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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章 上

    建世三十八年。

    羯族国师管仲阳为求和亲来至。

    姬后于未央宫正殿——凌霄殿,设宴款待羯族国师、诸王,及重臣。

    正殿凌霄殿。

    殿下是环绕着宽阔平缓的玉阶,上合星数,共计九十九阶。最下面刚好从道道虹光中延伸向上,直通殿门,大殿由九十九根楠木作为主体构成,金黄色的琉璃瓦铺顶,两侧高耸蟠龙金桂树,雕镂细腻的汉白玉栏杆台基。

    大气磅礴四周高大的宫墙上尽满飞檐走兽,青石砖丈余见方整齐的排列,宫门上九十九颗铜钉,硕大圆润。

    太后姬瑕端然坐于大殿正前,身后是两人高四人宽的雕龙刻凤的屏障。

    未至四十的年龄,华发浓密盘着福寿髻,缀着四支赤金点珊瑚扁圆钗,眸光犀利,面容端丽,只是那上翘的嘴角透着说不尽的精明和城府。

    殿下铺就着火红色双龙腾云图案的驼毛地毯,毛长细密。毯上分列两旁,各十二席。

    左列首席的,便是大梁股肱之臣,白衣卿相萧启墨。

    一身白衣绣金缡宽袍,广袖口处绣着金凤祥云,腰系天蓝色玉带,发系精致白玉冠,面罩雪色软纱,些许细碎的发覆在清冷胜雪的额上,一双眉眼,眼波回转,万载流芳,完美无瑕。

    右列首席的,端坐着一名少年。形相清癯,风姿隽爽,萧疏轩举,面容俊美恬静,斯文淡雅。

    身着的服饰,与大梁传统的广袖宽袍不同,月白色长衫,样式简洁飘逸,袖口收紧,分外透着弱不胜衣的孱弱,发束双龙绕珠紫金冠,冠两边垂下淡蓝色丝质冠带,在下额系着一个流花结。

    元文恪携元千陌走入殿内,先朝大殿正前的太后俯身跪地一拜,继而环视了下四周,笑意盈盈的坐在了萧启墨的右手旁。

    一阵隐隐的不耐之感袭来。萧启墨面无表情的睨了眼元文恪,在看到他俊魅的眼始终在直勾勾的盯着自己时,不耐迅速加剧。

    半饷时间,重臣诸王,已是纷纷落座。

    元千陌位于元文恪右手席,旁边坐着大梁太尉廖督樊,这位一身伤疤身壮如熊的军事最高统帅的身旁,就是大司空军崭。

    右列首席的少年旁,是一身曳地水袖百褶凤尾裙的夏国郡主元羽落,从落座的那一刻,一双娇媚多情的杏眼就痴痴地望着萧启墨。

    景国郡主元卿夕携景国大将邹烈入位三四席。

    奉常,光禄勋,中大夫等大梁众臣,分列两旁的后席。

    宫人上了果盘,斟满酒觞,躬身退下。

    太后姬瑕唇边一抹深笑的幽幽开口:“呵呵呵,为了两国安定,国师远道而来一路辛苦,哀家特地设宴,为国师接风。”

    右列首席的少年翩然起身,不疾不徐的略施一礼,却不答一言。

    原来他就是管仲阳。

    萧启墨摘下面纱,似雪的面容一露,席间所有人都是片刻怔怔。

    元文恪也不禁心下一叹,纵使见过他的容貌,却在刚刚瞧他摘下面纱,姿态优雅的,已是刹那芳华。

    萧启墨面朝管仲阳,举起酒觞,倾城一笑:“早闻国师虽不能言语,却是智谋过人,今得有幸相见,萧某敬国师。”

    管仲阳举起面前酒觞,略点下头似是还礼。

    两人一饮而尽。

    元文恪眼前一亮,黑金制得酒觞衬得萧启墨腕骨灵秀,更加苍白如玉。

    管仲阳虽身形略单薄,却仪态万千,足显雍容尊贵。

    元千陌望着管仲阳,好奇之中带着丝丝钦佩。羯族国师,竟也如此年少,况,他竟还不能言语。他如此苍白文弱,该是多大的坚韧,才能在这深宫倾轧,朝中争斗中以一己才华位列百官之首。

