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分家
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在叶菊香的威逼利诱下，张芳又先后相了几次亲，但都无果而终，这招致了叶菊香的极大不满。恰在这时候，李娜又诞下一名女婴，叶菊香更是生气，她毫不犹豫地向张超、李娜提出分家的要求。
张超不解，就问：“为什么要分家？”
叶菊香圆滑地说：“分家不是我的意思，是你爸的意思，我只管传话。”
“传话也得传的有头有尾、有始有终，我想知道原因。”
“没有原因。”
“没有原因干吗分家？”
“你考虑问题就爱钻牛角尖，我今天还告诉你了，分家就分家，没有原因。”
“您不说出个所以然来，我不同意分家。”
“不管你同意不同意，这个家是分定了，今天你分也得分，不分也得分，没有商量的余地。”
张超心里一下子凉透了：“既然您们都决定了，还问我干吗呀？”
“你这孩子就是一根筋，你怎么不替我们想想，我和你爸养活一大家子人容易吗？你现在也是当爹的人了，该负起家的责任了，别整天想着依靠我和你爸，我们俩肩上的担子已经够重了，你就不能心疼、心疼我们俩？一说到要分家，你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你想干什么呀？”
叶菊香言辞恳切，句句在理，张超无法辩驳，他通情达理地说：“想分家可以，我不是不同意，问题是，你们在分家之前为什么不提前跟我打声招呼？我好有个思想准备。”
“准备什么呀？分家又不是什么大事。”
“那要看放在谁身上了，对于您来说分家可能不是大事，可是对于我来说分家就是一件天大的事情，我需要有个心里准备。”
“别跟我油腔滑调的，对分家有什么想法你说吧？”
“您跟我爸都已经决定好了，我说有用吗？还是您说吧，家怎么个分法？”
“咱们家里没有财产，这个你知道，所以家产没什么好分的，要说分，也就只有两个问题比较棘手：一个是家里的责任田；一个是你爷爷的抚养权问题。我和你爸想来想去，最后决定：给你分四亩地，由你来抚养你爷爷。”
“说来说去，绕了一大圈，您竟然让我净身出户。”
“谁让你净身出户了？你们一家三口不是还照样住在东屋吗？我撵你们了吗？你怎么瞪眼说瞎话？我和你爸把你养大不求回报，只希望你能在我们困难的时候帮衬一把，你现在身强力壮，替我们分担一点照顾你爷爷的重担怎么了？是屈你的才了、还是委屈你了、或者是我们亏待你了，你这么心不甘、情不愿？”
“什么都别说了，是我亏欠您们的，我心甘情愿地抚养爷爷，行了吧？”
叶菊香三言两语地把家分了，张超有苦无处诉，于是，他找到张福一吐为快：“爷爷，我妈跟我分家了，我问她分家的原因，她就是不肯说，她虽然不说，但我心里明镜似的，我知道她为什么这个时候跟我分家。”
“分就分吧，早晚有这一天。要我说，早分比晚分好，分了家你和李娜兴许能过上好日子，你挣得钱养活李娜和孩子绰绰有余。”张福表情凝重地说：“至于我，你就不用操心了，我自己起火做饭，不给你们添麻烦。”
“爷爷，您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愿意给您养老。”张超解释说：“我心里不痛快地是，我妈早不分家、晚不分家，偏偏这个时候分，她摆明了就是嫌弃李娜生个妞儿。”
“她嫌弃有什么用？只要你不嫌弃就行。”
“说心里话，我有时候也会嫌弃，明知道这样不对，可我控制不住自己！”
“说了半天，你和你妈一个心态，你们都是重男轻女，那你就没资格指责她了。”
“这个我知道，其实我也谈不上指责我妈，我只是借机发泄一下心中的不满，这样我心里会好受点，不然，憋着实在难受。”
“你的心情我能理解，我也是打年轻的时候过来的。不瞒你说，我以前把儿子当成是自己的命根子，甚至觉得儿子比我的命都重要，我一度以为，有儿子就等于自己的后半辈子有依靠了，我就可以无忧无虑地颐养天年了，可是结果呢，你看到了，爷爷养了一个‘白眼狼’。 你不知道，这会儿，我的肠子都快悔青了，千不该、万不该，当初不该把你爸生下来，我后悔呀！”
“后悔归后悔，可不管怎么说，您毕竟有儿子，儿子就是您生命的延续，有了儿子才可能有孙子，孙子又是您精神的寄托。说到底，我爸不养活您了，不是还有我吗？如果没有儿子，您哪来的我呀，您说是不是？”
“你说的有道理。如果没有那个大逆不道的儿子，我就不可能有你这么好的孙子，我知足了，就算死，也死而无憾！”
“爷爷，千万别这么说，什么死不死的？活得好好的，干吗死呀？”张超开导说：“咱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您就等着吧！”
“好，爷爷以后不说死了。”张福脸上的愁容逐渐散去，他平和的心态说：“张超，话说到这了，我得嘱咐你两句，你心里再不痛快，不能在李娜面前表露出来，不能给她脸色看，她现在正在坐月子，不能生气，不然对身体不好，知道吗？”
“知道了，我会好好善待她的。”
“不说了，你去东屋照顾李娜吧，我去你大爷家借点面，不耽误咱们中午做饭用。”之后，张福来到张康家，他唉声叹气地说：“哥，把家里的白面给我装点，我一会儿提走。”
张康是张福的哥哥，已是耄耋之年，他身材佝偻，面部清瘦，他的老伴——陈杏花和他年龄相当，夫妻二人一直恩爱有加，遗憾的是，他们膝下无子无女。
张康问：“怎么了？家里没粮了？”
“不是没粮了，是张海涛那个不孝子不养活我了。”
“这话从何说起？”
“张海涛两口子跟张超分家了，他们连我也不要了，把我踢给了张超，我做梦都没有想到，我会沦落到让孙子给我养老，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事已至此，你就别太难过了，气坏了身子不划算。再说了，张海涛不养活你，不是还有张超吗？你的处境比我强多了。你看看我，家里冷冷清清的，我和老伴孤孤单单的，我们做梦都想要个孩子，可我们连个不孝子都没有，更谈不上孙子了，你比我们幸福多了，你就知足吧。在我们眼里，你是痛并快乐着，我们羡慕还来不及呢，你就别叫屈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有你的苦，我有我的酸，咱们谁也无法体会彼此的痛处！”
“要我说，你是自寻烦恼。你跟我比起来，你太幸福了。你知道吗？我经常琢磨，是
不是我上辈子做什么孽了，不然，上天为什么要用断子绝孙的办法来惩罚我？”
