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46
“早上好，我的小夭夭们。”他眼梢带笑，弯下腰来摸了摸一个桃子的头顶，两簇微卷的墨发披落在肩后，像只灵动的黑蝶。“都说了不用每日迎我，何必这么累呢？”
桃子顶着他的手心跳了一下，像在示意自己不累。
珊瑚鬼的笑，静谧如同一碗淡茶，却又带着一丝艳鬼独有的诱惑。他从腰间摸出一个细颈小瓶，轻轻拔开塞子，招呼它们道：“这蟠桃仙露可是提升修为的好东西，你们每个洒一点，回去修行吧。”
桃子们纷纷雀跃地蹦起来，每个头上都淋了些仙露，又围着珊瑚鬼蹦跶了两圈，这才一哄而散。
……当我看到他的那刹那，我就知道，原先困扰着我的那些杂乱无章的铺叙与谜团，总算有了答案。
珊瑚鬼是已死之鬼，本该不入六道，不存于世。可现在我眼前的幻象，却是真真切切地存在着——他的动静，他的颦笑，他的回转。
我在幽都时，曾在一本杂记上看到过【鬼中之鬼】的传说。
某些魂飞魄散的鬼，拥有很强的冥想力，会将自己仅剩的残念寄托在一个尚存于世的魂体上，使其拥有自己的记忆和羁绊；而魂体则会在成为寄主后，在某个既定的地域和时段，进入这个鬼的旧梦，牵动他往昔的轮回，重新推动命运的轮盘。
我，耿冰牙，这个和珊瑚鬼拥有同样长相的短命鬼，就是他选中的寄主。
而我眼前的他则是幻象。从我进入桃止山开始，所见所闻的一切皆是幻象，是珊瑚鬼诱我跳下陷阱的意念作祟。这么说，就连当初我死的不明不白，也和他脱不了干系。
是善是恶？我抬起手，慢慢地摸上了自己的胸口。我是鬼，我的身体里，住着一只死去的鬼，或者说是一只鬼的残念。
我遭受的奇遇实在够多，所以并无慌张，只是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珊瑚鬼，你究竟想让我做什么？
骨肉消噬的声音伴随着些许糊味，打断了我沉着的思绪。
我低头一看，只见自己原本完好的右手正一寸寸地褪去血肉，已经化作阴森可怖的骨爪。腐烂的气味扑鼻而来，我分不清是从身上的哪个部位散发出来的。这具幻境里的身体，正在我的眼皮底下极快地腐化着，不痒，不痛，却惊心。
“冰牙。”珊瑚鬼一级一级地跳下石阶，在我身旁落定，俏皮地唤道，“不要发呆了，我们快走嘛！”说罢，那只羊脂玉般的素手拉住了我惨白的骨爪，两朵美丽的笑靥飞在他雌雄莫辩的双颊上，眸光流转，那一抹艳色令人窒息。
冰牙，他叫我冰牙。
我猛然震住，紧盯着他拉着我的手，心里蔓延出一种复杂的情绪，脚掌忍不住随他动了起来。他牵着我走着，袖口有只蝴蝶掀起了一侧蝶翼，挣扎着从上面飞了出来，掠过他脑后的双尾，寂然无声地停落在他的肩上。
我看着那只蝴蝶，一阵阵晕眩涌入胸口，身子一僵，甩落了珊瑚鬼的手。
“冰牙，你怎么了？”珊瑚鬼惊讶地回过头来，窥探似的瞧瞧我的神色，又握住我那只骨爪关切地问道，“脸色有点不太好，昨晚没睡安稳吗？”
脸色？
我闻言，举起另一只手放在脸上。原本骨肉丰盈的脸颊，不知何时匿了迹，只余下凹陷的面骨和空洞的眼眶。
在两人错落的脚步声中，“耿冰牙”化成了白骨。衣服没了血肉的支撑，只能软塌塌地在骨架上垂着，凸出来的骨骼古怪而可笑。
“都怪我，明知你身子弱，还让你跟大白他们去巡城。”珊瑚鬼叹了口气，牵着我继续走，自顾自地说着，“我呀，等我做上了东方鬼帝，就提你做一品鬼侍，以后除了我谁也不能随意差遣，气死大白他们。”说着轻哼一声，脸上带了点气愤的神色。