    也该是多大的豁然,才能平复这不能言说之苦。

    太后姬瑕一端酒觞,锐利的眸光扫视了眼场下,却又展颜一笑,缓缓道:“各位诸王郡主也一路辛苦,哀家平时公务繁忙,也没机会把大家聚在一起,今天就趁着为国师接风的机会,呵呵,让大家好好聚一聚,免得亲人们离得太远,感情,疏远了。”

    一番话,滴水不漏,合情合理。

    场下的诸王重臣们,虽面色各异,却齐齐端起酒觞,侧身面朝太后一拜,共声道:“太后英明。”

    “好好好,那就别愣着啦,来,大家开席!”姬后率先一饮而尽。

    话吧,丝竹音乐之声缓缓响起,在空中摇曳飘转,婉转动听,数十个身着紫绡翠纹裙的舞姬,身姿妖娆的飘进大殿中央,曼妙起舞。

    年轻貌美的宫人又从殿后进进出出,捧着各色鲜果美酒佳肴,如彩蝶般穿梭,宴席间才渐渐喧哗开来。

    “唉,萧相还是常罩面纱为好,郎艳独绝至此,想必也有许多烦恼吧?”元文恪凑近萧启墨灵巧的耳畔,暧昧至极。

    呼出的热气蹭过耳际,撩起阵阵酥麻。任萧启墨再八方不动处变不惊,一丝红晕还是浮现在那通透般白皙细嫩的玉颊。

    “世间正是有如世子这般无赖之人,才徒增萧某烦恼。”萧启墨出言讥诮。

    元文恪无所谓的笑眯眯:“我本就是无赖之人,再说,这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萧启墨淡淡一笑:“其实萧某也挺佩服楚世子的,做戏做的可是辛苦。”

    笑容顿时凝固,元文恪心下些许骇然。

    萧启墨。。。。。。他到底知道些什么。。。。。。

    一置酒觞,太后突然开口:“这样干巴巴的喝酒吃饭也没什么意思!”

    喧哗之声戛然而止,众人各自心怀鬼胎,却面色平静的望着姬后。

    音乐瞬间停止,舞姬们齐齐退下。

    “哀家提议,来行个酒令如何?”

    “谨遵太后。”

    又是一抹深笑,不温不火的言:“景国素来是我大梁的屏障,兵强马壮,早闻大将邹烈武艺卓绝,今儿个,可否为哀家展示一番呢?”

    景国郡主元卿夕与大将邹烈四目相对,都是冷汗涔涔。

    姬后的一席话,无疑是早已对景国兵马了如指掌,如今身在汴京,想要全身而退,实非易事。邹烈若一试身手,怕是凶多吉少,以姬后的性子,她又怎会放他回景国养成大患。若抗旨不尊,怕是难逃其咎。

    邹烈猛地起身离席。

    “邹烈。。。。。。”元卿夕忍不住低声惊呼。

    阳刚硬朗的年轻大将望向郡主,轻轻摇了摇头,阔步走到殿中央,抱拳单腿一跪:

    “臣,遵旨!”

    话落,利剑出鞘,寒光一闪。

    窄袍紧袖的将军便服,包裹着结实平滑的肌理。随着手腕翻飞,利剑也化为道道飞虹,

    “燕台一望客心惊,笳鼓喧喧汉将营。

    万里寒光生积雪,三边曙色动危旌。”

    左手持酒觞将杯中酒尽洒在剑上,双脚一顿,凌空倒翻,一剑长虹突然化作无数光影,

    “沙场烽火连胡月,海畔云山拥蓟城。

    少小虽非投笔吏,论功还欲请长缨。”

    持剑的手臂一振,直指元文恪!

