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4节 电梯球
那天晚上在南看台后座，我和艾莱娜喝到很晚才回去。她原本就打算喝酒，所以没有开车，这固然很安全，但我送她回家还是颇费了一番周折。一路上，她靠着我的肩，慢慢地拖动着脚步，她的脸有时候和我的脸靠在一起，烫烫的。
把艾莱娜送到家，她晕晕乎乎地倒在床上，我想趁她迷糊的机会打听打听那个“爱的帽子戏法”剩下两件事究竟是什么，然而最后还是没问出口。自己用心做到才有意思，是吧？艾莱娜。
我给她盖好被子，在床头放了杯热水，回家去了。
第二天清晨，我做好了自己去训练的准备，没想到艾莱娜照旧把车开到楼下了。“早上好，昨晚谢谢你哦。”她看上去已完全恢复，于是我坐上她的车奔赴米兰内洛。
训练结束后，按照约定，我留下来观摩皮尔洛的任意球训练，马上就要看到期待已久的“电梯球”了。
陪皮尔洛练任意球的是一线队的二号门将费奥里。这种训练一定要找替补门将，如果让迪达陪练，总踢不进的话练习就没有意义，经常踢进的话又会打击迪达的自信心，影响他的状态。所以找费奥里最合适，他是个很随和的人，当然，请吃饭是必须的。
球场上只有我们三个，艾莱娜坐在一旁听音乐。我帮皮尔洛把当作人墙的塑料板摆好，把十来个球在禁区外排成一排，表演马上开始。
皮尔洛首先站在位于禁区正前方的皮球前，弯下腰把球重新摆放一下，退后两步。
“瓦雷里奥（瓦雷里奥.费奥里），准备好了吗？”皮尔洛对门将喊。
“来吧！”费奥里答道。
皮尔洛又后撤一步，然后很放松地启动助跑，击球。皮球高高升起，越过人墙。我站在他身旁目不转睛地看着，从他的每一个动作，到皮球飞行的轨迹，都死死地盯着。只见皮球上升到最高点的时候在空中仿佛停滞了一下，接着带着加速度落下来，从费奥里的左侧坠入球门。
“哎呀呀，‘笨蛋’！居然一次就让你得手了。”费奥里懊恼地说。
“前几次是最好的时机，等你手热了就不好办了。”皮尔洛说着，走到最右边的皮球前。
我按照费奥里的要求把人墙板的位置调整了一下。这次我要换个角度看，我跑到球门里面，站在门将身后。
“仔细看也没用，球根本没什么旋转，这家伙太鬼了。”费奥里说。
皮尔洛又弯下腰把球重新放好，然后跑动，起球。皮球再次从人墙后面高高升起，达到顶点，停滞一下，随后加速下落。费奥里往左边移动了一步，就在同时，皮球居然落向右边。我看得很清楚，球真的没有旋转，却好像被一股外力强拉了一把，下落的轨迹完全右倾。费奥里现在改变方向已经迟了，球从他再也扑救不到的地方落进球网。
电梯球！我站在门将后面才深深体会到这个名字的含义，盯着皮尔洛开出的球，真的有一种乘坐高速电梯失重那一刹那的眩晕感。皮球飞起后高高的抛物线可以保证在9.15米的平面距离之内越过人墙；爬上顶点后加速下落可以把落点压在球门横梁以下；最神奇的是，在皮球本身没有旋转的情况下轨迹还能发生偏移，这样门将根本无从判断。
皮尔洛大范围地更换着罚球的位置，使费奥里难于适应，开始五球里面进了三个，两个没进的还是自己打高了。直到后来，费奥里才扑中了两三个。但正式比赛中，门将怎么会有一次次适应的机会呢？只要皮尔洛自己发挥好，电梯球就防不胜防，真是可怕的武器啊。
不知踢了多少球之后，休息的时间到了，我们三人在球场上坐下来。皮尔洛似乎有点疲倦，眯着眼睛低下头，可能随时会睡着。
“怎么做到的？”我赶在他睡着前问。
他慢慢抬起头，眼睛仍然睁不开，问我：“你打算在米兰踢几年？”
“我永远是米兰的球迷，除非哪天球队用不着我了。”我很干脆地说。这确实是我一直以来的想法，我那时甚至预感自己这一生只会穿米兰的球衣……除了国家队的。
“哈哈，这样啊。”他笑了，“你如果能保证在这里踢五年以上，我就教你。”
“好，我保证。”我说。
“真的保证？”
