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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张管事躬身站在一旁,仔细看可以瞧见汗水从他额角不动声色地留下来,王夫人手里拿着一方帕子一针一线的仔细绣着,仿佛天地间没有比绣好这块帕子更加重要的事情了。

    收了针,王夫人绣好了鸳鸯的翅膀,然后把帕子和绣箍放在了一边。张管事看到她终于停了,心道终于不用再站下去了。

    王夫人喝了一口妙兰递上来的茶,这才开了口,“张管事,什么叫你插不上手了?”

    张管事用袖子擦了擦自己的汗,回答道,“夫人......本来老爷临终前吩咐,这晋州,并州等地的绸缎生意是由我负责打理的,可大少爷最近不知怎么地突然说,那些个伙计掌柜的在苏家做了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纷纷进行了升迁,我的手底下的那些人虽说是升了,可能说上话的地方越来越少,尽都是个虚职,我想插手也插不上了......”张管事一边说一边观察着王夫人的反应,见她神色有异,忙又补充道,“不过,在茶叶方面,少爷倒是甚少插手,这两年下来,各地的店铺倒是有不少自己人了......”张管事希望后面的话可以让王夫人的火气减少一点,语气甚为动听。

    王夫人慢慢放下茶杯,冷眼盯着张管事,“张管事,我看大少爷说的没错,你为苏家尽了这的多年的力,也是时候该去享清福了。”张管事一听,马上跪了下来,“夫人息怒,我这就想办法再去试试看能不能......”张管事还没说完,王夫人就下了逐客令,“不用了,这两天你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吧,我过两天再找你。”张管事哪敢违抗王夫人的命令,立刻躬着身子倒退了出去。

    过了半晌,王夫人说,“妙兰,你先出去,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妙兰看自己主子今天气色不善,立刻低头迅速退去。留王夫人一个人在偏厅。

    咣当!

    茶杯被摔在地上,瞬间碎片飞溅。

    苏锦!你还真是你爹的好儿子!王夫人感觉自己的怒火比任何时候都要难以压下。明面上答应了把淮州的生意交给自己的儿子,实则揽走了晋州并州的地盘,这几乎已经将整个北方的生意夺走了。还留给下面的人一个恩德当家的模样,当真是一箭双雕啊!自己却以为他是想按兵不动,不料却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好一招明升暗降啊!这口气怎么能这么轻易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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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是赵太守与苏锦相约流丹阁赏月的日子,苏锦处理完杂事,刚走出房间,就看到绣心站在门外。

    自从上次之后,苏锦不知如何再去面对绣心,不过好在基本上一天也见不到一面,除了她回院子的时候会偶尔遇到在除草施肥的绣心。

    绣心也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少爷”,自从知道她是女子以来,心里那个根深蒂固的凶恶少爷形象早已垮台,不知怎么地,就是对她再也恼怒不起来,连一直小心眼记着的,原以为一辈子都忘不了的那个掌掴之仇,也顷刻间无影无踪了,此时心底倒是怜惜之情占了大半。本来嘛,一个娇柔的女儿家,从小就穿着宽袍长靴扮成男子,身边连个可以亲近的人都没有,就这样怪异而又孤单地长大,着实令人心疼。

    “少、少爷,这么晚了要出去?”绣心欲言又止了好久,还是问出了口。

    “恩......应人相邀去赴宴的。”苏锦口气真真比以前温柔了许多,连她自己都不习惯这样和人说话。

    “那,早点回来”绣心别扭至极,慢慢挤出这么一句。

    “哦,知道了”苏锦倒像是个被娘亲嘱咐不要玩的太晚,早点回家的调皮孩童,若是旁人在侧看到,当真会这么想。

    苏锦快步走到院中,绣心在后面喊了一句,“胃疼就少喝酒!对身子不好!”

