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8
疾行鬼就是疾行鬼，速度果然不是一般鬼可比拟的。
当初在鬼门关被那群把门小鬼抬着跑的时候，我还尚有功夫去感受周围环境的存在，也没有觉出什么不适；可此时，我连气都来不及喘上几口，就被这神行般的速度煞晕了头。待到整个世界平稳下来时，只觉得双目昏昏，脸颊被大风刮得生疼。疾行小鬼刹住脚步，停在了一棵参天大树旁，蹲下身把我放下来。赤金的日光透过繁密的树叶碎碎地投在我的脸上，带来一阵陌生的晕眩感。
我忍着恶心，下地从袖子里摸出一小块碎银，拿在手里掂了掂，约莫着有四两多，便掷给了那疾行小鬼。
“这……”小鬼捧着那碎银，一副被雷劈到的样子。
“怎么，”我歇了半晌，气息逐渐平稳，便斜着眼瞥他。“嫌少么？”已经给得够多了，难道还想讹我不成？当心吃撑了噎着。
小鬼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语无伦次道：“不、不是。公子，这太多了！”我疑惑地挑挑眉：“你不是要四两吗？”
“我，我……”他颤了半天，抖着音道，“我是说四文啊！”
这下被雷劈的反而是我了。我有些头疼自己的悟性，嘴角抽搐着看他；“四文……你们平时都赚这么少吗？”小鬼呆了一会儿，哭丧着脸道：“不，大家赚得都多。我是因为个头小讨嫌，平时没有什么生意，才赚得少的。”说罢望着手中闪着银光的物什，喉口滚动了一下，似在心里挣扎着，想要还给我又舍不得的样子。
罢，我生前也算做过不少善事，遇到这种情况向来是施舍为上的，更多的不能给，哪还有把银子要回来的道理？
“好了好了，”我无奈地摆摆手，对他道，“这银两就算是犒劳你的，拿去吧。”反正是杜子仁的钱。
小鬼一惊，急忙摇头道：“这怎么行？我只要四文就好。”“别废话那么多，到底要不要？”我故作无谓地指指他的手心，“若是不要，就扔了任它自生自灭吧。”反正是杜子仁的钱。
小鬼定定地瞅着手中的银子，又抬头看了看我，沉默半天，开口的时候已经红了眼眶：“谢谢公子！”
我心头微震，看着他那青黄的小脸，越看越像云彤。“这便好，快回去吧，也花点钱给自己拾缀拾缀。”
小鬼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最后感激地朝我作个揖，回头遁隐在了疾风中。
天子殿坐西朝东，丹楹刻桷，画栋飞甍，规模甚是恢宏，坐落在绿野繁林里，庄严肃穆的同时没有沾染一丝寒气，比罗浮宫多了分雄伟，比鬼判殿多了分生气，伴着和煦的阳光栩栩生辉，就像人间皇室春祭时的大殿。
入目先是天子殿牌坊。我老远地看见木石牌坊两边守着阴森的鬼卫，再看看牌坊前横着的那块扁平的考罪石，正欲踏出的脚步又收了回来，有些心虚。进去，还是不进去？
显然如果我想进去，势必是要踏上那块石头考核的。虽说我这一世没活到头，是被杜子仁害得枉死，却是实实在在的罪鬼一只，生前善事做得挺多，薄幸负心事做得不少，万一被考罪石照出了什么，被鬼卫扔到十八层地狱怎么办？
我徘徊在大树下沉思，向四周粗粗一扫，终于落定主意，镇定地找了块还算平整干净的石头坐下来——守株待兔。
崔珏不可能一直待在天子殿，总有外出办事的时候，比如去鬼判殿帮蒋子文的忙。守株待兔的确是很笨的办法，但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我在石头上干坐了半柱香功夫，又换了个姿势侧躺。好半天，牌坊都是静悄悄的没个影子，我甚感无聊，就从地上拔了几朵不知名的小野花，拨弄两下捻碎，沾着它们的花汁在石头上写起字来。对，镜，梳，妆。——封皮是精致的，书却是空白的。这四个字有什么含义？它的作者凤池是什么人？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猜来猜去，猜不到，还是猜不到啊。我盯着那四个字盯得石头都快穿了，还是寻思无果，打了个哈欠，擦擦手指上的花汁，眼皮渐渐垂了下来。
