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秘剑
天空飘邈着薄云，时有惊鸟破林而飞。
崇月，钟雁山。
虽是故地重游，却也仍是觉得陌生无比。暮雪仰头，许是因为山中广大吧，上次来寻药，也不见得踏遍了山草。
悬崖之旁，如虬龙的枝蔓正缠绕悬挂，似乎是竭力伸长着双手，想要从深壑中挽什么。涧下，汩汩碧涛正奔流远去，无情，不止息。
带路弟子快快跑在前面，暮雪于中，晚晴断后。后方的晚晴步伐轻盈，虽快却步步留心，那右手还一直按在剑柄之上，时时准备拔剑出鞘。她双目异然瞥过不合时宜的繁盛丛林，眉间微蹙，锁冰雪。
然时处乍暖还寒，妖冶树木丛丛叠叠，不知从何处竟幽幽传来声声微弱的呼吟，更有如鬼手在撩拨毫发，暮雪小步跟随，一时攥紧了包裹，不适地打了个寒噤。
“云怀！”突然，至一陡峭山坡，带路的弟子收步，停驻不一会儿竟一声大喊。随即更是快步跑去。
晚晴闻声，轻哼一声，亦然随往。倏忽足舞旋风，遂与暮雪过肩而去。
静若处子，动如脱兔。
奔赴赶往，只见那青衣弟子蹲下徒手托起躺倒在地的一人，同是青衣高髻，他的脸因为剧烈疼痛而扭曲着，时不时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原来那异样的声音是他发出的。暮雪长吁一口气，见晚晴对着她使眼色，才顺着那人的手臂往下望去。
目光到处，无不惊心。那人的手臂，皮开，几乎肉绽，还带有形似灼烧的伤痕。医者之心顿生，她赶忙跑上前，跪地，抬手小心翼翼敷上那只手臂周侧。
虽然手臂红肿似烫伤之迹象，但却又不真似。这开口，许是为利剑所伤，甚至是涂毒宝剑。伤口分裂极大，须得立即清理
“啊！轻……轻……”似乎连完好的皮肉都肿胀无比，轻轻一触便如撕裂般疼痛。
“抱歉……”她忽地移开手，急忙从包裹中摸探着什么。然片刻后，她轻轻取出绷带与一瓶洗液，接着俯身下去，正欲处理伤口。陡然间似又想起什么，她赶忙收手，即刻便探入包裹之中。
“你在找什么？”一旁的晚晴见她这般手忙脚乱，不由诧异道，“不就是普通的创伤么？包扎一下便好了。”
不待答话，她从囊中摸出一支银针，试探般点入伤口。然只瞬息，即便抽手而回，却见，银针并无异样。
不是毒类吗……
“些许不是一般的创伤。”她微微一叹，自顾自地喃喃道是。
“水……水……”而此时，病者虽是半昏，他仍虚弱地扇动着干涩的嘴唇，呜呜地吟着。
“那个……能帮我在附近取一些水来么？”渐起身，她侧过头去对着那旁引路的弟子问道。
那弟子回也不回，只颔首，便提剑背过身去，小跑着隐入密密山林间。
“取水……你对这一带还挺熟悉？”晚晴一手点唇，意味深深地凝视着暮雪。
“也不尽然，只是颇有涉足，隐约记得有一条溪流蜿蜒全山罢了。”
暮雪淡笑，随即又屈身下去，小心翼翼地清理着伤者臂上的垢尘。
“听说，你们是守卫妖洞？”她左手将伤重的手臂捧起，右手则持巾帕揾拭。边清，边与身旁的晚晴闲谈。
“……”晚晴长默不语，只是长久地戒备四周。
“师门要事，不能言及么？”
“那洞中有柄妖剑。近日动荡频繁，或恐旁人趁虚而入取剑为恶。”晚晴听闻，松下架势，面无表情地瞥了暮雪一眼。“现下觊觎之人早已攻来了，告诉你也无妨。”
“妖剑……”暮雪口中默念，想了想，于是抬起一手支撑着头。她只觉脑海中正浮现着什么，然又觉如雷而过，头脑中便如针刺般痛苦难耐。
而后，天边苍蓝，原本松散的云朵却不知何时攒聚到了一起。暮雪早已清好伤口，但见静静躺着的伤者唇上愈发干裂，她不由四处张望起来。
去取水的弟子，丝毫没有回来的预兆。
晚晴见状，亦是仰头，不语，眉却暗蹙。
毕竟，是太久了一点。
