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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2 微妙玄通

    刘家娶媳妇的日子到了。

    夕阳把最后一抹明亮收了起来,刚才还金光灿灿的“名道堂”匾额失去了光辉。此刻,房间里只有程富堂和儿子宴秋。程富堂太师椅上坐着,水烟的香味在房间里蔓延,他眯了眼睛,难得这样的清闲舒适,儿子在跟前,他心里踏实。程宴秋忽然从腰间拔出一把枪,熟练地卸开,擦了起来。程富堂一惊,问宴秋:“拿着玩意干什么,放回去吧。”那是他当年买来防土匪的,南房里放十多年了。程宴秋不言声,擦拭干净装起来,别回腰间,抖了抖衣服,几步跨到爹面前,脚底下跪了,“砰砰”磕了几个头,一字一顿说道:“爹,儿子要干一件大事,回来了就是人,回不来就是鬼。您老人家不要难过,就当没我这个儿子。叫宴生回来,给您老人家养老送终,告诉他,我不跟他挣家业,这儿的一切都是他的了。”

    程富堂握着水烟壶的手抖了一下,想说什么,嗓子里咕噜一声,再忍不住,老泪婆娑而下,看宴秋已经起身,穿起青布长衫,戴了那顶黑色礼帽,转身出了门。

    程富堂太师椅上翻了几翻,终于站起身,脚下抖抖索索挪到门口,一手扶住门框,望着儿子矫健的身影穿过大院,消失在大门外,他眼眯神晕,感到累了,慢慢回到炕上,挣扎着爬上去,自言自语道:“这才是我程富堂的儿子。”

    刘法孝几天前就收拾的头发,换上新的青绸长衫,套了一件大红夹袄,显得格外精神。天一亮,他就起身,前院后园转了一圈,查看院子洒扫得干不干净,看门口对联贴得端正不端正,问管家周奎:“娶亲的上路了吗?”周奎今天也把自己拾掇了一番,跑前跑后忙,竟是一夜没睡,连喝水的功夫都没有,这会刚消停一点,准备找地方迷糊一会,掌柜的问,他忙说:“早去了,估摸这会儿已到魏跛子家了。”刘法孝满意的点点头,又到后面儿子那边去,看儿子刘举义穿起了绛红团龙对襟短衫,黑色裤子,青面白底鞋,虽神色木讷,倒还像个新郎官样儿,心里高兴,催促众人手底下麻利着,“客人都要到了,门口怎么连张桌子不摆,连个茶碗都不放?”

    周奎忙安排人去办,自己昏头昏脑回屋里躺一会。

    刘举才昨天晚上就到了,来时带着两个随从,三匹高头大马嘀嘀嗒嗒进了村子,惹得村口几只挣食的狗儿“汪汪”叫,引得庄口上人啧啧称羡。刘举才堡子门口跳下马,丢下马鞭大摇大摆进了院子,大声喊:“把马喂了,千万别勒啃了饿着。”

    周奎接着,高声答应道:“大少爷,我用上好的细料喂着,就是饿着了我也不能饿了它。”

    刘家婚事办得排场大,亲戚们都来了,院子里搭起了帐篷,一色的红,映得屋顶上的青砖绿瓦都泛起红色的光,格外好看。大院里流水席摆了三四十桌。

    抬新娘子的轿子停到门口,鞭炮声响起,刘举才陪着弟弟出来,都一袭猩红长衫。按照风俗,新娘子这天脚不能沾地,本来应该是刘举义抱新娘子进门槛,踩火盆,看他自己走路都不大利索,唢呐响得不耐烦了,刘举义还不去轿子里抱人,惹得看热闹的人都笑,刘举才着急,不管不顾的掀起轿帘,自己抱起新娘子往内院里走,喊刘举义跟上。

    那边刘法孝亲自招呼客人,在席面上来回走,给大家劝酒。大家也争着给他敬酒,说一堆吉祥话,刘法孝高兴,见酒既饮,不一会儿醉意朦胧了,两只眼睛开始发呆,还不罢休,嘴里唠唠叨叨说个不停,抢着酒喝。刘举才安顿了新人,又去洗漱一番,换了行头过来帮忙,见爹已有醉意,叫人扶到屋子里休息,派人送了碗浆水过去醒酒,自己上桌子陪客人。

    大家见是刘举才亲自上桌来陪,自是感觉风光,一时间席面上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开始下雪了。

