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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34 雨雪其雱

    一直到月上柳梢头的时候,堡子里一片祥和,宁静得听见风流过屋檐的声音。苍蝇绕着油灯嗡嗡叫,王耀祖坐在院子里梨树下,花开得正艳丽,花香弥漫了整个堡子。王柏人大声喊叫联防队员往堡子墙头上搬运枪支弹药,王柏民被他爹指派去动员堡子里其他几户人家,王耀祖要求每户至少要出一个人上堡子墙头。因为外面是程宴秋,那些程家的老佃户和长工们倒不担心,有些还在院子里说说笑笑,被王耀祖拉上墙头要打仗了也没当回事,朝底下程宴秋那边大喊大叫。王柏人没见过打仗,众人的欢快气氛感染了他,心情放松的在墙头走动,还指点给姜副队长看哪个是程宴秋。姜副队长跟黑虎岔打过几次仗,他知道黑虎岔土匪的厉害,劝王柏人小心。

    “这些人得提防着。”他见王柏人大意,只好找王耀祖,指着堡子里的人提醒他。

    王耀祖说:“那就都抓起来吧。等过了这一关再说。”

    “恐怕不行,都抓起来容易引起慌乱,有人捣乱就麻烦了。”

    “那怎么办?放上面不行,抓起来出乱子,总得有个办法呀。”王耀祖急了。

    姜副队长说道:“叫人看住,讲明谁捣乱就枪毙谁。”

    王耀祖说:“这办法可行,我们父子三人,加上你姜副队长,轮流上去看住,能保万无一失。”

    忽然堡子外一阵急促的枪声响起,接着传来马嘶人叫的声音,都震得窗户纸哗哗响。

    “我的娘呦,土匪打炮了。”老杨头女人守在门口,听见枪声,一阵惊秫,丢了被褥连爬带滚进屋子上炕,一到炕上就瘫成一堆泥,大口喘着粗气。二太太已经入睡,枪声没吵醒她,倒是老杨头女人上炕碰醒了她,抬头侧耳听了一会儿,继续倒头睡觉。

    秋月也是一阵惊心,但她很快就平静下来,准备吹了灯睡觉,

    老杨头女人战战兢兢说道:“还是亮着灯吧,黑洞洞的更吓死人。”

    秋月看看她脸色苍白,忽然问她道:“你说程宴秋要是打进来会干啥?”

    老杨头女人魂还没回来,听了秋月的话,更加慌张,直往炕角里钻,结结巴巴说道:“祖宗,可…可别乱说…说…话啦,那都是…是土匪,杀人放火的。”

    秋月把玩着手中的书,拿簪子拨了拨灯芯,屋里立即亮了许多,笑嘻嘻说道:“我是想,万一他杀了进来,会不会真的像老人们说的那样,把我们都杀个干干净净?”

    老杨头女人腿脚还在抖,二太太已响起了鼾声,听着心里宽松了些许,坐起身子,扯过被子盖了腿脚,说道:“别的不敢说,一定会抓你回去做什么压寨夫人。”

    院子里传来王柏人的声音,他在大声吆喝联防队员还击,这边又是一阵密集的枪声,离得近些那响声更加亮清。秋月从窗户那边月光中收回了目光,瞥一眼身边还在哆嗦的老杨头女人,轻声说道:“那样的话,至少我能活下去。这里的人,我爹、王柏人,还有你家男人都得死,还有你那个刚满月的小孙子,都会被程宴秋咔嚓一下,就都没命了。”

    她抬手在脖子下划拉着比划了一下。

    老杨头女人隔着被子砸了秋月的腿一拳头,颤声说道:“好秋月,好小祖宗,可不敢胡说,好话不灵,坏话灵验,几十口子的人命哩。”

    枪声渐渐稀疏了,只有零星的响声,似乎没有人受伤。

    听见堡子墙头上三三两两下来人,大声说着话。

    “听说黑虎岔土匪怎么厉害,今日光听枪响,连个人影都没看见,王柏人队长的赏钱怕要泡汤了。”

    另一个说道:“可不是吗?还指望着拿钱买几亩地哩。唉!”

    堡子里渐渐安静下来,墙头几个巡逻的人放开胆子走动,堡子里的人开始进入了梦乡。

    秋月没了兴趣,吹了灯囫囵睡下。

    月光真美啊!