这时，两人谁也不说话。茫茫间，气氛恍如静静凝结，无形间几乎交织成一张厚重的网，暮雪只觉得恍惚间被压抑，难以畅息。是时，恰迷蒙，青雪携着冷光雾气又再一次幻化而出，“竟是剑气！”它的目光一时深邃锋利起来。
暮雪只是不解，正欲询问。她抬眼，正见晚晴那一双冷似寒星的目。只一瞬间，那压迫感竟又重了三重，她倏忽失力，微倾身子，双手撑地。
霎时，晚晴一挑宝剑，引寒光四溢，遂如疾风般朝空中聚力一斩。
紧勒的索好似被斩断，暮雪下意识抬手触探着脖颈。
一阵杂乱的树叶凌乱声随风而起，随即一群山鸟破林而出，似惊惶的长鸣竟波澜而起。
隐约间杂金属相擦的声音。
“糟糕……”晚晴蓦地跨步按剑，双眼更是凌厉得如同白刀，只待拔剑出鞘。
然下，却又袭来一片无边的死寂。
“莫慌乱。我且去看看。”她勒紧了声音，朝暮雪望望。见得她点点头，才踏步朝声来方向奔去。
身影渐去，树影风动。微光从灌木间漏出，洒在晃晃的碧草上，粼粼诡秘。
暮雪见了，双手便不由握紧在胸。现下，丝毫不知对方的任何底细，就如此跟来，也真是太武断了。而她却也不知自己何来的勇气，竟只觉得自己非来不可。她深吸一口气，再颤悠悠地呼出去，于是从包裹中携来一瓶止血膏药与一卷白纱，随即一手点银匙蘸药，一手已携白纱由下往上包裹。不过片刻已而包全了伤患的整只手臂。
似乎痛感还未上来就已被镇压，亦或是伤者又再一次昏迷了过去。暮雪低眼，见那弟子抿唇不语，长久下来，气息倒也平稳，便长舒一口气。她抬手，正轻轻放下他的手臂。
“妖物啊……妖物啊……”突然，碧石堆叠，树影满遮之处，一缕沉厚的气息幽幽而来。约是从不远处，紧跟而来一串长长的叹息。
“谁？”暮雪双肩一颤，应声扭头过去。
“咳咳……同是云中观的人……”话语带着咳音，仿佛负伤在身，气息也顿时微弱了几分。
暮雪起身，敛步，摸着声音寻去，拨开杂木，一名略年长的青衫之人顿入眼帘。只是那人全身无知觉般地瘫软着，眉目间也散散无力。
“你还好吗……”她探声一问，遂伸手，敷在那人腕上。
脉象平稳，并无异端……她的眉角一抖，灵活的手又上下揉捏着他臂上的穴位。
“妖物……妖物……”他极力张口，木然地喃喃不止。“我还是头一次见到……那种剑……”
“什么？”暮雪静静为他活血舒骨，隐约间只觉他的臂膀抽搐了一瞬，顿觉希望，便更是着力起来，一按三推。
“黑衣人……赤血剑……杀气……好浓的杀气……”那人自顾自地说着，宛然一个正在讲述苍老故事的说者，双眼竟满是风霜。
“剑？”又是剑……她嘴角一撇，松下手来。而这时，脑海中的影响似乎愈发清朗起来。
“祖父曾告诉我，那是一把秘剑，由玉石与赤铜熔炼而成，精工刻出鸾凤型纹，短柄上镶七颗赤色血玉。”不知为何，耳边竟环绕着若即若离的声音。这声音……秘剑……赤色……
“莫非……”她不敢再想了。
“能有那种剑的……除了妖怪……还能是什么东西……咳咳……谁知……一个小姑娘竟叫他慕容……人界竟有此类……可笑……竟弄得……自相……残杀……”
“慕容……”话落，那双灵动的手便痉挛一颤，而后便似冻结般冷冷悬在空中。她只觉一口气闷在咽喉，一阵心底的隐痛竟悄然作梗。她皱了眉，闭了眼……
不……不会那么巧……
恍惚，那股压迫再一次冲击过来，她难当，险些一头闷倒在地。
“又是这杀气……就在……附近……了”那疲惫的人抽动着手，彷徨失意地叹着，“姑娘，你快离开这里……这股杀气……分明比刚才的更强……”
“不……”暮雪费力张开眼眸，猝然地呼吸，随即双腿蹬地，双臂一撑，摇摇晃晃地站立而起。
“那人是恶鬼！他会带你……带你下地狱……”那人惊讶地凝视着暮雪，只是不住地摇头“快走吧……”
“我不怕地狱……”她抿紧唇，面向晚晴离开的方向，丢下包裹就跨着碎步小跑起来。“错过……”微风荡起她的鬓发，“我只怕，连你的背影也碰不到……”
