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秋之初始 · 上
00
小城镇的南面有一座屹立了数百年的历史悠久的教堂，虽然不算雍容，但也不失典雅。教堂的建筑采用的是哥特式风格，顶端都是尖尖的翘起，高高的，像一根避雷针。门面上留有许多浮雕，都是关于宗教神话，诸如天使、恶魔之类的，历史和教堂一样悠久。建筑上的百格菱窗被染上了五彩之色，很完好地与教堂宏伟大殿的昏黄的主色调融合在一起。最引人注目的，是高大的实硬木门上的一个巨大的十字架，像是守护着教堂一样，给人以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感觉。
是时正值礼拜日，几位虔诚的信徒陆续地从两边的偏门走进教堂，他们是来做礼拜和祷告的。
其间有个高挑的身影，随着前方的信徒向教堂的方向走去。但他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从偏门走进主教堂内，而是绕道穿过了一条小径，转入了教堂后面的树林。树林里有一片碑石林立的墓地，小镇里的亡灵都长眠于此。
此时天色还早，整座寂寥的墓园里就只有一个身影。这是一个高中生模样的男生，他是来探望亲人的——已经去世了的，永远都是那么年轻美丽的母亲。他手里拿着一支新净摘下的百合，花瓣上还凝结着点点湿润的晨露。
记忆中的母亲，美丽大方、温柔善良，每时每刻都在微笑着。那个如天使般完美的笑容，蕴含着无数微妙的情感，是无法让人忘记的。男生把百合轻轻地放在墓碑的下方，伸手抚摸着石碑上的字。
——谷雨。很好听，很有诗意的一个名字呢。
早晨的凉气渐渐地消散，天空渐渐蓝得有些明亮了。此时，天空中漂浮了一片白云，阳光透过了云端向墓园里洒下了道道金色的光芒。被这许多道光路划过的空气里悬浮着细微的水粒子，带着些湿润沾在手臂和脸上，有丝丝的凉意。
阳光一点一点地向这边普及过来，照在了新丽的百合上。娇嫩的百合在朝阳的眷恋中焕发着朝气与生机，显得楚楚动人。圣洁，一尘不染。
但是，无论花儿有多美丽、多圣洁，离开了根系，终将会凋谢、枯萎。不过，至少现在的百合依然显得纯洁、高贵。即使只能绽放一段很短的时间，也会全心全意地焕发着它的热情与真挚。和所有的花儿一样，在生命将要凋零并且结束的最后一刻，在那短暂的时光里，努力地诠释着并维持着美丽的瞬间。
之后，便很快地萎靡，凋零。被风一吹，也就散了。
就像是命中注定了的，有些事情，总是会很巧合，却也很必然地发生着。谁也无法阻止和改变。
男生在母亲的墓碑前坐了许久，重新站起来的时候，一股浑浊的气血瞬间涌上脑门。额头一阵短暂的眩晕感，地心引力牵引着他向一边倒去。他顺势晃动了几步，勉强算是站平衡了，不至于倒下。他使劲地摇了摇头，总算是恢复了常态。
男生环视着四周，被庞大的树林包围的空旷墓园里除了他之外，并没有更多的一个人。所以显得异常寂寥，让人心里生出一种空虚之感。或许不是因为墓园的空无一人，而是人的心空空如也呢？以至于这里的一切都被浸润在凄寂的氛围里。包括渐越温热的阳光和渐越和煦的微风。
男生呆呆地看着墓园周边森然的树林，眼睛里流露着不易捉摸的情感。或是悲伤、或是孤寂。
突然，脑海里无端掠过了一丝闪影，一幅唯美的画面浮现在眼前。如同是来自身体本能的使唤，他慢慢地向墓园深处的树林走去。他清楚地知道，有什么东西在招唤着他。
他的徐徐而行，眼睛警惕地看着前方，心里有丝丝跳跃。他这是在期待着看到些什么——或许，那也便是吸引他径直往树林深处走去的原因。
粗壮的树干和斑驳的树影在视线里出现了，再缓缓地向身后退去，消失在身后。出现，继而消失，道道阳光就是在这样的重复里洒下树梢，零零星星地进入阴冷的树林。长长地，如树干一般地倒刺下来。如同下了一场稀稀疏疏的光之雨。
渐渐地，视眼里的光线变得明亮，男生已走到了树林的边缘。
远远地出现在面前的，是一座碑石林立的小墓园。
男生并不为这里的树林深处会有另一座墓园而感到惊奇。他初次来到这个地方的时候，心里便产生了一种驱之不去的悲哀而痛苦的情愫。因为这里的墓碑，是特别的——所有的都是空白。
午前的阳光晴好地从空中微斜地倾下，洒在了墓园里，颤抖着轻柔地抹在平整的没有刻字的墓碑上，焕发了一阵哀茫。像是在守护着一些重要的秘密。
男生站在树林的边缘，左手扶在一株树的枝干上，树冠投下的阴影笼罩在他的身上。如果不认真看，根本无法发现他的存在。他默默地看着墓园的方向，在于树荫的遮蔽下，让人无法透析他脸上的表情。