    “好!”姬后落落起身,若有所思的噙着笑,“好啊,果真英雄出少年。来人啊,赏酒!”

    身后宫人唱喏。

    邹烈持剑单腿一跪,朗声:“谢太后娘娘恩赐。”一饮而尽后,退到席间,朝早已面色惨白的郡主元卿夕点了点头。

    重新坐回席塌上,姬后将目光转向元文恪,似是和蔼可亲。

    “恪儿啊,多年不见,真是愈发英气了,哀家记得上次见你,你还是个小婴儿呢。”

    元文恪恭敬谦和一笑:“文恪惶恐,难为皇婶还记得。这么多年过去,倒是皇婶更显雍容华贵,想必这天上王母还不及皇婶呢。”

    随着姬后笑意加深,萧启墨暗中横了一眼乐的乖巧的元文恪。

    这人阿谀奉承和逢场作戏的本领,真是空前绝后啊。

    “呵呵,这行酒令似是轮到你了!恪儿啊,你可不能丢你父王元闵的脸啊,他可是玄炎帝的长子呢。”话里刀剑毕露,笑容却依旧如一个慈善和蔼的长辈。

    萧启墨偏头,饶有兴趣的望着元文恪,悠悠的笑。

    “父王的脸怕是早就被我这个没出息的儿子给丢尽了,文恪一心只追求风雅韵事,这舞刀弄剑的,实在不行。”

    谦卑婉拒,还真带几分真诚呢。萧启墨笑得讥讽。

    姬后抿出一丝笑意,眼睛里却全是肃杀之色:“恪儿,你可不能扫了大家的兴啊,这是哀家的懿旨,你想抗旨不成?”

    气氛一下子降至冰点。

    元文恪暗暗攥紧了手,红色的薄唇紧抿,脸上虽还是谦卑的笑容,眼里却浮出了狠戾之色。

    如果应承下来,不管好坏,只凭父王是玄炎帝长子这一身份,姬后必是将自己除之后快。

    这场鸿门宴,怕是极难全身而退了。

    “太后言重了,王兄怎会抗旨不尊,委实是技艺不精,为了不扫大家的兴,陌儿为太后行个酒令如何?”

    元千陌伏地一拜,转头望着元文恪眼中复杂的神色,淡淡一笑。

    太后默然片刻,颌了颌首。

    元千陌朝隐藏在宫人中的岑密使了个眼色,岑密双手奉剑呈到元千陌面前。

    元千陌一把接过朝歌剑,岑密躬身退下。

    “轮台城头夜吹角,轮台城北旄头落。

    羽书昨夜过渠黎,单于已在金山西。”

    持剑而舞,留仙长裙翻飞,耀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戍楼西望烟尘黑,汉兵屯在轮台北。

    上将拥旄西出征,平明吹笛大军行。

    四边伐鼓雪海涌,三军大呼阴山动。

    虏塞兵气连云屯,战场白骨缠草根。”

    有别于一般剑舞的柔美舒缓,元千陌面色刚毅稍带悲切,声音清冽。

    双足轻踮,急转回旋,青丝如水,荡漾身前。

    挥剑,冥光流转炫目,只能见寒光中不断闪现的剑尖。

    步移急促,袖舞繁乱,剑气横空。

    “剑河风急雪片阔,沙口石冻马蹄脱。

    亚相勤王甘苦辛,誓将报主静边尘。”

    身旋,袖甩,衣袂飘如舞蝶,配饰相触如乐鸣。

    “古来青史谁不见,今见功名胜古人。”

    随着“锵啷”声落,长剑入鞘 。

    宴席间安静的诡异。

    右列首席的单薄俊秀的国师管仲阳双眸深邃,定定的望着元千陌,几许惊叹,几许深思。

    姬后轻鼓着掌,笑意更深,肃杀之色更浓。

    “千陌若是男儿身,哀家这江山,怕是也要拱手相送了。”

    元千陌俯跪在地上,一拜:“千陌该死。”

    “呵呵,哀家说笑呢,来,赏酒!”

