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玄幻小说 > 青丝暮成雪

正文 一、风尘

    玉山者,西王母所居也。西王母,天之厉及五刑之司也。王母有二使,一曰三青鸟,一曰青雪虎。六合神卫之西神乃青雪。其身雪白而状如虎,寒冰为爪,可腾云起雾。身披寒冥甲,额佩镇魂冰心。青雪善啸,风暴戾人。吐息可冻结万物,以平神魑魔魂之乱,息西带妖乱,故为西民所拥奉。青雪好酒,其祠之:白菅为席,陈酿美酒一坛,别无他需。

    风尘

    全文讲的是正篇中的那只白猫喜欢喝酒的原因= =虽然这个角色还没有出场(第三卷出场)。。但是我已经放上来了。。。。。。

    自是不知从何时起,我便酒不离身了……

    我曾是玉山之神西王母的神侍,青雪,曾与西王母的信使三青鸟齐名山海。但如今,时过境迁,怕是任何记载上也寻找不到我的一切,我也已然……不再是从前那个青雪。

    因为自从那时起,我便被除名驱逐出山海。

    山海界主上要铸神剑,命众神奉上各自一位的神侍之灵为剑材。而身为玉山神兼西神的西王母,身边仅有二使,一是我,另一则是三青鸟。而三青鸟又是必不可缺的重要信使,因为她们有着自由来往三界与山海界的特殊能力。

    如此一来,我便成了西神铸剑的不二之选。

    当我得知这件事时,心中唯一所想便是立刻逃离这个魔鬼之地山海界。

    我是于一个血色晚霞的傍晚逃出玉山的。

    那时天幕将垂,孤鹜正朝远方飞去。余晖不停在山与山的狭缝间残喘,夜幕的降临也在随时孕育明日的朝阳。没有人知道这究竟是喜是悲。

    暗风呼啸,草木耸动的声音都如同我的心跳,倘若用一个人界的成语来形容,我想便是草木皆兵吧。乌黑一团的夜晚扑盖在我身上,寒毛耸立。我只知不住地逃,不住地跑,接踵的足音如同响彻空谷般悚然。

    就在我正要度过一处小山丘时,怕是跑得太惊惶,脚底一滑,急速来不及收住,我便整个如同流星般被抛掷了出去。继而意识恍惚……

    “呀——”然在我坠地的时刻,一齐而来的,还有一声惊叫,细柔得如同婴孩。

    我搓揉着剧痛的脑袋,抬眼一望。

    天色将晚,杂树仅有轮廓,百草如同泼墨,暗淡的四周,只见得一团灵异的白光兀自闪耀。一只白色的狐狸正摇曳着尾巴妖邪地注视着我。

    “银狐?”貌如常狐,全身覆雪。我一语惊声,却又以为摔昏了头眼花了,立刻又傻傻地揉揉眼睛,定睛一看。

    我还记得,那是一双如迷梦般的湛蓝色瞳孔,如有魔力般,逆光泛起烟雨朦胧,好似隐约融入了一种天不遂的苦涩,宛然透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失望。一身雪色绒毛写着灵异无限,注定是不凡之躯。

    “……”当时,她却蓦地合上眼,撇过头去,不再让我看她的眼。寒冷又坚决。

    或许一开始所注定的不凡,便是一个桎梏吧。锁去了原本的心性,甚至其他。

    她似乎不相信自己将被这桎梏永远封锁,却又深深坚信自己将无力解脱。

    后来,因为我与她共同的目的:逃离山海。我们约为同伴,比肩而行。一方面我要避开玉山的追捕,而一方面她也要避开青丘的屠杀。

    也是那时,我才知道她是从青丘国而来,抑或是说被驱赶出来的。

    跋涉一日,辛苦万千,寻了一处旷地,支起一滩篝火。虽难秉烛,却可长谈。

    那是她头一次告诉我她的往昔。也是我头一次见着她幻化人形的模样,头一次见着她放下冷漠,只留下软弱无助的模样。

    素衣,银丝,红颊,蓝瞳。

    我宁愿相信是时间感化了她,让她相信了我。跳跃的火光下,她挥手施法,点点星辰陨落,她即化为人形,随而宁心,席地而坐。

    “我是青丘国的九尾狐。”说起青丘二字的时候,我分明听到她声音里的颤动。她微垂着头,一手拨弄着眼前的那从活跃的篝火。

    “可我常闻九尾狐,一身火色绒皮,拥有灵力强大、不必修炼天生即有的九条尾巴……”