其实，男生来到过这里很多次了，但没有一次进去过墓园内。这里的一切都带着悲凄而诡异的意味。微风徐过，一股神秘的凉意席卷了全身上下，让人心生压抑与畏惧。
这座墓园，也许是不容侵犯的——他说。
茫然的视线落在了一个慢慢走进墓园的身影上，那是一个体形消瘦的女孩。这座神秘的墓园里的神秘女孩，男生在之前也是见过的。女孩总是穿着黑白的新式修女服，手挎一只编得很精美的花篮，其间满是开得娇艳的百合花。她在墓园的石碑间走过，长长的头发翩翩地飘逸在身后，显得异常迷人而奇冀。
她或是人，或是其他的什么东西。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男生的心中都留存着这样的一个疑问。但他更愿意相信，女孩是个正常的人，只不过是背负了太多太多。他曾有想过走上前去和女孩打个招呼，但每一次潜意识都会警惕地告诉他，这是一片不容轻易踏进的领域，他不属于这里。或许也就是这一道隔阂，让他错失了很多机会——但，真的算是机会么？
女孩弯下腰来，把篮子里的百合放于一座座墓碑之下，伸手轻轻抚摸着空白的碑面，似乎还在说着些话语。至于是什么，男生不知道，或许是祝福，或许是抚慰。
这个小墓园里一共有三十六座无名墓碑，不知道其代表的意义是否重要。或许，是代表了佛教所言的“人生三十六宗烦恼”呢？但也只是一种猜想。
伴着从树林里飘出的和风，神秘女孩开始跳起舞来，身躯转动着轻盈的舞步，带起长长的裙摆与衣袖翻飞。温苒阳光下的轻柔身影律动着曼妙的舞姿，黑与白之掠影相互交融，微风撩动的飘逸发丝。唯美的舞姿缭绕在脑海，浮起沉落，连绵不绝，宛如一只善良美丽的精灵，守护着墓园，以及永远长眠于此的亡灵。
随后，风停舞止步，女孩侧转过身来望向了树林的这边，露出了微笑，如同仙子一般美好……
01
蔚蓝的天空不知何时，已渐渐地转入了橙红。已到了夏日的最后一个黄昏，绚丽的晚霞尽情地绽放着虚幻华丽的光芒。浓烈的一抹艳红散在云际里，幻化成橙的、红的、紫的、黄的，很和谐地搅混在一起，像一盘美味的不同凡响的番茄炒蛋。
湮月站在海边长长的堤坝上，望着明晃晃地倒映在不停起伏的海潮中的夕阳，耀眼而迷离的灵灵波光像泻下了一条银河，刺得眼睛有些生疼。他的瞳人过多地流入了落日的余晖，明亮得如同一坛橙黄色的醇香酒液。
夕阳一点一点地沉入海中，绚丽的醉人晚霞逐渐地烧燃殆尽，被黑夜一点又一点地蚕食、吞噬。而后消失在又一个并不漫长，却很凄美的黄昏。哀伤似乎随着黑夜的降临而漫延了。
“或许，能够改变一下呢……”
这个学期是有些不同的吧，总是会有些许变化的。暑假无论有多么漫长，随着新学期的开始，终究也算是完结了。在夏天的最后一场瓢泼的洗礼般的大雨过后，天边绚烂的夏之云霞终于掩尽了光芒。那豸伏了许多个日夜的炎热，在稍不留神之间，竟也似乎像水一样蒸发流散了。化去了天空，变成了属于秋天的云彩。而今，天空中的云，确实是繁密了。
湮月推开了“高二文学E班”的门，前脚刚刚迈进课室里的时候，便看到了所谓的一直都在感觉得到的某些变化了。教室里的黑板边上的钟表时针指向了“九”，分针则刚好指着“十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它说明了——湮月此时并没有迟到。
这是开学后的第二天，昨天的开学典礼湮月没有参加。他没有去学校，而是选择了另一种比较特殊的方式。八月三十一日，今年夏季的最后一天。湮月骑上了自行车，围着他所生活在的小镇，在郊区转了一圈，静静地感受了漫漫长夏的结束。
人生里总会发生许许多多的改变，而这些改变，是在一次次的遭遇与抉择中决定好了的。
多少都是有变化了。即使是过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暑假，同学们还是惊异地发现：湮月竟然准时到校。时间刚好八点，这时候上课的铃声也响起了。随着湮月的拉开门，原本有点闹哄哄的教室在瞬间安静了下来——或者是因为他的突然出现，亦或者是上课的铃声已然敲响。
果然还是会出现这样的情况的。湮月的所到之处，即便是其他同学正讨论得如何激烈，也都会在第一时间里静下来。这就说明他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就像是一个令人畏惧的，避而远之的不详的存在。至于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情愫，即便是和他同班的学生，靠得近了，也不太清楚。反正他给人的感觉是迥乎常人的。这种让人觉得另类的、别样的感觉使他变得更加的孤身一人，一直都是这样，冷漠、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自然没有人愿意接近。
