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玄幻小说 > 将离

正文 6欢若见怜时

    我走过去查看荣轩手臂的伤,皮肉之伤,并不严重,可是他的手,却冰凉的没有一丝热度。我摇了他片刻,荣轩依然无知无觉,我实在没有办法,便将他背了起来,认识他这些日子,这大概是他第一次,让我觉得没有危险,不用费尽心思的防着他下一刻又会出什么阴招。

    我耸耸肩,明知他听不到,还是说道:“弱柳扶风的王爷,您给奴婢撑住了!”话一出口,顿时觉得自己威风凛凛,竟也不觉得荣轩重,连背带拖,朝前走去。

    “三缺。。。”荣轩微动了一下:“你为何不问我为何会出现得如此恰到好处?”

    “我要先问哪一样呢?是问你,为何早早便知道我的去向,却假意放我离开?还是问你,明明有兽骨簪子,却等了那么久才割断绳索?或者问你,既然决定自己出征,又为何牺牲那么善良的子歌?这么多事在我心里,我不知道要问哪一样了,王爷。”

    “三缺。。。”他不回答我的问话,反而说道:“本王在你心中,除了疯子,还是什么?”

    “还是疯子。”我回的不假思索,他闻言低笑:“可在本王心里,万里河山,都比不过你重要,你信么?”

    “自然不信。”他的话,带着温热的气息在我耳畔,从我的耳侧轻轻拂过,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跳变得极快,回答的不敢有一刻停顿,仿佛下一刻,答案就不是这个。好在梁总管的声音适时响起:“王爷,你没事吧。”

    “我没事,梁总管,扶本王上马车。”话音刚落,他又回头对披头散发,狼狈无比的我说:“三缺,你也跟来,不要妄想逃跑。”

    我冲他仰起下巴:“若我想逃,总有几千几万种办法。”

    “那本王就再打你二十大板,打得你跑不动,二十不够打三十大板,三十不够打五十大板,本王就不信,打不老实你。”他自己已是强弩之末,连站立都有困难,可是这话却说的掷地有声,旁边几名将士都听的一凛。众目睽睽我实在不想以身试法,只好随他上车。

    马车上狭小的空间,只有荣轩,我,梁总管三个人,梁总管初时还忙着替自家王爷包扎,到后来,竟也不敢多言。“三缺,坐过来。”荣轩的脸色好了些,拍拍身边的位置。我看着他身下上等丝线勾嵌的软垫,不屑道:“奴婢天生贱命,不敢。”

    “坐过来,本王有好东西给你。”他微挑眉毛,大概怕我不信,干脆晃了晃手中的信封,将信封打开,里面的字迹我识得,是子歌的笔迹,她写三缺时喜欢将缺字最后一笔扬起,她说这样才能配上我的性子。子歌,我心中一痛,道:“你若给,便给,不给,我便不要,百年之后,在地下,子歌自会和我说。”

    他叹气:“三缺,你的倔脾气。”他扬手把信扔给我,我忙拿来看,信,却是子歌诀别信。我竟然不知道,子歌和言桑两情相悦,一切皆是出于自愿。福生见我面色稍缓,忙插嘴:“三缺姑娘,王爷初时也是不同意的,毕竟子歌姑娘伴着王爷好些年了,可是情这种东西,旁人评不得,也劝不动。你那样误会王爷,他却不解释,他说你的倔脾气不是一时半刻能想通的,让你出去散散心,来日方长,总有机会的。”

    我转头看向荣轩,他似是倦了,整个身体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我掀开帘子,京郊的风景,未到深秋,已是万物寂静的一派萧瑟景象,关心则乱,子歌的事情,我犯了大忌。远处村落旁的梨花树,看的并不真切,我把头探出去,想看的仔细些。

    “三缺喜欢西北边陲么?那里的天很高,地很广,怎么走也走不到头。”荣轩闭着眼,似在回忆:“那里的村落,人们淳朴憨厚,男女之间,一方巾,一杯酒,便可约定终身,没有繁文缛节,多好。”

    “你看这是我从市集上买的丝帕,上面绣了你最爱的梨花,你喜欢么?喜欢就送你。哈哈,西北有村落,女子若送男子丝帕,便是私定终身。虽然你是女子,我是男子,可是,你收了,我便认定你了,此生都不会有二心。”

    “呸,你当我会信么?你这骗子。这里可不是西北。”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当一视同仁,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总之已经米已成炊。”

    “你,蛮不讲理!”稚嫩的少年少女的声音在我脑海回荡,那是谁呢?

