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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6)黄龙难入宫

    三个女人继续八卦,贾玉一边扇炉子一边静静地听着。鱼玄机和薛涛的故事贾玉也大略知道一些,听她们的话声口气,大概是黛玉支持薛涛鄙视鱼玄机,宝钗同情鱼玄机但不待见薛涛,而妙玉则薛涛鱼玄机两个都鄙视不待见。

    贾玉在一旁听着,思维都有些跟不上来,因为她们三人的观点交织互驳,话锋针对之变化迅速简直比昨晚看的剑锋相对还厉害,而且她们八的中心话题又在不断的变换。从薛涛、鱼玄机八到韦皋、元稹、温庭筠、李亿的负心薄情、无耻无德,又从这几个男人八到整个唐代的士风浮华、才子轻薄,又从唐代八到前朝的隋炀、魏文、潘安仁、司马相如等人,最后得出的结论是男人读书越多、才华越大就越容易坏。

    “男人读书主要是为了明理修德,经帮定国,如果不以这个为重,读了一肚子闲词艳赋、阴谋坏水,那还真不如不读书,去种地经商,倒也于人于己无害。”

    “宝姐姐,你这个要求也太高了吧!圣人说,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这好色不好德的,是正常男人,在好色的同时也好那么一点德的,也可算得是君子了,好德如好色一样天然纯粹不需勉力的,就是圣人了,这种境界圣人自己也要到晚年才能做到,所以当时有未见之叹。如果只好德不好色,大概不是人,非神即佛了。姐姐你要男人读书以明理修德为重,不顾闲词艳赋不学坏,又怎么可能呢!”

    “林姑娘这话倒是不错,但还没说到根子上。男人好色易滥,滥则情薄,薄之又薄,必然负心。鱼玄机‘难得有情郎’之叹自是自作自受,薛涛‘双栖绿池上,朝暮共飞还’之想更是天真可笑,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也不看看元九是什么人!”

    …………

    贾玉在一旁听着,一直在窃笑,终于一下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

    这突然的一笑把正在八得不亦乐乎的三个女人都笑楞了。

    “你发什么神经!”黛玉问道。

    “没,没什么!”贾玉兀自笑着。

    “没什么你傻乎乎的笑个什么呢,打扰我们清谈!”黛玉怒道。

    “难道我们说错了什么,你有何高见不妨也说来听听。”宝钗也说道。

    “好了,你不用扇了,此时水刚好,再煎就要老了,把烧壶提过来吧!”妙玉对贾玉淡淡说着,却并没有起身过来看煎得怎样,大概她听声看烟即可辨别。

    贾玉依言起身提壶,刚触到壶柄,哎呦一声痛叫,烫得像触电般一弹。

    黛玉、宝钗见贾玉那狼狈痛苦样,又哧哧笑起来。

    “这,这么烫,还是等一下再提吧!”贾玉向妙玉哀求道。

    “等一下水都凉了,还冲什么茶!”妙玉怒道。

    贾玉还能说什么,只好忍着烫去提。刚要触到壶柄,只听黛玉笑道:“宝哥哥,你真笨呀,不会用袖子吗?”

    对呀!这么长的袖子,怎么不知道用呢!贾玉感激地看了黛玉一眼,把手缩进袖子一些,衬着袖布来提,果然不那么烫了。

    提过来壶子,妙玉站起了身,开始表演的一套分叶纳茶、流水冲茶、浇水淋灌、春风拂沫、温杯出韵、溪绕低斟、雨露点滴的茶道工夫看得贾玉目瞪口呆,那专静的神态,优美的姿势,轻柔的动作,流转的韵律,简直像在弹奏一支妙不可言的乐曲。再联想到昨夜妙玉那持剑飞旋的杀气凌厉身姿,这两种极鲜明对比的形象融于同一个人身上,贾玉一时还真有点缓不过来。

    “呆子,你又在发什么呆,茶都要凉了!”黛玉一声喝,唤醒了贾玉。

    “哦,喝茶,喝茶!”贾玉端起那个又小又薄的白玉瓷杯,送到唇边正准备喝时,被宝钗一把拦住道:“欸,你这就喝了吗?”

    “怎么,还有其他讲究吗?”贾玉问宝钗道。

    “当然有!”宝钗笑道:“你难道不知品茶如品美人,不能急的!”

    贾玉本想说有你们三个大美人在身边,我还有什么口味品茶,但又想到不知是谁说过,同时夸两个女人等于没有夸,何况是三个!所以换了一句话说:“我是个粗人,怎么个细品法,还请姐姐教我!”

    宝钗笑看着贾玉,娓娓道来:“这品茶第一道,是为观色赏舞,你看这茶汤清亮色泽润美,且杯中上中下三层之色各有不同,更有这茶烟飘飘袅袅,回旋婉转,有若美人起舞,这色与舞你不先欣赏一番,就开始黄龙入宫了,岂不操之过急!”

    “还有这等讲究!那我就先观赏一番吧!”贾玉端着杯细看汤色,果然清亮润美,上中下三层之色果有不同,又看那茶烟,果然飘飘袅袅,回旋婉转,有若美人起舞。

    看了宝钗一眼,表示自己已观色赏舞完毕,这下可以黄龙入宫了吧!于是又端起杯子到唇边,准备喝,但又被黛玉阻住了。

    “还有什么讲究吗?”贾玉问黛玉道。

    “当然有啦!”黛玉说道:“各种美人有各自的香,各种茶也有各自的香,你不先闻香识韵就黄龙入宫,也操之过急了!”