<!-- 作者有话说 -->
崇月，钟雁山。
虽是故地重游，却也仍是觉得陌生无比。暮雪仰头，许是因为山中广大吧，上次来寻药，也不见得踏遍了山草。
悬崖之旁，如虬龙的枝蔓正缠绕悬挂，似乎是竭力伸长着双手，想要从深壑中挽什么。涧下，汩汩碧涛正奔流远去，无情，不止息。
带路弟子快快跑在前面，暮雪于中，晚晴断后。后方的晚晴步伐轻盈，虽快却步步留心，那右手还一直按在剑柄之上，时时准备拔剑出鞘。她双目异然瞥过不合时宜的繁盛丛林，眉间微蹙，锁冰雪。
然时处乍暖还寒，妖冶树木丛丛叠叠，不知从何处竟幽幽传来声声微弱的呼吟，更有如鬼手在撩拨毫发，暮雪小步跟随，一时攥紧了包裹，不适地打了个寒噤。
“云怀！”突然，至一陡峭山坡，带路的弟子收步，停驻不一会儿竟一声大喊。随即更是快步跑去。
晚晴闻声，轻哼一声，亦然随往。倏忽足舞旋风，遂与暮雪过肩而去。
静若处子，动如脱兔。
奔赴赶往，只见那青衣弟子蹲下徒手托起躺倒在地的一人，同是青衣高髻，他的脸因为剧烈疼痛而扭曲着，时不时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原来那异样的声音是他发出的。暮雪长吁一口气，见晚晴对着她使眼色，才顺着那人的手臂往下望去。
目光到处，无不惊心。那人的手臂，皮开，几乎肉绽，还带有形似灼烧的伤痕。医者之心顿生，她赶忙跑上前，跪地，抬手小心翼翼敷上那只手臂周侧。
虽然手臂红肿似烫伤之迹象，但却又不真似。这开口，许是为利剑所伤，甚至是涂毒宝剑。伤口分裂极大，须得立即清理
“啊！轻……轻……”似乎连完好的皮肉都肿胀无比，轻轻一触便如撕裂般疼痛。
“抱歉……”她忽地移开手，急忙从包裹中摸探着什么。然片刻后，她轻轻取出绷带与一瓶洗液，接着俯身下去，正欲处理伤口。陡然间似又想起什么，她赶忙收手，即刻便探入包裹之中。
“你在找什么？”一旁的晚晴见她这般手忙脚乱，不由诧异道，“不就是普通的创伤么？包扎一下便好了。”
不待答话，她从囊中摸出一支银针，试探般点入伤口。然只瞬息，即便抽手而回，却见，银针并无异样。
不是毒类吗……
“些许不是一般的创伤。”她微微一叹，自顾自地喃喃道是。
“水……水……”而此时，病者虽是半昏，他仍虚弱地扇动着干涩的嘴唇，呜呜地吟着。
“那个……能帮我在附近取一些水来么？”渐起身，她侧过头去对着那旁引路的弟子问道。
那弟子回也不回，只颔首，便提剑背过身去，小跑着隐入密密山林间。
“取水……你对这一带还挺熟悉？”晚晴一手点唇，意味深深地凝视着暮雪。
“也不尽然，只是颇有涉足，隐约记得有一条溪流蜿蜒全山罢了。”
暮雪淡笑，随即又屈身下去，小心翼翼地清理着伤者臂上的垢尘。
“听说，你们是守卫妖洞？”她左手将伤重的手臂捧起，右手则持巾帕揾拭。边清，边与身旁的晚晴闲谈。
“……”晚晴长默不语，只是长久地戒备四周。
“师门要事，不能言及么？”
“那洞中有柄妖剑。近日动荡频繁，或恐旁人趁虚而入取剑为恶。”晚晴听闻，松下架势，面无表情地瞥了暮雪一眼。“现下觊觎之人早已攻来了，告诉你也无妨。”
“妖剑……”暮雪口中默念，想了想，于是抬起一手支撑着头。她只觉脑海中正浮现着什么，然又觉如雷而过，头脑中便如针刺般痛苦难耐。
而后，天边苍蓝，原本松散的云朵却不知何时攒聚到了一起。暮雪早已清好伤口，但见静静躺着的伤者唇上愈发干裂，她不由四处张望起来。
去取水的弟子，丝毫没有回来的预兆。
晚晴见状，亦是仰头，不语，眉却暗蹙。
毕竟，是太久了一点。
这时，两人谁也不说话。茫茫间，气氛恍如静静凝结，无形间几乎交织成一张厚重的网，暮雪只觉得恍惚间被压抑，难以畅息。是时，恰迷蒙，青雪携着冷光雾气又再一次幻化而出，“竟是剑气！”它的目光一时深邃锋利起来。