    绣心憋着劲喊出来了,苏锦步子慢了下来,随后又快步出了院子。

    流丹阁。

    在西湖的西北方向,离那岳王庙倒是还算近,又挨着苏堤,所以流丹阁的一绝就是于顶层露台之上,看那月上苏堤的美景,往往是文人墨客的汇聚之所。吟诗作对,舞文弄墨,也是乐事。

    这赵太守倒是会附庸风雅,苏锦其实对美景并无多大兴趣,只是那想来谨言慎行的赵太守请自己去赏月的目的倒是让她着实思虑了好一阵子,也没想出个所以然,钱都已经送去了,难道还嫌不够吗?若是这样,直接在信里说明不就了事了,何必添这许多麻烦呢?

    带了可靠的家丁和护卫,苏锦到了流丹阁,虽明里只跟着七八个人,但暗中的那些影子却足可以在关键时刻拆了这偌大的流丹阁,苏锦从来不下没把握的棋,尤其是对官家的人,更是提防甚重。

    顶楼雅间里,赵太守正吩咐着掌柜,三楼不许再接待客人,算是被他包了下来,楼下之人也不许吵闹,扰了他们。掌柜点头应诺,这是自然的,要是招呼不周惹了太守这个父母官,自己的生意可真的是没法做了。

    江王坐在一边看赵太守颐指气使又不敢在他面前称大的样子,倒是觉得有趣又乏味极了,他干脆转头看看夜色中的苏堤和湖水。

    苏锦上来之时掌柜正好已经走了,她有些诧异,原本以为只有太守和手下人在的,可桌子边还坐着一个锦衣公子,看上去很是丰神俊朗,这倒让苏锦有些摸不到门道,但毕竟是苏家的当家,不露声色地观察了一下,断定必不是等闲之辈,既然坐在这自有他的目的。

    苏锦忽略同样也暗中观察自己的江王,对太守赵大人轻轻一揖,“苏锦来晚了,还请大人恕罪。”赵大人倒是有心想在江王面前显摆自己和苏家的亲密关系,既然江王点名要见苏锦,多半目的是拉拢,那自己也就趁着这时机也探探江王的底。“诶!贤侄哪里的话,今天只是小聚一下,不必拘礼,没什么大人,只有你赵伯父”苏锦露出了笑容,“是,赵伯父说的极是,倒是苏锦迂腐了。”

    落座之后,赵太守对苏锦介绍,“这是我的侄儿,吴睿,这次奉了她母亲的命特来看我这个舅舅的。”江王手执扇子,礼貌地作揖。苏锦还礼之时,看见他的扇坠不似凡品,又加之早就派人查了赵太守的宗族情况,他家一脉单传,只有个远房表妹因病早逝,生的还是女孩,哪来的这么大的侄儿。苏锦对此人的身份已经了然于心,倒也不着急,反正对方是请自己来,到时候自会露出目的的。

    说是赏月,这月亮到还真是没出来,太守的管家给三人倒上了酒,这时赵太守特意定的桂花酿,端的是香气扑鼻。

    苏锦看着这酒,想起临走前有人嘱咐,胃不好就少喝酒,嘴角扯了扯,对赵太守说道,“赵伯父,最近小侄身体不太好,这美酒怕是无缘一品。”

    赵太守有些汗颜,无酒不成席这句话是不假的,不喝酒就意味着多少会在席间有些尴尬,江王看苏锦脸色确实有些苍白,想来不是故意推脱,那他就成人之美,“舅舅,这苏公子既然身体不适,那我们以茶代酒吧,反正今天只是小聚,并不必摆那些个俗礼惯节的。”赵太守哪敢不从啊,立刻命人撤了酒坛,换上雨前龙井。

    苏锦感激一笑,越发觉得这个吴公子有意思,又看看赵太守,心里暗暗推测,此人的官位一定不小,不然不用劳得堂堂太守大人这般,有如此年轻,应该不是通过科举当上官的。若是如此那身份必定高贵,不是京城的将门丞相之后,就是皇亲国戚了。

    想到这里,苏锦心道,连这样的人都掺合进来了,看来以后的麻烦一定是有增无减。朝廷这些时日对苏家的压制越来越明显,看来得早作准备才是。否则只有束手待毙的份了。

    席间江王并没有表明什么,只是随口和苏锦聊聊这淮州的风土民俗,美食名酿。间或谈应着月下苏堤的美景谈一些诗词丹青之类的风雅话题,苏锦也乐得应和一二,倒是苦了赵太守,江王每说一句,他就费着心思揣摩里头的深意,但不想江王只是就事论事,并无影射比喻,叫赵太守着实头疼,一个劲地摸着自己的胡子,都快把所剩不多几根摸没了。