    刚刚到后半夜,月影暗淡了,朦朦胧胧看见葫芦河畔树林里有灯火亮起来,接着就开始枪声大作,喊声震天,搞不清楚有多少人在喊叫。

    “冲啊,冲进去活捉王耀祖,程爷赏钱三百大洋。”

    “兄弟们,东边加把劲,快攻上去啊。”

    “咚咚咚。”

    几声巨响,是火炮的吼声。

    秋月被震醒了,感觉身下的炕,头上的屋顶都在震动。

    听见她爹在院子里焦躁的喊骂,催促联防队赶快上去守住。

    接着这边堡子上又是一阵还击。

    一顿饭时间,一切又归于平静了,人们陆陆续续下来,一个声音说火炮击塌了门楼。有人提醒似地说,土匪连炮都用上了,看来程宴秋是动真格的了。有人说,东边守堡子的二赖子被打死了,一枪正中眉心,看来土匪里有神枪手,下回上去可得仔细点,可别活着走上去,死着抬下来。

    有那么一阵子,大家以为土匪该消停了,众人在上房里,西厢房里东倒西歪的躺下,腰困腿酸的,眼皮子开始打架了。可还没等大家睡踏实,外边新一轮枪声炮声又响起来了。

    院子里再次响起王耀祖父子的叫骂声和脚步沉重的走动声,还伴随着联防队员的抱怨声:“奶奶的,成心叫老子不得好死嘛,就是死也让人睡醒了再死,行不。”

    秋月觉得好笑,拉过被子蒙起头,想想不由得大笑起来。

    老杨头女人倒在她脚下,已是呼噜声大起。

    关山上出现第一抹阳光的时候,堡子外边土匪终于停止了攻击,或者说,终于没有了枪炮声。

    王柏人一身尘土,两条腿仿佛灌了铅,感觉那腿不是长在自己身上,他记不清自己昨晚绕堡子墙头跑了多少个圈,只要哪边有动静,他总要第一时间赶过去盯着,他不放心这帮队员,这场战争跟他们没多大关系,加上外面土匪一个劲喊话:“别为王家卖命了,只要放下枪走出堡子的,一人三块大洋。”还赌咒发誓保证只要走出来决不伤害。王柏人一直揪着心,担心哪个贪财的家伙真的开门溜了出去,自己一家子就得彻底完蛋,只好亲自上去督阵,一边向下射击,一边加油鼓劲。

    情况还好,看来这一夜平安过去了,除了门楼被炮火打塌了半个墙面外,堡子仍安然无恙的矗立着。

    王柏人拖着两条僵硬的腿回到上房里,爹坐在炕头上吃烟,头发凌乱,两只眼睛里布上了血丝,也是一身灰尘。爹向来干净,此时却顾不得打扫。

    王柏民鞋子没脱就倒在炕上。

    姜副队长支撑着疲惫的身子,斜坐在太师椅上,喝着老杨头刚沏的龙井茶,手边一盒洋烟,已剩不了几根。

    老杨头也给王柏人沏了一碗茶,他端起就喝,刚开的水,烫得嘴里一阵疼,一下子忍不住火气,茶碗摔了出去,骂道:“你要烫猪啊。”

    王耀祖不满的瞪了他一眼,说道:“他也一夜没合眼了,还替你端茶倒水的,就不知体谅体谅人?”

    王柏民闭着眼睛插话道:“这时候还要耍大爷的脾气,看你和刘举才惹下了什么祸,招惹得土匪进了关山。可能耐了?出去打听打听,方圆百里地面,谁家有过这种事?”

    王耀祖看柏人脸色不好,拦住柏民的话头,对老杨头说道:“程家出了个老段,几辈人忠心耿耿。从今往后,你就是王家的老段,打今日起,你我就是兄弟了,柏人几个是你小辈,关山底下那几垧程家的地都划到你名下。堡子保住了,程宴秋没脸回关山,给刘法孝打声招呼,石碑岘为界,南边归刘家,北边就是我们王家的。请张阴阳过来签字画押做个见证。”

    老杨头摇头叹息,说道:“可使不得。自打我爷爷起,就在程家大院里给人家放羊,细思量程富堂对我家不错啊。就是程宴秋不该办学堂,烧死了我儿子,我心灰意冷的,是柏人几次三番劝,才大着胆子告了程家的状,原没想到会这样啊!这一状惹得程家人死的死跑的跑。现在想想都后怕,早知会是这样子,不告也罢。你若真体谅我,放我回去,先前程宴秋赔了几亩地,下点功夫够一家子吃喝的。不再期求非分福气了,女人讲了,该是吃一碗饭的东西,硬要吃两碗,肚子会涨破的。”

    王耀祖干巴巴的手抚摸着脸,听这话对自己有成见,脸上颜色变了,发一声感慨,说道:“兄弟这话叫人心酸啦。我也没想到事儿会走到这一步。程富堂原是个良善的人,他不该同意儿子瞎折腾拆了和家祠堂办什么学堂。想想和家,百年的大户名望人家,他这么折腾,神灵都不愿意了,那把火就是警告。”