“什么惩罚不惩罚的，别天天把这些话挂在嘴边，不吉利！我知道，没孩子已经成了你的一块心病了，我现在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有孩子不孝敬还不如没有呢！”
“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你儿孙满堂，当然不会理解我的心情。”张康喟叹道：“没事的时候，我总爱幻想自己儿孙满堂的场景，想着想着就忍不住泪流满面，感觉特别绝望。也许是老了，我觉得自己内心很脆弱，像个老小孩……”停顿一下，他接着说：“生活很残酷，时间也无情，随着年龄一天天增长，死亡就一天天接近，我心里的恐惧就一点点堆积！张福，你说，人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死了又要到哪里去？等我老得连自己都无法自理了，老得躺在床上不能动弹了，我该依靠谁……我突然特别害怕自己再老下去，特别害怕死亡！”
“人有时候就特别奇怪，突然会惧怕死亡，但是人终究是要面对死亡的，不管你曾经贫穷还是富裕，死亡一样会如期而至，在死亡面前没有贵贱之分，你不要想太多，想也没用，一切随遇而安吧！”
“我都这个年龄了，马上就要入土了，不想行吗？”
“哥，你好像话里有话。”
张康答非所问：“张福，我平时对你怎么样？”
“你对我挺好的。”张福有点迷惑不解：“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
“无缘无故的我不会问，要问一定有事。”
“什么事？”
张康低声下气地说：“我想请你帮个忙。”
“帮什么忙？”张福仗义地说：“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尽全力帮你。”
“这件事我憋了好多年了，始终没敢告诉你，现在屎憋屁股门不说不行了……”
“别铺垫了，‘脱裤子放屁——啰嗦’！”张福打断张康的话，催促道：“有事直说，咱们兄弟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张康这才大着胆子说：“我想让你跟叶菊香说说，让她把张超过继给我。”
张福深感意外，他先是愣了一下，之后回绝：“哥，这件事我帮不了你，如果换成其他事咱兄弟俩还好商量。”
“我知道你为难，这事搁在谁身上都接受不了，我理解。”张康紧锁眉头：“我不是无情无义的人，如果不是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我不会出此下策。张超是个仁义的孩子，我也不愿意拖累他，可是，我一想到自己将来无人养老送终，心里就刀割一样疼。”
张福很纠结，他既心疼哥哥，又想袒护张超，一时间，脑子里乱得很。
张康不放弃，他继续恳求：“张福，我求你了，你就当是可怜可怜我，帮我一次，行吗？”
“哥，不是我不想帮你，我实在是张不开这个口，张超是我孙子，我不能伤孩子的心。”
“我知道这样很自私，可我实在是迫不得已，但凡有一点办法我都不会这么做。”张康落泪了。
张福心一软，出主意说：“哥，要不这样吧，明天你亲自去家里找叶菊香谈，只要她同意，我就没意见。”
“我贸然去说不太合适吧？这样太唐突了。”
“有什么不合适的？你只管去试试。”
“你不能帮我吗？”
“这件事我不能插手，叶菊香的脾气你知道，我去找她谈，恐怕不等我开口她就把我轰出去了，事情保准谈不成。”
“对呀。你跟叶菊香历来不和，你一说话她就跟你翻脸，那事情一准泡汤，要是这样还不如我去。”
“你去就对了，最起码显得你有诚意。”
“我去的话就不用等到明天了，我现在就去。”
“你今天不能去。”
“为什么？”
“叶菊香今天跟张超分家，两个人闹得挺不愉快的，她正在气头上，你现在去找她等于往枪口上撞。”
“那我还是明天去吧，别事情没办成再引火烧身。”
两个人商量妥当后，张福提着面粉回家了，他没有跟张超提起“过继”的事情。
第二天，张康果真来了，他直奔堂屋找叶菊香，两个人一见面，叶菊香嘴不饶人地说：“大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您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张康故作轻松地说：“你还真说对了，我今天来确实有事求你。”
叶菊香示意张康坐下，自嘲地说：“别开玩笑了，我就是一家庭妇女，没什么能耐，您求我什么呀？”
“没开玩笑，我的的确确有事求你。”
“这么严肃，什么事啊？”
“我想跟你说说张超。”
“他有什么好说的？”
“我是个直性人，不会花言巧语，有话我就直说了。”张康直奔主题：“我今天来主要是想跟你商量商量，看能不能把我张超过继给我？”
叶菊香面带愠色：“你觉得可能吗？”
“怎么不可能？”
“我明白告诉你，天上不会掉馅饼，我劝你早点打消这个念头。”
“其实我早料到会是这种结果，所以来的时候就没抱太大希望。”张康彻底死心了，他极其平静地说：“你说的对，天上不会掉馅饼，你辛辛苦苦地把孩子拉扯大，到头来让他给我养老送终，换谁都不乐意，我能理解。”他无功而返。
事情不了了之。
一个月后，孩子满月了，张超骑自行车带着李娜娘俩去辉县串亲戚。路上，他问李娜：“你准备在辉县住几天？”
李娜不过大脑，顺口说：“自从咱们结婚我就没回过娘家，这次坐月子我想多住几天。”
“时间再长也得有个期限，到底住几天？”
李娜笑说：“十天吧。”
张超忧虑地问：“你不怕人家烦你？”
“有什么好烦的？”
“孩子太小，晚上哭闹起来吵得一家人不得安宁，他们肯定烦，一定会想尽办法撵你们娘俩回来。”
“你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们家人才没那么小肚鸡肠呢！”
“行，算我多心，我小心眼，行了吧？”
一路颠簸，他们终于到达辉县，一家人见面分外亲热，大家相互嘘寒问暖。
坐定后，李娜看见一个相貌平平的女人坐在李安身边，她刚想开口，被李安抢先了：“二姐、二姐夫，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媳妇——赵爱琴。”
赵爱琴——蘑菇头，漫长脸，眼睛大而无神，满脸雀斑，她和身高1。80米的李安简直没法比。李安——国字脸，大眼睛，天庭饱满，五官端正，浑身上下帅气十足。
李娜难以置信：“你什么时候结的婚？我怎么不知道啊？”