“真的。”
皮尔洛揉揉眼睛，“好，来吧！”他站起身来，挺挺腰，带我走到皮球前面。
“你真打算教他？怎么这么大方？”费奥里问。
“我只是和自己打了个赌，我赌他能学会。”皮尔洛说完，看了看我，看得我心里很紧张。
皮尔洛的电梯球讲座开始，他捧起皮球说：“足球，看上去是个很规则的球体，其实不是。因为它真正受力的内胆是不规则的，内胆和外皮连接的地方，也就是气门芯的位置，是向外凸出的。你刚才应该看见了，我踢出去的球并没有什么旋转，但路线还是发生了偏移，就是利用内胆不规则的形状，形状不规则的物体飞行的路线也会不规则。踢的时候，要让脚背的力量结结实实地打在气门芯上。”原来如此，所以皮尔洛每次罚球前都会把地上的皮球调整一下位置，那是为了让气门芯对着自己。“至于球最后是往左偏还是往右偏，其实我也拿不准。刚开始的时候，我只是想能让它不规则地飞行就好了，不过后来我发现，当我用右脚外面三个脚趾踢正气门芯的时候，它会往右，如果稍稍踢歪一点，就会往左。”
听着他这些犹如物理学讲座一般的理论，我问：“你是怎么想到这些的？”
“想到？哈哈哈哈……”他大笑起来，“我又不是牛顿，我怎么会想得到？这些都是我在几百万脚射门之后慢慢发现的。小保罗，你要记住，最关键的并不是这些秘诀，而是那几百万次练习所产生的触感。到那时候，你可以忘掉我刚才说的那些废话了，让球以不可思议的轨迹飞进球门，就会像条件反射那么简单。”
提到无数次的练习，皮尔洛顿时来了精神，说自己曾经观察和模仿过很多任意球高手的罚球，并且向我展示了一次世界足坛任意球大师的模仿秀。他对着空门随意地踢，有像贝克汉姆那样以超大的身体倾角和大力的内脚背摩擦使球高速旋转，又平又弯地打入死角的；有像罗伯特.卡洛斯那样长距离助跑，用外脚背大力抽射，形成大数值的横向弧度的；有像巴乔那样上肢动作不大，基本靠小腿发力撩射起球，造成皮球向下旋转，落叶般大角度下落的；还有像小儒尼尼奥那样发力摩擦几乎直达脚踝，使球在纵横两个方向都有偏转，斜勾似地打入球门的。
我叹为观止。
皮尔洛表演得大汗淋漓，我走过去对他说：“安德里亚，记得我上高中的时候，第一次看到你罚进任意球，好像是你在雷吉纳对威尼斯比赛的时候吧。那时我就说，这个人的任意球不是蒙的。”
他笑着擦擦汗，说：“该你试试了。”
费奥里很配合地在球门前站好。我按照皮尔洛的方法，调整球的位置，气门芯朝自己，然后助跑，盯着气门芯用右脚外三趾加上脚背使劲地踢出去。然而球根本没有起来，贴着地面打在了人墙板上。
“不够放松，你太注意细节了，动作不连贯。”皮尔洛说。没错，当时我觉得身体就像木偶一样僵硬地做着每一步动作。接着我又踢了好几次，依然如此。
“来，忘了我刚才说的，按你自己的方式踢一次。”皮尔洛说着，用脚把我刚刚调整好气门芯位置的球拨了一下。于是我向球的左后方撤了几步，助跑，左脚踩在皮球左侧，左腿弯曲下来，左臂划一个大圈，带动着腰部的肌肉把右腿送出去，右腿弯曲地踢出，使小腿有更大的摆动幅度，内脚背在球的下部向右上方一划，皮球快速旋转着升起，沿着一条新月似的轨迹打入球门右上角。费奥里舒展开身体，做出最大限度的扑救，还是没能够着球门的最远端。
“小保罗！”一旁的皮尔洛喊道，“看来我的模仿秀还少一个很重要的，亚特兰蒂尼。”费奥里爬起来向我鼓掌，而球场旁边的艾莱娜从我起脚的时候起就一直尖叫。
我和皮尔洛每人又练了很多次，直到天色暗得看不清球门。我还是没能踢出电梯球，皮尔洛说没关系，如果现在就能踢出来，那肯定是蒙的。他和我约好以后都留下来加练，说要互相学习，费奥里也因此每个星期多了一顿宴请。
临走的时候，皮尔洛给我布置作业：“腰腹肌肉是任意球罚球手的生命，每天晚上要做一千个仰卧起坐，或者……”他朝我身旁的艾莱娜努了努嘴。我哈哈大笑，艾莱娜朝他竖起中指，上车去了。