    “谢太后娘娘。”再一拜,起身接过酒觞,广袖一挡,一饮而尽。

    杀机四伏的宴会,纵排场奢侈,耗费巨大,也终于结束。

    重臣诸王都暗暗松下一口气。

    好歹这次,是平安而退。

    “你觉得元千陌怎么样?”

    建章殿内殿,姬后半倚在镏金蟠龙的床榻上,抿了一口燕窝,抬头问离嬷嬷。

    “模样虽不是国色天香,却也清雅,更带着些许英气,这临危不乱的胆量,倒也难得。”离嬷嬷是姬后身边的心腹宫人,当年随姬瑕从羌族嫁到大梁,姬后对她是宽而待之,情同姐妹。议事也从不多加避讳。

    “那曲剑舞不见妩媚,却有战场上的杀伐之色。若非女儿身,怕是要成大患了。”离嬷嬷接着说。

    姬后笑了笑,并不搭话。

    “只是这羯族轩辕国国君,轩辕阜的和亲之事,您是如何打算的,奴婢就猜不透了。”离嬷嬷接过姬后递过的碗。

    “刚刚那一计,哀家也只是想试试她。楚国紧邻羯族轩辕国,两国若联姻,怕是白白赠给了元闵一个强大的后盾。”姬后若有所思。

    离嬷嬷又问道:“只是,太后已经许诺,三位郡主任管国师选择,怕就怕。。。。。。”

    “管仲阳只是一介国师,和亲之事,若轩辕国王亲自开口,他又怎敢抗旨不尊?轩辕阜软弱昏庸、沉迷酒色,哪有这远见卓识?”姬后轻蔑的笑了笑。

    离嬷嬷已经了然:“看来奴婢要命人快马加鞭的,将夏国郡主的画像送到轩辕国了。。。。。。”

    赞许一笑:“走,随哀家看看皇上去。”

    姬后把手放在离嬷嬷支起的臂上,缓缓步出。

    “我说你这人,烦不烦,为什么老跟着我们?!”一台八人共抬的刻着诗文的竹辇旁,面容俊美的少年,细长的眉微蹙,咄咄逼人的瞪着身旁英魅的不可一世的元文恪。

    这人实在是太烦了!

    从宴会结束,这个楚国小世子就一直跟着竹辇,公子不发一言,他也不好明着赶他走。

    承影从出了未央宫就一直忍耐着,忍了一路,实在是。。。。。。忍不住了。。。。。。

    “唉,你是承影吧?好歹我也是楚国世子啊,你就不能对我客气一点?”元文恪略显无奈的干笑。

    承影送给他一计大大的白眼:“世子有什么了不起!天下间能让我恭敬以对的,只有我家公子一人!”前句言语轻蔑,后句表情恭敬。

    元文恪按捺不住好奇,问道:“那你家公子有什么了不起之处呢?”

    承影难以置信的望了一眼元文恪,似是觉得他的这个问题奇蠢无比!

    “公子十五岁扬名四海,你可知,凭的是什么?”承影反问。

    “凭的什么?长得太过好看了么~”看着承影如此不加掩饰的崇拜,元文恪实在是忍不住想要逗逗他。

    “你这人!!!。。。。。。”

    若不是公子禁止自己随意出手,他真的。。。。。。真的。。。。。。真的好想将这个敢对公子出言不逊的臭小子大卸八块!!!

    倒顺了呼吸,承影咬牙开口:“我家公子。。。。。。运筹帷幄,医卜星相,明枪暗箭,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对了,你知道公子最擅长的是什么吗?是。。。。。。”

    “承影。”清冷如水的声音从竹辇中传来,止住了俊美少年的滔滔不绝。

    “喏。。。。。。”吐了吐舌头,再狠狠剐了一眼幸灾乐祸的元文恪。

    承影低眉顺眼的跟着竹辇一路前行。

    这个飞扬跋扈的小子竟对萧启墨如此服帖,元文恪觉得有趣极了。

    竹辇抬进了未名阁后便停了下来,萧启墨款款下辇,清华似仙。

    这一次,元文恪终于如愿以偿的进入了阁中小楼。

    萧启墨引他至书房,水墨轩。

    刚踏进书房,未来得及环视四周,元文恪的目光便被四壁挂着的数十张名画夺了去,正对着自己的,竟是郑识途的《幽谷素香》,两边分列着穆连山的《桃李争春》和吴青莲的《别样红》,再往左一瞥,只挂着一副画,是叶仲卿的绝笔《四时鸣玉山》!