    宴席接近尾声,江王已然觉得,这苏家年轻的当家无论头脑还是手段,都是可造之材,在谋划着苏家庞大的财产的同时,也不禁想把这苏锦收归囊中,变作自己的手下。毕竟钱物易求,人才难得。

    苏锦也对这个儒雅博学的“吴公子”欣赏有加,只是心里可惜两人志不同道不合,否则说不定还可以成为莫逆之交。赵太守见终于快要结束了,觉得这真是自己为官这么多年吃的最难受的一桌饭,他给手下使了个眼色,管家装作要替他们再换一壶茶,江王知道若自己不开口,赵太守也不敢妄动,于是就说,“管家不必忙了,我看这时候不早了,想必苏公子也累了,不如就此为止吧。”

    赵太守连声和道,“恩,睿儿说的是,今日还真是尽兴,青年才俊相见如故,想必也会成为一段佳话的。”

    苏锦客套了几句,便和这“叔侄”二人一同下了楼,马车在楼下已经等候多时了,各自道了再会,便分道扬镳。

    回到自己院子时已经接近子时,虽然名义上失去赴宴的,可东西倒真是没吃多少,摸摸自己的肚子,苏锦叹了口气,却抬眼看见自己的屋子居然亮着灯光,这种感觉很微妙,从来回来都是黑灯的,没有人敢随便进自己的屋子,想想看,一定又是那个丫头。

    进了偏厅,发现多了一个炭火炉子,上面热着陶锅,而绣心则坐在凳子上,看那样子,只要再微微晃一下脑袋,便真的一头栽在地上呼呼睡过去了。是在等自己吗?苏锦心里有些怪怪的,这也是从来没有过的经历。于是就站在原地,看着那个无意识地晃着自己头的丫鬟。

    咚!头终于磕到桌子上了,绣心脑袋上一疼,瞬间清醒了过来,揉揉已经迷糊了的眼睛,才发现苏锦站在面前,看着自己,表情还有略微调侃的意味。

    绣心马上站了起来,“少爷回来了?”问了一句废话,绣心还是觉得叫苏锦少爷已经有些别扭了,明明就是比自己大一点的姑娘家,却硬是要叫成少爷,可不别扭吗?

    苏锦点了点头,问道,“这炉子上热着什么?”绣心才想起来,赶紧看了看炉子上的陶锅,还好没有热糊掉。“这是给少爷准备的夜宵,还有醒酒汤。”苏锦暗暗乍舌,这个丫头还真是......怎么说来着,反正就是偶尔还能让她瞎猫撞上死耗子吧。

    绣心也没问苏锦要不要吃东西就自顾自地盛了粥和醒酒汤出来,苏锦坐在桌子边上,看着眼前散着香甜气息的粥,问道,“这粥是什么粥?”

    绣心说,“恩,黑米熬的,加了红枣和桂圆,还放了些黄酒和红糖,对......对胃好!”苏锦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这些应该是她特地熬的,加了那么多东西,这原来就是为什么粥里还隐隐透着酒香和甜味,她故作严肃地说,“原来加了黄酒,怪不得还要多熬一碗醒酒汤啊。”

    绣心一时还不适应苏锦开玩笑,愣在了原地,看着她一勺一勺地吃着粥,半天才说,“那个,脏了的被褥,少爷放哪里了?奴婢还是赶快洗掉吧......”苏锦嘴里当然没工夫,全是满口甜粥,于是用空闲的手指了指卧房的柜子。

    苏锦房子里的家具本就不多,很是好找。绣心抱了一叠被褥正准备往出走,苏锦一边端着那醒酒汤的碗吹凉一边说,“准备些热水来吧,酒喝的有些多,想快点睡,”顿了顿,她又说,“这碗碟什么的,明天再收吧。”绣心“哦”了一声便出去了,她当然没看见苏锦嘴边泛起的若有似无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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