    他不经意的看了看柏人,柏人脸色阴沉,端着茶碗的手抖了一下,就提高声音说道:“想当年我们王家是和家的管家,程家占了和家堡子,逼死了和五爷,王家这是在帮和家报仇。你家小子被程宴秋活活烧死,几亩地哄骗得你息事宁人,这口气咽得下么?你做的没错。既然你想回去了,要告老还乡了,我答应你。这么着,你帮着我守住堡子,程宴秋一撤,地还归你,你走你的,我们两清。”

    姜副队长斜靠在椅子里似睡非睡的坐着养神,王耀祖的话他听得真切,暗自始佩服这个人,“怪不得程家一败涂地,这人心机深得很啊。”想着坐直了身子,对脸色阴沉的王柏人说道:“这么下去可不行,我这会才明白程宴秋用的是投石惊鸟的计策,他想这么的折腾咱们,引诱咱们浪费子弹。等人都累趴下,子弹打光那时他再强攻,这样下去,队伍会被拖累死,堡子也保不住。”

    王耀祖接口道:“都忘了把王家人全拉回堡子里,总是一家子,守起来也用功些。”

    王柏民道:“别指望什么王家了,土匪还没进庄子,王家人就跑了一半,连七爷爷都跑到太平镇他女婿家去了,守堡子的还是我们这一家子。”

    王柏人缓过神来了,攥着枪直拍桌子,骂道:“都是些乌龟王八蛋。守住堡子,我第一个收拾这些王家族里的败类。”

    王柏明还躺着,接口说道:“你那联防队怕也靠不住了。鸡叫时我到北墙那面去,看见几个人挤在一起嘀嘀咕咕的,话没听见,但看情景准不是好事,见了我都不尴不尬的。万一这些人唱一出卖主求荣的戏,我们这一家子就完了他娘的蛋了。”

    王柏人手一挥,喊道:“谁敢?老子要了他的命。”

    王耀祖说:“这话谨慎些,别弄得人心惶惶的。也没什么敢不敢的,这节骨眼上堡子里面先得稳住,你这话传出去,不敢的也敢了。”

    姜副队长道:“还得另想法子。”

    几双眼睛看着他,他却不说话了。

    老杨头问道:“姜队长的意思?把二太太秋月架上墙头?”

    王耀祖烟锅子在炕头上啪啪磕了几下,嗑得火星子乱飞,说道:“妙,这是招妙棋。他程宴秋哪面打枪,咱就把二太太架到那面墙头上,看他还敢不敢打。秋月就算了,再不济她是我闺女。”

    话音才落,王柏人哈哈大笑起来。

    王柏民坐起身提高嗓门说道:“这样下作的事你们也做得出来。万一外边土匪看不清,二太太被乱枪打死了,程宴秋就是不想杀人也得杀了,那时我们家才死无葬身之地呢。”

    王耀祖脑子转得快,说:“这话有道理,留下她就有回旋的余地。”

    王柏人说:“说半天,就没个正经注意了?”

    姜副队长端过茶水,小口品着,慢条斯理说道:“你们都忘了这事的一个关键的人物啊。”

    众人齐问:“谁?”

    王耀祖一拍大腿,说道:“刘举才?这边的事都是他弄出来的。这时候他倒躲城里清闲去了,得派人找到他。”

    王柏人说:“这个杂碎,万一耍死狗不来咋办?”

    姜副队长自信的说:“有他爹在,他不敢不来。”

    王耀祖说:“还是姜队长深谋远虑啊,前天你叫人抓刘法孝进来,就是防着刘举才?这就打发人进城,说给刘举才,若堡子不保,他爹性命难保。”

    王柏人看看大家,问道:“谁去?”

    王耀祖说:“老杨头去一趟吧,做下这件事,你就是我王家的保国功臣。”

    老杨头还没说话,姜副队长说道:“他去?他去连刘举才人都见不着,还是我去一趟吧。我去准备准备,王柏人去挑一两个精明的人跟着,天色一晚就出发。”

    王耀祖起身下了炕,说道:“走,这就去找刘法孝,也叫他给儿子写封信,他催比我们催强些。”

    王柏民却喊自己累了,说这点子事哪用得着这么多人去,都折腾了一晚上想睡会儿。边说话边大声打着哈欠,众人知道他的秉性,只得随他去了。

    看他们走远了,王柏民悄悄潜到厨房里,找了些馒头牛肉,拎了一壶开水,给二太太和秋月送过去,又恐吓老杨头女人一番,叮嘱她小心照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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