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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一章 身世

    倚秋醒来的时候发现兰泽的帐子没有撂下,还是合衣而眠,就知道昨晚定是回来的不早。索性将兰泽身下的锦缎被子向上移了移,将纱幔散了开。想到这些日子来,兰泽为了凝眉姑娘寝食难安,身子都瘦了一大圈,免不得眼眶湿润了。正在思虑间,听到门外有敲门的响动。倚秋紧忙转了身,待发现是‘宜萱斋’的宜春后,才打开门,自己闪了出去,并掩了门。

    “这么早你不在屋里伺候主子,跑出来干什么?”倚秋以为宜春又是跑来这屋替主子打探虚实,心中有些不悦。

    “出事了……”宜春回头瞧着四下里没人,方才凑近倚秋的耳边,嘀嘀咕咕的说着。只见倚秋的面色大惊,神情闪过一丝的惶恐道“真的假的?”。

    “你没看见那屋的灯火一直没有亮吗?我今早起的早,发现有其他宫的公公进了那屋,不大工夫就将那屋上了锁,直到现在也没有回来。”宜春一边说着,一边惦着脚尖,向谨言的屋子望去。

    “不要胡说,兴许是有事情,再等等看”倚秋的小脸绷得紧紧的,银牙咬着如樱桃般的嘴唇,心里跳的厉害。姑姑虽然平日里对着这宫里的丫头门严厉了些,可她终究也是不坏的,她总是不希望她出事的。

    “听说那屋的和你们那屋的小主子出的事情都与她有关”宜春的神情看不出惊恐,只是刹那隐着丝丝的得意。倚秋的心猛地停了一下,忽觉胸口憋闷,身子一颤险些跌下玉石台阶,恰好宜春心急手快,扶了一把“平日里也不见她对你好,怎么你伤心了?”

    倚秋只是觉得阵阵头晕,若不是谨言当年从外头把自己捡来,又顶了别的孩子的差,恐怕自己这条贱命早就饿死街头了。在这个杀人不见血的地方,就算是她动辄打骂,可她还是自己唯一的亲人。如今听到她出了事情,犹如晴天霹雳,自己的整个世界仿佛坍塌了一半。

    卯时,日出,寿昌宫来了几个公公,手捧皇后懿旨道“寿昌宫管事谨言,天性泯灭,肆意迫害皇家晋选之人,致使一殆,两伤。其罪当诛,念在曾有功于皇家,又因引咎自尽,特赐予全尸送回故里安葬”几个公公满脸晦涩的收回了手中的东西,匆匆的出了门。

    寿昌大殿,几个年纪约莫十一二岁的小丫头跪在谨言的门前,泣不成声,哭的是肝肠寸断。倚秋生生的垂着自己的胸脯,倚在朱红门前,一句话也没有,任由两行冰冷的液体冲刷着清白的面颊。宜春与其他屋子的丫头却早已回了自己伺候的屋子,生怕沾染了晦气,惹得小主子不高兴。对于谨言突然的离去,兰泽淬不及防,她披了件藕色的羽纱披风,遥遥的望着那边门前的几个孱弱的身影,心中一阵憋闷。

    坤宁大殿,朱红的柱子上隐约还有着谨言磕破头的痕迹,皇后脑海中那双没有合上的双眸,嘴角却扯起了一道得意的弧度,使得皇后的神情更为的凝重了。

    京城内连着下了数日的大雨,大雨过后一片晴空。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舒心的味道。随着谨言的死,冯家老爷回了苏州,凝眉也被放出了暗室,就连英帝的病情都得以控制了。

    英帝的病情得以控制之时,太子封妃的日子也将近了。寿昌宫一扫往日的阴霾,大殿前重新恢复了姹紫嫣红的喜庆气息。就连少有出门的赵修仪都出了门,跟着宜春在院前赏花,同时身边跟着陆淑女与王淑女。各个娥眉轻描,淡施粉色,卓着鲜亮的裙子,摇曳着纤巧的身段,不时的传来女儿家逗趣的声音。

    凝眉自打回了‘漪澜斋’似乎还没有完全适应一般,终日郁郁寡欢。兰泽以为是凝眉担心自己的去留,便安慰道“既然没有撂牌子,你也无须担心被送出宫去。”

    “能够送出去,倒是好事。只怕留下来,日后不能得以全尸”凝眉的脸色虽是绯红,神情却蓦然的好似九月后沾了霜的白菊,看着有些揪着心的怜惜。

    “呸呸呸,姑娘刚爬出鬼门关,就说出这般的丧气话,赶紧的将这晦气都吐了出去”倚秋在一旁紧着唾了几口,硬是拉着兰泽学着自己的动作。三人正说话间,只听门外有公公唱报“圣上有旨,唤莫淑女去未央宫问话”。前来传话的正是被曹贵妃掌了嘴的德公公,因着时日不多,嘴角隐约还有着微肿的痕迹。倚秋出门忙着上前拽着公公的袖角,道“德公公,不知圣上召见姑娘有何事情?”

