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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相怜两乐事

    今日果真非同寻常,是我在客栈这么久以来,张厨子生意最好的一次,涵柏的爹发告示,宴请整个阎罗巷的人,就为涵柏的发奋。我木然的坐在堆满油桶,柴火的房间,着手把脸上的污垢洗去,想来想去又觉得可笑,重新把脸涂脏,无论面容如何,始终永无旧识,何必为难自己。

    我走出杂物间,客栈外已经依稀变得热闹起来,涵柏满面通红的跑过来,递过一套衣服,烟青的长裙,袖口上净是花纹交杂着。只是裙摆绣着一只蝴蝶,外披水绿色薄烟纱衣,稀薄的丝线中却绣着慢慢的樱花郁郁而绽,雅致却不失妖媚之气。

    “三缺姐,这是我早前攒钱托人从外面买给你的,万贞姐说,是好料子,你穿上吧,你一年到头都没个女儿家的样子,可我心里知道,你心好,也柔。”我顿了一顿,有那么一瞬间,心里泛起了暖暖的感觉,但还是转身把衣服收好,涵柏急了:“姐,你这是干啥?”我狡黠一笑:“既是上好的料子,也一并当了,我可不想穿成这样出去被人笑话。”涵柏跺跺脚:“你就是不知道好歹,不管你了,赶紧出来吧,今天来了好多人。”

    涵柏的话不错,阎罗巷的七叔八婶今天全都来了,涵柏的爹站在门口,笑的合不拢嘴。我拢拢脸庞垂下的发丝,不知该说什么好,张厨子声如洪钟:“三缺!你个死丫头死到哪里去了,过来厨房帮把手!”我迅速转身,奔向厨房。

    厨房里烟雾缭绕,张厨子脸红脖子粗的看着我:“这个还有这个,那边的那个,端出去。”我应声走过去,习惯性的一手端盘,一手二指禅,夹起一口就吃。张厨子放下锅铲作势来打我:“都什么时候了还偷吃!!!”我回身一闪,闪出厨房。低头看盘中餐,最简单的素炒,却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入口滑腻,香甜,微酸,我跑回去,用二指禅捅破窗户:“掌柜,这菜你第一次做么?”

    张厨子头也不抬:“不算第一次吧,味道不好么?”

    “那倒不是”我想了想又问了一句:“咱们以前见过么?我是说,在我来你这儿以前?”张厨子的锅铲顿了一下,终于抬起头:“你说有就有,你说没有就没有。你又捅破了我的窗户纸!!!你个死丫头,临走还不忘让我破费一笔!”我赶忙躲开,什么叫说有就有,这个张厨子,越来越故弄玄虚了。

    席间涵柏的爹不断拉着旁人说着涵柏的懂事,万贞走过来,笑盈盈伸出一只手,我一愣:“万贞姐,做什么?”万贞笑意更浓:“我这几日有事,要和王大哥还有你们一同前往京城,前儿给你的银子,拿来。”

    “王大哥?”我想来想去只有一个王麻子,越想越觉是羊入虎口,万贞拍拍我:“好了,别惊讶了,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还想开口说些什么,一通嘈杂声响起,循声望去,是涵柏的爹,拉着陈瞎子,要给他儿子算命。

    涵柏不情愿的伸过小手,陈瞎子装模作样一通摸骨,翻翻灰色的眼珠,曰:“天机不可泄漏。”大家都笑了,说这算什么,起哄着重算。陈瞎子却又翻了翻眼皮子,没有汇聚点的灰色眼珠好像在看着我,说了一句:“命中无财也无权,路遇贵人终是祸。”涵柏的爹不答应了,若说涵柏无财无权,等于是让他爹这些年的期许打了水漂,好好的一通算命,不了了之。

    次日清晨,我,万贞,王麻子,涵柏启程去京城。涵柏的爹拉着他的手,一通叮咛,王麻子作势要流眼泪,万贞摆摆手:“行了,我可不信你是那多情种。”王麻子翻身上马车,一鞭子抽上去,棕马打了个响鼻,跑了起来。涵柏抽抽噎噎,我拍了他一下:“别哭了,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像个姑娘家。”万贞用丝帕捂嘴直笑:“这话可不该从另一个姑娘家的嘴里出来啊,三缺,到了京城,你总要学着点别的姑娘家的言谈举止,过几年,你总要寻个人家,出嫁的。”

    “你若是愿意,我明日便可迎娶你,你若不愿,我便年年岁岁的等,等到你放下一切,回来做我的妻。”周围是一堆堆伏尸,有一人双手沾血,发丝轻扬,另一人玄衣静立,面容模糊。我猛地回过神来,脑海浮现的那个双手染血,修罗一般的女子,是谁?若是我,为何我现在在这里,若不是我,那我又是谁?