所以，他的身旁，没有第二个人——至少，别人是这么认为的。
湮月愣了几秒钟的时间，看了看墙上的钟表，转过头来扫视了一遍他曾待过一年之久的班级。冷冰冰的像一股寒流般的目光，弄得别人心里头一阵的发毛。最后，他的目光定在了后面角落里靠窗的一个空了的座位，像一柄长长的冰刃刺在了那里。继而他径直走了过去，视线笔直得没有丝毫的挪移。这眼睛盯住了的方位，似乎被死死地扣住了，是无法逃离的。
很奇怪地，桌椅是被擦干净了。湮月用手指在桌面上一划，起来的时候没有一丝灰尘。早上的阳光晴好地投入了窗棂，化在了洁净的书桌上，明晃晃的。他不免有些惊讶。原来，一张有些肮脏的旧书桌在洗净后依然能焕发出崭新的一面。它在之前，也仅仅是被污垢遮蔽了。本质上还是新净的，只不过是容易被忽略罢了。
也许是昨天的开学典礼，同学们打扫清洁的时候，顺带着把他的桌椅也擦洗干净了。仅仅是这样，并无了再多的缘由。这也可以说明，其实同学们还是不怎么讨厌他的——谁都知道，这个位子是仅属于湮月的。
随着“啦”的一声，一位年轻的老师走了进来，并在身后合上了门。于是同学们便可以看到一张精神的干净利落的脸容，一头剃得清清爽爽的似乎很扎手的短发，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银边眼镜，往讲台上一站，便给人一种油然而起的尊敬的感觉。
这是一位上学年才转入这所学校的新秀老师，有能力、有才华，工作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便已被学校评为“一级优秀教师”。他是湮月班的国语教任，对学校的师生亲切、关怀，深受他人的喜爱。
他放下手中一叠厚厚的档案，清了清嗓子，声音有些高分贝地说：“同学们，首先呢，在这里我要恭祝大家顺利地升上了高二。”他说着便鼓起了掌。
台下的学生很有兴趣地看着面前的这位脸上满是精神的意气的老师，也都跟着鼓起了掌。但其间有一个人是不同的，他只是很平静地看着黑板，手放在桌子上一动也不动。年轻老师看了他一眼，脸上微微露出了笑意。如果不仔细观察的话，是不会发现他脸上这些微小的变化的。
“众所周知，我的名号，啊……”他故作停顿地拉长了声音，在讲台上抓起一支粉笔，转身在黑板上“唰唰唰”地写下了两个极为醒目的大字——冬至。之后，他面对着台下的学生，背后是一面宽长并显得有些大的黑板。那黑板上突兀了两个白色字体，倒是有些夺人眼目。
年青的男教师脸上是青春尚未散尽的意气风发，他稍微提高了说话的声音分贝，“冬至。没错，大家可以直呼我的名字，也可以叫我冬至老师。本人的年龄也大不了你们多少，我希望在以后的日子里，我能和大家一起轻轻松松地相处，就像是普通朋友一样。有什么好玩的、有趣的，都可以和我分享。有什么新奇的想法也都可以和我说。甚至，你们遇到了什么困扰，觉得无助、悲伤的时候，亦可以找我倾诉，我会尽我的所能努力地帮助大家……”
他在说着这些的时候，分明感觉到了台下同学们的热情与释然。他们大概是很难得才遇到这样一个既年轻，又有活力的班主任老师吧。但每个班里都总会有一两个比较出格的学生的。他再次注意到坐在窗台那边的脸上平静得不带一丝表情的湮月，眼光冷漠而黯淡地看着讲台之上，也不知道他是在看黑板还是在看站在黑板前的人。他不禁微微皱了皱眉头——这个，或许是比较难办的学生了。
何止是难办呢？在接受就任“高二文学E班”的班主任之前，他就着手调查了有关班里的学生的资料，那些都是学校整理出来的档案。并且，他在之前就已经做了半年这个班级的国语老师，多少对学生还是有些了解的。在这个班级前任班主任——一个令人尊敬的老先生调离之前，就对他吩咐了一些话语，要他好好照顾那个叫湮月的学生。
湮月是与他见过的所有学生都不同的，可能只是背负了某些很沉重的东西。反正，冬至老师是这么认为的。每次看到那双冷淡的瞳人，模糊而无法看清它们主人的想法，心里面便有了一些奇异，似曾相识的感觉。
必须要做点什么——他想。
02
哦，原来所谓的总觉得有些什么改变了，是这么回事。湮月的内心同外表一样平静。讲台上的这位男教师对于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希冀，他并不像其他学生那般对这位高材生老师有过多的仰慕和喜爱。只是那种淡淡的感觉，至少，不讨厌，长得还挺顺眼——这对某些女生来说或许是养眼吧。
但或许，也不尽然呢？
不仅仅只是这些，湮月心里有种直觉，某些东西随着他的决定改变而改变了。是一种很微妙的，难以觉察的变化。也许，在变的只是自己。
