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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五、知了(6)

    一年后,我听说在不远处的山边发现了男人的尸体,像是从山上滚下来的,但却没有妹妹的痕迹。男人家到家里来闹,说要将妹妹浸猪笼,但我家中也早没有了妹妹的痕迹。他们骂妹妹水性杨花,不守妇道,连带着我也一起被唾骂,看不住自己的男人,居然是什么也不做就让自己的男人跑了。

    我心里有些难过,他不爱我我能怎么样呢?难道拉着他一起死。他死了,我也很难过,但是在爱的游戏里本就没有真正的赢家啊。我亲眼去看了男子的尸体,他的尸体已被清理干净,穿着寿衣,面容安详的躺在棺材里,手紧紧的握着,手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他家里人说,发现他的时候他的手就是握着的,怎么也掰不开。

    我用手摸了摸他的脸盘,冰冷冷的,我居然在那时没有悲伤。我说,我想一个人和他说两句话,原本他家人是不肯的,我也不知道爷爷说了什么说服了他们。

    我对他说,你还爱茵茵吗?茵茵在哪?茵茵是妹妹的小名,而且是我取的,因为她小时候总喜欢在我的面前咿咿呀呀的,所以我便叫她茵茵了。男人似乎听见我说的话了,他的手放松了一些,我将他的手掰开,看见他手中有块琥珀,琥珀里有只知了。我想那是他想送给茵茵的礼物,他被发现的那天正好是茵茵的生日。

    我笑了,他们还是在一起的啊,他们还是相爱的。我拿起琥珀,轻轻的擦拭上面的尘土,将它收了起来。

    后来我就到了这儿了,翻看记录的时候,我意外看见了妹妹的影像,她居然来过这里。我都忘了她,我想家里人也忘了她,她离开后,她所留存的痕迹被淡化,甚至被磨平。我突然醒悟,原来她还在这个世上存在过。

    我想找她,可是无处可寻。有天我想起儿时我俩向往着大漠孤烟,在精致秀丽的江南永远也看不见大漠孤烟直的豪壮。我到了那,遇见了一只行将就木的知了,知道了妹妹的消息,她去了别的地方。我想她是一路等待一路期望的等着男人吧,日子抹去了她的棱角,只剩温婉如水。

    人淡如菊,我不知该开心还是悲伤这样的妹妹。我找到她,远远的看着她弯着腰在磨平每一阶石阶,那座山依稀就是男人尸体当年被发现的地方,我看着她有些佝偻的背,曾经指如削葱根,而今她的手全是裂纹,指甲缝里塞着细碎洗不净的黑泥,但我觉得她身上放出的光,让我都沉静了。

    我没有出去和她见面,远远的看着,我很欣慰,还有一只知了爱着她,记得她。而我早已被淹没在历史的尘埃中了,没有人记得我是谁了。

    红看着鱼儿们都游走了,从袖子里拿出了块琥珀,她细细的端详着,仿佛要将琥珀的一丝一毫都铭刻在心,但她的眼神渐渐的放空了,思绪不知飘到了哪儿。

    嘣的一声,琥珀掉入水中。红笑了,她笑的很温柔。没想到你死前我还是忍不住见了你一面,你应该是世上唯一认得我的人了吧。

    忽然蛙声停下,四周一片寂静,知了声响起,一只只萤火虫在石亭中飞舞着,将红照亮,地上是拉着好长好长的影子,晃荡,寂寥。

    那是一个破落的茶馆,天南地北的路过,里面的人们聊得无关政治,无关生活,无关情感,只有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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