从那以后，我在每天的球队训练之外，又多了傍晚的无数脚任意球和晚上的无数个仰卧起坐。……只是仰卧起坐而已。\');
把艾莱娜送到家，她晕晕乎乎地倒在床上，我想趁她迷糊的机会打听打听那个“爱的帽子戏法”剩下两件事究竟是什么，然而最后还是没问出口。自己用心做到才有意思，是吧？艾莱娜。
我给她盖好被子，在床头放了杯热水，回家去了。
第二天清晨，我做好了自己去训练的准备，没想到艾莱娜照旧把车开到楼下了。“早上好，昨晚谢谢你哦。”她看上去已完全恢复，于是我坐上她的车奔赴米兰内洛。
训练结束后，按照约定，我留下来观摩皮尔洛的任意球训练，马上就要看到期待已久的“电梯球”了。
陪皮尔洛练任意球的是一线队的二号门将费奥里。这种训练一定要找替补门将，如果让迪达陪练，总踢不进的话练习就没有意义，经常踢进的话又会打击迪达的自信心，影响他的状态。所以找费奥里最合适，他是个很随和的人，当然，请吃饭是必须的。
球场上只有我们三个，艾莱娜坐在一旁听音乐。我帮皮尔洛把当作人墙的塑料板摆好，把十来个球在禁区外排成一排，表演马上开始。
皮尔洛首先站在位于禁区正前方的皮球前，弯下腰把球重新摆放一下，退后两步。
“瓦雷里奥（瓦雷里奥.费奥里），准备好了吗？”皮尔洛对门将喊。
“来吧！”费奥里答道。
皮尔洛又后撤一步，然后很放松地启动助跑，击球。皮球高高升起，越过人墙。我站在他身旁目不转睛地看着，从他的每一个动作，到皮球飞行的轨迹，都死死地盯着。只见皮球上升到最高点的时候在空中仿佛停滞了一下，接着带着加速度落下来，从费奥里的左侧坠入球门。
“哎呀呀，‘笨蛋’！居然一次就让你得手了。”费奥里懊恼地说。
“前几次是最好的时机，等你手热了就不好办了。”皮尔洛说着，走到最右边的皮球前。
我按照费奥里的要求把人墙板的位置调整了一下。这次我要换个角度看，我跑到球门里面，站在门将身后。
“仔细看也没用，球根本没什么旋转，这家伙太鬼了。”费奥里说。
皮尔洛又弯下腰把球重新放好，然后跑动，起球。皮球再次从人墙后面高高升起，达到顶点，停滞一下，随后加速下落。费奥里往左边移动了一步，就在同时，皮球居然落向右边。我看得很清楚，球真的没有旋转，却好像被一股外力强拉了一把，下落的轨迹完全右倾。费奥里现在改变方向已经迟了，球从他再也扑救不到的地方落进球网。
电梯球！我站在门将后面才深深体会到这个名字的含义，盯着皮尔洛开出的球，真的有一种乘坐高速电梯失重那一刹那的眩晕感。皮球飞起后高高的抛物线可以保证在9.15米的平面距离之内越过人墙；爬上顶点后加速下落可以把落点压在球门横梁以下；最神奇的是，在皮球本身没有旋转的情况下轨迹还能发生偏移，这样门将根本无从判断。
皮尔洛大范围地更换着罚球的位置，使费奥里难于适应，开始五球里面进了三个，两个没进的还是自己打高了。直到后来，费奥里才扑中了两三个。但正式比赛中，门将怎么会有一次次适应的机会呢？只要皮尔洛自己发挥好，电梯球就防不胜防，真是可怕的武器啊。
不知踢了多少球之后，休息的时间到了，我们三人在球场上坐下来。皮尔洛似乎有点疲倦，眯着眼睛低下头，可能随时会睡着。
“怎么做到的？”我赶在他睡着前问。
他慢慢抬起头，眼睛仍然睁不开，问我：“你打算在米兰踢几年？”
“我永远是米兰的球迷，除非哪天球队用不着我了。”我很干脆地说。这确实是我一直以来的想法，我那时甚至预感自己这一生只会穿米兰的球衣……除了国家队的。
“哈哈，这样啊。”他笑了，“你如果能保证在这里踢五年以上，我就教你。”
“好，我保证。”我说。
“真的保证？”
“真的。”
皮尔洛揉揉眼睛，“好，来吧！”他站起身来，挺挺腰，带我走到皮球前面。
“你真打算教他？怎么这么大方？”费奥里问。
“我只是和自己打了个赌，我赌他能学会。”皮尔洛说完，看了看我，看得我心里很紧张。