湮月用游离的茫然的眼神环视了一圈课室。在教室的后排空了三个座位，这时他才突然觉得，班里又少了人了。被空置下来的座位的原主人，是随着家人一起离开的。他们离开的，不仅仅是学校，而是这个学校坐落的小镇。这几年来，他一直都明白，这个他出生甚至长大的小镇，已经丧失了生命力。
它在发展着的同时，也在退缩着。一点一点地改变，累加起来却是一种让人心里发慌的速度。每隔一段不长的时间，便会有几户人家离开，他们会搬去另一座城市继续着他们的生活。他们会渐渐地遗忘，仅仅只是带了一点点的对原先生活过的小镇的印记。再有几年的时光冲刷，这些的“一点点”也就消失了。
终有一天是要离开的，湮月想。一定要离开，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越远越好。
湮月望向窗外，透过洁净明亮的玻璃，游走着雪白浮云的天空蓝得晶莹剔透，像一枚自然形成的，再无需雕琢的宝石。这个时候，是不应该关上窗户的。于是，他伸出手臂，推开了玻璃窗。一股带着清凉意味的风呼地贯了进来，撩乱了他的头发。这时他便明白了天空中的云是被这初秋的风吹着飘走的。风急、云白、天蓝，这也便是属于秋天了。跟所熟悉了的夏天是有些细微不同的。
课堂还没有结束，或者说，还远远未能够结束。
讲台上的冬至老师还在继续着他的发话，“我想，同学们也都意识到并且已经看到了，这学期我们班有四个同学离开了。他们去了别的城市，并在那里的学校上学，只为我们留下了点点滴滴的回忆。对此，我感到有些遗憾。但是，正所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他不愧为国语教室，说起话来有板有眼，声色并茂，时而沉郁顿挫，时而激昂豪迈，“我们班来了一个新的同学，对此，我感到很高兴。那么接下来，我们就有请新同学做一下自我介绍吧！”
台下响起了一阵掌声。这是学校里的一种基本礼仪，掌声有时候比什么都要有力，鼓舞并激发人心。湮月对此有了点兴趣，想不到这学期会有新同学出现。大家不都是急着要离开的么？
在前面的位子上，一个长发飘然的身影站了起来，低着头向讲台走去。这位新来的女生走起路来很好看，瘦弱的身材配合着盈盈的步履，翩翩然的及腰长发轻柔地散在身后。蓝白相间的百褶短裙，棕色的长袖秋衣，一双黑色的皮鞋嵌着光洁的脚踝，一套很平常的校服穿在她的身上却别显一番美好的意味。这个便是她的背影，一个给人以心怡的倩影。
湮月惊异于竟没有发现有这样一个人坐在自己的前面，仅仅只是前后座的距离。但他很快就释然了，因为他在这个班里是属于一个被遗忘的方位。不与人接触，别人亦不会主动接触他。所以，班上超过一大半的同学是他说不出名字来的。对同学只留有一点印象，能确定是同班的也就够了。甚至于对他来说，班上总会有许多陌生的面孔。过了一个暑假，湮月对同学们的印象就更浅显了，许多面孔都忘了。不过他还记得原先坐在自己前面的也是个女生，但现在那位女生走了，从而换了一个新的女生。
这时，女生已经站在讲台上了。冬至老师闪到了一边，为她让出了很大的位置。在她从位子上站起来，然后向讲台走过去的时间里，同学们都看着她并议论着。湮月没有注意他们所谈论的话题，反正也只是一些很无聊的内容。这些议论，从某种意义上说，也只能算是一些无趣无味，却能引人热议的“八卦”。
但有一点倒是可以确定的，他们所议论的对象，便是台上的这位新来的女生了。
这时，女生转过身来了。几乎是同一时间，在她转身面对所有同学的时候，氤氲在课室里的议论声戛然而止。就像是正在“嗡嗡”地飞着的苍蝇突然被拍在了墙上一样，刹那间安静了。
这个时候，湮月就得以看清楚女生的脸容了。精致的如美玉雕琢而成的五官，施以白皙得没有一点儿瑕疵的肌肤，煞是好看。难怪大家会在一时间便停止了议论纷纷。女孩微微一笑，眉清目秀里透出了一股清新怡然的灵气。
“大家好，很荣幸我能来到这个班级。从今天起，我将成为大家之间的一员。所以，我希望能够和大家好好相处。”女孩向台下鞠了一躬，又向旁边的冬至老师也鞠了一躬，彬彬有礼的行为赢得了一片热烈的掌声。
之后，她学着冬至老师那样，拿起一支粉笔，转过身在黑板上轻轻地写下了两个清秀的字体——谷雨，由柔和轻巧的笔划所组成的两字。这就是她的名字了。
我创造了一个小镇，我在述说着小镇的故事。那里居住着善良的人们，那里有一个沉睡着的小精灵。这个幸福的小镇名为落日——没有盛大落幕的夕阳。