珊瑚鬼此时还不是东方鬼帝？我不明所以，只得默然听着。珊瑚鬼看着山间三两分布的桃子，回头又道：“冰牙若是不想去，不要勉强自己，回去休息吧。我叫海牙陪我去好了。”
去哪儿？我用眼神询问道。
他嗔怪似的看我一眼：“这你都忘了？小夭夭们说神荼今天要去抱犊山赴宴。”说着，眉头蹙了起来：“哎，鬼帝真忙，小夭夭打探了好久才捉住这么点影儿，可不能错过了。这次说什么也要让他迷上我。”
原来那堆桃子是珊瑚鬼在桃止山安插的眼线啊，怎么看都是靠不住的样子。我凉凉地想。
“东方鬼帝这位子，必须得是我的。”珊瑚鬼说着，嘴角露出了一抹志在必得却又冰冷的笑容，很美，也很邪。“然后，等丰都大帝那老头子彻底归了西……整个冥界就是我的了。”
我心惊胆战地听着他的宣言。
任谁也不会想到，这个看似胸无城府的美人除了风流，居然还有如此大的野心。
莫非，他是要我完成他那坐上丰都大帝之位的夙愿？我惶然地想着。变成白骨的身躯显不出我的神态，这才没有让他觉出异样来。
珊瑚鬼忽然停下步子，张开双臂在原地旋了一圈，巧笑倩兮道：“我这样漂亮吗？”
我看着他，不由有些怔然。明明是和我一样的皮囊，却让我难以望其项背。清雅的五官配上精致的妆容，模糊了男女的界线，只剩那天然的媚骨。这才是我以前梦过的珊瑚鬼，真正的珊瑚鬼。
桃止山的晨光打在他的侧脸，是种柔和的妃色。他期待地看着我，眼里好似藏着一汪泉水。
“……漂亮。”我张开裸露的苍白齿骨，说了遇见他的第一句话。珊瑚鬼，果真是天生的艳鬼，上穷碧落下黄泉，无人能与之横。我不是他，也终究比不过他。
他很满意似的点了点头，摸着自己的脸颊道：“冰牙说我漂亮，那我一定很漂亮。神荼会爱我的，对不对？”
我只能点头，随着他踏下石阶的脚步愈发沉重。一股困意袭上头顶，眼前那条纤细的影子也越来越模糊……
<!-- 作者有话说 -->
桃子顶着他的手心跳了一下，像在示意自己不累。
珊瑚鬼的笑，静谧如同一碗淡茶，却又带着一丝艳鬼独有的诱惑。他从腰间摸出一个细颈小瓶，轻轻拔开塞子，招呼它们道：“这蟠桃仙露可是提升修为的好东西，你们每个洒一点，回去修行吧。”
桃子们纷纷雀跃地蹦起来，每个头上都淋了些仙露，又围着珊瑚鬼蹦跶了两圈，这才一哄而散。
……当我看到他的那刹那，我就知道，原先困扰着我的那些杂乱无章的铺叙与谜团，总算有了答案。
珊瑚鬼是已死之鬼，本该不入六道，不存于世。可现在我眼前的幻象，却是真真切切地存在着——他的动静，他的颦笑，他的回转。
我在幽都时，曾在一本杂记上看到过【鬼中之鬼】的传说。
某些魂飞魄散的鬼，拥有很强的冥想力，会将自己仅剩的残念寄托在一个尚存于世的魂体上，使其拥有自己的记忆和羁绊；而魂体则会在成为寄主后，在某个既定的地域和时段，进入这个鬼的旧梦，牵动他往昔的轮回，重新推动命运的轮盘。
我，耿冰牙，这个和珊瑚鬼拥有同样长相的短命鬼，就是他选中的寄主。
而我眼前的他则是幻象。从我进入桃止山开始，所见所闻的一切皆是幻象，是珊瑚鬼诱我跳下陷阱的意念作祟。这么说，就连当初我死的不明不白，也和他脱不了干系。
是善是恶？我抬起手，慢慢地摸上了自己的胸口。我是鬼，我的身体里，住着一只死去的鬼，或者说是一只鬼的残念。
我遭受的奇遇实在够多，所以并无慌张，只是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珊瑚鬼，你究竟想让我做什么？
骨肉消噬的声音伴随着些许糊味，打断了我沉着的思绪。
