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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8第8章 意恐难将息(一)

    帝都的繁华是别处无法比拟的,主要的几条大街上永远像是集市。

    像是茗香阁、一品楼这样名号响彻大江南北的老字号,行走的也大多是帝都的贵胄。

    唐宁用了一下午的时间熬制出一小碗汤药,药味极大,剑歌只是闻着味道也知道这碗药是极苦的,但唐宁就这么端着药碗站在身旁,剑歌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药碗一口气把碗里的汤药喝了个尽。

    看着剑歌服药睡下后,唐宁在床边坐着陪了一会儿,直到听着剑歌的呼吸声极为均匀,已是睡得沉了,这才起身离去。

    唐宁回到自己的屋子,换了一身夜行衣之后,打开窗户跃了出去。

    长安的夜不比光明顶上那般寂静安逸,长安城的街上,还能听到打更的声音,偶尔有马车或者行人匆匆经过。

    顶在头顶的月亮似乎看上去也显得远了,月色极为朦胧,仿佛蒙着一层细细的丝纱。

    唐宁却无暇欣赏这夜色,她的轻功极佳,身影在黑夜中灵动,所过之处不过是掠起一阵清风。

    只是一个片刻,待唐宁落地之时,她已然站在了长安魏王府的院子里,挨着墙,细细探听着周围的动静,待确认无事后,唐宁便开始循着灯火通明的房间一间间找起。

    答应了剑歌的事,她总要设法做到。

    原本这魏王府便是在长安城的,只是当今魏王爷不问朝政之后便向皇帝讨了个人情,准许魏王一家远离帝都,远赴洛阳,在洛阳修一座魏王行宫,颐养天年。

    前些日子,若不是因皇帝身后无子嗣,一纸皇命册封魏王世子为太子,魏王爷是打算一辈子不再进京的。

    月娘是侧室,总不能居中而住,唐宁便从西厢开始寻觅。

    一入西厢,唐宁便看见了门楣上的白布条,白绫高高束起,饰满了整个西厢,唐宁眉头一蹙,心道自己却是寻了个霉头。

    待唐宁将西厢翻了个遍,也不曾见到那位曾经的辉月使,唐宁心下一阵烦躁,走回西厢的第一间房间,冷眼望着眼前的棺木,一个大大的“奠”字占满她的视线。

    唐宁心中正想着也不知死的人是谁,等她垂目看见灵位上那一串文字之后,她硬是愣在了当场。

    ——爱妾苑碧君之灵位。

    苑碧君。前任辉月使的本名。

    唐宁皱起了眉头,心中一股疑惑油然而生,看灵堂的布置,前任辉月使饶是刚入殓不久,但事情偏偏如此凑巧,剑歌正打算问个明白,眼前这位深谙秘密的人却西归了。

    一阵冷风从门外吹进来,凌乱了段段白绫。

    唐宁余光瞄见一个黑影儿从西厢闪过。

    “谁?”唐宁凌厉的声音喊了出来。

    四下里无人回答,唐宁静耳倾听,只觉屋顶的红瓦轻轻响动。唐宁飞身掠出,一个翻身翻上了屋顶,前方一个黑衣人正欲离去,唐宁双眼一眯,追了上去。

    唐宁自认轻功上佳,却最终还是跟丢了那个黑衣人,站在魏王府门外的小道儿上,唐宁仔细地筛了一遍那黑衣人的身份,心中一个想法呼之欲出,却教她不敢相信。

    唐宁叹了口气,心说这应当如何告诉剑歌,目下剑歌伤势不稳,若是因月娘之死而影响了她的情绪,于她的病情是没有半点好处的,但若不告知她,她心中总有一个结,这个结越是想解就越是缠的更紧。

    **

    唐宁推开房门走进去的时候,看到剑歌睁着眼睛躺在床上,默默地盯着屋顶。

    唐宁拉了把椅子坐过去,开口道:“何时醒的,怎么不睡了?”

    剑歌叹了口气,默默道:“睡不着了,却无论如何又起不来,只能睁着眼睛四处看看。”

    “有心事?”唐宁伸手为她把脉。

    剑歌苦笑道:“宁姐姐何必明知故问呢。”

    唐宁不说话,犹自为她号了好长一段时间的脉。

    剑歌看她不语,心中转了个念头,却还是问道:“宁姐姐今夜可曾去魏王府了?”

    唐宁一怔,抬眼看着她。

    她眼中闪过的一丝诧异没有逃过剑歌的双眼。

    剑歌心中一动,忙问道:“可见到月娘了?”

    唐宁缄默着,不知如何开口,她斟酌着用词,期望能将对剑歌的伤害降低到最小,剑歌看她不说话,心中着急,“宁姐姐,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唐宁艰难的点点头,缓缓道:“我去的时候,并未曾看见月娘,只是在西厢……”她说到这儿,看了看剑歌,“只是在西厢,看到了月娘的牌位。”

    剑歌当即失了神,她的眼睛发愣,直勾勾的看着唐宁,目光的焦点却不在唐宁身上,剑歌原本抓着唐宁衣袖的手也颓然落下,整个人仿佛失了魂魄一般。

    “死了……”剑歌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

    看着剑歌这般失魂落魄的,唐宁心中自是不好受的,她抱起剑歌,将她搂在自己的怀里,直到剑歌在自己怀中嘤嘤的落泪,唐宁才察觉,线索的中断,也许真的不是巧合。

    唐宁在一旁安慰着剑歌,等到怀里的人儿再无动静,她才慢慢开口,“剑歌,你觉得月娘之事,可是存在蹊跷?”