    贾玉只好将被子送到鼻端,闻了闻,果然有一种淡淡的清香,但这香和钗、黛、妙三人身上之香是无法相比的。

    看了黛玉一眼,表示闻过了,心想这下该可以畅快喝了吧!但刚端到唇边,又被宝钗阻住了。

    “还有讲究吗?”贾玉叹道。

    “当然有!”宝钗忍住笑,说道:“你要先轻呷一口,唇齿尝香,喜逢甘露,才能黄龙入宫直饮入腹的。”

    贾玉依言轻呷一口,做样尝了尝,但已被折腾得品不出什么滋味,只想赶快黄龙入宫了事,但还是被黛玉阻住了。

    这茶还让不让喝了!贾玉有些气愤地看着黛玉。

    “我们刚才清谈时,你一个人在炉边偷笑什么,赶快说出来,不然这茶不给你喝,你休想黄龙入宫!”黛玉对贾玉说着,又看了看妙玉和宝钗,征得了她二人的一致默许。

    三个女人结成了同盟,如果仅蜻蜓点一下水而黄龙入不了宫就这样灰溜溜地走了,岂不太孬种!

    于是贾玉开始抬头望天对着三个女人背书了:“我笑的是,姐姐妹妹们的话固然很有道理,但未免也有些小题大作以偏概全了。男人读书固然要明理修德,但读一些闲词艳赋消遣娱乐一下也未尝不可,不见得就一定会学坏。孟子有言,长而知好色慕少艾,这好色也并非什么天理不容的事,好色容易滥情是不错,但滥情的最后也可定一专情,还有,如果好德如好色的就是圣人,那好德超过好色的是什么人?不能说这样的人没有。”

    “还有,薛涛在浣花溪中的相思等待,妙玉在咸宜观中的纵情自放,都有她们作为弱女、才女、美女、痴情女的不得已。作为弱女,她们无地位无自由,除了自守等待与放纵自乐也没其他好的反抗方式;作为诗人才女,她们本自情思丰富;作为佳人美女,她们不甘寂寞凋零,作为痴情女,她们本对爱情的易于幻想期望又易绝望,这又谁能阻止,又何必鄙视?”

    贾玉一口气背了两大段,也不管钗黛妙三人的表情反应了,说完便一口将茶喝完,也不顾什么滋味不滋味了,向三人说声要去方便一下,赶快起身溜人。和一个女人争论都讨不了好,更何况是三个!

    “什么弱女、才女、痴情女的,我看只要是美女你就都喜欢,好色滥情!说话生编硬造强词夺理,喝茶像头牛一样,谁和你抢了!”

    “这么粗俗的人,下次你们再不可带他来了!”

    “让他去,我们继续品茶清谈吧!”

    “好!谈到这壶茶冲完为止!”

    贾玉向前急走,听到背后传来这些声音,也不管谁是谁的了。

    想到自己今天来的主要目的可不是为了喝茶,而是来求妙玉教自己武功的,但看她对自己那样的冷淡样子,估计是没戏了。她们要八到那壶茶冲完为止,也不知八到什么时候,只怕自己连单独对妙玉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对了,小尼姑默泉,贾玉突然想到了她,估计她是妙玉手下最得力亲信的一个,何不托她带话给妙玉?

    来到茶室,果然见默泉在那里出神地坐着。

    怎么这小尼姑也像自己一样喜欢发呆?贾玉悄悄走到她背后,在她耳边忽地拍了一下。

    “哎呀!”小尼姑吓得失声叫起来。回头见是贾玉,吃了一惊后又满脸嗔怒道:“贾公子,你太胡闹了!这里可是佛门清净之地!”

    算了吧,就你师父那德性,还佛门清净之地!贾玉忍俊不禁道:“罪过,罪过,让小师父受惊了,前人有棒喝入禅之法,在下也只想效仿一下。”

    默泉知道贾玉笑她发呆,脸一红,又怒道:“贾公子也不是得道禅师,怎能对我棒喝!”

    “非也非也,闻道虽有先后,佛法却对众生平等,只要有缘,即可接引,小师父何必拘泥于我的身份?”贾玉也不知自己怎么说话一时多了这些正道歪理,难道是那七天面壁的功效?以后有机会还去那里多面面壁才好。

    听了这话,默泉果然低头不语,半响后又抬头有些黯然道:“这缘之一字,是你说有就有的吗?”

    “有,当然有!”贾玉笑道:“你我若没有缘,小师父之妙音德容藏在深庵中,我一个俗人又怎得瞻见,何况在如此幽静雅致的地方单独会见,更何况我还有一件事要求小师父接引呢!”

    默泉合睫敛眼一阵沉默不语,又抬头眼波流转嗔道:“原来你是有事要求我,怪不得……”

    看着默泉这眼神,贾玉觉得她和她师父妙玉一样都不是做尼姑的料,真是有其师有其徒!

    “佛法普渡,关爱众生,小师父不会拒绝接引我吧!”

    “好吧,你说吧,看我能否做到。”

    贾玉看了看这茶室,并没有笔墨纸砚,并对默泉说道:“能否吗麻烦小师父给我准备一些笔墨纸砚,我要写几个字。”

    “你要写什么字?”默泉睁大眼睛问道。

    “你拿笔墨过来就知道了。”贾玉说完等着默泉动身,默泉脸上却显出了犹豫为难之色。

    “怎么了?你不想帮我吗?”贾玉看着默泉,柔声问道。

    “我是想帮你,但是……”默泉低头支吾地说着,又突地一咬嘴唇,抬头看着贾玉:“随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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