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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33第9章 山雨似欲来(一)

    帝都入春是极快的,夜晚也并不霜寒露重了,晚风拂面,倒是有几分暖意。

    剑歌和唐宁两人换上一身夜行衣,担心剑歌有伤在身,唐宁白日里特意从衣铺里买了一件绒里的玄色披风,她从案上取下那件绒袍,给剑歌披上,系好,为她戴上风帽。

    剑歌默默地看着唐宁的一系列动作,扯了扯嘴角,无奈的笑笑,说道:“宁姐姐,夜行最要紧的是行头轻盈,你这给我披上这么厚重一件绒袍,难保不碍事呢。”

    唐宁听着剑歌无意中的抱怨,丢一个白眼儿算是回应了。

    “好生穿着,你如今有伤在身,极易着凉的。”唐宁冷冷抛下一句。

    剑歌扯了扯绒袍,活动了一下,心说这厚厚的披风应当是上好的料子和极为完美的手工缝制而成的,虽说厚实,却并不妨碍活动。

    待夜色更加深了一些,挨家挨户都熄了灯,长街上慢慢传来了打更声,唐宁才招呼剑歌准备行动。

    唐宁轻轻地推开窗户,警惕的看了看四周,夜深人静,唐宁右手在窗栏上一撑,身子一缩从小窗里探身出去,她的右手一个回转,双腿向上一跃,轻功一展,整个人便掠身上了屋顶,剑歌从桌子上拿起那只小瓷瓶,打开塞子,取出一粒药丸吞下,暗自将内息在周身上下运行了一遍,由于药丸的作用,她感觉体内的内力畅通无阻,她深呼吸了一次,双目一凝,然后跟着唐宁后脚离开了屋子,她的双脚倒钩在上面一层楼的楼檐上,然后伸手轻轻地将窗户关紧,借助楼檐的力,剑歌半空中一个转身,转眼间已然上了房顶,跟在唐宁身后。

    唐宁回头看了一眼剑歌,再次确认道:“当真要去?”

    剑歌耸耸肩,淡淡回答:“莫不成还能反悔?”

    就这么说定了,唐宁和剑歌小步轻声地飞快走到屋顶上,月光将两道人影扭曲地拉长,两个人来到客栈的后院,唐宁走到马厩里牵了两匹马,将其中一匹的缰绳递给剑歌,道:“从这里去御剑山庄至少要一炷香的时间,若是有马匹则要快得多,药丸的药力支撑不了多久,喏,我们只有‘借’两匹马一用了。”

    剑歌点点头,伸手接过缰绳,双脚点地一跃,翻身上马,拍了拍马屁股,兀自离开了后院。

    不等唐宁说话,剑歌已然离开了好远,唐宁刚想发作,却又不想引人注目,只得上马赶了上去。

    去御剑山庄的路,剑歌再熟悉不过了,出了朱雀大街,要上哪条小路,途径哪条小道,都在剑歌的印象里抹灭不去,一路上剑歌不曾停歇也不曾犹豫,不消一盏茶的功夫,两人已来到了御剑山庄的门前。

    翻身下马之时,剑歌的目光还犹自停留在门楣上的匾额上,“御剑山庄”四个大字是当年剑圣师公亲自提笔写下的,经过岁月的洗礼,匾额上的朱红色字迹依然浅了不少,却仍旧遮掩不住题字人苍劲有力的字迹,剑歌扭头看了看门前的两尊石狮子,左雄右雌,雕刻得极为精湛,威武雄健,使人无不感到它真是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剑歌走上石阶,步子极为缓慢,她伸手触摸了一下山庄紧闭的大门,往事涌上心头,让她不禁深深蹙眉,饶是她这一年里在明教经历过什么,心境相较往昔改变了什么,但面对眼前这抚育自己十五年的府邸,还是教她心头一软,不禁感伤。

    唐宁在她身后站立,也不打断她,待她心情稍稍平复了些,便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道:“正事要紧。”

    御剑山庄的布置,剑歌还是记得一清二楚,她拉着唐宁绕到山庄的左后方,点了点下巴,示意潜入山庄必定从这里进入不可,唐宁正欲纵身而上,却被剑歌一把拉住,回头望去,只见月光淡淡的射在剑歌脸颊之上,清辉素雅,皎如明月,唐宁后退一步,只听剑歌轻声道:“我先。”