李安歉意地说：“我结婚半年了，你和大姐离得太远，咱爸就没让通知你们。”说完，他又特意补充了一句：“我们这样做完全是为你们考虑，我和爸不想让你们破费。”
“李安，不用解释，你和爸的心意我明白，我不怪你们。”
李明亮看出李娜有些不悦，他马上岔开话题：“李娜，你大姐从西安来信了，她让我向你们问好。”
“谢谢大姐关心！”李娜十分关切地说：“大姐、姐夫，好吗？”
“你大姐挺好的，就是你姐夫工作有点忙，他现在高升了——是所长。”
李娜羡慕地说：“我姐命真好！”
赵爱琴冷不丁地冒出一句：“所长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个‘屎壳郎官’吗？”
李娜、张超讶然！
李安面子上挂不住了，他责怪赵爱琴：“不懂别乱说话，没人把你当成哑巴。”
陈玲赶忙替她解围：“爱琴，你做饭去吧，我们跟你二姐说会儿话。”
赵爱琴问：“奶奶，咱们中午吃什么？”
陈玲和蔼地说：“吃米饭吧，多炒几个鸡蛋。”
“行，我知道了。”赵爱琴起身去了外面的配房。这是一间用石棉瓦搭建起的小厨房，面积大概有十多平方米，平时洗衣、做饭都在这间小屋子里。
赵爱琴出去后，李娜忍不住问：“爸，您们怎么给李安找了这么一个媳妇？”
“她家跟咱家是远房亲戚，本来想着两家结亲是‘亲上加亲’的好事，没想到，她是个文盲，竟然连小学都没读过。”
“您们当初怎么不打听打听呢？”
“我寻思着两家是老亲戚，知根知底的，碍于情面就没有打听。”
“什么老亲戚？她家跟咱家都多少年没有来往了，我压根就不认识她，你还信奉什么‘亲上加亲’，真是封建思想。还有，书上可说了，‘近亲’结婚生出来的孩子大部分都有残疾——聋子、哑巴、瞎子、瘸子等等，什么都有。”
“呸呸呸，怎么说话呢？竟说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李明亮指责李娜：“你这不是咒你弟弟吗？”
“我没咒他，我是实话实说。”李娜转而问李安：“李安，你是怎么想的？”
李安平静地说：“木已成舟，我只能认命！”
张超提出质疑：“李安，当初家里人给你说这门亲事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反对？”
“我成熟的晚，那时候不懂什么叫爱情，稀里糊涂地就答应了。现在明白了，可是悔之晚矣，生米已经煮成熟饭，想退都退不了。”李安后悔地说：“如果世界上有卖后悔药的，我肯定第一个买。”
李娜埋怨道：“爸，这下您可把李安害惨了。要不，就凭我弟的条件，他一定能找一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女人，这样他们才般配！”
李明亮悔不当初：“你这不是往我伤口上撒盐吗？”
张超赶紧给李娜使眼色：“爸又不是有意的，他是好心办坏事，你别埋怨了。”
李娜不忍心了，她忙道歉：“爸，对不起！都怪我嘴碎，其实爱琴没那么差劲，是我太挑剔了，我对她有偏见，这是我的不对，我以后一定改，保证……”
“别说了。”张超慌忙打断：“李娜，把孩子给我，你去帮爱琴做饭吧。”
李娜不情愿地将孩子递给张超，她来到配房，微笑着说：“爱琴，我给你搭把手吧！”
赵爱琴眼角的余光瞟一眼李娜，和善地拒绝：“不用不用，我自己就行了，你们大老远的来一趟不容易，好好歇着，休息好了下午才有力气回去！”
李娜心里嘀咕道：“太过分了，我们刚来就想撵我们走！”之后，她强颜欢笑地说：“我帮你吧，多一个人做饭会快点，我们下午还得早点回去呢，家里还有其他事情！”
“是吗？那我可不敢耽误你们的时间。”赵爱琴随机应变：“你帮我洗菜吧，我炒菜，保证让你们吃了饭早点回去！”
几句寒暄后，两个人没有再深入地交谈！
一会儿的功夫，饭菜做好了，大家开开心心地围坐在一起吃饭。
李安说：“二姐，你好不容易来一趟，这次一定要多住几天，什么时候住烦了再让姐夫接你们回去。”
赵爱琴急忙抢过话茬：“李安，你不用挽留了，二姐刚才跟我说了，她不在咱家住，吃了饭就走。”
李娜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随声附和：“对，爱琴说的对，我不在这住，我们吃了饭就走。”
李安一下子没有领会到赵爱琴的意思，他接着问李娜：“姐，是不是家里有事？”
李娜摇头：“没事。”
“没事你干吗急着回去？”
赵爱琴嗔怪道：“二姐想回去你就让她回去吧，你问那么多干吗呀？真是吃饱撑的！”
李安心领神会，他默许了妻子的做法。
李明亮也心知肚明，但他没法责备赵爱琴，只好和稀泥：“李娜，回去就回去吧，离家这么远，省的张超跑来跑去地接送你们娘俩，那样太折腾人了。”
李娜心里凉飕飕的，她和张超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回到家，李娜向张超诉苦：“赵爱琴看着傻啦吧唧的，没想到心眼这么多，我真是低估她了。”
“这叫‘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张超，你帮我分析分析，我想不通，我爸和李安明明对赵爱琴有成见，可他们说话又都偏向爱琴，这怎么回事？不是有点自相矛盾吗？”
“一点都不矛盾，李安和赵爱琴毕竟是两口子，人家俩现在才是名副其实的一家人，以后他们要一起同甘共苦、相濡以沫，李安能不向着自己的老婆吗？还有你爸，他年龄大了，以后还指望李安和爱琴给他养老呢，他能得罪他们俩吗？是不是？”
“听你这么一说，我在他们心目中就没有一点位置了？”
“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你在他们心目中的位置已经被赵爱琴取代了，亲情也逐渐淡化了，说直白点，你在他们眼里就是一个外人，所以我劝你，以后别随随便便地插手人家家里的事情，你那样做出力不讨好，知道吗？”
“李安是我弟，我能不操心吗？”
“你操心有用吗？李安听你的吗？你从进门就开始说人家爱琴不好，还说人家长的丑，你不想想，李安听了心里什么滋味，他能好受吗？有句话不是说了吗，情人眼里出西施，李安不觉得爱琴难看。”
李娜乐了，她重复说：“还情人眼里出西施呢，我看就是‘好汉没好妻，懒汉娶个花滴滴！”
张超调侃：“行啊你，骂人都不带脏字，我算是领教了！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知河知海不知深。面如桃花心如刀，这样的朋友不可交’。”