    “嗯,主子的事情奴才怎么会知道,莫淑女去了便会知晓的”德公公捧着拂尘,立在门外。因着声音较大,其他偏殿的丫头都出了门观望。

    对于英帝兰泽没有太深的印象,除了太后寿辰之日,自己就没有见过。那日她又是匆匆来去,昏厥了过去,想到圣上宣自己去未央宫,心声诧异。凝眉也凑上前来,有些担忧的挽着她的胳膊,生怕这一去,凶多吉少。

    兰泽收回慌乱的神色,定了定神对凝眉道“不用担心,我去去就回”。兰泽换了身碧水蓝的青萝丝袍,袍上绣有蜻蜓点水的绣案,随意的在云鬓上贴了片湖蓝色嵌有东海云珠的鬓纱,出了门随着德公公而去。

    寿昌宫的大殿前几株桃李婆娑处,几个倩影惶惶而过,想着即日太子便会大婚,这个时候兰泽去未央宫,难道这是一种征兆?赵修仪坐于屋内,瞧着门前晃动的身影,不免觉得烦闷,唤了宜春将她们赶走。几个人则是怏怏不乐的甩着帕子离了去嘴里嘟囔着“看来有热闹看了。”

    未央宫的大殿前除了几个身着银色卫服的御前侍卫之外,空无一人。兰泽落落然的到了门前,只等德公公慌忙通报,朱门才缓缓打开,德公公却退了身子,关了门。屋中虽是稍显暗淡,却处处充斥着皇家特有的奢华与肃穆,单就一张檀色浮龙方案就雕了上百条姿态各异,且大小不同的云龙。每条腿角处却是跃跃欲试的金龙,金龙嘴中含着夜明珠,许是白天的缘故,夜明珠虽是大放异彩,却没有晚上来的那么炫目。方案的顶头是一幅泼墨画,画中除了隐约可现的连绵青山,更多的则是云雾缭绕,画中意境却颇为深讳,兰泽注目间,忽听身后金色帐子细微的声响。紧忙转身跪地“莫淑女拜见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只见锦帐被撩起,出来一人,身着明黄的长衫,衫上同样施以日月星辰。银丝挽了发髻,鬓间微垂几缕青丝,虽是略有岁月浸染的痕迹,双目却温润澄明,神色竟是碧海天阔的悠远流长。兰泽微微的怔了片刻,方才觉得失了礼数,紧忙收回了质疑的神情。

    “起来吧”英帝的声音虽然不如年轻人那般的清亮悦耳,却是历经桑仓而沉淀下的厚重而有着震慑的磁性。

    兰泽轻轻的起了身子,低头不语,满脸的疑惑。“外边是不是以为朕马上要归西了?”兰泽被这个声音震得不知所措,不知如何回答,不摇头也不点头。

    “如今天下百姓安居,四海升平,是我北溟王朝几百年来少有的盛世”英帝的声音再次响起,兰泽只觉的耳畔发麻,那些个瓷器玉石也跟着嗡嗡作响。

    “圣上仁慈施政,使得五湖四海歌舞升平,乃是我北溟百姓之福”兰泽微微躬身,淡淡的说道。声音已然没了刚刚的拘谨,反倒是落然大方,却字字扣在英帝的心弦之上。

    “那朕问你,何为安居;何为四海升平?”

    “兰泽本是一介女流,不懂得治国之道”兰泽的心头一震,慌乱的低首道。

    “治国之道?呵呵,看来是朕小瞧了你。”英帝摇着头,收回了深远的目光,开始打量起眼前这个娇弱的人儿来。

    “果然虎父无犬女”英帝如鹰隼般的目光就那样毫不留情的刺进了兰泽娇弱的心底,兰泽浑身一颤,紧忙跪倒在地,叩首。

    “兰泽只是奉命进京选秀,请圣上明察”

    英帝瞧着眼前瑟瑟发抖的孩子,收回了刚刚犀利的神色,伸手挽起了兰泽道“起来吧,孩子。莫展乃是我北溟当年的振国将军,不想被奸人所害,卷入夺嫡之争,终是没能逃脱宿命。如今他的后人再次进宫,也许这都是天意吧!”

    兰泽本是振国将军莫展的女儿,当年先帝在位,边关战事吃紧,莫展帅五十万大军出征。怎料刚与敌军激战数日宫中便传来信息,狄王欲弑兄夺位。为了不延误与敌军之战,莫将军单刀匹马数日抵达城门,却不料暗中中计,被狄王关入大牢。因着莫将军手中有十万精锐的调度兵符,狄王百般折磨,用尽大刑,莫将军生性耿直倔强,自刎于天牢。只是将军一死兵符更是无处可寻,气急败坏下,狄王命人直抵莫府,生要将莫家人斩尽杀绝,以解心头之恨。当时锦衣卫中有一人名为窦唯,献上一计。说是莫将军必是为了家人留后路,可派人时刻监视莫家,等拿到兵符,在杀不迟。狄王觉得言之有理,便将此事交予了窦唯。也就是因为窦唯,莫家人才得以连夜逃脱,并托付一女,便是兰泽。后来狄王发现之时已晚,英帝已被朝中老臣扶上个皇位。当年兰泽不满百日,窦唯却言是自己身负重伤不能担以大任,于是回了老家做了一个小地方的镇抚。自此十万精锐的兵符也无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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