自然！我可以让辽东郡为辽东书院、墨家行馆的学子都提供简单食宿，解决贫穷学子的后顾之忧。”
管宁见李霸能为贫苦学子着想，对他的好感又加了几分，心中生出孺子可教之感，不禁满意地点点头。
李霸向管宁拱手道：“霸谢过先生出山，辽东的胡汉教化，以后就多多仰仗先生了。”
管宁也回礼，道：“宁愧不敢当！明府能为民着想，是辽东百姓之福！”
……
ⅰ据《汉书》记载，都尉佐太守领兵，比二千石，和太守一样俱受银印剖符，和功曹一样，是郡中的重要佐吏。
ⅱ决曹，职掌决狱、断狱、用法、行刑。
ⅲ这处出自《孟子》，正文中不方便放文言文原文，所以是白话文的翻译。原文见下面几段：
齐宣王问曰：“汤放桀，武王伐纣，有诸？”孟子对曰：“于传有之。”曰：“臣弑其君，可乎？”曰：“贼仁者谓之‘贼’，贼义者谓之‘残’。残贼之人谓之‘一夫’。闻诸一夫纣矣，未闻弑君也。”
ⅳ这里两处也是出自《孟子》：
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亩之田，勿夺其时，数口之家，可以无饥矣；谨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梯之义，颁白者不负戴于道路矣。七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ⅴ猫虽然不是中国的原产动物，但在汉武帝开辟了丝绸之路后，就已经传入中国了。所以汉末提到猫，应该不算是个雷点。
<!-- 作者有话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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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申、司空赐来到辽东的次日，李霸又将关羽、元申、司空赐、李大毛请至郡衙。
李霸让关羽兼任郡都尉ⅰ，李大毛兼任决曹ⅱ，这时商量辽东行政的大事，所以把四人请来。张飞、赵云都对政事没有兴趣，也几乎没有行政的能力，所以李霸没有请他们。
四人到齐后，李霸道：“今日招集四位前来，是因为我军据辽东不久，百姓未附，我冥思苦想了不少时间，觉得不如效仿高祖入关中时的‘约法三章’， 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而且严禁士卒、官吏扰民，违者轻则仗责、免职，重则抄家没产。你们看，是否可行？”
关羽道：“非常好，天下你要行仁义之政，领仁义之军，辽东百姓必定不久就会归心。”
司空赐道：“治民以法，明府，哦赐应称之为主公，真是一代明君啊！”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李霸听了司空赐的话还是挺受用，笑了笑，这时突然在李霸脑海中出现了几句在奇异的梦中世界里经常听到的话，不知不觉开口道：“我要建设一个法治社会，使民有法可依、有法必依、执法必严、违法必究，让百姓各得其所，各安其序。”
司空赐道：“好一个‘有法可依、有法必依、执法必严、违法必究’，主公英明！”
李霸又“呵呵”笑了笑。
关羽见司空赐满口谄谀之言，心中不禁对这位李霸新辟的佐吏看轻了几分，开口问道：“你又是谁？怂恿天下行法家之道，岂不是大逆不道？”
李霸介绍道：“这位是我新辟的主薄司空赐，精通申韩之术。”
关羽却冷哼一声，看也不看司空赐一眼。
司空赐见关羽如此倨傲，不禁也激起骨子里的傲性，这时也不管关羽是军中的大将，抢白了一句：“法家是怎么大逆不道了？难道都像腐儒一样误国才是‘正道’？”