半睁半闭的双眼露着缝隙，依稀看到两个愈来愈大的光点。远处，木石的牌坊里并排飘出了两个身影，一黑一白，一凶一笑，戴着高高的帽子，在一片翠绿的矮树丛中格外扎眼。他们步履匆忙，手中握着两叠厚厚的勾魂令，看起来像是要去人间勾魂。
我扬起唇冷笑，鼻间泄出一句哼哼。
白无常和黑无常，谢必安和他的黑子。
我了然地重重合上眼，翻了个身，只当没看见他们，反正去搭讪也不会有什么好事，惹来麻烦更糟。越升越高的太阳烤得我全身暖洋洋，带来些许浅浅的困意。我又打了个哈欠，慵懒地蜷起双腿，决定先补会儿觉，睡醒再说。微风簌簌地吹动着石头边的野花小草，静卧其上倒也是种不错的享受。悠然自得间，我突然感到脸上有股凉飕飕的压力，就像有什么人在注视着自己一样。
我睁开眼睛，身边空空荡荡，没有悬浮着的诡异物体，也没有无常经过的痕迹。怎么回事？我眉头轻皱，不自在地哆嗦两下，又闭上了眼睛，只当是自己的错觉。
“美人。”“……”幻听吧。
“美人？”“……”幻听吗？
“美人！”“……”幻听啊！
我终于颤巍巍地坐起身，双手放在阖着的眼帘上揉了揉。再次睁开眼时，白无常那张巨大的笑脸已经挤到了我的额头上。他好生欣赏了一番我见着鬼的表情，然后低头，笑意盎然的眸子里带着几许调笑：“美人啊美人，为何独自睡在荒野？”
我死死地盯了他半天，看看脸皮，看看腰肚，再看看眼睛，又看看那个地方，最终确定是本尊。
“帮凶！”我一时呆滞，居然破口而出这个词。
谢必安的笑容僵硬了。他身边那个面容凶恶的黑衣男人正在凝神地打量着我，冷峻的眉毛扬起一个凌厉的弧度，很是不屑的样子。
<!-- 作者有话说 -->
当初在鬼门关被那群把门小鬼抬着跑的时候，我还尚有功夫去感受周围环境的存在，也没有觉出什么不适；可此时，我连气都来不及喘上几口，就被这神行般的速度煞晕了头。待到整个世界平稳下来时，只觉得双目昏昏，脸颊被大风刮得生疼。疾行小鬼刹住脚步，停在了一棵参天大树旁，蹲下身把我放下来。赤金的日光透过繁密的树叶碎碎地投在我的脸上，带来一阵陌生的晕眩感。
我忍着恶心，下地从袖子里摸出一小块碎银，拿在手里掂了掂，约莫着有四两多，便掷给了那疾行小鬼。
“这……”小鬼捧着那碎银，一副被雷劈到的样子。
“怎么，”我歇了半晌，气息逐渐平稳，便斜着眼瞥他。“嫌少么？”已经给得够多了，难道还想讹我不成？当心吃撑了噎着。
小鬼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语无伦次道：“不、不是。公子，这太多了！”我疑惑地挑挑眉：“你不是要四两吗？”
“我，我……”他颤了半天，抖着音道，“我是说四文啊！”
这下被雷劈的反而是我了。我有些头疼自己的悟性，嘴角抽搐着看他；“四文……你们平时都赚这么少吗？”小鬼呆了一会儿，哭丧着脸道：“不，大家赚得都多。我是因为个头小讨嫌，平时没有什么生意，才赚得少的。”说罢望着手中闪着银光的物什，喉口滚动了一下，似在心里挣扎着，想要还给我又舍不得的样子。
罢，我生前也算做过不少善事，遇到这种情况向来是施舍为上的，更多的不能给，哪还有把银子要回来的道理？
“好了好了，”我无奈地摆摆手，对他道，“这银两就算是犒劳你的，拿去吧。”反正是杜子仁的钱。
小鬼一惊，急忙摇头道：“这怎么行？我只要四文就好。”“别废话那么多，到底要不要？”我故作无谓地指指他的手心，“若是不要，就扔了任它自生自灭吧。”反正是杜子仁的钱。