    京城的繁华是我和涵柏见所未见的,绢素绣花的丝帕,上好的酒家,婀娜的女子,一切都和阎罗巷大不一样。万贞早早与我们分道扬镳去购置绣坊的丝线,和京城绣坊学习更精美的绣样,王麻子追着京城的姑娘们乐不思蜀,我和涵柏漫无目的的在京城熙熙攘攘的青石路上闲逛,涵柏突然吸了吸鼻子对我说:“三缺姐,我想爹了。”我反手握了他一下,寻觅着京城的当铺。

    在京城闲逛了一日,我听闻百姓议论的最多的,便是当今皇上和当朝九王爷荣轩。据说当今圣上是千古明君,只是出身不好,其母只是先帝的嫔,到死连个妃都没有当上。若论出身,远不如当朝小王爷荣轩身家显赫,皇上也一直对这些耿耿于怀。

    提到九王爷荣轩,百姓多是喜忧参半,据说此人家中面首侍妾成群,个个绝色,又说此人巧舌如簧,机敏善变,偏母妃早亡,因此性子偏安,对朝政向来漠不关心,也有人说这只是权宜之计,若不远离朝政,只怕九王爷早早成了阶下囚。涵柏惊讶于京城百姓居然可以在酒肆中议论皇族,我把这叫:“天子脚下是非多。”

    傍晚时分,我和涵柏停在了京城最神秘的当铺“典来阁”,“典来阁”典当东西,从不问来路,不问出身,很符合我和涵柏的要求。这块玉石果然还是出乎我的意料,居然卖出了六百两的好价钱,足够我和涵柏在这里做点小生意了。我把银两平分,一半给了涵柏,一半留下,涵柏急了:“三缺姐,你不回去么?”

    “不回了。”既然走到哪里都是一个人,干脆就在这里做点小生意,安居乐业也是好的。

    “那我也不回,你总归是个女儿家,我留下来保护你。”涵柏一脸认真。

    我伸手推了涵柏一把,转身大步走开,涵柏追上来:“三缺姐,我不走也不是单单为了你,爹不是要我考取功名么,我在这边上学堂,也是一样的,还能长见识。”我白了他一眼,还是想要赶他回去,涵柏却执意不肯。我只好由着他,他跟我不同,我无牵无挂,索性四海为家,他终究还是有爹的。

    为了方便,我女扮男装在京城最繁华的街道贩卖布匹,由于价格低,布匹色泽好,生意颇丰。当然,我不可能一夕之间变作儒商,这些绫罗实际是麻布打碎重新混合的杂布,涵柏初时知道也是吃惊,说我不该在天子脚下顶风作案,可我需要钱,我想短时间内钱生钱,这是最好的方法,等到筹够了钱,我可以去京城最好的医馆,把我失去的全都想起来,那样的话,我就有名字,有家,有亲人,再不是三缺了。

    涵柏真的找了家学堂,认认真真的做起了读书郎,穿着儒衫,手握书卷,不过半月下来,连手指间都有了墨香。

    涵柏担心,若是那些人回去后,发现布匹有问题,会找我的麻烦,其实不然,我通常买给平常人家的,都是真材实料,若是碰上达官贵人家的夫人,才会趁机哄抬价格,以假换真,因为这些夫人,多半是不愿意被人知道,自己在街边买布料被坑骗这样的丑事,比起面子,也不会在乎那些布匹钱。

    所以多日来,我都平平安安。每天晚上躺在废庙的红柱上睡觉时,摸着鼓鼓的钱袋,我都有一种满足感,觉得这样无知无觉的日子快到头了。

    然而事实往往不是这样,这天傍晚,我刚刚收摊往城东的废庙走,就被几个手拿布匹的家奴生拉硬拽进了一处府邸,我自知理亏,为求脱身,一路大吵大嚷,他们干脆把我拍昏了,带走。