    “三缺是在想,自己的情郎么?”荣轩的声音又好死不死的响了起来,此刻他正眯着眼睛,看不出表情。

    “没有。”

    “也是,三缺这么中气十足,寻常男子,怕是望而生畏,哈哈。”

    “你!”我不再搭理他,将目光放向远方,来京城几月了,我愈发怀念起阎罗巷了,怀念那个可以累到睡着,笑到流泪的地方。

    马车一路行至王府,刚一进府,荣轩就差使我去了膳房帮忙,我在心里暗骂,面上也只好听命。这一忙,便忙至正午时分。

    正午时分,梁总管说,宫里来了公公,宣荣轩进宫面圣,切磋琴艺。梁总管说,皇上的心思,大家都揣摩不透,好端端的,切磋琴艺,总不会是兄弟情深的一套。我心下明了,皇上想是怕荣轩故意借身子微恙,辞去出征,便借个切磋琴艺,试探荣轩的伤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思虑间,我端了新出锅的桂花糯米藕,拿锦盒封好,朝荣轩的主院走去,曲廊尽头,正有一人相侯,手中拿着长长的拂尘走来走去,想来就是宫里来的公公,身旁还有一人,灰色衣服,像是个轿夫。我径直往荣轩的院栏走去,经过公公身边,福了福身子。那公公生的圆脸小眼睛,笑起来眼睛就眯成了缝儿,见我便道:“这位姑娘面生,王爷府里新人么?”

    “正是。”

    “姑娘手中可是桂花糯米藕,这可是王爷儿时最爱吃的一样,只是姑娘不知,王爷这些年,吃的愈发少了。”这话不是从公公口中问出,而是他身边那轿夫。

    “若爱吃,便会一直爱吃,如果积年累月,淡了喜爱之情,也只能说明,儿时的喜爱并不真切。何况,旁人看着似是不爱,也许是太爱,都未可知的。”我将手中的食盒握了握,扭头欲走。还未迈步,眼前木门悠悠而开,荣轩跪在门前,长发几乎垂地,颜色如雪。

    “臣弟府中下人不识礼数,若冒犯了皇上,还望恕罪。”话音未落,荣轩便掩口,低低咳了起来,不过半日,竟似比之前更虚弱了。狐狸就是狐狸,装的还真是像。

    轿夫模样的人转身,几个大步迈过来,扶起荣轩,我这才看清,他的气度,可绝非寻常的轿夫能有。

    荣轩起身道:“臣弟记得,儿时,皇上也跟臣弟这样玩闹过。”

    皇上轻笑:“这些年忙于国事,今日心血来潮,用这个法子,来看看你。” 荣轩还要再跪,

    被皇上手臂一挥,身子就弯不下去了。这兄弟俩,差的还真不是一点半点。

    皇上从袖子里摸出一张纸片,朝荣轩面前一放道:“朕记得兄弟们中,愕那僖帐亲詈玫模憧凑馐浊樱拊趺吹季醯茫皇担怀鼍琛D薮蚨模尬虿怀銎渲械木瑁噪蘩茨阏饫锟纯础!