我低头一看，只见自己原本完好的右手正一寸寸地褪去血肉，已经化作阴森可怖的骨爪。腐烂的气味扑鼻而来，我分不清是从身上的哪个部位散发出来的。这具幻境里的身体，正在我的眼皮底下极快地腐化着，不痒，不痛，却惊心。
“冰牙。”珊瑚鬼一级一级地跳下石阶，在我身旁落定，俏皮地唤道，“不要发呆了，我们快走嘛！”说罢，那只羊脂玉般的素手拉住了我惨白的骨爪，两朵美丽的笑靥飞在他雌雄莫辩的双颊上，眸光流转，那一抹艳色令人窒息。
冰牙，他叫我冰牙。
我猛然震住，紧盯着他拉着我的手，心里蔓延出一种复杂的情绪，脚掌忍不住随他动了起来。他牵着我走着，袖口有只蝴蝶掀起了一侧蝶翼，挣扎着从上面飞了出来，掠过他脑后的双尾，寂然无声地停落在他的肩上。
我看着那只蝴蝶，一阵阵晕眩涌入胸口，身子一僵，甩落了珊瑚鬼的手。
“冰牙，你怎么了？”珊瑚鬼惊讶地回过头来，窥探似的瞧瞧我的神色，又握住我那只骨爪关切地问道，“脸色有点不太好，昨晚没睡安稳吗？”
脸色？
我闻言，举起另一只手放在脸上。原本骨肉丰盈的脸颊，不知何时匿了迹，只余下凹陷的面骨和空洞的眼眶。
在两人错落的脚步声中，“耿冰牙”化成了白骨。衣服没了血肉的支撑，只能软塌塌地在骨架上垂着，凸出来的骨骼古怪而可笑。
“都怪我，明知你身子弱，还让你跟大白他们去巡城。”珊瑚鬼叹了口气，牵着我继续走，自顾自地说着，“我呀，等我做上了东方鬼帝，就提你做一品鬼侍，以后除了我谁也不能随意差遣，气死大白他们。”说着轻哼一声，脸上带了点气愤的神色。
珊瑚鬼此时还不是东方鬼帝？我不明所以，只得默然听着。珊瑚鬼看着山间三两分布的桃子，回头又道：“冰牙若是不想去，不要勉强自己，回去休息吧。我叫海牙陪我去好了。”
去哪儿？我用眼神询问道。
他嗔怪似的看我一眼：“这你都忘了？小夭夭们说神荼今天要去抱犊山赴宴。”说着，眉头蹙了起来：“哎，鬼帝真忙，小夭夭打探了好久才捉住这么点影儿，可不能错过了。这次说什么也要让他迷上我。”
原来那堆桃子是珊瑚鬼在桃止山安插的眼线啊，怎么看都是靠不住的样子。我凉凉地想。
“东方鬼帝这位子，必须得是我的。”珊瑚鬼说着，嘴角露出了一抹志在必得却又冰冷的笑容，很美，也很邪。“然后，等丰都大帝那老头子彻底归了西……整个冥界就是我的了。”
我心惊胆战地听着他的宣言。
任谁也不会想到，这个看似胸无城府的美人除了风流，居然还有如此大的野心。
莫非，他是要我完成他那坐上丰都大帝之位的夙愿？我惶然地想着。变成白骨的身躯显不出我的神态，这才没有让他觉出异样来。
珊瑚鬼忽然停下步子，张开双臂在原地旋了一圈，巧笑倩兮道：“我这样漂亮吗？”
我看着他，不由有些怔然。明明是和我一样的皮囊，却让我难以望其项背。清雅的五官配上精致的妆容，模糊了男女的界线，只剩那天然的媚骨。这才是我以前梦过的珊瑚鬼，真正的珊瑚鬼。
桃止山的晨光打在他的侧脸，是种柔和的妃色。他期待地看着我，眼里好似藏着一汪泉水。
“……漂亮。”我张开裸露的苍白齿骨，说了遇见他的第一句话。珊瑚鬼，果真是天生的艳鬼，上穷碧落下黄泉，无人能与之横。我不是他，也终究比不过他。
他很满意似的点了点头，摸着自己的脸颊道：“冰牙说我漂亮，那我一定很漂亮。神荼会爱我的，对不对？”
我只能点头，随着他踏下石阶的脚步愈发沉重。一股困意袭上头顶，眼前那条纤细的影子也越来越模糊……
<!-- 作者有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