“谁是你朋友？我是你媳妇。”
“我不承认你是我媳妇。”
“为什么呀？”
“你缺心眼。”
“你才缺心眼呢，我给你起个日本名字——叫‘缺心眼子’，从今天开始，我就叫你这个名字。”
“你敢？”
“有什么不敢的？”
……
两个人像个孩子似的争论不休，这是他们结婚以来第一次这么肆无忌惮地开怀大笑。
傍晚，李娜去茅房撒尿，她刚一进去就看见张芳蹲在里面偷着乐，她挺纳闷，就问：“张芳，臭不臭啊？你怎么躲在这里面笑呢？什么事这么开心？”
张芳回过神，神情紧张地说：“没事。”她提上裤子走了。
李娜很好奇，她探出头向外看了一眼，无意中看见张芳神神秘秘地出去了。回屋后，她如实跟张超说：“我刚才看见张芳躲在茅房里偷笑。”
张超不以为然：“这有什么奇怪的？”
“不是奇怪，我就是觉得张芳有点不对劲。”
“她什么地方不对劲？”
“具体的我也说不上来，反正我就觉得她有点反常。”
“依我看，张芳不反常，你倒是有点‘咸吃萝卜淡操心’。”
“不是我说你，你这个当哥的太粗心了，一点都不关心你妹妹，你没发现吗？张芳最近一段时间经常往外面跑，她现在化得妆也比以前浓多了，脸抹得那么白，像刚从面缸里钻出来一样，嘴唇抹得跟喝了鸡血似的，你妈也不说说她，农村人思想多封建呀，她每天化这么浓得妆往外跑，早晚得出事。”
“乌鸦嘴，不出事也得让你说出事，你……”张超话没说完，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叫嚣声——
“叶菊香，你给我出来，你看看你闺女干了什么下三滥的事。”一个五大三粗的女人死死地拽着张芳站在院子中央大喊大叫道：“你快出来，出来，再不出来我就打死她！”
叶菊香、张超、李娜一窝蜂地从屋里跑出来，他们看见张芳狼狈不堪的样子很是吃惊，三个人一下子惊呆了。
叶菊香第一个反应过来，她大声责问：“叶小丽，你放开张芳，她招你了还是惹你了，你为什么这样对她？”
“她招我了也惹我了，她勾引我家男人。”说着，叶小丽将矛头直指张芳，她对她又是打又是骂：“张芳，你个不要脸的东西，你勾引我男人，我打死你，看你以后还怎么勾引人。”
她们的打骂声引来了周围邻居的围观，大家纷纷指责张芳，还有人不断地怂恿叶小丽：“打，使劲打，朝她脸上打，把她的脸打花了，看她以后还怎么勾引男人！”
张芳衣衫不整地站着一动不动，她任凭叶小丽撕扯打骂，竟然没有一点要反抗的意思。
邻居的起哄让叶菊香很是难堪，她厉声制止：“别打了。她是我闺女，要打也是我打，轮不着你来教训她。你这样不分轻重地乱打一气，太狠了吧？”
叶小丽这才住手，她咆哮道：“你说我狠，你问问你闺女都干了些什么？你看她知不知道什么叫羞耻？她干得那些事情太让人恶心了，我从娘胎里出来就没有见过她这么不要脸的女人，她干得事情空前绝后，我想起来就想吐。”
面对叶小丽的指责和羞辱，张芳一点都不胆怯，她安安静静地站着，脸上的表情极其平静。
叶菊香绷不住了，她毫不示弱地说：“叶小丽，你留点口德吧，别把话说的太难听了，谁对谁错还不知道呢，你别空口无凭地诬陷我闺女，你要敢冤枉她，我跟你没完。”
“我没有冤枉她。‘抓贼捉赃，抓奸捉双’。我是实实在在地把她堵在屋里了，你问问她，是不是？”
“我警告你，说话注意点，别满嘴喷粪，我闺女可是个黄花大姑娘，你要是毁了她的名声，我饶不了你。”
“呸，她是什么狗屁黄花大闺女？”叶小丽嘲讽说：“张芳要是黄花大姑娘，那我就是嫦娥。”她突然朝张芳脸上啐一口痰：“张芳，你没想到会有今天吧？我告诉你，‘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以后再敢勾引我家男人，我撕了你，信不信？我可不是好欺负的主！”
张芳没有躲闪、没有擦拭、没有抗争、没有辩解，更没有流泪，她的举动着实让人大为震惊！
叶菊香暴怒，她上前猛推一把叶小丽，愤愤地说：“你太嚣张了，你再吐她试试？你嘴里是不是有屎？”
叶小丽被叶菊香镇住了，她服帖地说：“我也不想这样做，我知道这样丢人，可我没办法，都是张芳逼得，你别冲我发火，你先问问你闺女，等你了解情况了再跟我理论不迟。”
叶菊香咬牙切齿地说：“你等着，我问清楚了再跟你算账。”她转身斥问张芳：“到底怎么回事？快告诉我。”
张芳低着头，一言不发。
叶菊香怒吼：“说话呀，别跟我装聋作哑，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张芳承认了。
叶菊香眼前一黑差点晕倒，她嘴里念叨：“光着屁股推磨——你让我转着圈儿丢人现眼。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事情摊开了，谁对谁错大家心里明明白白，叶小丽得理不饶人，她冲着围观的人群大声说：“乡亲们，你们都看到了吧，我没有冤枉张芳，她自己都承认了，你们说，这种人该不该骂？”
“该！”人群中一些不怀好意的人故意煽动。
叶小丽更加张狂，她指着张芳的脸骂道：“屎壳郎戴面具——臭不要脸。你这种人不仅该骂，还该打。”
张超再也无法平静，他怒火冲天，绰起一根棍子朝张芳身上打去。
张芳不躲不闪，任由张超抽打，嘴里振振有词：“打吧。黄酱撒到裤裆里——说啥都是屎（死）。你打死我算了，省的我再自行了断。”
李娜一个箭步冲上去，不顾一切地挡在张芳身前，护着她说：“张超，别打了。万一打出个什么好歹来怎么办？”
张超怒目而视：“你走开！”
李娜附在张超耳畔低声说：“你冷静点，关键时刻一定要理智，别让邻居们看笑话。”
张超顿悟，他扔掉手里的棍子，故作无奈地向屋子里走去。
李娜赶忙打圆场：“丽姐，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气消了你就回去吧。”
叶小丽仍旧不依不饶：“我不回去，你让张芳给我保证，只要她赌咒发誓以后不再勾引我男人，我就饶了她。”
李娜好言相劝：“丽姐，别太过分了，见好就收吧。这种事情不能只怪一个人，一个巴掌拍不响，知道吗？说不定，罪魁祸首是你男人，张芳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李娜的话深深地触动了张芳，她再也忍不住了，掩面痛哭！
叶菊香趁机冲着叶小丽大吼：“你滚。回家告诉你男人，是他糟蹋了张芳，得了便宜还卖乖，我非得找人砍了他不行，这口恶气不出，我就不是叶菊香。”