    醒来已经身在别人的地盘,一桶冷水浇的我浑身发抖,为首的看样子是个管家,随手将布匹扔在我身上,我陪着笑:“大人饶命。”管家模样的人挑挑眉毛:“我以为你会至少抵赖一下,毕竟这世上敢卖给九王爷碎布的人,可不多。”

    九王爷???我一时回不过神来,管家模样的人更吃惊了:“呦,原来都没清楚兴师问罪的是谁,就认罪了,这可不聪明啊。”我咧咧嘴,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来。管家模样的人忽然笑了起来:“不错,历来王府购置物品,我都会先审视,所以这布匹还没到王爷手上,你犯得罪呢,我这儿给你记下来。”他伸出三个手指头:“膳房还缺个下作的帮手,你做三个月,我便饶你,如何?”我立刻点头:“成交。”

    他瞪大眼睛,两撇小胡子微微翘着:“这么容易答应?”

    我咧咧嘴:“恩。”当下也没有更好的计策了,先答应,到时候再逃跑吧。

    他点点头:“以后叫我梁总管,你叫什么?”

    “三缺!”

    “三缺?”他挑挑眉毛。

    “嗯,奴婢无名无家无亲友,故称三缺。”我把头越埋越低。

    他轻笑:“有意思,带下去吧。”我在心下有了一丝清明,这王府的人,莫过于奇怪二字。

    王府总共分三院九阁,三院中只有主院是王爷的住处,其他九阁,几乎每阁都有黑色金丝楠木匾额,都有命名,里面住的都是王爷的面首和侍妾,个个绝色。单有一阁,取名“慕昕阁”,最是清静,除了王爷,从不许别人进入,但王爷自己,也是不去的。膳房的小六说,那里闹鬼。

    我每日要做的事情,就是帮着掌厨把牲畜宰好洗净,闲暇的时间,我日日都在想着怎么逃出去,毕竟我女扮男装的事情,可瞒不了多久。何况涵柏若是见不到我,真不知会急成什么样儿。思来想去,我决定从闹鬼的“慕昕阁”入手,那里既然没有人,自然也方便逃脱,路线我平日里七七八八的也知道了个大概。至于时机,自然趁乱逃跑最好,比如,王府的中秋家宴。。。

    原本中秋家宴,九王爷应当进宫面圣,可据王府下人说,九王爷这些年,跟皇上的兄弟情愈发淡了,索性告病,躲在王府不出去。王爷告病归告病,可家宴还是隆重的,梁总管每日忙里忙外,为的也就是主子欢喜,主子欢喜,我自然也欢喜,毕竟一年一度的逃跑机会,我可不愿意错过。

    中秋月圆夜前,我就早早将食材准备好,掌厨以为我忽然开窍了,颇为赞许。家宴一开始,我便偷偷的溜了。按着打探好的路线,我且躲且行,眼看快到慕昕阁,却被巡查的侍卫挡了路,只好闪身进了假山。

    “三缺??”

    我惊出一身冷汗,回头看去,居然是多日不见的万贞,万贞看着我的男装打扮,上下打量:“你怎么在这儿?做这身打扮?”

    “万贞姐姐,你这是?”

    “中秋家宴,我被相熟的绣娘带过来,替王府绣些东西,你想干什么?”

    “时间紧迫,我要逃出去,万贞姐,你若是见到王大哥,或者涵柏,告诉他们,我一切安好,不必牵挂,告辞。”趁着侍卫走开,我闪身出了假山,留下目瞪口呆的万贞,一路狂奔。

    “慕昕阁”果然名不虚传,整个王府都张灯结彩的,只有这儿黑漆漆,冷冰冰,好像这里从来没有人住过一样。我打了个冷战,溜了进去。入阁的回廊很讲究,若不是事先打探好,很容易迷路。初秋的风在回廊里穿梭,木质的廊柱发出幽咽的声音,似乎还夹杂着悠悠的琴声。我吓得背靠墙壁,不断想起小六瞪着眼珠子跟我说:“慕昕阁闹鬼,府里没有人去的。”若没有人来,那琴声何来?纵使我胆子再大,也吓得一身冷汗,难道真的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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