关羽在辽东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除李霸之外的第二号人物，向来说一不二，见司空赐如此无礼，当即向李霸谏言：“法家不恤百姓，崇尚‘力治’，鼓吹严刑峻法，用之不是百姓之福，天下，请立即放逐此人，另择人任主薄之职！”
司空赐刚当上主薄没有多久，屁股还没有坐热，听到关羽当面说出这种话，气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红。
关羽接着道：“我听说辽东隐居着三位当世大儒，管宁、邴原、王烈，若能请来，则必是辽东百姓之福。至于法家之流，武帝时既然已经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必然是有他的道理。天下，一郡之人事，是重中之重，不可轻勿！”
李霸知道关羽嗜读《春秋》，受儒家的影响极深，此时三言两语也打消不了他执拗的念头，只能说道：“武帝时是天下盛世，人心思治，儒家能安百姓、固国本，所以那时独尊儒术是对的。但现在正是是天下乱世，尤如春秋、战国一般无二，正该百家争鸣、百花齐放。”
关羽还想再说，却被李霸制止。
李霸道：“当初，三哥、子龙、还有军中诸校尉一致拥护二哥为辽东之主，可二哥偏执，一定要把这个担子交在我手里，现在二哥，就请你再相信我一回。”
关羽见李霸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也就说不话来。
本来李霸还有很多改革的大计想和众人商量，见关羽的脸色不善，知道今天只能讲这么多，不然还不知道会有什么阻力。李霸是关羽等人推荐和拥立，也就不得不重视以关羽为首的军中力量的意见。五人的商谈陷入了僵局，除了一个‘约法三章’外，没有讨论出别的政策，最后不了了之。
可是光这一个“约法三章”的公布，就使辽东的百姓对李军的印象改善不少。原本人们惧怕李军得势后在辽东乱来，毕竟这年头，士卒劫掠百姓是司空见惯之事，能出个与民秋毫无犯的军队才是件稀罕事。
公孙度为太守时，就诛除了辽东郡内的豪强百余家，弄得人人自危。可李霸呢？只要人的钱不是偷盗来的不法所得，就不会被干涉。连士卒到了食肆、酒肆、娼寮，也是和平常人一样照样给钱，让人十分安心。
又一日，李霸想到关羽所说的隐居辽东的管宁、邴原、王烈三位大儒，尤其其中的管宁更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李霸记得在奇异的梦中世界里看过本叫《世说新语》的书，里面的《德行》卷中管宁的评价要高于华歆，华歆的评价又高于王朗。虽然一本叫《三国演义》的书歪曲了历史，恶意的丑化了华歆、王朗，但另有本叫《三国志》的书却对华歆、王朗评价很高。华歆清纯德素，王朗文博富赡，在魏国担任三公（宰相级别）之职，才能虽然不能与曹操、诸葛亮这些千年一遇者相比，但在当时的时代也都算是人中翘楚。华歆就曾向魏明帝提出将自己的太尉之位让给管宁，管宁却还是推辞了。
管宁这样的隐士般的人物，会为我所有吗？李霸不禁自问，真的很难，不过事在人为。去尝试过了，虽然可能最终也不能成功，但至少努力过了，有成功的可能性。试也不试，那是绝计不能成功的。
于是，李霸叫上李全、李小乙两人，亲自到管宁的居处去拜访。
一路打探问路，三人却来到一个山上的土窑前，李全吃惊地说道：“那什么大儒就住在这？不会是弄错了吧？”
李霸却知道这和奇异的梦中世界所说的一般无二，定是管宁的居所没错，于是让李全在柴扉上轻叩了几声。
过了会，出来一个少年，见了三人后问道：“请问三位是？”
李霸道：“我是辽东太守李霸，此次特来求见管宁先生。”
那少年作辑行礼，道：“原来是明府驾到，失敬失敬。敢问来找家父所为何事？”
李霸也回礼，道：“原来是管公子，此次来拜访令尊实在是有要事相商。”
管宁之子道：“哦，那请明府随我来。”
