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十三）此梦何时到谢桥
气氛忽然沉默下来。
我正在思忖如何开口，却听得有人淡然说道：“师兄，该服药了。”
进来的是一名身着素衣袈裟的男子，看年纪比李定陶还年长五六岁，眉目清朗，气度儒雅，眼神澄亮，嘴角含笑，从容举止间犹如春风，好似融化了世间所有的烦恼，看着叫人心里说不出的舒服。
“师弟，这位是紫苏姑娘——于我有救命之恩呢，”他笑着侧头看看我，捉狭地眨眨眼，“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无双和尚，我的师弟明晦。”
“见过明晦大师。”我双手合十行礼，他也即刻颔首还礼。
“你难道不好奇他为何绰名无双？”李定陶问道。
我应该知道吗？
见我不语，他笑道：“因他医术无双，字画无双，修为无双，容貌无双，世间多少女子为他心碎梦断，偏偏他一心向佛毫无二志，所以说——别看他对你笑如春风，无情冷血也是天下无双呢。”
我顿时又羞又怒。这厮定是瞧着我方才打量明晦的神色，故而出言讥讽，全不顾我二人的颜面。
明晦倒是不甚介意，似乎对他的作风习以为常。
“紫苏姑娘别在意，我师兄惯常说笑——他若将黑说成白，将牛说成马，旁人也不禁要信以为真，这番功夫才是天下无双呢！”
李定陶冷哼一声，一脸的不以为然。我接过明晦托盘中的药碗，预备递与他服用，却嗅得一股特别的清淡香味。
“野玉桂！”我说道。
“师弟，我忘了这丫头略通药理，她封穴的功夫虽不如你精准，但若加以时日，未必差你太远，你们倒真是一路人呢！”他撇撇嘴。
“噢？之前听师兄提过——只怕姑娘深得名师指点吧？如此灵光的嗅觉，明晦实在佩服！姑娘不妨说说，你还闻到什么味道？”明晦笑道。
父亲于药材颇有心得，我幼时也略懂一些，后来看了三娘的手书，其中对经络、病理及药物应用记载极丰，竟然越发有了兴趣。不过有些道理虽然一知半解，但终究未有机会学以致用，那天马车上点穴一事，纯粹误打误撞，赶鸭子上架罢。
至于野玉桂，那原是最平常不过的草药，冯伯说此物散寒止痛，补火暖脾，我自小常见他熬制服用。
此刻见他二人目光灼灼，恨不得小女子扁鹊超生、华佗再世，我反倒不好意思露了底细，当下勉强说道： “坎香草，淮阴草，紫丁香，白忍冬…”
明晦目光赞许，示意让我继续。
我见他这般神色，遂把心一横，胡乱揣测道：“…还有一味药，气味平稳，药性内敛，似乎被其他药香压住，但应该是治疗王爷伤口的根本！”
“我用了这么多辅药，还是被你嗅出了曼陀罗，”明晦喃喃说道，“师兄，她到底是谁？”
曼陀罗？我在一愣之下，只觉得耳根发烧，一时竟手足无措。此乃佛门净地，怎会有此情花？
三娘赠书所载，此花产自波斯，每三年方至花期，形美色艳，香味浓郁。曼陀罗在波斯极富盛名，原因是它有一个最大的特点——催情。文宗荒淫，以之为床第圣物，曾于十年前将此花引入中原，但据闻曼陀罗不喜京城潮湿少阳的天气，鲜有存活下来的。
“哼，”那人冷冷地讥诮，“你倒是有些见识，连此花都知道出处…只是，岂不闻万物莫不有对，有无相生，高下相倾的道理？”
“紫苏愚钝，愿闻其详。”
他看了看我，似欲言又止，但我隐约觉得他也有一丝尴尬。
“此物除了众人所知的那点功效，只要用法和剂量恰当，还可以用作药引，化解满天星雨的针尖剧毒，故而小僧便用以入药，为师兄疗伤。姑娘如此聪慧，岂不知万物可用，佛心自现的道理？”
好嘛，不就是被我无意中发现不雅之物，他二人倒好，冠冕堂皇的一唱一和，一个“万物莫不有对”，一个“佛心自现”来游说我，好让我对此行径苟同赞许…
直觉告诉我，眼前这两人向来高高在上，却似乎不喜欢人云亦云的顺从之辈，若我就此默认，倒叫他们小看。当下微微低揖，含笑说道：
“紫苏不才。若不是王爷与大师引经据典，竟不知原来佛主早有先见之明…既如此，佛陀说：‘寂灭乃人生之致乐！’想来言之有谬，否则二位何必执着如斯？”
此话实在有些大不韪。但却是句大实话——说一千道一万，你李定陶也是舍不得死呀，否则不如顺乎自然，听凭天意，反正寂灭才是人生乐事，俗世修行便可功德圆满，何必破戒？何必执着？
