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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07 平边策

    臣奕言:

    自唐末以降,群雄逐鹿,烽火延绵,民不聊生,贤良远遁。天下事,大约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今我中原粗定,君明臣贤,声教被于八荒,虎贲王师数十万,枕戈待旦。

    伏惟陛下尊临万国,奄有八方,荡三季之浇风,振百王之旧典。设四科而罗俊彦,提二柄而御英雄。今欲削平四海,席卷天下,一统华夏,上顺天意,下体民心,正当其时也!

    功业者,有难易之别。或以为,凡攻取之道,从易者始,无往而不利。

    臣观南方列侯,淮南、两蜀易图,盖自古以中原伐江南,成功者众也,以江南统中原,功成者鲜有闻也;纵观前代,又无不先取上流,然后顺流而并南方,秦取巴蜀而并六国,汉取巴蜀而灭项羽,晋灭蜀汉而亡吴,惟光武例外。

    今有近臣给事中窦仪、中书舍人杨昭俭与比部郎中王朴三贤上《平边策》,宏篇议论,谓宜用兵江、淮,指点江山,激扬文字,诚可谓是真知灼见也。

    然兵者,死生之大事,不可不察也。为将者,往往计较一城一池之得失,得之窃喜万分,失之辗转反侧。中枢之臣者,又安于守常,亦注重眼前之得失,而失之于远见卓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臣驽钝,臣无状,臣伏拜,敢问陛下得江南、两蜀、岭南数百州之地,一扫唐末纷乱割据,功盖前代先贤圣主,鸿基与五岳比高,将马放南山,高枕无忧乎?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国无远见,子孙受辱。盖急功近利,深谋远虑者所不取!

    臣以为,军国大事,固然有难易之分,却亦有战略庙算与战术手段之别。一城一池之得失,不过是战术小利。

    谁为我王师之敌?非伪唐也,亦非伪蜀!伪唐文弱,其下朋党为奸,伪蜀昏庸,左右小人擅政。荆南高氏,天下笑之曰:高无赖。君不见,辽虏控弦持兵三十万,牧马燕云乎?石晋认虏为父,擅割我燕云十六州,遗祸万端,此乃心腹大患。相较而言,南方诸藩不过小疾。

    臣观契丹数十年以来,士马精强,吞噬四邻,战必胜,攻必取。辽得燕云,既得其地,又得中国之民,粮食不需贸易;得中国巧匠,精甲自造自足;得中国士人,反害父母宗邦。又恰逢中原多故,列强相攻,较汉之匈奴,唐之突厥,天助契丹也!

    我失燕云,既失雁门、居庸、榆关之险,又失塞外牧监之利,至今中原缺马,仅赖延、庆党羌市马,杯水车薪。更何况,今日之党羌,其心有异,岂异于昨日之契丹乎?

    辽人每每南掠,居高临下,势如建瓴,兼有马战之利,兵出燕云,旬日可抵澶渊。河北沿边,兵少不足以待寇,兵多则馈运难以为继,我出则彼归,我归则彼至,而我将士欲服契丹,须仰攻高阜,而深入虏境,粮草不济,易为辽人所乘,高下立见也。

    臣叩首,奏与天听,为子孙祸福之战略远见,须以举国之力,肝脑涂地,扫燕败辽,收复燕云!如此,方敢豪言高忱无忧,盛业共磐石永固矣。否则,子孙将有不血食之忧也。

    或以为,辽人擅野战,有战马之利,衣皮毛、渴冰雪、披黄沙、耐饥饿,兵甲之强,中国不足以战而胜之,故应先易后难,先平江南,再以举国之力,徐图北伐。

    对焉?此短视之见也!

    或视幽蓟为外邦之属,无关中国,得之则喜,弗得则听之任之。国朝若平江南,彼辈必言天下无事,安于守常,此非短视之徒,便是懦弱之辈也。历代衰亡,在于知安不知危,能逸不能劳,此其患不在于今,而将见之于他日,今不为之计,其后将有所不可救者。故,历代各朝祖宗创业艰难,而其子孙鲜有闻者。

    臣观辽祖耶律阿保机,类比唐高祖,征渤海、败女直、收室韦、服奚人,开创辽国基业。其后耶律德光,恰如唐太宗,为人多智,善用谋士,四方侵掠,乘中国纷乱,窃我燕云天险地利,稳操胜券。又蕃汉分治,仿中国制度,用汉士为大臣,以汉法治汉民,治下牲畜蕃息无大灾,粮甲自给。故耶律德光能长驱直入,大掠两河,兵入汴梁,杀我百姓百万,其罪罄竹难书。

    其次耶律兀欲,不过中庸之资,中原方得以稍息。

    臣闻今辽主述律,号称“睡王”,嗜酒如命,日夜沉醉,无心政事,好杀无辜。其治下群酋争雄,三日一小叛,五日一大叛,国无宁日,虏势日衰。

    彼之昏君,我之贤臣。此天赐良机,机不可失,失必悔矣。若国朝先图南征,臣料三年可平江淮,两川一年足矣,昔者郭崇韬平前蜀,不过七十日矣。及陛下扫平岭南之时,则至少十五年矣。其间,辽蕃若有中兴之主出,厉兵秣马,巩固幽蓟,居高临下,则我中国子孙将夜不能寐也!

    故,臣斗胆进言,愿陛下以收复燕云为首要战略要务,而战术则是先平江淮。若平江淮,须先西讨伪蜀。

    窃闻秦、凤之民,不堪蜀主无道,赴汴叩阙,乞兵讨伐。臣虽不材,愿领偏师一部,为陛下先取成、阶、秦、凤四城,耀兵散关,威慑两蜀。此四城者,巴蜀之屏障也,若收之囊中,逼其输钱粮百万犒我周师,实我府库,将士也得历练。蜀人必不敢反侧,将仰我鼻息,是存是废,操之在我。如此,陛下可安心挥师南伐江淮,以陛下之英明神武,三军用命,蜀人不敢连衡伪唐,我朝三年以内必取江北十四州六十余县,饮马长江。

    用兵秦、凤,其图不在平蜀;出讨江、淮,其利不在阅兵金陵。自唐以降,所谓扬一益二,盖淮南赋税之利冠于天下,其次成都。再者,我王师南下,再有秦、凤之役,天下莫不惊惧丧胆,伏首称臣,却不敢互救。

    散关、襄汉、长江一线,即是我王师止戈之所,愿陛下掬一抔长江水,饮马洗兵,挟西征、南征之全锐,北伐燕云。方其时也,既得扬、益财赋养军,又无后顾之忧。陛下可毕全功于一役,攻坚拔锐,收复燕云。

    斯后,陛下再挟代北之铁骑雄风,收取江南一叶,恰如秋风扫落叶,探囊取物耳。

    此谓:先难后易。

    倘若国朝贪图南方州郡,无十五年之功,南方诸藩难以讨平,臣恐王师陷入连年征伐,师老兵疲,丧我锐气。

    高平之战,樊爱能、何徽等望风而逃,及陛下亲冒箭矢,三军方振奋而起,贼军遂大溃,后辽骑退屯代州,诸将望而生畏,岂欺软怕硬乎?诸辈征南,必受陛下奖赏,高官厚禄,心中益骄,必趋于守常,留恋自身荣华,安敢再言与辽人决一雌雄乎?况辽人牧马燕云,占据地利,是和是战,操之在彼,却是心腹大患也。

    臣惶恐奏曰:陛下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汉蕃可世代和睦共处乎?

    无论陛下是否用臣之策,臣恭请陛下勿示于他人,此军国机密重事也,不足为外人所晓。

    臣顿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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