    “哼,我的形貌的确与常狐无异。”听此,她即刻又昂首起来,高傲地瞥了我一眼。但那股傲然并没有久持,许是忽觉唐突,她又扭头下去,双眼凝视着那一从篝火。“但这便是最异之处……我生来……便仅有一尾……灵力甚微。可奇在我的一身雪色……而雪狐……在我们那被视作最高的象征。”说到这里,她也只是坦然无表情,要说伤感,大概是那眼中一闪而过的不甘。“因为由古至今全族所出现的银狐,除了涂山氏……寥若星辰。”

    “那不是很好?何以落得如今这般田地?”

    “是我不争气。虽然雪色银毛的高贵是不争的事实,可我却无天资,也因此受到不少咋舌。”她伸手捋着自己的银色发丝,忽而仰首望着星空,自顾自地讲述着。“但瑕不掩瑜,族中长老自然想要培养我,希望靠修炼幻化灵力的另外八条尾巴,故而将我早早从父母关怀中夺去,好在族中接受更强的法术。”

    “真是揠苗助长!”

    “诚然……年复一年,修为不见增长,我也只能眼见同辈的红狐几日已然习得魅惑术,自己年年却一事无成。时光寸断,那些长老似乎也渐渐觉察我灵性不济,继而将我视作废物累赘,一朝驱逐出国。”我想这本是令人感伤的结局,可她的脸上却浮现释然。好像在说:我也不愿呆在那一般。但更令我注目的,是那浮光一闪的不屑神色。

    “可那些长老却又打起清理门户的幌子,暗自下了一道诛杀令?他们定然是怕了,害怕银狐你在外修成大器,对他们不利。”

    “你倒是伶俐得很。”她也回望我,扬眉笑笑。“不过想我有如此不凡的潜质,不愁无逆回之路。”

    “哼,你也清醒些吧!”

    “什么?”似是我那一句话振聋发聩,她的神色立刻变得惊异无比。

    “你自己心里其实很明白吧。单凭你现在的能力,就连山里那些小魔怪都不一定打得过。一直以来,你只是拿你潜质极高来安慰自己罢了。”

    “可是……我……”就算是明火前,我也见着了她面庞上即来的暗淡。

    “你又何必在意那些强大弱小?外头大千世界,无不奇妙,等离开了山海界。你就可以尽情去你想去的地方,周游各地也好行侠仗义也好。什么尾巴不尾巴的事,统统抛开啊,如今你可以变化人形,安定世界,谁又在意你体内的灵力?你大可去完成心中最想要的愿望。”

    “我心中的愿望……我想要的东西……”她一瞬便泄了气,一脸不解,翠眉暗皱。或许活到现在,皆是为他人而活。她也从来没为自己想想,从没想过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好好想想吧。总比呆在这儿整日整夜的魔灵相斗要好!”

