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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章 进言

    坤宁宫内,宋皇后端坐于梨花木椅之上,身着宝蓝绣有百碟穿花流云的长衫,高挽的桃心暨上一枚金镶玉的丹凤朝阳簪子,凤嘴衔着玛瑙红与宝蓝的珠翠流苏。手持着梅子青的第窑茶盏,微蹙着眉头不语,静静的感受着青玉茶盏中散发出的幽幽的茉莉之香。

    “姐姐,臣妾听闻这一次的秀女的资质,较之从前不知道要强多少倍呢”一身翠绿绣有缕金芍药争春的云裳,斜挽的青丝上缀有墨绿孔雀开屏,展翅的雀羽上镶嵌着金丝缠着的翠玉宝石,说话间雀羽跃跃欲试,一副活色生香的娇媚模样。

    “太子选妃一事,圣上早就全权的交予了司礼监,本宫也是甚少干预。再者,妹妹与太子母子情深,怕是该了解他的心里所想”皇后一脸淡淡的风情,故自的用着茶盏的玉盖轻轻的拨弄着浮在水面的叶子,眼帘微垂,并没有看着眼前的人。

    “姐姐不提便罢,提起那个不孝的孽子,心声郁闷。想我这个亲生的娘亲竟不如那个下贱的贱婢,臣妾这七窍都生烟了”曹贵妃说话间,凤目竟浮上了些许的哀愁,绢帕不时的拍打着那掉不下来的眼泪,微微的有着抽泣的声响。

    “好了,我北溟堂堂的贵妃竟与那贱婢吃起了味来,置我皇家的脸面于何地了?”皇后轻佻凤眉,眼神中闪过一丝的不悦,故作严肃状瞧着曹贵妃佯装委屈的模样。心里暗道,昔日凭借着为皇室诞有子嗣欺凌于自己的头上,若不是圣上念及与自己的夫妻情深,怕是如今坐在这喝茶的该是她了吧?

    “瞧臣妾这张嘴也不利落了,姐姐莫怪我失了礼数。自打圣上还朝,夜夜寄于这坤宁宫内,臣妾怕是都快忘了皇上的样子了”曹贵妃略微的俯首,暗下憋闷。想到昔日自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甚是得宠。如今纵是自己有着千娇百媚的容颜,却还不及她的年老色衰的圣眷的眷顾。

    “妹妹此话何意?你是在怨本宫夜夜把持着圣上,疏离了你与圣上的情意了?”

    “姐姐哪里的话,您与圣上患难夫妻,情比金坚,妹妹我望尘莫及。哪还有什么幽怨之心呢?倒是想着姐姐膝下无子,您又视太子为己出。这个不长进的东西,还劳烦姐姐挂心呢”曹贵妃凤目流转,将心里的不愿,和面上那骄傲的神情,硬生生的压了进心底。只是话里头却隐着另一层意思,是在婉转的警告皇后,自己乃太子生身之母,日后太子登基,想必是哪个太后更为尊贵?该是不言而喻了。

    “呵呵,妹妹此言差矣。本宫虽没有亲生子嗣,这满宫的皇子皇女哪个不得喊本宫一声母后。太子与二皇子是你与淑妃的儿子,同样也是本宫的孩子。怎么就膝下无子了呢?”皇后说话间,不由得面色一沉。冷冷的声音使得幽暗的坤宁宫内历时的有了几分寒意。

    “姐姐所言极是,妹妹一时语误,还望姐姐大人海量,不与妹妹计较”曹贵妃闻听此言,浑身一震,免不得冷汗涔涔。听闻二皇子近些时候与皇后走动慎密,自打他回朝,自己的心绪难宁。即使当初太子流落在外,自己还尚存一丝希望,也没有像此刻这般的惊慌失措。皇后没有子嗣,哪一个成为日后君主,她的太后身份都是不可动摇的。眼下又正直圣上为太子选妃,太子却与侍女闹得沸沸扬扬,怕是稍有不留神,太子之位难保。想到这里曹贵妃刚刚还尚存的一丝的骄傲的气焰,已是没了分毫。

    “妹妹一向是最伶俐的人了,怎么眼下就糊涂起来了呢?圣上为太子选妃,无非是想太子早日可以承担大任。你也知道自打允熙回来,也深得圣上的心思,莫怪我没有提醒你,别捡了芝麻却丢了西瓜”皇后双手抱于凤袍之前,纹丝不动的金镶玉凤簪上一对幽蓝的凤目闪着慑人的光彩。使得曹贵妃不得不收敛着自己的动作,那墨绿孔雀丝毫没了展翅的欲望,呆呆的服帖于青丝发髻之上。