叶小丽吓得掉头就跑，围观的人群一哄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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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超不解，就问：“为什么要分家？”
叶菊香圆滑地说：“分家不是我的意思，是你爸的意思，我只管传话。”
“传话也得传的有头有尾、有始有终，我想知道原因。”
“没有原因。”
“没有原因干吗分家？”
“你考虑问题就爱钻牛角尖，我今天还告诉你了，分家就分家，没有原因。”
“您不说出个所以然来，我不同意分家。”
“不管你同意不同意，这个家是分定了，今天你分也得分，不分也得分，没有商量的余地。”
张超心里一下子凉透了：“既然您们都决定了，还问我干吗呀？”
“你这孩子就是一根筋，你怎么不替我们想想，我和你爸养活一大家子人容易吗？你现在也是当爹的人了，该负起家的责任了，别整天想着依靠我和你爸，我们俩肩上的担子已经够重了，你就不能心疼、心疼我们俩？一说到要分家，你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你想干什么呀？”
叶菊香言辞恳切，句句在理，张超无法辩驳，他通情达理地说：“想分家可以，我不是不同意，问题是，你们在分家之前为什么不提前跟我打声招呼？我好有个思想准备。”
“准备什么呀？分家又不是什么大事。”
“那要看放在谁身上了，对于您来说分家可能不是大事，可是对于我来说分家就是一件天大的事情，我需要有个心里准备。”
“别跟我油腔滑调的，对分家有什么想法你说吧？”
“您跟我爸都已经决定好了，我说有用吗？还是您说吧，家怎么个分法？”
“咱们家里没有财产，这个你知道，所以家产没什么好分的，要说分，也就只有两个问题比较棘手：一个是家里的责任田；一个是你爷爷的抚养权问题。我和你爸想来想去，最后决定：给你分四亩地，由你来抚养你爷爷。”
“说来说去，绕了一大圈，您竟然让我净身出户。”
“谁让你净身出户了？你们一家三口不是还照样住在东屋吗？我撵你们了吗？你怎么瞪眼说瞎话？我和你爸把你养大不求回报，只希望你能在我们困难的时候帮衬一把，你现在身强力壮，替我们分担一点照顾你爷爷的重担怎么了？是屈你的才了、还是委屈你了、或者是我们亏待你了，你这么心不甘、情不愿？”
“什么都别说了，是我亏欠您们的，我心甘情愿地抚养爷爷，行了吧？”
叶菊香三言两语地把家分了，张超有苦无处诉，于是，他找到张福一吐为快：“爷爷，我妈跟我分家了，我问她分家的原因，她就是不肯说，她虽然不说，但我心里明镜似的，我知道她为什么这个时候跟我分家。”
“分就分吧，早晚有这一天。要我说，早分比晚分好，分了家你和李娜兴许能过上好日子，你挣得钱养活李娜和孩子绰绰有余。”张福表情凝重地说：“至于我，你就不用操心了，我自己起火做饭，不给你们添麻烦。”
“爷爷，您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愿意给您养老。”张超解释说：“我心里不痛快地是，我妈早不分家、晚不分家，偏偏这个时候分，她摆明了就是嫌弃李娜生个妞儿。”
“她嫌弃有什么用？只要你不嫌弃就行。”
“说心里话，我有时候也会嫌弃，明知道这样不对，可我控制不住自己！”
“说了半天，你和你妈一个心态，你们都是重男轻女，那你就没资格指责她了。”
“这个我知道，其实我也谈不上指责我妈，我只是借机发泄一下心中的不满，这样我心里会好受点，不然，憋着实在难受。”
“你的心情我能理解，我也是打年轻的时候过来的。不瞒你说，我以前把儿子当成是自己的命根子，甚至觉得儿子比我的命都重要，我一度以为，有儿子就等于自己的后半辈子有依靠了，我就可以无忧无虑地颐养天年了，可是结果呢，你看到了，爷爷养了一个‘白眼狼’。 你不知道，这会儿，我的肠子都快悔青了，千不该、万不该，当初不该把你爸生下来，我后悔呀！”
“后悔归后悔，可不管怎么说，您毕竟有儿子，儿子就是您生命的延续，有了儿子才可能有孙子，孙子又是您精神的寄托。说到底，我爸不养活您了，不是还有我吗？如果没有儿子，您哪来的我呀，您说是不是？”
“你说的有道理。如果没有那个大逆不道的儿子，我就不可能有你这么好的孙子，我知足了，就算死，也死而无憾！”
“爷爷，千万别这么说，什么死不死的？活得好好的，干吗死呀？”张超开导说：“咱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您就等着吧！”
“好，爷爷以后不说死了。”张福脸上的愁容逐渐散去，他平和的心态说：“张超，话说到这了，我得嘱咐你两句，你心里再不痛快，不能在李娜面前表露出来，不能给她脸色看，她现在正在坐月子，不能生气，不然对身体不好，知道吗？”
“知道了，我会好好善待她的。”
“不说了，你去东屋照顾李娜吧，我去你大爷家借点面，不耽误咱们中午做饭用。”之后，张福来到张康家，他唉声叹气地说：“哥，把家里的白面给我装点，我一会儿提走。”
张康是张福的哥哥，已是耄耋之年，他身材佝偻，面部清瘦，他的老伴——陈杏花和他年龄相当，夫妻二人一直恩爱有加，遗憾的是，他们膝下无子无女。
张康问：“怎么了？家里没粮了？”
“不是没粮了，是张海涛那个不孝子不养活我了。”
“这话从何说起？”
“张海涛两口子跟张超分家了，他们连我也不要了，把我踢给了张超，我做梦都没有想到，我会沦落到让孙子给我养老，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事已至此，你就别太难过了，气坏了身子不划算。再说了，张海涛不养活你，不是还有张超吗？你的处境比我强多了。你看看我，家里冷冷清清的，我和老伴孤孤单单的，我们做梦都想要个孩子，可我们连个不孝子都没有，更谈不上孙子了，你比我们幸福多了，你就知足吧。在我们眼里，你是痛并快乐着，我们羡慕还来不及呢，你就别叫屈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有你的苦，我有我的酸，咱们谁也无法体会彼此的痛处！”
“要我说，你是自寻烦恼。你跟我比起来，你太幸福了。你知道吗？我经常琢磨，是
不是我上辈子做什么孽了，不然，上天为什么要用断子绝孙的办法来惩罚我？”
“什么惩罚不惩罚的，别天天把这些话挂在嘴边，不吉利！我知道，没孩子已经成了你的一块心病了，我现在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有孩子不孝敬还不如没有呢！”