小鬼定定地瞅着手中的银子，又抬头看了看我，沉默半天，开口的时候已经红了眼眶：“谢谢公子！”
我心头微震，看着他那青黄的小脸，越看越像云彤。“这便好，快回去吧，也花点钱给自己拾缀拾缀。”
小鬼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最后感激地朝我作个揖，回头遁隐在了疾风中。
天子殿坐西朝东，丹楹刻桷，画栋飞甍，规模甚是恢宏，坐落在绿野繁林里，庄严肃穆的同时没有沾染一丝寒气，比罗浮宫多了分雄伟，比鬼判殿多了分生气，伴着和煦的阳光栩栩生辉，就像人间皇室春祭时的大殿。
入目先是天子殿牌坊。我老远地看见木石牌坊两边守着阴森的鬼卫，再看看牌坊前横着的那块扁平的考罪石，正欲踏出的脚步又收了回来，有些心虚。进去，还是不进去？
显然如果我想进去，势必是要踏上那块石头考核的。虽说我这一世没活到头，是被杜子仁害得枉死，却是实实在在的罪鬼一只，生前善事做得挺多，薄幸负心事做得不少，万一被考罪石照出了什么，被鬼卫扔到十八层地狱怎么办？
我徘徊在大树下沉思，向四周粗粗一扫，终于落定主意，镇定地找了块还算平整干净的石头坐下来——守株待兔。
崔珏不可能一直待在天子殿，总有外出办事的时候，比如去鬼判殿帮蒋子文的忙。守株待兔的确是很笨的办法，但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我在石头上干坐了半柱香功夫，又换了个姿势侧躺。好半天，牌坊都是静悄悄的没个影子，我甚感无聊，就从地上拔了几朵不知名的小野花，拨弄两下捻碎，沾着它们的花汁在石头上写起字来。对，镜，梳，妆。——封皮是精致的，书却是空白的。这四个字有什么含义？它的作者凤池是什么人？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猜来猜去，猜不到，还是猜不到啊。我盯着那四个字盯得石头都快穿了，还是寻思无果，打了个哈欠，擦擦手指上的花汁，眼皮渐渐垂了下来。
半睁半闭的双眼露着缝隙，依稀看到两个愈来愈大的光点。远处，木石的牌坊里并排飘出了两个身影，一黑一白，一凶一笑，戴着高高的帽子，在一片翠绿的矮树丛中格外扎眼。他们步履匆忙，手中握着两叠厚厚的勾魂令，看起来像是要去人间勾魂。
我扬起唇冷笑，鼻间泄出一句哼哼。
白无常和黑无常，谢必安和他的黑子。
我了然地重重合上眼，翻了个身，只当没看见他们，反正去搭讪也不会有什么好事，惹来麻烦更糟。越升越高的太阳烤得我全身暖洋洋，带来些许浅浅的困意。我又打了个哈欠，慵懒地蜷起双腿，决定先补会儿觉，睡醒再说。微风簌簌地吹动着石头边的野花小草，静卧其上倒也是种不错的享受。悠然自得间，我突然感到脸上有股凉飕飕的压力，就像有什么人在注视着自己一样。
我睁开眼睛，身边空空荡荡，没有悬浮着的诡异物体，也没有无常经过的痕迹。怎么回事？我眉头轻皱，不自在地哆嗦两下，又闭上了眼睛，只当是自己的错觉。
“美人。”“……”幻听吧。
“美人？”“……”幻听吗？
“美人！”“……”幻听啊！
我终于颤巍巍地坐起身，双手放在阖着的眼帘上揉了揉。再次睁开眼时，白无常那张巨大的笑脸已经挤到了我的额头上。他好生欣赏了一番我见着鬼的表情，然后低头，笑意盎然的眸子里带着几许调笑：“美人啊美人，为何独自睡在荒野？”
我死死地盯了他半天，看看脸皮，看看腰肚，再看看眼睛，又看看那个地方，最终确定是本尊。
“帮凶！”我一时呆滞，居然破口而出这个词。
谢必安的笑容僵硬了。他身边那个面容凶恶的黑衣男人正在凝神地打量着我，冷峻的眉毛扬起一个凌厉的弧度，很是不屑的样子。
<!-- 作者有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