李霸等人随管宁之子进了内屋，就见到一位身长八尺、美须髯、四十多余年纪、作儒生打扮的人。
管宁之子介绍道：“父亲，这位是辽东李太守。”
李霸拱手后开门见山地问道：“可是管先生？在下是辽东太守李霸。”
管宁也回礼，道：“山野鄙夫管宁参见明府，不知今日明府竟然驾临寒舍，有失远迎。”
李霸道：“今日冒昧前来拜访，这里有些山参和貂皮，不成敬意，小乙。”
李小乙把之前备好的礼物想要递给管宁之子。
管宁之子却不想收，眼神望向管宁。李小乙可不和他客气，直接把礼物塞到了管宁之子的手里。
管宁道：“邈儿，快些退回去。”
管邈就要把礼物退回给李小乙，可李小乙没有收到李霸的命令，并不敢收。
管宁道：“明府，有道是无功不受禄，山参、貂皮都是贵重之物，在下可受不起啊。”
李霸笑道：“只是些礼物，先生就不用客气了。”
管宁也笑道：“管宁只是山野的一鄙夫，无德无能，定是无法为明府效力的，明府的礼物只怕送来，算盘也要落空。”
李霸又笑了笑，道：“又是谁说我一定要请先生为我效力呢？”
管宁笑道：“欲擒故纵，这些礼物明府还是请收回吧，不然在下即使是收下了，也只是收下而已，还是照样在此山野中当一村夫。”
李霸道：“先生能够收下我的礼物，也是一件值得光荣的事。其实今天来，只是想和先生做个朋友。”
管宁摸了摸髯须，笑道：“辽东太守的朋友，在下可担当不起啊。渔阳太守张纯、幽州牧公孙瓒都对明府有提拔之恩，可他们现在在哪呢？”
这下连李全也听出了管宁话中的讽刺之意，污辱他心里的英雄霸哥，让他无法忍受，“唰”的一声，李全拔出佩剑，叱道：“你说什么？！”
没想到李霸对李全斥道：“全子，你干什么！”走到李全的面前，用手重重地拍了两下，又斥道：“我让你拔剑了吗？管先生是我辽东的贵宾，休得无礼！”
管宁见到这一幕，心想李霸不过是一个兵痞悍将，一朝乘势，风云际会，窃取了辽东，这时李霸斥责下属不过是故作姿态，演戏而已，不由得冷笑了出声。
李霸见管宁的表情，知道他的心里在想些什么，却也不慌，平静地说道：“《孟子》上记载ⅲ：
齐宣王问孟子‘汤流放桀，武王伐纣，有这些事吗？’
孟子答‘文献上有这样的记载’
齐宣王又问‘臣子弑杀他的君主，可以吗？’
孟子答‘败坏仁爱的被称作贼，败坏道义的人被称为残。残、贼这样的人就是所谓的独夫。只听说武王诛除纣这个独夫，没听过臣弑君。’”
管宁没有想到他心目中的兵痞能说出儒家经典中这些内容来，吃了一惊。
李霸继续道：“张纯背叛朝廷，残害百姓，败坏仁爱，岂不是独夫？刘将军深得众心，功高盖主，被公孙瓒无罪冤杀，辽东六万军中无一人心服，管先生，其实我也只是被众将推到这个位置。还有我的爱妻及还未临世的孩子，不过是一介妇孺，却惨死在公孙瓒、刘纬台之手。公孙瓒又岂不是败坏道义的的独夫？如果没有此事，就算公孙瓒要杀我，我也无二话可说。”
管宁又摸了摸髯须，微微点了点头。
李霸又继续道：“在我的心里有个理想世界，ⅳ：
五亩的宅地，种上桑树，五十岁以上的人就能穿上丝帛的衣服了。鸡、狗、猪等家蓄，不错过他们的繁殖时期，七十岁以上的人就能吃上肉了。一百亩的田，不夺农时，八口之家就可以不挨恶了。搞好学校教育，反复申明孝顺父母、尊敬兄长的道理，上了年纪的人就不会肩扛或头顶着重物赶路了。老年人能穿上丝帛衣服、吃上肉，百姓不挨饿受冻，这样还不能实现王道，是不可能的。
在赡养孝敬自己的长辈时不应忘记其他与自己没有亲缘关系的老人。在抚养教育自己的小辈时不应忘记其他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孩。这样就实现了孔夫子所说的大同世界了。”
管宁看着李霸边说边沉浸在自己的理想世界中的陶醉样子，忽然觉得面前这个人和传闻中所听到的完全不一样。果然是道听途说是靠不住的。但管宁还是说道：“在下听说明府在辽东‘约法三章’约束士卒，不侵犯百姓，有仁义之端。可是又为什么建那宣扬奇淫技巧、无君无父的墨家行馆，又任命法家之士担任主薄？”
