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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46 心源

    送走了朱老四,已是日近西山,程宴秋叫准备了几样菜肴,烫了一壶烧酒,自己亲自送到王耀祖那边草房子里去。

    秋月还守在她爹跟前,王柏人几次催她去找程宴秋放人,她来了气骂了几句,两人正在闹别扭。

    王柏人停了嘴,他不敢招惹秋月。

    程宴秋进了草棚,地上摆下菜肴,自己亲手斟了几盅酒,叫王耀祖父子过来坐下,还对秋月说:“听见你来了,想见见的,事儿多耽搁了,看你气色还不错。二太太怎么样?还在下沟魏跛子家么?”

    秋月揉搓着衣角,低声说道:“二太太身体还好,就是精神头最近不大好,经常睡不踏实。听说宴生到了会州不来看她,更加上火,整天离不开人了。”

    王柏人凑过来,低头哈腰让程宴秋里边坐。王耀祖不温不火坐着,已开始挑拣一些清淡硬枪的菜吃,虽说五十好几的人了,头发花白,但他牙齿还完整,他说过“王家人牙口好,那是祖传的,柏人他爷爷五十好几了还咬得动炒豆子。”

    程宴秋叫秋月里边陪着她爹坐,气氛有点尴尬,他挖空心思说一些高兴的事,替王耀祖和王柏人斟了酒,也给秋月和自己倒满,说道:“王叔叔今年五十多了吧,还有这般好胃口,真叫人羡慕。我爹四十六上一口牙就掉了,活像一个老太太。”

    王耀祖两杯酒下肚,脸上透着红光,话也多了:“月儿,你也吃,别光忙着替我夹菜。泪花花做什么,就是断头饭也没什么,爹都平六十岁的人了,经过的事比你见过的星星还多。爹不怕死,早活过你爷爷年龄了,知足了。”

    一句话说得秋月夹着豆腐的手停在空中,泪又滴答落下。

    程宴秋有一口没一口吃着菜,酒却一盅没动。

    王耀祖不理会他,接着说道:“咱家虽说小门小户,却没出过土匪,人哪,就活个脸面,脸都不要了还活个啥?”

    说着话转头对怯怯不安的王柏人说道:“儿子,该吃吃,该喝喝,怕个球,咱没做辱没祖宗的事,当年老太爷受了人家欺负,头塞进裤裆里活过来的,还不是养下了关山一川王家子孙后代。捎话给柏民,就说川里这几十垧地留给他了,叫他回来平平安安过日子,咱可不干杀人放火的勾当。”

    还要说话,王柏人却撑不住哼哼唧唧哭出声,手里捏着一块鸡肉,怎么都递不到嘴边,看着程宴秋的眼睛求道:“知道你对秋月好,看在她的面子上,别杀我们。你家的东西都原封不动还给你,爹这般年纪了。再说这些年都是刘举才那杂碎叫我这么做的。看上你家财产的其实是刘举才和他爹刘法孝,是他父子俩弄得宴生抽上大烟膏子的,还叫宴生娶秋月。就是宴生想赶你走,都是刘举才的点子,说宴生缺心眼好控制,你家的玉佛手金佛塔都是刘举才拿走了。”

    王耀祖再忍不住,挥手一巴掌打在儿子脸上,很响亮。

    秋月脸上气得绯红,一只碗啪一声摔在地上。

    王柏人已不管了,还一个劲说话:“打吧,打死吧。当年柏元哥哥不就是你这么折腾死的吗?你和刘法孝沆瀣一气,说什么要瓜分了程家堡子。把我拉进来作什么?害死一个儿子还不够,要害死两个。还是柏民聪明,自个儿就跑了。”

    说得鼻涕眼泪一起下来,忽然趴在程宴秋脚下,边哭边喊道:“我揭发他们,怎么样?只求你别把我杀了。”

    王耀祖骂道:“老虎生下狼崽子了。”

    程宴秋把持着,缓缓说道:“这酒可没喝多少呀,怎么就醉了?尽说醉话。秋月,劝着你爹你哥,今天咱们喝酒吃饭,不说不高兴的话,劝他俩多喝几杯才是正经。”

    又道:“这屋里冷,完了叫志彪安排一间暖和点的屋子给你爹住。”

    端起酒盅,看着王耀祖王柏人喝下,自己也喝了一盅。

    王耀祖还装正经,王柏人却一篇唏嘘。秋月看着难过,瞅一眼程宴秋想劝几句,听见门口有人往里走进来,回头看是段志彪,几个人停下口看他。

    段志彪不客气,一屁股坐在王柏人身边,伸手抓起一条鸡腿大口吃,边吃边说道:“这天气邪乎,刚才还晒太阳,这会眼看要下雨了。”

    几个人正不自在,被他这么一搅和,气氛缓和了一点,他兀自瞅着王耀祖,大口嚼着,王耀祖被他瞅得心虚,低头小心夹菜吃。程宴秋又替几人倒了酒,段志彪嫌酒盅小,眼前一只茶碗,随手倒掉茶,递给程宴秋倒酒,说道:“这段时间宴秋不让我喝酒,都馋出毛病来了,今日要喝个痛快,反正这屋里没外人,醉了丢不下人的。”

    说罢端起碗一举,一饮而尽。

    几个人只好跟着喝了一盅。

    程宴秋只是端了端。

    王柏人说道:“这话我爱听,这屋里就是没外人,要不是刘法孝父子使坏,秋月早嫁给宴秋,那还不是一家人么?”