    剑歌沉默不语,没有回应。

    唐宁等了一会儿,发现怀里的人儿没有说话的打算,她接起自己的话头,道:“说不定早有人设下了局,也许你的行动,已经在某人的掌控之中了。”

    “……”剑歌顿了一会儿,话语中流露出心累,“是楼南哥哥么?”

    唐宁叹了口气,宽慰道:“尚不能如此断言,我在魏王府之时,从灵堂的布置来看,上一任辉月使应当是西去不久,若是我们能见上月娘一眼的话,也许……”

    唐宁止住了话头,她心中萦绕上多个念头,而这无数个念头最终却竟是都有同一个走向。

    剑歌在她怀里摇摇头,叹道:“我累了。”

    剑歌心中一阵伤感,她不过是想知道当年是谁暗自里嫁祸与她,她只有如此一个小小的心愿,却终究不能如愿。

    而从一年前那件事开始,她仿佛一步步走入了一个冥冥中的局,不,也许在更早,她便已然泥足深陷了。

    到底是谁?又是谁何时开始设下的圈套,圈套的目的又是所谓何事?

    剑歌心中长叹,闭上双眼,面对眼前谜一样的棋局,她只想逃避。

    “宁姐姐,”剑歌轻声说道,“天就要亮了,你也回去歇歇吧。”

    唐宁拍拍她的背,看着她入睡后,便抽身离开了。

    走到门口,唐宁回过头望了一眼沉睡中的剑歌,双目一凝,心中已有一个想法涌上心头。

    **

    剑歌睡得很沉,一片迷雾中,身边的景色却似曾相识。

    同样的长安,同样的朱雀大街。

    眼前是让剑歌一瞬间失神的两个人。

    剑歌的童年里,恐怕只有那个人定格在她的记忆里,那个人的身影至此还是如此清晰。

    那是一个女人,看年龄,应该是三十几岁的妇人,那时的剑歌年纪尚小,每回出门身边必有仆人跟随,碍于剑歌是明教霍恩的女儿,风行云没回准许剑歌上街赶集市或者看花灯,便总要派出一人跟在她身边才好。

    那时的剑歌还唤作“如歌”,心思单纯。

    小如歌是第一次逛花灯,之前,她从没有见过这么热闹的场面,熙熙攘攘的布衣吵吵闹闹,耳边传来各种冰糖葫芦或热包子的叫卖声,她呵呵地一面走着,一面伸手买点这个买点那个,身后的仆人也只管付钱,风行云吩咐,只要歌儿开心,银子无妨。

    那是两人第一次相遇吧,第一次出门的孩子总是好奇心重的,如歌在前面边吃糖葫芦边一路小跑着,冷不丁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小女孩儿手里的冰糖葫芦被撞掉在地上,脏了,她便蹲下来,耷拉着小脸,一个劲儿地盯着掉在地上冰糖碎开的糖葫芦,被撞的人转过身来,看着蹲在地上伤心的人儿,不觉母性发作,任谁看到这么一个玲珑剔透的紧的孩子,都会心动吧?

    那人也跟着蹲下来,她伸手将如歌耳鬓的碎发绕到脑后,边柔声哄着,“小姑娘,我们再去买一根,好不好?”

    如歌不答,小脸看上去越发伤心了,她摇摇头,伸出小手朝着地上的糖葫芦指了指,意思是“我就要它”。

    那女人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这样一个性子倔强的孩子,不知是哪家小孩。

    她伸手捡起那串已然不能再吃的糖葫芦,拿在手上转了转,上面早就沾满了灰,她摆在小如歌面前,说道:“这个呀,脏了,不能再吃了,”女人指着如歌的肚子,好言劝道,“吃了这里会难受,知道么?月娘现在带你去买一根新的,好不好?这支旧的,咱们就不要了。”

    如歌抬头看着她,眼前是个绝色美人啊,柳眉,朱唇,芙蓉眼,小梦回不自觉便答道:“好。”

    接下来的半天,在太阳西沉之前,小如歌由着月娘牵着手,走过大街小巷,月娘把长安的集市都带着她逛了下来,如歌身后的仆人更是怀抱了不少物件,不过这些都没有花御剑山庄一文钱,月娘高兴,掏出银子便为如歌付了。

    已近黄昏,仆人提醒如歌是该回山庄的时候了,晚上会有花灯,待晚饭过后再出来放花灯是风行云早就吩咐下的。

    小如歌有些依依不舍,她紧紧拉着月娘的袖子,不肯放手,她蹭到她怀里,感受着她的气息。

    这也难怪,如歌从小便没有生母的疼爱,而冯桃卓从来是一个严肃的师长,她不是如歌心中所想的母亲的形象,今日遇见了月娘,小如歌便心下与她多了几分熟络,那是一个孩童真挚的感情。

    月娘莞尔一笑,俯□在如歌的额前留下一吻,“天色已晚,你的家人该是要着急了,早些回去,好让他们放心,等今晚城东放花灯的时候,我便等在茗香阁,放完了花灯,月娘再带你去游逛,可好?”这下正趁了如歌的心意,如歌笑的真挚,连声说:“好。”

    待离去时,月娘爱怜的看着小如歌,笑意盈盈:“告诉月娘你叫什么名字。”月娘揉揉她的发丝。

    而接下来的回答,却让月娘沉浸在一片惊讶中久久不能自拔。

    她听见她说,“我叫霍如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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