皮尔洛的电梯球讲座开始，他捧起皮球说：“足球，看上去是个很规则的球体，其实不是。因为它真正受力的内胆是不规则的，内胆和外皮连接的地方，也就是气门芯的位置，是向外凸出的。你刚才应该看见了，我踢出去的球并没有什么旋转，但路线还是发生了偏移，就是利用内胆不规则的形状，形状不规则的物体飞行的路线也会不规则。踢的时候，要让脚背的力量结结实实地打在气门芯上。”原来如此，所以皮尔洛每次罚球前都会把地上的皮球调整一下位置，那是为了让气门芯对着自己。“至于球最后是往左偏还是往右偏，其实我也拿不准。刚开始的时候，我只是想能让它不规则地飞行就好了，不过后来我发现，当我用右脚外面三个脚趾踢正气门芯的时候，它会往右，如果稍稍踢歪一点，就会往左。”
听着他这些犹如物理学讲座一般的理论，我问：“你是怎么想到这些的？”
“想到？哈哈哈哈……”他大笑起来，“我又不是牛顿，我怎么会想得到？这些都是我在几百万脚射门之后慢慢发现的。小保罗，你要记住，最关键的并不是这些秘诀，而是那几百万次练习所产生的触感。到那时候，你可以忘掉我刚才说的那些废话了，让球以不可思议的轨迹飞进球门，就会像条件反射那么简单。”
提到无数次的练习，皮尔洛顿时来了精神，说自己曾经观察和模仿过很多任意球高手的罚球，并且向我展示了一次世界足坛任意球大师的模仿秀。他对着空门随意地踢，有像贝克汉姆那样以超大的身体倾角和大力的内脚背摩擦使球高速旋转，又平又弯地打入死角的；有像罗伯特.卡洛斯那样长距离助跑，用外脚背大力抽射，形成大数值的横向弧度的；有像巴乔那样上肢动作不大，基本靠小腿发力撩射起球，造成皮球向下旋转，落叶般大角度下落的；还有像小儒尼尼奥那样发力摩擦几乎直达脚踝，使球在纵横两个方向都有偏转，斜勾似地打入球门的。
我叹为观止。
皮尔洛表演得大汗淋漓，我走过去对他说：“安德里亚，记得我上高中的时候，第一次看到你罚进任意球，好像是你在雷吉纳对威尼斯比赛的时候吧。那时我就说，这个人的任意球不是蒙的。”
他笑着擦擦汗，说：“该你试试了。”
费奥里很配合地在球门前站好。我按照皮尔洛的方法，调整球的位置，气门芯朝自己，然后助跑，盯着气门芯用右脚外三趾加上脚背使劲地踢出去。然而球根本没有起来，贴着地面打在了人墙板上。
“不够放松，你太注意细节了，动作不连贯。”皮尔洛说。没错，当时我觉得身体就像木偶一样僵硬地做着每一步动作。接着我又踢了好几次，依然如此。
“来，忘了我刚才说的，按你自己的方式踢一次。”皮尔洛说着，用脚把我刚刚调整好气门芯位置的球拨了一下。于是我向球的左后方撤了几步，助跑，左脚踩在皮球左侧，左腿弯曲下来，左臂划一个大圈，带动着腰部的肌肉把右腿送出去，右腿弯曲地踢出，使小腿有更大的摆动幅度，内脚背在球的下部向右上方一划，皮球快速旋转着升起，沿着一条新月似的轨迹打入球门右上角。费奥里舒展开身体，做出最大限度的扑救，还是没能够着球门的最远端。
“小保罗！”一旁的皮尔洛喊道，“看来我的模仿秀还少一个很重要的，亚特兰蒂尼。”费奥里爬起来向我鼓掌，而球场旁边的艾莱娜从我起脚的时候起就一直尖叫。
我和皮尔洛每人又练了很多次，直到天色暗得看不清球门。我还是没能踢出电梯球，皮尔洛说没关系，如果现在就能踢出来，那肯定是蒙的。他和我约好以后都留下来加练，说要互相学习，费奥里也因此每个星期多了一顿宴请。
临走的时候，皮尔洛给我布置作业：“腰腹肌肉是任意球罚球手的生命，每天晚上要做一千个仰卧起坐，或者……”他朝我身旁的艾莱娜努了努嘴。我哈哈大笑，艾莱娜朝他竖起中指，上车去了。
从那以后，我在每天的球队训练之外，又多了傍晚的无数脚任意球和晚上的无数个仰卧起坐。……只是仰卧起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