    段志彪瞪着眼扫视一圈,王柏人不敢看他。

    秋月说:“还没喝就醉了?”

    段志彪滋溜滋溜喝得响,不理会王家父子,说道:“宴秋就是做事柔了些,看看人家程宴生,说娶就娶了,这事上可比你强。呵呵,你还别不爱听,人家就是敢爱敢恨。要不是王耀祖你父子俩狗日的使坏,还真是一家子和和美美的,还叫我段志彪吃了几年苦,遭了多少罪。哪有像秋月这么好的女孩子,二太太当年咋作践,临了还是跟前跟后的伺候。我说王耀祖,你他娘的心怎么长的,就信和家堡子有宝贝,舍得俩姑娘性命来换?昨日在刘家堡子可听说了,春月叫刘举才扛到树林子里糟蹋了。换了我早一刀劈了刘举才这个杂碎。嘿,可真佩服你王耀祖,还是人吗?还有脸骂宴秋和我是土匪?告诉你个狗日的,我们可没糟践过女人。芳芳还是你下黑心弄到刘家,要不是柏民帮忙,春月的下场就是她的下场。”

    说得秋月心里难过,抽抽搭搭都哭出声来。王耀祖脸色猪肝子似的红,张嘴要辩驳,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两只手不自觉的攥紧了。程宴秋也被逗得脸色难过,看秋月端酒喝,一盅完了又倒一盅,忙伸手挡住,说道:“我们不讲个人恩怨,今日进来看看,都乡里乡亲的,日后怎么办,自然要和大伙商量。我不难为你,只要你安生呆着别再出幺蛾子弄是非,怎么都行。志彪给安排间暖和的房子,别小心眼把我们都作践低了。”

    秋月仔细听他说话,想这人那时是多么有情义的一个人,几年间换了性子,心下自是愁苦,举盅又是一饮而尽,觉得头晕眼花,要醉了,强撑着坐着。

    王耀祖也自斟自饮起来。

    王柏人连连点头,说:“我们安分守己,不给你添乱。”

    程宴秋道:“那就好。”

    从王耀祖那边出来,程宴秋心情沉重,他没想到秋月会如此放不下她爹,以前恨得牙痒痒,等被关起来了,她还是大老远跑来照顾,泪眼婆娑。打不断的是骨肉亲情啦!由此及彼,想到段志彪疯了似的要杀掉王耀祖就可以理解了。想起那时王耀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折腾得自己老父亲悲惨离世,自己流离失所。老段叔含恨死去,志彪他娘怎么死的现在都不清楚,这人该不该杀?该杀!可秋月那般眷恋他,自己怎么办?

    他像一只刚学步的猫,抓住了老鼠却不知道怎么办了。

    出了门,段志彪静静跟着他走了一段路,看他一直出了和家堡子大门,阴沉着脸一句话不说,明白似的说道:“我不杀他了。我是说如果你不想杀死他,那我就不杀他了。”

    程宴秋感激的看他一眼,说道:“你说他王耀祖该不该死?”

    段志彪恨恨道:“该死。……可是,秋月现在那样子,如果杀了王耀祖,她会伤心死的。”

    程宴秋低声道:“是啊。”

    两人走到了葫芦河边,那河水清澈得能看见嬉戏的小鱼。月亮升起来了,星星稀稀几颗散落在天际之中,都能数过来。程宴秋又看见了天河流过天际。他找了块石头,坐了下来,段志彪拾起石子打了一个长长的水漂,在他身边坐下。

    “听说刘举才的兵要来了。”

    程宴秋忙问道:“听谁说的?怎么不早告诉我?”

    段志彪说道:“下半日我老丈人魏跛子老两口来看孙子,说是下沟里人讲的。刘法孝跑进城,哭着喊着叫儿子报仇,刘举才请示王五天,谁想王五天根本不理他的茬,刘举才还不敢动弹。前日王五天离开会州,刘举才的机会就来了,给县长打声招呼就带着队伍过来了。”

    程宴秋想了想,问道:“宴生也来了?”