    话音刚落,剑歌便人影一闪,翻进了御剑山庄内,过了片刻,见山庄内并无动静,唐宁这才跟着翻身进去。

    一落地,出现在眼前的便是一座假山,脚下是一条碎石小路,通入假山之中,剑歌道:“跟我来。”唐宁一路跟着剑歌走入假山,不知向前如何曲折了几番,待走出假山后,前方便是一汪水池,池中种了些荷花,池中央是一条由圆润大石铺成的浅浅水路,脚踩上去,大石头便陷下半分,待步子移开,大石头复又浮出水面,剑歌和唐宁脚尖轻轻点在石头上,施展出“水上漂”的功夫,脚下不沾点滴便来到了池子的对面。

    “小时候,我和焕哥哥经常到这里玩儿,若是偷懒不做功课,焕哥哥便带着我躲进假山里,饶是黑夜中看不清这座假山,若是白天,便能将这假山看的仔细,假山中有三条小道,相互通融,即便是同在假山里,对方也未必能很快找到你。”剑歌道。

    唐宁下意识回头望了望,不自觉想起唐家堡内堡内的那座假山,虽不及眼前这般有多条小道,然唐家堡的假山内却密布机关,若是贸然进入,哪怕前方的亮光再近,那人也决计不能或者走出去。唐宁收回目光,没有言语。

    在山庄内,剑歌更是熟门熟路,离开水池后遇到分叉便右拐,穿过一条长长的回廊,稍一左拐便走入一座雅致的小院,院门口挂着两只不大不小的大红灯笼,剑歌还记得这是夜晚用以照明的,随着小院的石砖路走进去,是两间别致的屋子连在一起,剑歌在院子里停下脚步,眼神中各种情绪混杂交织着。

    唐宁走到她身侧,看看她,又看看屋子,开口道:“这边是你离开御剑山庄前所住过的居所?”

    剑歌目不转睛,点头,嗯了一声。

    唐宁叹口气,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背过身去,道:“我在外面等你,你且尽快找出你要的东西,还有,是该服下第二颗药丸的时候了。”

    剑歌向前迈了一步,耳边又传来唐宁的声音,只听得她道:“你要知道,如今的你已不再是当年的那个剑歌,过多的情绪只会阻碍你的脚步,若不想功亏一篑,你便收拾好你的情绪,你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

    剑歌侧头看了她一眼,转身蹑手蹑脚地进了屋子。

    屋内的布置还如自己最后一眼见到的一样,甚至是茶杯、铜镜这些小物件都没有移位,剑歌环顾了一下曾经属于自己的房间,一切都没有变。

    剑歌从袖口中取出瓷瓶,倒出第二粒药丸服下,稳定了内息之后,剑歌便开始寻找当年自己收起的那份心法秘籍。她仔细回想了一遍,最后锁定了两个位置。

    剑歌走到梳妆柜前,蹲□去,小心地打开柜子,里面还是一年前自己用过的木梳、水粉之类,她伸手进去,触碰最后一层,在里面小心地摸了摸,摸到一处暗门,她回头看了看,桌子上犹剩下半截尚未燃尽的蜡烛,她起身取过将它点燃,然后靠近梳妆柜里那个暗门。

    那是一块儿活动的红砖,剑歌伸出手指,用力一捏,将红砖拾起,举过蜡烛向里瞧了瞧,却并无其他,“不在这儿。”剑歌心说。正待她举着蜡烛将要起身时,却在柜子的第一层发现了一封书信,乍看上去倒像是廖小青曾留给剑歌的遗书一般,但这个想法只是将将闪过剑歌的脑海即被她否决了,廖小青的那封信安然无恙地被风行云锁在了藏书阁中,那么这一封却是什么?

    剑歌将烛台立在铜镜旁,伸手取过那封薄薄的信笺,正过来放置,信封上只四个小字——“圣女亲启”。

    剑歌当即身子一僵,愣在当场。

    看字迹,这封信应该写好不久,而“圣女亲启”四个字,分明是留信之人对自己的身份了然于心,但江湖中人皆知,自己一年前早已叛出武林正道,身入明教,那么留信之人若是江湖中人又岂会不知,亦或许,留信之人料定自己将有一天回到御剑山庄,必定会看到这封信,那么这个书信之人,莫不是月娘?

    剑歌倒吸了一口冷气,心道此中缘由却是愈加复杂,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寻到那本心法秘籍,若当真是铁马冰河心法的话……

    剑歌心中所想,手中的动作也不觉加快,她走到衣柜前,定睛看着,犹豫了片刻,剑歌还是伸手将衣柜门拉开,她顾不得许多,将柜子里的衣物全然取出来堆在桌子上,从那堆衣物里翻出一件长袍,她伸手进去,在长袍里摸了摸,果真有一物藏在长袍之中,剑歌咽了咽口水,屏气凝神,缓缓将那物从长袍中取出,剑歌此时却是不敢大声喘息,她的双手稍稍颤抖,眼神之凌厉似乎要把那本薄薄的册子看穿,她伸手小心翼翼地翻开,只是粗略读了册子上记载的几句心法口诀,便当即无力地将册子和烛台打翻在地。