小城镇的南面有一座屹立了数百年的历史悠久的教堂，虽然不算雍容，但也不失典雅。教堂的建筑采用的是哥特式风格，顶端都是尖尖的翘起，高高的，像一根避雷针。门面上留有许多浮雕，都是关于宗教神话，诸如天使、恶魔之类的，历史和教堂一样悠久。建筑上的百格菱窗被染上了五彩之色，很完好地与教堂宏伟大殿的昏黄的主色调融合在一起。最引人注目的，是高大的实硬木门上的一个巨大的十字架，像是守护着教堂一样，给人以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感觉。
是时正值礼拜日，几位虔诚的信徒陆续地从两边的偏门走进教堂，他们是来做礼拜和祷告的。
其间有个高挑的身影，随着前方的信徒向教堂的方向走去。但他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从偏门走进主教堂内，而是绕道穿过了一条小径，转入了教堂后面的树林。树林里有一片碑石林立的墓地，小镇里的亡灵都长眠于此。
此时天色还早，整座寂寥的墓园里就只有一个身影。这是一个高中生模样的男生，他是来探望亲人的——已经去世了的，永远都是那么年轻美丽的母亲。他手里拿着一支新净摘下的百合，花瓣上还凝结着点点湿润的晨露。
记忆中的母亲，美丽大方、温柔善良，每时每刻都在微笑着。那个如天使般完美的笑容，蕴含着无数微妙的情感，是无法让人忘记的。男生把百合轻轻地放在墓碑的下方，伸手抚摸着石碑上的字。
——谷雨。很好听，很有诗意的一个名字呢。
早晨的凉气渐渐地消散，天空渐渐蓝得有些明亮了。此时，天空中漂浮了一片白云，阳光透过了云端向墓园里洒下了道道金色的光芒。被这许多道光路划过的空气里悬浮着细微的水粒子，带着些湿润沾在手臂和脸上，有丝丝的凉意。
阳光一点一点地向这边普及过来，照在了新丽的百合上。娇嫩的百合在朝阳的眷恋中焕发着朝气与生机，显得楚楚动人。圣洁，一尘不染。
但是，无论花儿有多美丽、多圣洁，离开了根系，终将会凋谢、枯萎。不过，至少现在的百合依然显得纯洁、高贵。即使只能绽放一段很短的时间，也会全心全意地焕发着它的热情与真挚。和所有的花儿一样，在生命将要凋零并且结束的最后一刻，在那短暂的时光里，努力地诠释着并维持着美丽的瞬间。
之后，便很快地萎靡，凋零。被风一吹，也就散了。
就像是命中注定了的，有些事情，总是会很巧合，却也很必然地发生着。谁也无法阻止和改变。
男生在母亲的墓碑前坐了许久，重新站起来的时候，一股浑浊的气血瞬间涌上脑门。额头一阵短暂的眩晕感，地心引力牵引着他向一边倒去。他顺势晃动了几步，勉强算是站平衡了，不至于倒下。他使劲地摇了摇头，总算是恢复了常态。
男生环视着四周，被庞大的树林包围的空旷墓园里除了他之外，并没有更多的一个人。所以显得异常寂寥，让人心里生出一种空虚之感。或许不是因为墓园的空无一人，而是人的心空空如也呢？以至于这里的一切都被浸润在凄寂的氛围里。包括渐越温热的阳光和渐越和煦的微风。
男生呆呆地看着墓园周边森然的树林，眼睛里流露着不易捉摸的情感。或是悲伤、或是孤寂。
突然，脑海里无端掠过了一丝闪影，一幅唯美的画面浮现在眼前。如同是来自身体本能的使唤，他慢慢地向墓园深处的树林走去。他清楚地知道，有什么东西在招唤着他。
他的徐徐而行，眼睛警惕地看着前方，心里有丝丝跳跃。他这是在期待着看到些什么——或许，那也便是吸引他径直往树林深处走去的原因。
粗壮的树干和斑驳的树影在视线里出现了，再缓缓地向身后退去，消失在身后。出现，继而消失，道道阳光就是在这样的重复里洒下树梢，零零星星地进入阴冷的树林。长长地，如树干一般地倒刺下来。如同下了一场稀稀疏疏的光之雨。
渐渐地，视眼里的光线变得明亮，男生已走到了树林的边缘。
远远地出现在面前的，是一座碑石林立的小墓园。
男生并不为这里的树林深处会有另一座墓园而感到惊奇。他初次来到这个地方的时候，心里便产生了一种驱之不去的悲哀而痛苦的情愫。因为这里的墓碑，是特别的——所有的都是空白。
午前的阳光晴好地从空中微斜地倾下，洒在了墓园里，颤抖着轻柔地抹在平整的没有刻字的墓碑上，焕发了一阵哀茫。像是在守护着一些重要的秘密。
男生站在树林的边缘，左手扶在一株树的枝干上，树冠投下的阴影笼罩在他的身上。如果不认真看，根本无法发现他的存在。他默默地看着墓园的方向，在于树荫的遮蔽下，让人无法透析他脸上的表情。
其实，男生来到过这里很多次了，但没有一次进去过墓园内。这里的一切都带着悲凄而诡异的意味。微风徐过，一股神秘的凉意席卷了全身上下，让人心生压抑与畏惧。
这座墓园，也许是不容侵犯的——他说。
茫然的视线落在了一个慢慢走进墓园的身影上，那是一个体形消瘦的女孩。这座神秘的墓园里的神秘女孩，男生在之前也是见过的。女孩总是穿着黑白的新式修女服，手挎一只编得很精美的花篮，其间满是开得娇艳的百合花。她在墓园的石碑间走过，长长的头发翩翩地飘逸在身后，显得异常迷人而奇冀。