    曹贵妃自打去了坤宁宫一趟心绪难平,回想着皇后的话,虽是颇有警告的意味,不过从话中听出了些许的端倪。莫不是皇上已动了易储之心?想到这里不觉得头痛欲裂,微垂凤目,将身子斜斜的倚在了藤萝禅椅之上。贴身侍女青竹,蹑手蹑脚的将一件碧叶莲子的披风,轻轻的盖于她的身子,便退身掩上朱门。紧着碎步,去了长宁宫的小厨房,吩咐小厨子做一些清淡的去火的汤。

    未央宫内英帝一席纹龙的锦袍,端坐于龙椅之上。随意的翻着手上各地方纷纷上奏的折子,时而眉头深锁眼中荡起微波;时而眉头舒展,眼神中便是云淡风轻。英帝的紫檀木方案左侧立着一个身着青色流云纹案的男子,清逸的神色染不得半点的尘埃,默默然的神情好似九天外的淡淡行云。

    良久英帝放下手中的东西,好似忽然想起什么事一般,将双手放于膝前。舒缓着神情,对着二皇子道“朕素闻我北溟的二皇子才华横溢,饱读圣贤诗书,乃是少有的德才兼备之人。今天朕倒要看看吾儿是否如传言般的那么神通”皇帝再次锁紧眉头,开口道“允熙,你告诉朕,何为明暗之君?”

    二皇子,微微怔了怔神色,转瞬神情掠过一丝的讽刺的意味,开口道“父皇莫信那些个市井流言,儿臣不过只是个附庸风雅,贪恋风月之徒罢了。哪懂得那讳深莫测的为君之道,儿臣恐怕辱没了父皇的圣耳,故不敢妄言以论。”二皇子说话之际,那悠悠的神色,好似被殿外的四月春风洗礼了一般的干净,且带着淡淡的幽凉。

    “知子莫若父,恐怕朕这个父亲最是不能够了解你的心了”英帝略微的移了半寸的目光,神情中除了万圣至尊特有的威严,便是一抹莫名的茫然。想到自己这个父亲没能够给予这个孩子一丝的温情,如今却是因为另一个人的缘故站在了自己的面前。若是愧疚,他堂堂的北溟天子,怎么会有错,他的话是一呼百应,没有对错之分,更多的则是君臣之道。

    “父皇是北明的天子,这天地之间唯有您最大。臣儿,也只能先是臣子后为儿子。那么父皇何须要了解臣儿的心思呢,臣子如何行事,完全要仰仗圣上您的指示。”

    允熙的一番话仿若是一把锋利的匕首就这样眼睁睁的刺进了自己的胸口,利刃与胸口相触的那一瞬,先是一股凉彻肌骨的战栗,然后才是钻心的痛。匕首不生不息的在自己的胸膛之上,而自己却无能为力,那是一种强大的压迫感,会阻碍人的呼吸,甚至会令人窒息。难道他是在报复自己当初决然的将他置身于宫外吗?片刻后英帝那满是疮痍的眸子便被只有他特有的威势压迫到了让人看不见的位置,开口道“那么你就以臣子的身份来回父皇的话”

    朱允熙知道在他的面前自己曾经不过是个被遗弃的孩子,只是他众多孩子中的一个。如今自己安好的站在他面前,却是被那个侵占了他皇位的亲弟弟带回到了这个本不属于自己的世界。自己的存在分明就是他心里的一道伤疤,而自己越是这样的冷漠,便会使得他的那道伤愈加的醒目,而他至高无上的尊严已经被无情的抛掷在了众人的眼底。如今他问自己何为为君之道,看来他是铁定了要自己给他难堪了。

    “贞观二年,太宗问魏征曰‘何谓为明君暗君?’征答‘君之所以明者,兼听也;其所以暗者,偏信也。《诗云:‘先民有言,询于刍荛’。昔唐虞之礼,劈四门,明四目,达四聪。是以圣无不照,故共鲧之徒,不能寒也。靖言庸回不能惑也。……”二皇子的一席话,未完,只见英帝已面如死灰,顷刻间眸子里迸射出两道刺拉拉的寒光,直直的盯着朱允熙波澜不惊的隽美眸子之上。

    “那么吾儿自比魏征如何呢?”英帝的两道利剑直直的低到了自己的心底,允熙先是一怔,随即满脸超脱了一切的自在般的答道“儿臣比不得魏征,那么父皇也不是当年的唐太宗”。

    “是啊,朕不是唐太宗”那两道寒光仿似失了魂魄般的没了力气,完全的瘫软到了那赌坚毅的胸膛之下。那被硬生生的打散了的溃退的神色,似飘零的浮萍再也找不到可以依托的根基。

    朱允熙在看到英帝落败下的神色,心头一震,仿似要深深的沉入了谷底。只是刹那的功夫,便收回了视线,淡淡的说道“时候不早了,臣儿先行告退,父皇也早些安歇吧!”当那抹淡青色稀稀落落的消逝在未央宫的门外。英帝的脸色,亦嗔亦怒,似悲还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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