    段志彪说:“那倒没有,刘举才带着一个连的人来了。”

    程宴秋略感放心,道:“走,看四哥去,他招收队伍,不知道招手得怎么样了。”

    朱老四已把和家堡子底下王家院子变成了兵营,连靠河那面一堵墙都拆除了。程宴秋过来时,院子里挤满了人,听见朱老四站在上房檐下大声训话。段志彪拨开人群要进去,程宴秋一把拉住他,摇了摇头,两人站在大门口听朱老四讲道:“咱们都是穷苦人出身,都身上背着地主老财的压榨和剥削,绳子绷得紧了要断,人被压迫得久了就要反抗。七尺男儿汉,得有血性,逼死人的,抢了媳妇的,难道还眼睁睁看着忍着?刘法孝、王耀祖吃香的喝辣的,穿的是绫罗绸缎,你老徐家为什么连个门板都安不起?你一年苦到头,连肚皮都混不饱,为啥?因为人家刘法孝王耀祖要吃好喝好,你就得忍饥挨饿。大伙听说了吗?出了关山,山那边穷人闹得厉害了,都跟着、、党走了,为啥?因为、、党救苦救难,帮咱们穷老百姓,打刘举才这种坏蛋,刚才谁说我们等、、党来,为什么要等呢,不能等。我朱老四民国十八年被刘法孝赶出了关山,大年三十背着老娘逃命,苦不苦?比黄连还苦。我为什么要上黑虎岔,就是要报仇,要杀了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刘法孝。人们骂我们是土匪,可我们不祸害穷人,没乱杀人。自从王耀祖逼绝了程家,关山年年有人被拉了壮丁,有几个人回来了?没有,一个都没有。都死在外头了。与其让刘法孝父子,让王耀祖父子赶尽杀绝,我们不如反了他娘的。你们参加我们的队伍,说明你们受够了,清醒了。我们绝不勉强,愿意的来,不愿意的不来。”

    正说得起劲,灯火下看见程宴秋站在人群后面,下了台子迎过来,说:“你看到了,形式喜人哪。”程宴秋也高兴,走到台子边,随便找地方坐下,听朱老四说:“这位是程宴秋,就是咱们关山人。大家都认识吧?”

    下头起哄喊叫:“认识,不就是程家大少爷吗?”

    朱老四哈哈大笑,喊道:“他早就不当大少爷了,他是我们的头头,下面就请宴秋讲几句话吧,大家欢迎。”

    底下掌声稀稀不落的响了几声。

    程宴秋摆摆手,说道:“就到这儿吧,还有事要商量。”

    听了段志彪的情报,朱老四也担心起来,说道:“咱们能打仗的就二十几个人。新招的这些人连枪都没拿过,咋打?”

    段志彪却不服气,说:“交给我两三晚上就训练出来了。”

    程宴秋瞪他一眼,对朱老四说道:“四哥,事情紧张了,我们这边既要准备打仗,还得稳住人,这一仗不能输,输了就得跑路了。”

    朱老四点烟抽巴,紧张的思索,说道:“能不能叫张先生帮帮咱们。”

    程宴秋道:“肯定不成。他哪里打过仗。”

    段志彪道:“就是,有困难就找人帮忙,丢不起这人。”

    程宴秋想想,说道:“只能给他们发武器了,关山一带老百姓有进山打狼打野狐的,那枪法准。做好思想,说不定我们能创造奇迹呢。张先生不是讲,要相信老百姓吗?”

    段志彪高兴起来,接口道:“老徐家老赵家跟刘举才有仇恨,肯定愿意拼。”

    程宴秋看看朱老四:“怎么样?”

    朱老四道:“就这么干?”

    程宴秋点点头:“就这么干。”

    段志彪道:“前几日还没收了联防队的枪,正好派上用场。”

    段志彪马上就去动员,果然大伙激动,老徐家几个青年带头,居然挑拣出十几个会打枪的人,还有人要求发套军服,“那样我们也是队伍上的人了。”段志彪哈哈大笑,说道:“看我这身衣服咋样,要不要脱了给你。我还想穿军服呢,哪儿有?不过大伙放心,等打完了刘举才,我叫我家芳芳给你做一件。”

    大家听了笑,嚷嚷道:“志彪,你小子当年钻墙打洞捞个好媳妇。”

    程宴秋还是担心,派人把一些粮草运上山,藏进了和家高窑,说:“万一川道里顶不住,咱也上山打游击。”

    朱老四组织老人往山里搬粮食,慢慢讲说红军当年怎么打仗。几个老人讲:“我们都见过红军的,当年红军过关山,我们还给带过路哩。”

    几个老人指着回回梁,说:“那里石碑岘里设一道卡子,用上火炮,别说一百来人,就是来上千人都能堵住。”

    程宴秋想起上次打和家堡子,刘举才就是在回回梁上堵住了自己,马上吩咐段志彪带人去修筑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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