    元文恪惊得不行,暗想,纵使萧启墨权势滔天,也不可能搜罗尽世间全部名画,况,其中有很多都已经久远到只剩下零散碎片。。。。。。

    那他又是怎么粘起来的呢?

    “承影,吩咐人煮泉水迎客”萧启墨命道。

    承影唱喏退下。

    元文恪指着这些名画,忍不住问道:“某非,这些名画均是萧相的收藏?”

    萧启墨见他满眼的难以置信,摇头:“这些并非真迹,仅是萧某闲暇无事,信手默临的。”

    更大的震惊毫无征兆的袭来,元文恪重新再细看这些与真迹无二的仿制品,又想起萧启墨十五岁名冠天下的事实。

    敛了平日里素来的玩世不恭的笑,正色赞道:“白衣卿相萧启墨果真名不虚传,仅一画技当可才绝于世。”

    见他罕有的认真,萧启墨展颜一笑。

    这一笑,云销雨霁彩彻区明般,令人目眩神怡。

    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

    莫名的心跳,已是不受控制般强烈。

    那时的元文恪,可能不会想到,

    他已是不经意间走入这个死局,

    也已是毫无征兆眼看自己沉沦,

    穷其一生,只求携手归程。烟花易冷,黄粱一梦,究竟有多,不可能。。。。。。

    未央宫偏殿凌云殿。

    内殿烛火通明,元千陌歪在乌檀木雕缕花的软榻上,百无聊赖的品着翡翠鲜虾和糟酿鹅。

    “郡主,”岑密从前殿踱进,“苻姑娘特来向郡主问安。”

    元千陌一愣,她来干什么。。。。。。

    却还是点头:“请苻姑娘进来。”

    “喏。”

    随着岑密退出内殿,元千陌随手挽了个髻,不加任何珠钗,从榻上端坐起来。

    苻训英含着笑,也只梳了个随意的坠马髻,插着个镶八宝掐丝金步摇,两颗珊瑚琉璃珠垂在耳畔,身上穿着逶迤长摆云锦,窄腰大袖,更显纤腰盈盈身形袅袅。

    身段妖娆的遥遥一拜:“郡主殿下长乐无极。”

    “起来吧。”微微一笑,“岑密,奉茶。”

    “喏。”

    苻训英纤白的指摩挲着青瓷茶盏,轻垂眼睑,抬手抿了抿岑密送过来的蔷露菊花茶。

    放下茶盏,苻训英幽幽一叹:“郡主可知道,世子殿下最近的去向?”

    元千陌一阵错愕。

    王兄的去向,为什么要来问我?

    两滴晶莹的泪划过桃瓣一样的脸颊:“自从来了汴京,世子殿下对我的态度就愈加冷淡,甚至经常不见踪影。。。。。。”

    好一副梨花带雨的楚楚可怜模样。

    “姑娘不必难过,王兄这个人生性如此,想必,又是留恋在哪里的风月场所吧。”试探多过安慰,元千陌望着苻训英刻意摆出的伤感的表情,淡淡一笑。

    苻训英眼波一转,定视元千陌。

    “郡主,训英委实好奇,究竟是何样的女子,能比训英更讨殿下的欢心?”

    “本郡主不是不想帮你,只是王兄的事,千陌从来不过问。”

    苻训英难掩失落之色:“那训英,就不打扰郡主歇息了。”

    抬手垂头一拜,退出内殿。

    元千陌望着这一抹妩媚的影,逐渐消失于视野,心下的疑惑扩大开来。

    王兄究竟在想些什么?