暮雪只是不解，正欲询问。她抬眼，正见晚晴那一双冷似寒星的目。只一瞬间，那压迫感竟又重了三重，她倏忽失力，微倾身子，双手撑地。
霎时，晚晴一挑宝剑，引寒光四溢，遂如疾风般朝空中聚力一斩。
紧勒的索好似被斩断，暮雪下意识抬手触探着脖颈。
一阵杂乱的树叶凌乱声随风而起，随即一群山鸟破林而出，似惊惶的长鸣竟波澜而起。
隐约间杂金属相擦的声音。
“糟糕……”晚晴蓦地跨步按剑，双眼更是凌厉得如同白刀，只待拔剑出鞘。
然下，却又袭来一片无边的死寂。
“莫慌乱。我且去看看。”她勒紧了声音，朝暮雪望望。见得她点点头，才踏步朝声来方向奔去。
身影渐去，树影风动。微光从灌木间漏出，洒在晃晃的碧草上，粼粼诡秘。
暮雪见了，双手便不由握紧在胸。现下，丝毫不知对方的任何底细，就如此跟来，也真是太武断了。而她却也不知自己何来的勇气，竟只觉得自己非来不可。她深吸一口气，再颤悠悠地呼出去，于是从包裹中携来一瓶止血膏药与一卷白纱，随即一手点银匙蘸药，一手已携白纱由下往上包裹。不过片刻已而包全了伤患的整只手臂。
似乎痛感还未上来就已被镇压，亦或是伤者又再一次昏迷了过去。暮雪低眼，见那弟子抿唇不语，长久下来，气息倒也平稳，便长舒一口气。她抬手，正轻轻放下他的手臂。
“妖物啊……妖物啊……”突然，碧石堆叠，树影满遮之处，一缕沉厚的气息幽幽而来。约是从不远处，紧跟而来一串长长的叹息。
“谁？”暮雪双肩一颤，应声扭头过去。
“咳咳……同是云中观的人……”话语带着咳音，仿佛负伤在身，气息也顿时微弱了几分。
暮雪起身，敛步，摸着声音寻去，拨开杂木，一名略年长的青衫之人顿入眼帘。只是那人全身无知觉般地瘫软着，眉目间也散散无力。
“你还好吗……”她探声一问，遂伸手，敷在那人腕上。
脉象平稳，并无异端……她的眉角一抖，灵活的手又上下揉捏着他臂上的穴位。
“妖物……妖物……”他极力张口，木然地喃喃不止。“我还是头一次见到……那种剑……”
“什么？”暮雪静静为他活血舒骨，隐约间只觉他的臂膀抽搐了一瞬，顿觉希望，便更是着力起来，一按三推。
“黑衣人……赤血剑……杀气……好浓的杀气……”那人自顾自地说着，宛然一个正在讲述苍老故事的说者，双眼竟满是风霜。
“剑？”又是剑……她嘴角一撇，松下手来。而这时，脑海中的影响似乎愈发清朗起来。
“祖父曾告诉我，那是一把秘剑，由玉石与赤铜熔炼而成，精工刻出鸾凤型纹，短柄上镶七颗赤色血玉。”不知为何，耳边竟环绕着若即若离的声音。这声音……秘剑……赤色……
“莫非……”她不敢再想了。
“能有那种剑的……除了妖怪……还能是什么东西……咳咳……谁知……一个小姑娘竟叫他慕容……人界竟有此类……可笑……竟弄得……自相……残杀……”
“慕容……”话落，那双灵动的手便痉挛一颤，而后便似冻结般冷冷悬在空中。她只觉一口气闷在咽喉，一阵心底的隐痛竟悄然作梗。她皱了眉，闭了眼……
不……不会那么巧……
恍惚，那股压迫再一次冲击过来，她难当，险些一头闷倒在地。
“又是这杀气……就在……附近……了”那疲惫的人抽动着手，彷徨失意地叹着，“姑娘，你快离开这里……这股杀气……分明比刚才的更强……”
“不……”暮雪费力张开眼眸，猝然地呼吸，随即双腿蹬地，双臂一撑，摇摇晃晃地站立而起。
“那人是恶鬼！他会带你……带你下地狱……”那人惊讶地凝视着暮雪，只是不住地摇头“快走吧……”
“我不怕地狱……”她抿紧唇，面向晚晴离开的方向，丢下包裹就跨着碎步小跑起来。“错过……”微风荡起她的鬓发，“我只怕，连你的背影也碰不到……”
<!-- 作者有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