李霸奇道：“先生果然是不出户而知天下事，确有此事。实现孔、孟的理想世界是目的，但要达到这个目的，却可以通过不同的手段，儒、法、墨，都是不可或缺的手段。”
管宁闭上眼，道了一声：“荒谬。不行儒家之道，又怎么能到达孔孟的大同世界呢？”
李霸道：“不管黑猫、白猫，只要能抓老鼠，就是好猫ⅴ。”
“能抓老鼠，就是好猫？”管宁心中大惊，睁开眼来，望着李霸，道：“明府，你给我感觉，可和传闻中的大不一样。不仅骁勇善战，还博通儒家典籍，又能说出如此精妙的道理，能改变天下乱世的，莫是就是明府吗？”
李霸也望着管宁，知道他的心防已经有些松动了，道：“我只是粗看了《论语》、《孟子》、《春秋》，不懂的地方还有很多，以后还要多向先生讨教。”
管宁柔和地笑道：“宁一向嫉恶如仇，不知变通，并不是一个适合为官之人。只怕无法为明府效力。”
李霸想起了在奇异的梦中世界里那本叫《世说新语》的书上看到的“锄园得金”和“割席断交”的故事。管宁和华歆一起在园中农作时锄得了金子。华歆知道不该拿，但心里头不忍，还是拿起来看了看才扔掉。管宁则视之如瓦砾，弃于一旁。还有一次，管、华二人同席读书，有位达官显贵坐着豪华的轿子从外面路过，管宁置若罔闻，照旧专心致志地读书，而华歆却面露慕色，跑出去看。华歆回来后，管宁把席割开，与华歆断交。华歆在陈寿《三国志》的记载中，已经是有名的清正廉明的官员，管宁只能说有一种精神洁癖，确实不适合官场。
来回踱了两步后，李霸开口道：“不如由辽东郡出资建‘辽东书院’，向辽东及附近州郡的学子传授诗、书、礼、乐、易、春秋等六艺，还有《论语》、《孟子》等典籍，兴一方之教化。由先生出任辽东书院的山长，如何？辽东、乐浪、玄菟等郡汉、胡杂处，大兴儒教，也能教化鲜卑、乌桓、高句丽等等胡人，实在是利在千秋的大功之事！”
管宁思考了半晌后，道：“好。但明府不得干涉书院之政，以后也不得强行征召书院学子入仕，只能听凭自愿。”
李霸见管宁答应了，喜不自胜，道：“那是自然！我可以让辽东郡为辽东书院、墨家行馆的学子都提供简单食宿，解决贫穷学子的后顾之忧。”
管宁见李霸能为贫苦学子着想，对他的好感又加了几分，心中生出孺子可教之感，不禁满意地点点头。
李霸向管宁拱手道：“霸谢过先生出山，辽东的胡汉教化，以后就多多仰仗先生了。”
管宁也回礼，道：“宁愧不敢当！明府能为民着想，是辽东百姓之福！”
……
ⅰ据《汉书》记载，都尉佐太守领兵，比二千石，和太守一样俱受银印剖符，和功曹一样，是郡中的重要佐吏。
ⅱ决曹，职掌决狱、断狱、用法、行刑。
ⅲ这处出自《孟子》，正文中不方便放文言文原文，所以是白话文的翻译。原文见下面几段：
齐宣王问曰：“汤放桀，武王伐纣，有诸？”孟子对曰：“于传有之。”曰：“臣弑其君，可乎？”曰：“贼仁者谓之‘贼’，贼义者谓之‘残’。残贼之人谓之‘一夫’。闻诸一夫纣矣，未闻弑君也。”
ⅳ这里两处也是出自《孟子》：
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亩之田，勿夺其时，数口之家，可以无饥矣；谨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梯之义，颁白者不负戴于道路矣。七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ⅴ猫虽然不是中国的原产动物，但在汉武帝开辟了丝绸之路后，就已经传入中国了。所以汉末提到猫，应该不算是个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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