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玄幻小说 > 对镜梳妆

正文 24

    做鬼做了太多时日,我早已忘记了真正的呼吸是什么感觉。沐浴阳光,聆听鸟鸣,浅嗅花香,再生为人的滋味居然出奇的好,让我行走的每一步都倍觉珍惜。于是我不顾小辣椒的催促,磨磨蹭蹭地抬起脚,磨磨蹭蹭地绕过水榭,再磨磨蹭蹭地走向刚才小辣椒和二哥谈话的屋子。小辣椒见我不理他,没好气地在身体里打着盹,咕噜噜的声音很是不满。

    肃穆的大堂里,沉默的二哥依旧给自己斟着酒,喉咙一鼓一鼓地小口吞咽着。见我过来,他放下了酒觞,冷峻的嘴角挂上一抹嘲笑:“怎么了红药师,你不是要去烧尸体吗?”

    我心中百感交集,想要说的话哽咽在喉口,只得盯着他颤声道:“二哥……”二哥俊眉一皱,挠了下耳朵道:“你叫我什么?”

    “二哥!”我扑了上去,声泪俱下地抱住他的腰,脸深深地埋在他的肩上。

    二哥扬手推开我,愣了一会儿,又惊又疑地看着我道:“红药师,你就算急着要走,也不应该出此下策吧。”

    我倒在玲珑榻上望着他,心道不好。娘死了之后家里由二哥搭理,基本上就不怎么过节了,他总嫌那些节日累赘,鬼神之说尚不相信几分,更别提死后重生了。我冷静了一会儿,站起身来慢慢道:“二哥,我就是冰牙。你的左腰上有块红疤,是七岁那年玩火时被我不小心烫的;你喜欢点安神的暖香,讨厌任何味道的冷香;你这么多年没娶正妻,是因为负了自己的第一个通房丫头;还有一个秘密只有我们兄弟三人知道——你娘其实是江湖女侠赫连秋鸣,而我和大哥的生母是草原上的阿回。”

    二哥听罢,良久无话。他把空了的酒壶向下倒了倒,像是对我说,又像是自言自语道:“看来这个红药师还是有点本事的。”

    我鼻子一酸,又扑了上去,紧紧搂住二哥。经历过生死的情谊,并不只是爱情才值得让人称颂。我在二哥身上找到了久违的安全感,这种兄弟间信任和简单的亲情令我沉醉。两人相对无言,保持着拥抱的姿势过了很久。他揽着我的腰,下巴挨在我的鬓角上,像小时候那样轻拍着我的背:“冰牙,你在下面过得好不好?”

    “……还好。”除了有个倒霉的断袖对我虎视眈眈,一切都好。

    二哥叹了口气道:“我们很不好。你去了以后,耿府一点生气都没有了。我因为没心思推了大批的生意订单,让我们耿家少了很多财源;梦愁的身体越来越差,怎么调养都好不起来;吴伯的小儿子说要跟你殉葬,很多天都没有进食,愁坏了老人家的心。”他轻敲着自己的玉扳指,又道:“还有你大哥,他连夜赶路回来,本来就发着风寒,再加上听到你的事后伤心过度,晕了过去,红药师好不容易才把他救回来,真是也去了半条命。”

    大哥?我仿佛听到耳边传来了那熟悉的欢畅大笑声。已经很久不见大哥了吧,没想到他一向身体强健的他也生了病。我从二哥怀里扬起头,问道:“大哥?他现在在哪儿?”

    “他昨天和江小城走了。”

    “江小城?”“你大哥的情人。不,他们已经拜过堂了,所以应该是夫君。”二哥起身下榻,理了理自己那和主人一样憔悴的衣裳,声音低了下来,“你大哥说,他很想争取你的原谅,可惜还没等到那天,你便这么去了。”

    “争取我的原谅?”我笑道,“他可是大哥,有什么需要我这个弟弟原谅的?”

    二哥从桌下搬出一壶酒,掀开泥封,拿出一只我生前爱用的银质酒觞,满满地倒了一杯递给我,这才不紧不慢道:“他一直很愧疚,既是愧疚自己辱没了耿家门楣,也是愧疚自己不能像普通的大哥一样,给你一个普通的拥抱。”

    我望着二哥,握着酒觞的手轻轻颤着,心里有什么东西正在咔嚓破碎。因为大哥是断袖,因为我讨厌断袖,所以大哥在家里从来都是欲言又止地看着我,生怕自己的一个拥抱也会引来我的厌恶。大哥一直都是一个温柔的人,总是默不作声地站在暗处护着我,从未让我感到一丝不悦。我总以为他在家避开我是因为待我不亲,孰不知他是怕我看见他而心生憎恶。

    “二哥,大哥的情人……夫君对他好吗?”我说着,一口喝尽手中的酒。原本甜润的梨花酿在舌尖跳跃,弥漫出一股涩涩的味道。

    “应是很好的吧。大哥说,跟他在一起很开心。”二哥悠悠地望着窗外的天。

    我也望着窗外的天,轻声道:“只要真心相爱,断袖又有什么所谓。”

    开心就好,断袖不断袖,都已经不重要了吧。

    杜子仁和我大哥果真是一样的人。其实我初到冥界时,他完全可以凭借着自己的势力把我软禁起来,逼我成为他的禁脔。可他没有这样做,因为他对珊瑚鬼实在是爱到了骨子里,所以即使见不到他的面,自己饱受相思之苦,也不想让他有一丝难过。

    这样想着,我的心中居然溢出一点柔情,莫名其妙地破口而出一句:“二哥,如果我以后成了断袖,你会不会怪我?”

    二哥恍惚道:“鬼也有断袖吗?”

    “是个情人跑了的鬼帝,非说我是他姘头的转世。”我的脸垮了下来,语气微酸道,“因为我跟他情人长得一模一样。”

    “有可能。”

    咦?刚才哪里冒出来的声音。

    “我说有可能啊。”二哥看我一脸呆呆的样子,加大音量道,“你小时候经常头疼,而且很爱说梦话。——咳,想知道你都说些什么梦话吗?”

    我不知所云地点点头。

    “我还记得你九岁那年,咱哥俩晚上一起睡,我憋尿起夜时听见你在旁边喃喃地说梦话。我凑近一听,竟是些什么不要、好痛、别碰那里、深一点、含它之类的话。当时我也年纪尚小,不知道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二哥回忆着,表情有点怪怪的,“现在想起来,好像就是两个断袖……在下面的那个说的话。”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二哥,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断与不断,都是你自己的事。”二哥无谓地笑笑,“你已经死了,死人的事我怎么管得到?耿家的香火还有我来传承,断不了的。”

    这时,身体的小辣椒忽然动了动,道:“耿冰牙,附身马上就到时了,你快点让你二哥放了我!”我点点头,急忙道:“二哥,我马上就要走了,把我的尸体葬了吧,记得给我和云彤烧点东西下来。”

    “云彤?他死了吗?”二哥眉头一锁,叹气道,“我知道了。”

    “那……”话没说完,我一个激灵便从小辣椒的额头上弹了出去。这一弹便弹到了耿府上空,头晕目眩间,眼前一片虚渺,已然是鬼魂的视野。

    眼下,红彤彤的小辣椒正撒丫子奔出耿府大门,边奔边狂笑:“哈哈!小爷终于自由了!去他弟弟的耿鸣哲,去他哥哥的耿冰牙,哈哈哈哈……”

    <!-- 作者有话说 -->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