    他一直不在宫里究竟是去了哪里?

    “郡主?”岑密走近,“苻训英是什么意思?世子最近是常常不在宫里,他去了哪里?”

    元千陌缓缓摇摇头,似是想到了什么,挑唇一笑:“岑密,给我准备两身男子的冠袍。”

    “什么?!”

    “明天,我们出宫!”

    岑密唱喏,退出凌云殿,着手准备。

    元千陌懒懒躺下,拉上藕荷色的帷幔,喃喃道:今天你试探性的问我,明天或许会有所行动,我倒要看看,你会怎么做~

    汴京繁华的街巷交叉错落,两旁各式红砖碧瓦的小楼鳞次栉比,不绝于耳的叫卖声悠扬飘于小巷中。

    两个身着广袖青衫的清秀“少年”,手持象牙折扇,自在悠闲的穿梭在街上的男男女女中。

    “郡,哦不,公子啊,我们这到底是要去哪里啊?”岑密终是忍不住凑到元千陌耳畔问道。

    元千陌一合折扇,朝前一点,挑眉:“跟着她。”

    “这是。。。。。。苻训英?!”

    点点头,望着前面稍远处,四人抬得罩着层层紫纱的车辇,心下着实盘算起来。

    岑密面上闪过一丝犹豫,轻拽元千陌的广袖:“公子,再往前走,可就是。。。。。。”

    元千陌面上涌出一丝尴尬,咬咬下唇:“跟!”

    再往前走,出了小巷,就进入了汴京城里最著名的大街。

    文人墨客齐聚之地,曾有诗云“环采楼中燕初至,潇湘馆里花正开”。

    两旁满是柳荫低垂,京城人唤:烟柳街。

    几大朴素雅致、广漆的雕花门窗的两层小楼,均是贩卖古董字画、笔墨丹青的名冠京城的铺子。

    其中最为著名的古盛斋,偏偏紧邻京城最富盛名的两大烟花之地——环采楼和潇湘馆。

    文人狎妓,已是时下风流韵事。

    古盛斋列在满是旖旎之香的群楼之中,倒也并无突兀,反而更有一番风流韵味。

    一如刚至汴京城中所见之景。

    大街两旁,鳞次栉比的几座三层亭台楼阁上,依旧站满了各色长袭纱裙纬地的商女,手持绢花彩绸,笑意盈盈的唤着街上,偶尔经过的身着贵气的男子。

    一楼大堂的门口也拥着许多温柔娇媚的美人。

    嘤咛声,轻喃声,丝竹音乐之声,觥筹交错之声,欢乐的笑声,淫靡的娇嗔声,随处可闻。

    元千陌眼瞧着车辇缓慢的在这街上前进,心下的疑惑愈加扩大开来。

    咬了咬牙,跟了上去。

    岑密瞅着自己的郡主一副舍身就义的模样,心下悲叹:这事,可千万千万不能传到楚王耳朵里,不然,不光郡主完蛋,自己也会死的很惨。。。。。。

    车辇在古盛斋门前,停下,稳稳降到地上,苻训英一撩紫纱帷帘,探身而出。

    烟影纱的倩姿,纵面罩淡紫色软纱,仍盖不住妖娆之色。

    元千陌猛地展开折扇,遮在面前,故作赏玩的环视着街边之景。

    苻训英左右张望片刻,抬步走进这古盛斋。

    她来这里做什么?!

    扭头:“我们跟过去看看!”

    “郡、啊不是,公,公子。。。。。。”岑密刚想开口,元千陌便疾步追了过去。

    刚一经过环采楼,一阵浓烈的胭脂香扑鼻而来,只见眼前一片粉红,风似的扑向自己!

    “这位公子,长得好生俊俏~”细白滑嫩的手滑过元千陌稍显英气的清雅的脸。

    元千陌慌得一把扯下那双抚摸自己脸颊的手。只见那半露香肩的商女柔弱无骨的身子半倚着自己,眼波含情的流转。

    “姑、姑娘。。。。。。”

    “公子好生的凉薄,莫非是不喜欢若依?”