她或是人，或是其他的什么东西。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男生的心中都留存着这样的一个疑问。但他更愿意相信，女孩是个正常的人，只不过是背负了太多太多。他曾有想过走上前去和女孩打个招呼，但每一次潜意识都会警惕地告诉他，这是一片不容轻易踏进的领域，他不属于这里。或许也就是这一道隔阂，让他错失了很多机会——但，真的算是机会么？
女孩弯下腰来，把篮子里的百合放于一座座墓碑之下，伸手轻轻抚摸着空白的碑面，似乎还在说着些话语。至于是什么，男生不知道，或许是祝福，或许是抚慰。
这个小墓园里一共有三十六座无名墓碑，不知道其代表的意义是否重要。或许，是代表了佛教所言的“人生三十六宗烦恼”呢？但也只是一种猜想。
伴着从树林里飘出的和风，神秘女孩开始跳起舞来，身躯转动着轻盈的舞步，带起长长的裙摆与衣袖翻飞。温苒阳光下的轻柔身影律动着曼妙的舞姿，黑与白之掠影相互交融，微风撩动的飘逸发丝。唯美的舞姿缭绕在脑海，浮起沉落，连绵不绝，宛如一只善良美丽的精灵，守护着墓园，以及永远长眠于此的亡灵。
随后，风停舞止步，女孩侧转过身来望向了树林的这边，露出了微笑，如同仙子一般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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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蓝的天空不知何时，已渐渐地转入了橙红。已到了夏日的最后一个黄昏，绚丽的晚霞尽情地绽放着虚幻华丽的光芒。浓烈的一抹艳红散在云际里，幻化成橙的、红的、紫的、黄的，很和谐地搅混在一起，像一盘美味的不同凡响的番茄炒蛋。
湮月站在海边长长的堤坝上，望着明晃晃地倒映在不停起伏的海潮中的夕阳，耀眼而迷离的灵灵波光像泻下了一条银河，刺得眼睛有些生疼。他的瞳人过多地流入了落日的余晖，明亮得如同一坛橙黄色的醇香酒液。
夕阳一点一点地沉入海中，绚丽的醉人晚霞逐渐地烧燃殆尽，被黑夜一点又一点地蚕食、吞噬。而后消失在又一个并不漫长，却很凄美的黄昏。哀伤似乎随着黑夜的降临而漫延了。
“或许，能够改变一下呢……”
这个学期是有些不同的吧，总是会有些许变化的。暑假无论有多么漫长，随着新学期的开始，终究也算是完结了。在夏天的最后一场瓢泼的洗礼般的大雨过后，天边绚烂的夏之云霞终于掩尽了光芒。那豸伏了许多个日夜的炎热，在稍不留神之间，竟也似乎像水一样蒸发流散了。化去了天空，变成了属于秋天的云彩。而今，天空中的云，确实是繁密了。
湮月推开了“高二文学E班”的门，前脚刚刚迈进课室里的时候，便看到了所谓的一直都在感觉得到的某些变化了。教室里的黑板边上的钟表时针指向了“九”，分针则刚好指着“十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它说明了——湮月此时并没有迟到。
这是开学后的第二天，昨天的开学典礼湮月没有参加。他没有去学校，而是选择了另一种比较特殊的方式。八月三十一日，今年夏季的最后一天。湮月骑上了自行车，围着他所生活在的小镇，在郊区转了一圈，静静地感受了漫漫长夏的结束。
人生里总会发生许许多多的改变，而这些改变，是在一次次的遭遇与抉择中决定好了的。
多少都是有变化了。即使是过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暑假，同学们还是惊异地发现：湮月竟然准时到校。时间刚好八点，这时候上课的铃声也响起了。随着湮月的拉开门，原本有点闹哄哄的教室在瞬间安静了下来——或者是因为他的突然出现，亦或者是上课的铃声已然敲响。
果然还是会出现这样的情况的。湮月的所到之处，即便是其他同学正讨论得如何激烈，也都会在第一时间里静下来。这就说明他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就像是一个令人畏惧的，避而远之的不详的存在。至于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情愫，即便是和他同班的学生，靠得近了，也不太清楚。反正他给人的感觉是迥乎常人的。这种让人觉得另类的、别样的感觉使他变得更加的孤身一人，一直都是这样，冷漠、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自然没有人愿意接近。