“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你儿孙满堂，当然不会理解我的心情。”张康喟叹道：“没事的时候，我总爱幻想自己儿孙满堂的场景，想着想着就忍不住泪流满面，感觉特别绝望。也许是老了，我觉得自己内心很脆弱，像个老小孩……”停顿一下，他接着说：“生活很残酷，时间也无情，随着年龄一天天增长，死亡就一天天接近，我心里的恐惧就一点点堆积！张福，你说，人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死了又要到哪里去？等我老得连自己都无法自理了，老得躺在床上不能动弹了，我该依靠谁……我突然特别害怕自己再老下去，特别害怕死亡！”
“人有时候就特别奇怪，突然会惧怕死亡，但是人终究是要面对死亡的，不管你曾经贫穷还是富裕，死亡一样会如期而至，在死亡面前没有贵贱之分，你不要想太多，想也没用，一切随遇而安吧！”
“我都这个年龄了，马上就要入土了，不想行吗？”
“哥，你好像话里有话。”
张康答非所问：“张福，我平时对你怎么样？”
“你对我挺好的。”张福有点迷惑不解：“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
“无缘无故的我不会问，要问一定有事。”
“什么事？”
张康低声下气地说：“我想请你帮个忙。”
“帮什么忙？”张福仗义地说：“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尽全力帮你。”
“这件事我憋了好多年了，始终没敢告诉你，现在屎憋屁股门不说不行了……”
“别铺垫了，‘脱裤子放屁——啰嗦’！”张福打断张康的话，催促道：“有事直说，咱们兄弟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张康这才大着胆子说：“我想让你跟叶菊香说说，让她把张超过继给我。”
张福深感意外，他先是愣了一下，之后回绝：“哥，这件事我帮不了你，如果换成其他事咱兄弟俩还好商量。”
“我知道你为难，这事搁在谁身上都接受不了，我理解。”张康紧锁眉头：“我不是无情无义的人，如果不是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我不会出此下策。张超是个仁义的孩子，我也不愿意拖累他，可是，我一想到自己将来无人养老送终，心里就刀割一样疼。”
张福很纠结，他既心疼哥哥，又想袒护张超，一时间，脑子里乱得很。
张康不放弃，他继续恳求：“张福，我求你了，你就当是可怜可怜我，帮我一次，行吗？”
“哥，不是我不想帮你，我实在是张不开这个口，张超是我孙子，我不能伤孩子的心。”
“我知道这样很自私，可我实在是迫不得已，但凡有一点办法我都不会这么做。”张康落泪了。
张福心一软，出主意说：“哥，要不这样吧，明天你亲自去家里找叶菊香谈，只要她同意，我就没意见。”
“我贸然去说不太合适吧？这样太唐突了。”
“有什么不合适的？你只管去试试。”
“你不能帮我吗？”
“这件事我不能插手，叶菊香的脾气你知道，我去找她谈，恐怕不等我开口她就把我轰出去了，事情保准谈不成。”
“对呀。你跟叶菊香历来不和，你一说话她就跟你翻脸，那事情一准泡汤，要是这样还不如我去。”
“你去就对了，最起码显得你有诚意。”
“我去的话就不用等到明天了，我现在就去。”
“你今天不能去。”
“为什么？”
“叶菊香今天跟张超分家，两个人闹得挺不愉快的，她正在气头上，你现在去找她等于往枪口上撞。”
“那我还是明天去吧，别事情没办成再引火烧身。”
两个人商量妥当后，张福提着面粉回家了，他没有跟张超提起“过继”的事情。
第二天，张康果真来了，他直奔堂屋找叶菊香，两个人一见面，叶菊香嘴不饶人地说：“大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您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张康故作轻松地说：“你还真说对了，我今天来确实有事求你。”
叶菊香示意张康坐下，自嘲地说：“别开玩笑了，我就是一家庭妇女，没什么能耐，您求我什么呀？”
“没开玩笑，我的的确确有事求你。”
“这么严肃，什么事啊？”
“我想跟你说说张超。”
“他有什么好说的？”
“我是个直性人，不会花言巧语，有话我就直说了。”张康直奔主题：“我今天来主要是想跟你商量商量，看能不能把我张超过继给我？”
叶菊香面带愠色：“你觉得可能吗？”
“怎么不可能？”
“我明白告诉你，天上不会掉馅饼，我劝你早点打消这个念头。”
“其实我早料到会是这种结果，所以来的时候就没抱太大希望。”张康彻底死心了，他极其平静地说：“你说的对，天上不会掉馅饼，你辛辛苦苦地把孩子拉扯大，到头来让他给我养老送终，换谁都不乐意，我能理解。”他无功而返。
事情不了了之。
一个月后，孩子满月了，张超骑自行车带着李娜娘俩去辉县串亲戚。路上，他问李娜：“你准备在辉县住几天？”
李娜不过大脑，顺口说：“自从咱们结婚我就没回过娘家，这次坐月子我想多住几天。”
“时间再长也得有个期限，到底住几天？”
李娜笑说：“十天吧。”
张超忧虑地问：“你不怕人家烦你？”
“有什么好烦的？”
“孩子太小，晚上哭闹起来吵得一家人不得安宁，他们肯定烦，一定会想尽办法撵你们娘俩回来。”
“你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们家人才没那么小肚鸡肠呢！”
“行，算我多心，我小心眼，行了吧？”
一路颠簸，他们终于到达辉县，一家人见面分外亲热，大家相互嘘寒问暖。
坐定后，李娜看见一个相貌平平的女人坐在李安身边，她刚想开口，被李安抢先了：“二姐、二姐夫，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媳妇——赵爱琴。”
赵爱琴——蘑菇头，漫长脸，眼睛大而无神，满脸雀斑，她和身高1。80米的李安简直没法比。李安——国字脸，大眼睛，天庭饱满，五官端正，浑身上下帅气十足。
李娜难以置信：“你什么时候结的婚？我怎么不知道啊？”
李安歉意地说：“我结婚半年了，你和大姐离得太远，咱爸就没让通知你们。”说完，他又特意补充了一句：“我们这样做完全是为你们考虑，我和爸不想让你们破费。”