    元千陌努力的扶住这个名唤若依的商女,尽量让她的身子远离自己。

    “是,啊不是,唉,总之你不要碰我啊。。。。。。”

    却不料又一双雪白的手环住自己的肩,丹唇在自己耳畔轻启。

    “公子若不喜欢若依,含烟来伺候如何呢?”

    “啊啊,不用,那个姑娘,你你放手啊。。。。。。”

    “公子何须害羞~”

    元千陌心下无奈:“我、我是找人。。。。。。”

    “呵呵,公子真是说笑了,来这里的,谁不是找人~”

    “。。。。。。”

    元千陌生平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惊慌失措中,瞥到岑密急急的奔向自己。

    “你们这些胭脂俗粉怎能入我家公子的眼,我家公子身份高贵,快放手!”岑密拽过所有缠住元千陌的手。

    “这位公子,这么凶做什么~”若依转而缠住岑密,岑密脸一红,刚刚的气势全无。

    元千陌再向前一瞥,又有几个人走进了古盛斋,有穿红着绿的商女,也有手持折扇翩然吟诗的文人。

    苻训英的目的如果不是买字画笔墨那么单纯的话,就是去见什么人?

    那这里面肯定有她见的人!

    逃脱了那些商女们的纠缠,元千陌甩给岑密一句“岑密啊,我先过去看看了,你自己想办法啊~”便急忙朝古盛斋奔去。

    “公子!”

    元千陌看着远远地一名着白色牡丹烟罗软纱,逶迤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的女子,也步履轻柔的步向古盛斋。

    女子的面容有一种说不出的韵味,不仅美丽,更有些许历经了沧桑变故之人所特有的淡漠气质。

    就在片刻怔愣间,苻训英竟步出了古盛斋。

    元千陌一惊,忙展扇挡颜。

    苻训英似是完全不注意,有些步履匆忙,朝白色百水裙女子的方向奔去,与那女子擦肩而过时,竟慌忙的撞到了她。

    女子烟色手帕随即掉在了地上。

    苻训英停步,忙蹲下拾起手帕,递与女子的手中。

    “夫人,刚才走得匆忙,撞掉了你的手帕,还请见谅。”略施一礼,歉意一笑。

    女子接过手帕,不多言语,只是略还一礼。

    “公子难不成是喜欢雪霁姐姐?”突然发出的声音惊得元千陌一偏头,看到刚刚那名商女若依立在自己身边,暧暧昧昧的笑,“刚刚就看公子似是在寻着什么人。”

    苻训英猛地一回头,元千陌惊愕的转身,险些与古盛斋里步履悠然走出的人撞个满怀!

    垂头看不清容颜,只觉眼前的,那月白色长衫,虽不是大梁的服饰,却明显是男子的装束。

    无可奈何。。。。。。

    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堂兄初来汴京,最好不要乱走,来来来,堂弟带你去京城最好的馆子~~~”

    心里七上八下——

    拜托拜托,千万不要开口说你是谁我不认识你这类的话。。。。。。

    等了许久,竟不见眼前男子开口。

    什么情况?

    元千陌迟疑的一抬头——

    “。。。。。。”

    那眉目俊美,面容恬静,虽略显病态的苍白却难掩高贵淡雅的气质,月白色的长衫勾勒出完美的欣长纤细的身材。

    下巴微微抬起,神色宁静而安详。

    竟是羯族国师。。。。。。管、仲、阳。。。。。。

    似是所有的喧嚣刹那间寂静,行人车马亭台楼阁已成了背景,

    她身着男装,眉目清雅,略显英气,

    他温柔淡漠,眼眸清澈,稍显苍白,

    她抓着他的手,神情惊惶无措,

    他望着她的双眸,面容有一瞬间怔愕。

    四目相对中,已是缔结了一世的恩怨。这尘世的古道,牵绊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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