所以，他的身旁，没有第二个人——至少，别人是这么认为的。
湮月愣了几秒钟的时间，看了看墙上的钟表，转过头来扫视了一遍他曾待过一年之久的班级。冷冰冰的像一股寒流般的目光，弄得别人心里头一阵的发毛。最后，他的目光定在了后面角落里靠窗的一个空了的座位，像一柄长长的冰刃刺在了那里。继而他径直走了过去，视线笔直得没有丝毫的挪移。这眼睛盯住了的方位，似乎被死死地扣住了，是无法逃离的。
很奇怪地，桌椅是被擦干净了。湮月用手指在桌面上一划，起来的时候没有一丝灰尘。早上的阳光晴好地投入了窗棂，化在了洁净的书桌上，明晃晃的。他不免有些惊讶。原来，一张有些肮脏的旧书桌在洗净后依然能焕发出崭新的一面。它在之前，也仅仅是被污垢遮蔽了。本质上还是新净的，只不过是容易被忽略罢了。
也许是昨天的开学典礼，同学们打扫清洁的时候，顺带着把他的桌椅也擦洗干净了。仅仅是这样，并无了再多的缘由。这也可以说明，其实同学们还是不怎么讨厌他的——谁都知道，这个位子是仅属于湮月的。
随着“啦”的一声，一位年轻的老师走了进来，并在身后合上了门。于是同学们便可以看到一张精神的干净利落的脸容，一头剃得清清爽爽的似乎很扎手的短发，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银边眼镜，往讲台上一站，便给人一种油然而起的尊敬的感觉。
这是一位上学年才转入这所学校的新秀老师，有能力、有才华，工作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便已被学校评为“一级优秀教师”。他是湮月班的国语教任，对学校的师生亲切、关怀，深受他人的喜爱。
他放下手中一叠厚厚的档案，清了清嗓子，声音有些高分贝地说：“同学们，首先呢，在这里我要恭祝大家顺利地升上了高二。”他说着便鼓起了掌。
台下的学生很有兴趣地看着面前的这位脸上满是精神的意气的老师，也都跟着鼓起了掌。但其间有一个人是不同的，他只是很平静地看着黑板，手放在桌子上一动也不动。年轻老师看了他一眼，脸上微微露出了笑意。如果不仔细观察的话，是不会发现他脸上这些微小的变化的。
“众所周知，我的名号，啊……”他故作停顿地拉长了声音，在讲台上抓起一支粉笔，转身在黑板上“唰唰唰”地写下了两个极为醒目的大字——冬至。之后，他面对着台下的学生，背后是一面宽长并显得有些大的黑板。那黑板上突兀了两个白色字体，倒是有些夺人眼目。
年青的男教师脸上是青春尚未散尽的意气风发，他稍微提高了说话的声音分贝，“冬至。没错，大家可以直呼我的名字，也可以叫我冬至老师。本人的年龄也大不了你们多少，我希望在以后的日子里，我能和大家一起轻轻松松地相处，就像是普通朋友一样。有什么好玩的、有趣的，都可以和我分享。有什么新奇的想法也都可以和我说。甚至，你们遇到了什么困扰，觉得无助、悲伤的时候，亦可以找我倾诉，我会尽我的所能努力地帮助大家……”
他在说着这些的时候，分明感觉到了台下同学们的热情与释然。他们大概是很难得才遇到这样一个既年轻，又有活力的班主任老师吧。但每个班里都总会有一两个比较出格的学生的。他再次注意到坐在窗台那边的脸上平静得不带一丝表情的湮月，眼光冷漠而黯淡地看着讲台之上，也不知道他是在看黑板还是在看站在黑板前的人。他不禁微微皱了皱眉头——这个，或许是比较难办的学生了。
何止是难办呢？在接受就任“高二文学E班”的班主任之前，他就着手调查了有关班里的学生的资料，那些都是学校整理出来的档案。并且，他在之前就已经做了半年这个班级的国语老师，多少对学生还是有些了解的。在这个班级前任班主任——一个令人尊敬的老先生调离之前，就对他吩咐了一些话语，要他好好照顾那个叫湮月的学生。
湮月是与他见过的所有学生都不同的，可能只是背负了某些很沉重的东西。反正，冬至老师是这么认为的。每次看到那双冷淡的瞳人，模糊而无法看清它们主人的想法，心里面便有了一些奇异，似曾相识的感觉。
必须要做点什么——他想。
02
哦，原来所谓的总觉得有些什么改变了，是这么回事。湮月的内心同外表一样平静。讲台上的这位男教师对于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希冀，他并不像其他学生那般对这位高材生老师有过多的仰慕和喜爱。只是那种淡淡的感觉，至少，不讨厌，长得还挺顺眼——这对某些女生来说或许是养眼吧。
但或许，也不尽然呢？