室内一时无声，我忽然有些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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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在思忖如何开口，却听得有人淡然说道：“师兄，该服药了。”
进来的是一名身着素衣袈裟的男子，看年纪比李定陶还年长五六岁，眉目清朗，气度儒雅，眼神澄亮，嘴角含笑，从容举止间犹如春风，好似融化了世间所有的烦恼，看着叫人心里说不出的舒服。
“师弟，这位是紫苏姑娘——于我有救命之恩呢，”他笑着侧头看看我，捉狭地眨眨眼，“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无双和尚，我的师弟明晦。”
“见过明晦大师。”我双手合十行礼，他也即刻颔首还礼。
“你难道不好奇他为何绰名无双？”李定陶问道。
我应该知道吗？
见我不语，他笑道：“因他医术无双，字画无双，修为无双，容貌无双，世间多少女子为他心碎梦断，偏偏他一心向佛毫无二志，所以说——别看他对你笑如春风，无情冷血也是天下无双呢。”
我顿时又羞又怒。这厮定是瞧着我方才打量明晦的神色，故而出言讥讽，全不顾我二人的颜面。
明晦倒是不甚介意，似乎对他的作风习以为常。
“紫苏姑娘别在意，我师兄惯常说笑——他若将黑说成白，将牛说成马，旁人也不禁要信以为真，这番功夫才是天下无双呢！”
李定陶冷哼一声，一脸的不以为然。我接过明晦托盘中的药碗，预备递与他服用，却嗅得一股特别的清淡香味。
“野玉桂！”我说道。
“师弟，我忘了这丫头略通药理，她封穴的功夫虽不如你精准，但若加以时日，未必差你太远，你们倒真是一路人呢！”他撇撇嘴。
“噢？之前听师兄提过——只怕姑娘深得名师指点吧？如此灵光的嗅觉，明晦实在佩服！姑娘不妨说说，你还闻到什么味道？”明晦笑道。
父亲于药材颇有心得，我幼时也略懂一些，后来看了三娘的手书，其中对经络、病理及药物应用记载极丰，竟然越发有了兴趣。不过有些道理虽然一知半解，但终究未有机会学以致用，那天马车上点穴一事，纯粹误打误撞，赶鸭子上架罢。
至于野玉桂，那原是最平常不过的草药，冯伯说此物散寒止痛，补火暖脾，我自小常见他熬制服用。
此刻见他二人目光灼灼，恨不得小女子扁鹊超生、华佗再世，我反倒不好意思露了底细，当下勉强说道： “坎香草，淮阴草，紫丁香，白忍冬…”
明晦目光赞许，示意让我继续。
我见他这般神色，遂把心一横，胡乱揣测道：“…还有一味药，气味平稳，药性内敛，似乎被其他药香压住，但应该是治疗王爷伤口的根本！”
“我用了这么多辅药，还是被你嗅出了曼陀罗，”明晦喃喃说道，“师兄，她到底是谁？”
曼陀罗？我在一愣之下，只觉得耳根发烧，一时竟手足无措。此乃佛门净地，怎会有此情花？
三娘赠书所载，此花产自波斯，每三年方至花期，形美色艳，香味浓郁。曼陀罗在波斯极富盛名，原因是它有一个最大的特点——催情。文宗荒淫，以之为床第圣物，曾于十年前将此花引入中原，但据闻曼陀罗不喜京城潮湿少阳的天气，鲜有存活下来的。
“哼，”那人冷冷地讥诮，“你倒是有些见识，连此花都知道出处…只是，岂不闻万物莫不有对，有无相生，高下相倾的道理？”
“紫苏愚钝，愿闻其详。”
他看了看我，似欲言又止，但我隐约觉得他也有一丝尴尬。
“此物除了众人所知的那点功效，只要用法和剂量恰当，还可以用作药引，化解满天星雨的针尖剧毒，故而小僧便用以入药，为师兄疗伤。姑娘如此聪慧，岂不知万物可用，佛心自现的道理？”
好嘛，不就是被我无意中发现不雅之物，他二人倒好，冠冕堂皇的一唱一和，一个“万物莫不有对”，一个“佛心自现”来游说我，好让我对此行径苟同赞许…
直觉告诉我，眼前这两人向来高高在上，却似乎不喜欢人云亦云的顺从之辈，若我就此默认，倒叫他们小看。当下微微低揖，含笑说道：
“紫苏不才。若不是王爷与大师引经据典，竟不知原来佛主早有先见之明…既如此，佛陀说：‘寂灭乃人生之致乐！’想来言之有谬，否则二位何必执着如斯？”
此话实在有些大不韪。但却是句大实话——说一千道一万，你李定陶也是舍不得死呀，否则不如顺乎自然，听凭天意，反正寂灭才是人生乐事，俗世修行便可功德圆满，何必破戒？何必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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