    门外,唐宁听见屋内传来一声动静,忙掠身进去查看,只见剑歌愣愣地站在那里,眼神呆滞,打翻在地的烛台已然熄灭了,黑暗中,看不清剑歌此时的神色。

    唐宁定睛一看,地上还有一物,便俯身将烛台和册子拾起,她重新将蜡烛点燃,借着火光看清了上面的字,粗粗读了几行,唐宁便明白剑歌异样的原因了。

    册子上虽没有记载这套心法的名称,但凭借过目过圣火令上所记载的心法口诀便知,这本册子,记载的确是明教不外传的至高武学——铁马冰河!

    唐宁看着剑歌,却不知如何开口,剑歌此刻手中还紧紧握着一封书信,唐宁握着剑歌的手,只觉那双手细嫩却冰凉,她张了张口,小声叫着她的名字:“剑歌。”

    看着剑歌此时如同失了魂魄一般,唐宁心中更是不是滋味,剑歌静默着不做声,唐宁便一直在她身旁陪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有些灰蒙蒙的,似是要亮了。

    唐宁向外看了看,回过头看着剑歌,道:“剑歌,此地不宜久留,赶紧去了东西快些离开吧。”

    剑歌仿佛没有听见唐宁的声音,还是独自呆滞的站在原地。

    唐宁几番开口却终究没有效果,眼神不经意间瞥见了剑歌手中所持的信件,她伸手去触碰,却被剑歌挡了回来。唐宁抬头看了她一眼,心生一计,道:“这封信,也是月娘留下的么?心中可说了什么?”

    剑歌这才有了反应,她看看唐宁,转而坐下撕开了信封,取出信件读了起来。

    信中的墨渍还是新的,字迹却有些浮躁,应当是书信之人所处的环境较为不定,亦或是时间所迫而草草写下的。

    唐宁正欲一起读信,却警觉门外似乎站了一人,她飞身探出,果不其然,院子里静静的立着一个灰暗的身影,那人手中持剑,倚剑而立,发问道:“你是何人?”

    唐宁听那人声音,心说声音虽低沉却也应是年轻人,她心中暗自松了口气,只要来人不是风行云便好说了。

    唐宁一笑,声音却清冷寒峻,只道:“你管我是谁。”

    唐宁欲尽力拖延时间,剑歌还在屋内,她必然需想方设法使两人全身而退。

    门外,唐宁与院子中的人影对峙着。

    门内,剑歌一个人静静地读着信上不多的内容。

    ——“小圣女,当你读到这封信的时候,月娘只怕已在黄泉路上了,这几日,我总是心神不宁,觉得总有事将要发生,我已得知你平安离开了修罗场,并且重塑了五明使,这一步你走得非常好,但月娘在这里还是要提醒你,万事千万小心,除了你自己,谁都不能信,月娘希望你看不到这封信,但若你真的走上了这一步,看到这里的时候,月娘只有一事相劝:若你拿不定前方的路,便大胆地按照原路走回来吧,去找风行云剑圣,你是他一手带大,唯有他才是你能千万放心的人,到了这一步,月娘已然不能再为你做些什么了,而你之所以看到了这封信,必然说明你正在寻找一年前迫使你叛出剑圣门的真相,但有些事月娘却说不出口,只能留下这只字片语为你指明一条前路,圣女千万保重。月娘留。”

    剑歌将这封信的内容读了一遍又一遍,脑海中一片空白,两行清泪顺着她的脸颊滚滚落下,打湿了字迹,她无声地哭泣着,悲恸的神色仿佛整个天际都为她动容,她缓缓起身走到门边,抬头望去,天幕已然灰白,一丝丝亮光争先恐后的照射过来,门外的两人已然动了手,兵刃相接发出冰冷的声响,剑歌迈出门槛儿,她从屋内走出来,让门外的两个人皆是一惊。

    “师妹!”

    “剑歌!”

    院子里正在相斗的两个人异口同声地惊呼道。

    两个人的打斗声引来了风行云夫妇,剑歌神色灰暗地望了他们一眼,而后目光停留在唐宁身上,此时的天际已然破晓,微光将大地照亮,剑歌整个人在晨光中显得落寞而单薄。

    唐宁飞身退回到剑歌身侧,不动声色地将她扶住,剑歌苦笑,声音发涩道:“原来这一切都是阴谋,这一切都是!他们,都将我逼入深渊,都在逼我!”

    最后一句话剑歌说的尤为激烈,她似是竭尽全力嘶吼一般,“都在逼我……”她最后淡漠的重复了一句后,眼前便陷入了一片长久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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