“李安，不用解释，你和爸的心意我明白，我不怪你们。”
李明亮看出李娜有些不悦，他马上岔开话题：“李娜，你大姐从西安来信了，她让我向你们问好。”
“谢谢大姐关心！”李娜十分关切地说：“大姐、姐夫，好吗？”
“你大姐挺好的，就是你姐夫工作有点忙，他现在高升了——是所长。”
李娜羡慕地说：“我姐命真好！”
赵爱琴冷不丁地冒出一句：“所长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个‘屎壳郎官’吗？”
李娜、张超讶然！
李安面子上挂不住了，他责怪赵爱琴：“不懂别乱说话，没人把你当成哑巴。”
陈玲赶忙替她解围：“爱琴，你做饭去吧，我们跟你二姐说会儿话。”
赵爱琴问：“奶奶，咱们中午吃什么？”
陈玲和蔼地说：“吃米饭吧，多炒几个鸡蛋。”
“行，我知道了。”赵爱琴起身去了外面的配房。这是一间用石棉瓦搭建起的小厨房，面积大概有十多平方米，平时洗衣、做饭都在这间小屋子里。
赵爱琴出去后，李娜忍不住问：“爸，您们怎么给李安找了这么一个媳妇？”
“她家跟咱家是远房亲戚，本来想着两家结亲是‘亲上加亲’的好事，没想到，她是个文盲，竟然连小学都没读过。”
“您们当初怎么不打听打听呢？”
“我寻思着两家是老亲戚，知根知底的，碍于情面就没有打听。”
“什么老亲戚？她家跟咱家都多少年没有来往了，我压根就不认识她，你还信奉什么‘亲上加亲’，真是封建思想。还有，书上可说了，‘近亲’结婚生出来的孩子大部分都有残疾——聋子、哑巴、瞎子、瘸子等等，什么都有。”
“呸呸呸，怎么说话呢？竟说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李明亮指责李娜：“你这不是咒你弟弟吗？”
“我没咒他，我是实话实说。”李娜转而问李安：“李安，你是怎么想的？”
李安平静地说：“木已成舟，我只能认命！”
张超提出质疑：“李安，当初家里人给你说这门亲事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反对？”
“我成熟的晚，那时候不懂什么叫爱情，稀里糊涂地就答应了。现在明白了，可是悔之晚矣，生米已经煮成熟饭，想退都退不了。”李安后悔地说：“如果世界上有卖后悔药的，我肯定第一个买。”
李娜埋怨道：“爸，这下您可把李安害惨了。要不，就凭我弟的条件，他一定能找一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女人，这样他们才般配！”
李明亮悔不当初：“你这不是往我伤口上撒盐吗？”
张超赶紧给李娜使眼色：“爸又不是有意的，他是好心办坏事，你别埋怨了。”
李娜不忍心了，她忙道歉：“爸，对不起！都怪我嘴碎，其实爱琴没那么差劲，是我太挑剔了，我对她有偏见，这是我的不对，我以后一定改，保证……”
“别说了。”张超慌忙打断：“李娜，把孩子给我，你去帮爱琴做饭吧。”
李娜不情愿地将孩子递给张超，她来到配房，微笑着说：“爱琴，我给你搭把手吧！”
赵爱琴眼角的余光瞟一眼李娜，和善地拒绝：“不用不用，我自己就行了，你们大老远的来一趟不容易，好好歇着，休息好了下午才有力气回去！”
李娜心里嘀咕道：“太过分了，我们刚来就想撵我们走！”之后，她强颜欢笑地说：“我帮你吧，多一个人做饭会快点，我们下午还得早点回去呢，家里还有其他事情！”
“是吗？那我可不敢耽误你们的时间。”赵爱琴随机应变：“你帮我洗菜吧，我炒菜，保证让你们吃了饭早点回去！”
几句寒暄后，两个人没有再深入地交谈！
一会儿的功夫，饭菜做好了，大家开开心心地围坐在一起吃饭。
李安说：“二姐，你好不容易来一趟，这次一定要多住几天，什么时候住烦了再让姐夫接你们回去。”
赵爱琴急忙抢过话茬：“李安，你不用挽留了，二姐刚才跟我说了，她不在咱家住，吃了饭就走。”
李娜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随声附和：“对，爱琴说的对，我不在这住，我们吃了饭就走。”
李安一下子没有领会到赵爱琴的意思，他接着问李娜：“姐，是不是家里有事？”
李娜摇头：“没事。”
“没事你干吗急着回去？”
赵爱琴嗔怪道：“二姐想回去你就让她回去吧，你问那么多干吗呀？真是吃饱撑的！”
李安心领神会，他默许了妻子的做法。
李明亮也心知肚明，但他没法责备赵爱琴，只好和稀泥：“李娜，回去就回去吧，离家这么远，省的张超跑来跑去地接送你们娘俩，那样太折腾人了。”
李娜心里凉飕飕的，她和张超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回到家，李娜向张超诉苦：“赵爱琴看着傻啦吧唧的，没想到心眼这么多，我真是低估她了。”
“这叫‘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张超，你帮我分析分析，我想不通，我爸和李安明明对赵爱琴有成见，可他们说话又都偏向爱琴，这怎么回事？不是有点自相矛盾吗？”
“一点都不矛盾，李安和赵爱琴毕竟是两口子，人家俩现在才是名副其实的一家人，以后他们要一起同甘共苦、相濡以沫，李安能不向着自己的老婆吗？还有你爸，他年龄大了，以后还指望李安和爱琴给他养老呢，他能得罪他们俩吗？是不是？”
“听你这么一说，我在他们心目中就没有一点位置了？”
“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你在他们心目中的位置已经被赵爱琴取代了，亲情也逐渐淡化了，说直白点，你在他们眼里就是一个外人，所以我劝你，以后别随随便便地插手人家家里的事情，你那样做出力不讨好，知道吗？”
“李安是我弟，我能不操心吗？”
“你操心有用吗？李安听你的吗？你从进门就开始说人家爱琴不好，还说人家长的丑，你不想想，李安听了心里什么滋味，他能好受吗？有句话不是说了吗，情人眼里出西施，李安不觉得爱琴难看。”
李娜乐了，她重复说：“还情人眼里出西施呢，我看就是‘好汉没好妻，懒汉娶个花滴滴！”
张超调侃：“行啊你，骂人都不带脏字，我算是领教了！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知河知海不知深。面如桃花心如刀，这样的朋友不可交’。”
“谁是你朋友？我是你媳妇。”
“我不承认你是我媳妇。”
“为什么呀？”
“你缺心眼。”
“你才缺心眼呢，我给你起个日本名字——叫‘缺心眼子’，从今天开始，我就叫你这个名字。”