    直到多年后我才意识到自己这句话是有多傻。真正使人身心疲惫的,正是心中的那些欲达不达的牵挂与愿想……

    我还记得,当时她言说的神色彷若孤苦伶仃的孩童,湛蓝色的眸子闪烁片片湖光。我不敢再望那琉璃般的眸子,便缄默埋头,不再回问。然静下心来想想,方才那些言辞,不过一时的豪言壮语……现在的我,又来什么心情去追求什么心愿呢!我虽不能理解被故土抛弃的痛楚,但出逃的那份矛盾却也时刻梗塞我。玉山的西王母从小待我如亲子,她深知我原身是一只魔虎,却分毫不歧视我的出身。教我灵法,授我仙术。就算自一开始便是为了今日要献祭宝剑,为了报恩,我也有理由献弃自己。可我还是选择逃避。我不知道这是本能,还是自私。

    同是为生存而逃,她是因强大力量未能觉醒而被放逐,我是则因灵力之强而将作废弃之灵以殉天地。

    “明日便到出界的山门口了。”想到这儿,我莫名地疲惫了,瘫身下去躺在一片干草上。满眼皆是星辰闪耀,然于天幕中仍是那般无可奈何。淡声自语。

    “你倒不如想想如何破解出界山门的结界才好。据我所知,山口的结界需由三青鸟开启吧?”她却又恢复冷然态度,似无表情地丢了几根干柴入火,蓝瞳望着愈发高涨的烈火。

    “到时就算硬闯……我也……”

    “鲁莽。”

    言语如冰霜直刺我的死穴,然我并未看见那抹目色稍作动容的片刻,却又一瞬变得决绝起来。不过现在想来,我还真是鲁莽。竟未想到近日皆无玉山追兵急袭,或许他们会于山门口将我们一网打尽,更为难料,便是银狐所做的一切。

    次日清晨,天方明亮,禽鸟啁啾。我携银狐一同奔走至山海界山之出口。一路安然无比,于一处灌木远远望去,更不见守卫之类,眼见两座黑如焦土的荒山直入云霄,两峰之间隙先宽后窄,不见其终止,心想这便是那布有结界的出口。

    然未等我跑上前去尝试施法破解,谁知银狐竟瞬身至我身后,劈手暗袭。我只觉顿时全身如同雷电贯彻,麻痹即倒下身去,动弹不得,而她,似乎刻意留我元神依旧清醒。

    “银狐……你……”

    “那日潜入玉山,本想劫持三青鸟助我逃离山海界的。没想到,却偏偏遇上你。”我无法抬头望她脸上浮动的神色,只听得她一句句地自白。“首先我得谢谢你带我到这个出口。”

    “不管你怎么看……请你别开口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活了这些年,或许在青丘那些长老看来真的一无是处。但我自己也有觉察,内心里渐渐觉醒的力量……一直以来……以为逃避便是自己最好的选择,一直不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她想干什么……她想自己去开启出口吗……然后……自己……

    现在想来,我实在无法想象当时我城府的深浅。

    “或许你还不知道……那群家伙一直马不停蹄地追着呢。”此刻,我只能眼睁睁地望着她拨开树丛,直直朝着那个结界大门走去。未来,眼睁睁地看着她在我永远无法触及的时空中消失。

    远处的灌木好像被风吹拂,却又不自然地悸动。我倒在地面,附耳探听,一阵阵贯彻心扉的铁蹄由远及近……我欲大声呼喊……后背那方却已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青鸟,快看出界门口!那个白发女子,她要干嘛!”虽不知是哪队的杂兵,但一听闻青鸟,我心中却已凉透,西王母她,真不肯就此放过我。

    “可算到了吗?”银狐暗暗道。

    “青雪呢?怎没与你一起?”那边又接连响起了青鸟的语调。我双手努力想撑起,却四肢麻痹得瘫软。

    “他叫青雪吗……看来你们的确已经窥伺我们许久了。你们分明是与他一道的,为何如今又要强将他押回?”