    荣轩此时已经换了月白色的一件长衫,头发也束了起来,看起来儒雅又不失大体,闻言拿过纸片细细研究起来。我听闻当今圣上虽说文武全才,可偏就是琴棋书画这些事情,被自己弟弟比了下去,心下一直不甘,荣轩若是悟出了精髓,就是明摆着,自己胜皇上一筹,找死。若是悟不出来,那就是不愿相助,也是寻死。

    皇上悠闲自得的在一旁拿茶盏盖子拨弄着水里的茶叶,荣轩表面不动声色,可明显有点不安,身子坐的笔挺。良久,荣轩突然低低咳了起来,越咳越大声,血丝顺着捂嘴的指缝流了下来,我愣住,他。。。原来,不是装的。

    皇上挥手,吩咐身旁的拂尘公公去唤太医,可这一来一回,岂不是让全天下都知道,即将出征的九王爷,是个病怏怏的人,势必让士气大损,打仗最忌士气低落,这时候传出这样的事情,等于让荣轩不战而败。

    “多谢皇上,臣弟只是微染风寒,皇上不是急着要赢与宁妃的赌局么?若是再来几个太医如此这番的诊治,再灌上几碗苦涩难耐的汤药,臣弟可不保证还记得这首曲子的精髓在哪里。”一回一答间,皇上与荣轩,心中必是转了几千几万个圈子,却不动声色,我不由惊了,这就是王家,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谁先沉不住气,就输了。

    “皇上,奴婢有几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我朝皇上跪下,磕了个头。皇上微微颔首,算是允许。

    “奴婢陋见,这首曲子的精髓或许并不在曲子上,或许宁妃娘娘是想让您,记着一份回忆。高山流水之所以千古传颂,虽说曲好,可也是因了伯牙与子期的故事不是么。所以奴婢斗胆进言,或许,宁妃娘娘寄情于琴,希望令皇上回想起过往的情。所以除了皇上您与宁妃娘娘,旁人,都理解不了。”

    这一番话说完,我看到荣轩和皇上的表情都呆了,我心下了然,我又闯祸了,自古红颜未老恩先断,哪里轮得到我一个奴婢在这里多话。

    “哈哈哈,九弟,你这府里的奴婢真是个有趣的人儿。”皇上似乎心情大好,竟然当下抬腿就走,对身边太监说道:“来人,摆架凤仪宫,朕去看看宁妃,“好好的”告诉他,这曲子里的精髓是什么。”

    屋子里突然只剩了我和荣轩,我提起食盒就走。荣轩开口道:“盒子里装的什么?”

    “桂花糯米藕。”我背对着他。

    “那为何又原封不动的拿走了?”

    “因为王爷不需要了,王爷服下的青花散,跟奴婢在这里面放的,是一样的。”

    话一出口,荣轩沉默了许久,似乎我和他相识以来,这样的僵持,占了大半,各怀心思,一言不发。

    “三缺,我不是。。。”

    “王爷早料到奴婢会沉不住气么?”

    “我没有,三缺,你为何总不信我?”

    “青花散,由五味药材磨合而成,若有伤之人服下,可短时间内看似伤重,只要及时服下解药,加以调理,当无大碍。王爷,还要奴婢说,是哪五味药么?”我回头看着他,朱红色的食盒被我握的紧紧的,我竟然没有想到。他又叹了口气,却又释然一笑:“三缺,膳房还有桂花糯米藕么?我想吃了,你没说错,不是不喜欢了,是太喜欢吃,怕沉溺进去而已。”

    “梁总管,王爷说想吃桂花糯米藕。”我冲着立在门边的梁总管说,他立刻一路小跑,向膳房跑去。“记得吃解药,王爷,是药三分毒,别偷鸡不成蚀把米。”他原本在发呆,闻言抬起头,痴痴的笑了:“多谢。”

    我不再多言,转身将门合上,木门关上的一瞬,我看到他盯着桌面发呆,神情落寞,似有所想。是我太沉不住气了,青花散是阎罗巷小混混常用的躲债圣药,我怎会不知。我明明知道,若是先沉不住气,就是输了,却还心甘情愿代他去输。荣轩,若我当时没有开口,你会说下去么?这个答案,我不想知道。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