“你敢？”
“有什么不敢的？”
……
两个人像个孩子似的争论不休，这是他们结婚以来第一次这么肆无忌惮地开怀大笑。
傍晚，李娜去茅房撒尿，她刚一进去就看见张芳蹲在里面偷着乐，她挺纳闷，就问：“张芳，臭不臭啊？你怎么躲在这里面笑呢？什么事这么开心？”
张芳回过神，神情紧张地说：“没事。”她提上裤子走了。
李娜很好奇，她探出头向外看了一眼，无意中看见张芳神神秘秘地出去了。回屋后，她如实跟张超说：“我刚才看见张芳躲在茅房里偷笑。”
张超不以为然：“这有什么奇怪的？”
“不是奇怪，我就是觉得张芳有点不对劲。”
“她什么地方不对劲？”
“具体的我也说不上来，反正我就觉得她有点反常。”
“依我看，张芳不反常，你倒是有点‘咸吃萝卜淡操心’。”
“不是我说你，你这个当哥的太粗心了，一点都不关心你妹妹，你没发现吗？张芳最近一段时间经常往外面跑，她现在化得妆也比以前浓多了，脸抹得那么白，像刚从面缸里钻出来一样，嘴唇抹得跟喝了鸡血似的，你妈也不说说她，农村人思想多封建呀，她每天化这么浓得妆往外跑，早晚得出事。”
“乌鸦嘴，不出事也得让你说出事，你……”张超话没说完，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叫嚣声——
“叶菊香，你给我出来，你看看你闺女干了什么下三滥的事。”一个五大三粗的女人死死地拽着张芳站在院子中央大喊大叫道：“你快出来，出来，再不出来我就打死她！”
叶菊香、张超、李娜一窝蜂地从屋里跑出来，他们看见张芳狼狈不堪的样子很是吃惊，三个人一下子惊呆了。
叶菊香第一个反应过来，她大声责问：“叶小丽，你放开张芳，她招你了还是惹你了，你为什么这样对她？”
“她招我了也惹我了，她勾引我家男人。”说着，叶小丽将矛头直指张芳，她对她又是打又是骂：“张芳，你个不要脸的东西，你勾引我男人，我打死你，看你以后还怎么勾引人。”
她们的打骂声引来了周围邻居的围观，大家纷纷指责张芳，还有人不断地怂恿叶小丽：“打，使劲打，朝她脸上打，把她的脸打花了，看她以后还怎么勾引男人！”
张芳衣衫不整地站着一动不动，她任凭叶小丽撕扯打骂，竟然没有一点要反抗的意思。
邻居的起哄让叶菊香很是难堪，她厉声制止：“别打了。她是我闺女，要打也是我打，轮不着你来教训她。你这样不分轻重地乱打一气，太狠了吧？”
叶小丽这才住手，她咆哮道：“你说我狠，你问问你闺女都干了些什么？你看她知不知道什么叫羞耻？她干得那些事情太让人恶心了，我从娘胎里出来就没有见过她这么不要脸的女人，她干得事情空前绝后，我想起来就想吐。”
面对叶小丽的指责和羞辱，张芳一点都不胆怯，她安安静静地站着，脸上的表情极其平静。
叶菊香绷不住了，她毫不示弱地说：“叶小丽，你留点口德吧，别把话说的太难听了，谁对谁错还不知道呢，你别空口无凭地诬陷我闺女，你要敢冤枉她，我跟你没完。”
“我没有冤枉她。‘抓贼捉赃，抓奸捉双’。我是实实在在地把她堵在屋里了，你问问她，是不是？”
“我警告你，说话注意点，别满嘴喷粪，我闺女可是个黄花大姑娘，你要是毁了她的名声，我饶不了你。”
“呸，她是什么狗屁黄花大闺女？”叶小丽嘲讽说：“张芳要是黄花大姑娘，那我就是嫦娥。”她突然朝张芳脸上啐一口痰：“张芳，你没想到会有今天吧？我告诉你，‘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以后再敢勾引我家男人，我撕了你，信不信？我可不是好欺负的主！”
张芳没有躲闪、没有擦拭、没有抗争、没有辩解，更没有流泪，她的举动着实让人大为震惊！
叶菊香暴怒，她上前猛推一把叶小丽，愤愤地说：“你太嚣张了，你再吐她试试？你嘴里是不是有屎？”
叶小丽被叶菊香镇住了，她服帖地说：“我也不想这样做，我知道这样丢人，可我没办法，都是张芳逼得，你别冲我发火，你先问问你闺女，等你了解情况了再跟我理论不迟。”
叶菊香咬牙切齿地说：“你等着，我问清楚了再跟你算账。”她转身斥问张芳：“到底怎么回事？快告诉我。”
张芳低着头，一言不发。
叶菊香怒吼：“说话呀，别跟我装聋作哑，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张芳承认了。
叶菊香眼前一黑差点晕倒，她嘴里念叨：“光着屁股推磨——你让我转着圈儿丢人现眼。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事情摊开了，谁对谁错大家心里明明白白，叶小丽得理不饶人，她冲着围观的人群大声说：“乡亲们，你们都看到了吧，我没有冤枉张芳，她自己都承认了，你们说，这种人该不该骂？”
“该！”人群中一些不怀好意的人故意煽动。
叶小丽更加张狂，她指着张芳的脸骂道：“屎壳郎戴面具——臭不要脸。你这种人不仅该骂，还该打。”
张超再也无法平静，他怒火冲天，绰起一根棍子朝张芳身上打去。
张芳不躲不闪，任由张超抽打，嘴里振振有词：“打吧。黄酱撒到裤裆里——说啥都是屎（死）。你打死我算了，省的我再自行了断。”
李娜一个箭步冲上去，不顾一切地挡在张芳身前，护着她说：“张超，别打了。万一打出个什么好歹来怎么办？”
张超怒目而视：“你走开！”
李娜附在张超耳畔低声说：“你冷静点，关键时刻一定要理智，别让邻居们看笑话。”
张超顿悟，他扔掉手里的棍子，故作无奈地向屋子里走去。
李娜赶忙打圆场：“丽姐，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气消了你就回去吧。”
叶小丽仍旧不依不饶：“我不回去，你让张芳给我保证，只要她赌咒发誓以后不再勾引我男人，我就饶了她。”
李娜好言相劝：“丽姐，别太过分了，见好就收吧。这种事情不能只怪一个人，一个巴掌拍不响，知道吗？说不定，罪魁祸首是你男人，张芳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李娜的话深深地触动了张芳，她再也忍不住了，掩面痛哭！
叶菊香趁机冲着叶小丽大吼：“你滚。回家告诉你男人，是他糟蹋了张芳，得了便宜还卖乖，我非得找人砍了他不行，这口恶气不出，我就不是叶菊香。”
叶小丽吓得掉头就跑，围观的人群一哄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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