    “我们做的都乃正义之事。况且西神内务,不必与外人详说。”

    “倘若当真是凛然之事,他又为何百费周折拼死也要离开你们?总之你们是不肯于我详谈,那我也不必与你们客套了。”

    听到这,我只觉气血上冲,未能多想便倒头下去,沉沉晕去。而后来的一些事情,便永远无从得证了。以下的这些,也只是听三青鸟口述于我。

    青鸟说,那时他只见那个白发女孩袖手一挥,霎时银光一现,便化作一只白狐。此刻,他身边那些本该按耐不住血性的属下,却被他一手拦住,不再上前。因为他也知道,青丘国有灵力强大的白狐,虽独有一尾,却也不可小觑。

    白狐仰天一鸣,并未有哪些花拳绣腿,全然不顾那些蓄势待发的下属,直愣愣地便朝青鸟扑来。一把将青鸟反倒在地。

    这点倒是让青鸟惊讶不已,他以为这白狐会用什么高强的灵法来与他抗衡,谁想到竟是最原始如同狩猎般的打斗。也不晓得是什么,让她有勇气来挑战山海界西神的使者。

    显然那些小兵也张大了嘴差点惊叫,但见她这般几近拼命地翻打,也不由缄默。

    青鸟狠下一心,扭曲着身子,聚力双翼,汇聚冥火,反身一合。那白狐倒也伶俐,立刻闪电般退避三寸,幽幽的火焰险些擦身。然未歇片刻,白狐后腿一蹬,随即张开利齿口,一口咬住青鸟的左翼,死也不松。

    他们一同厮打在地,但白狐也怎也不肯松口,紧紧闭着双眼,几乎想把青鸟的翅膀咬断。一旁的侍卫不再观战,此时一齐拥了上来,刀剑枪戟交相摩擦,碰撞出刺耳的凄厉尖叫。继而是冰冷刺入血肉的钝响,死神不慌不忙地敲起钟声。鲜血侵染草地,也斑驳了她纯色的皮毛。

    青鸟说,那时他一直能感觉到,咬住他的白狐在不住的颤抖。先是伤口,再而全身,最后连牙齿也在发颤。可白狐却一丝未肯松懈。或许是白狐体内的力量在苏醒,又或许是青鸟被咬得麻痹而产生幻觉。迷糊间,他似乎望见了压在他身上的白狐的另外八条隐隐约约的尾巴。

    他不知道那是力量的觉醒,还是心灵的觉醒。但那股微弱的灵气有如昙花一现,他渐渐感到凉意蔓延。至此,他却不肯再讲下去了。而我也不忍再听。

    听罢后,我心中波澜万丈,既是苦涩的庆幸又是绵长的感伤,更有一种绝望的遗憾。庆幸的是,我未能身临那时,未能承受那一瞬即来的彻骨至痛。感伤的是,再也没有机会与她说上只言片语。哪怕是一声道歉,一句感谢。遗憾的是,至始至终,未能见上她梦寐以求的修炼成就,那些由血换来的尾巴……

    后来,我魂魄入剑,展转人界之际。幸得修成人体,闲逛城镇之时,偶觅一种妙不可言的酒水。那酒店老板与我说,这酒由谷粮而酿,酒质通透,十分绵甜爽口。我借饮一口,却只觉刺激难耐。他笑着说我因为不习惯这酒才会这样觉得。多试着喝喝,自然也就觉得妙哉了。

    我问这酒可有名字?他摆手言笑,单名一个白字。即是白酒。我心头一颤。不知为何,脑海中竟偶然浮现一只全身银白的狐狸,摇曳着九条纯净的尾巴。

    我亦然赔笑,慷慨买下了几坛。可那老板却双眼瞪大地看着我,说第一次喝,量少为好。

    他自然是不知道,这白酒早已是我的故友。

    不知能不能这样称呼你呢。曾经相处,也不曾问及你的名姓。但我却时时记得,你是那只全身雪白,尾有九条的倔强狐狸。如此,便叫你白九吧。

    这些年奔走人界,偶或听闻有关九尾狐的传说。有人云,九尾暗藏九条生命。九世轮回却似一世。可继承曾经记忆,保留从前回忆。若真如此,我能否寻到她的转世再生呢……我不知道……只是一味地活着活着……直到时间在我的脑海中淡化……直到我放弃继续化人而生。

    曾记星下篝火前,狂妄一生锦绣;待得回首凝眸处,抖落一身风尘。

    <!-- 作者有话说 -->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