不仅仅只是这些，湮月心里有种直觉，某些东西随着他的决定改变而改变了。是一种很微妙的，难以觉察的变化。也许，在变的只是自己。
湮月用游离的茫然的眼神环视了一圈课室。在教室的后排空了三个座位，这时他才突然觉得，班里又少了人了。被空置下来的座位的原主人，是随着家人一起离开的。他们离开的，不仅仅是学校，而是这个学校坐落的小镇。这几年来，他一直都明白，这个他出生甚至长大的小镇，已经丧失了生命力。
它在发展着的同时，也在退缩着。一点一点地改变，累加起来却是一种让人心里发慌的速度。每隔一段不长的时间，便会有几户人家离开，他们会搬去另一座城市继续着他们的生活。他们会渐渐地遗忘，仅仅只是带了一点点的对原先生活过的小镇的印记。再有几年的时光冲刷，这些的“一点点”也就消失了。
终有一天是要离开的，湮月想。一定要离开，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越远越好。
湮月望向窗外，透过洁净明亮的玻璃，游走着雪白浮云的天空蓝得晶莹剔透，像一枚自然形成的，再无需雕琢的宝石。这个时候，是不应该关上窗户的。于是，他伸出手臂，推开了玻璃窗。一股带着清凉意味的风呼地贯了进来，撩乱了他的头发。这时他便明白了天空中的云是被这初秋的风吹着飘走的。风急、云白、天蓝，这也便是属于秋天了。跟所熟悉了的夏天是有些细微不同的。
课堂还没有结束，或者说，还远远未能够结束。
讲台上的冬至老师还在继续着他的发话，“我想，同学们也都意识到并且已经看到了，这学期我们班有四个同学离开了。他们去了别的城市，并在那里的学校上学，只为我们留下了点点滴滴的回忆。对此，我感到有些遗憾。但是，正所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他不愧为国语教室，说起话来有板有眼，声色并茂，时而沉郁顿挫，时而激昂豪迈，“我们班来了一个新的同学，对此，我感到很高兴。那么接下来，我们就有请新同学做一下自我介绍吧！”
台下响起了一阵掌声。这是学校里的一种基本礼仪，掌声有时候比什么都要有力，鼓舞并激发人心。湮月对此有了点兴趣，想不到这学期会有新同学出现。大家不都是急着要离开的么？
在前面的位子上，一个长发飘然的身影站了起来，低着头向讲台走去。这位新来的女生走起路来很好看，瘦弱的身材配合着盈盈的步履，翩翩然的及腰长发轻柔地散在身后。蓝白相间的百褶短裙，棕色的长袖秋衣，一双黑色的皮鞋嵌着光洁的脚踝，一套很平常的校服穿在她的身上却别显一番美好的意味。这个便是她的背影，一个给人以心怡的倩影。
湮月惊异于竟没有发现有这样一个人坐在自己的前面，仅仅只是前后座的距离。但他很快就释然了，因为他在这个班里是属于一个被遗忘的方位。不与人接触，别人亦不会主动接触他。所以，班上超过一大半的同学是他说不出名字来的。对同学只留有一点印象，能确定是同班的也就够了。甚至于对他来说，班上总会有许多陌生的面孔。过了一个暑假，湮月对同学们的印象就更浅显了，许多面孔都忘了。不过他还记得原先坐在自己前面的也是个女生，但现在那位女生走了，从而换了一个新的女生。
这时，女生已经站在讲台上了。冬至老师闪到了一边，为她让出了很大的位置。在她从位子上站起来，然后向讲台走过去的时间里，同学们都看着她并议论着。湮月没有注意他们所谈论的话题，反正也只是一些很无聊的内容。这些议论，从某种意义上说，也只能算是一些无趣无味，却能引人热议的“八卦”。
但有一点倒是可以确定的，他们所议论的对象，便是台上的这位新来的女生了。
这时，女生转过身来了。几乎是同一时间，在她转身面对所有同学的时候，氤氲在课室里的议论声戛然而止。就像是正在“嗡嗡”地飞着的苍蝇突然被拍在了墙上一样，刹那间安静了。
这个时候，湮月就得以看清楚女生的脸容了。精致的如美玉雕琢而成的五官，施以白皙得没有一点儿瑕疵的肌肤，煞是好看。难怪大家会在一时间便停止了议论纷纷。女孩微微一笑，眉清目秀里透出了一股清新怡然的灵气。
“大家好，很荣幸我能来到这个班级。从今天起，我将成为大家之间的一员。所以，我希望能够和大家好好相处。”女孩向台下鞠了一躬，又向旁边的冬至老师也鞠了一躬，彬彬有礼的行为赢得了一片热烈的掌声。
之后，她学着冬至老师那样，拿起一支粉笔，转过身在黑板上轻轻地写下了两个清秀的字体——谷雨，由柔和轻巧的笔划所组成的两字。这就是她的名字了。
我创造了一个小镇，我在述说着小镇的故事。那里居住着善良的人们，那里有一个沉睡着的小精灵。这个幸福的小镇名为落日——没有盛大落幕的夕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