    夜色还是慢慢降临了,刘家大院里挂起了红红的灯笼,一溜烟排开来,照得满院子一色的红,雪花飘飘扬扬穿梭在红色里,血珠子一样叫人担心。

    人渐渐少了,四月里的天气,还是叫人觉得冷。

    两个人影乘着这一丝乱,悄悄钻进了新房,躲进了贡桌下。

    到了下半夜,雪下得更起劲了。

    第二天却是个晴天,厚厚的雪棉被一样盖在大地身上。

    太阳洒满了一川,刘家人忙着准备回席,打发喜客们回去。

    客人们都入了座,享受着满桌的丰盛酒席,等着新人来敬酒。

    一袋烟功夫,还没见到新人的面。

    刘法寿打发人去催,心里高兴,暗想:“谁说我儿子傻,也有不傻的时候啊。”

    去叫的人回来了,说新房叫不开门。

    刘法寿一脸疑惑,客人们有听见的,开始窃窃私语,刘法孝掩饰了着急,低声骂道:“蠢才,不会砸开门吗?”

    有人拿着斧子进去了,刘法孝想想跟了过去。先拍了几把门,大声喊:“举义,我是爹,开门。”耳朵贴在门上听,里面有细碎的响声,等一会,还不见开门,旁边谁喊一声:“掌柜的,这边窗子开着。”他忙过去,窗户已经推开了,探头朝里看,顿时傻眼了,他看见儿子刘举义被绑着扔在炕角里,正在那儿挣扎,他大喊一声:“快砸开门。”

    几个人进去,只看见刘举义被绑得结实,连嘴巴都堵上了,新娘子芳芳却不见了踪影。腥红绸子被面上踩满了脚印。

    刘法孝只觉气上心头,要晕过去了。

    周奎紧跟在他身后,急忙扶持着到椅子上坐下,喊道:“快去前院里叫大少爷来。”自己顾不得脱鞋,慌手慌脚爬上炕,三两下松了刘举义的绑,扯下塞口中的一块棉布。

    能看出来,大概被憋屈的时间长,刘举义脸色已有些发紫,棉布刚扯下嘴,大口喘着粗气,眼睛四处茫然张望,看见了他爹,直愣愣扑过去,扑嗵一下趴在爹脚下,抱住爹的腿,张嘴“哇哇”哭叫起来,哆嗦不已,泪水混着鼻涕下来了。

    刘法寿一把扯起儿子,喊道:“你媳妇呢?就是昨晚陪你睡觉的那个女人呢?”

    刘举义一愣,想了好一阵子,清醒过来,回手抓住爹,喊叫:“我媳妇,跑了,跟人跑了。”

    刘法寿刚站起来的屁股又坐了下去,使劲的抓住儿子的胳膊,大声喊道:“跟人跑了?跟谁跑了?啥时候跑的?”

    刘举义被爹抓疼了胳膊,又见爹神情吓人,撇了撇嘴,要哭。

    刘法寿既气又羞,挥手就是一巴掌打在儿子脸上,吼道:“不准哭,再哭就扔到山里叫狼吃了。”

    刘举义刚张大的嘴巴立即又合上了。

    刘法寿抖抖索索抽出一根烟,打了几次火石,手哆嗦得厉害,几次都没打着火,周奎忙过来帮他点了烟,他狠狠吸了几口,渐渐平静了下来,问周奎:“举才怎么还不进来?”

    话音才落,刘举才门口咳嗽一声,来了。他是被人从被窝里叫起来的,匆匆赶到后院里,进门看见爹坐在椅子里抽烟,脸色青一阵紫一阵,兄弟刘举义爬地上抱着爹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还在那儿犯糊涂,周奎小声说了一番,才知道新媳妇芳芳洞房里被人抢了。

    刘举才倒镇定,拉起兄弟坐炕边上,安排人端水洗脸。又给爹和自己各要了一碗茶,一边喝一边琢磨,是仇家,还是土匪?是为财,还是为人?细思量如果是仇家,那就是冲着自己来的,自己这些年当着县治安队长,抓了那么多土匪流氓,结仇是难免的。黑虎岔马三十七不会跑这么远来却只抢一个人,况且,听说马三十七这人不好女色,没听说他糟践女人的事,自己也给他打过招呼,叫他不要为难家里人。不是马三十七,那还有谁?铁木山“流星锤”?这小子既贪财又好女人,都追捕半年了,追得满世界跑,一次追到大墩梁山,眼看就要抓住了,姜副队长一席话让他动了心,悄悄派人过去谈判,收了五百块大洋就放过了他。他不会记仇来这么一下子吧?

    刘举义又凑到爹身边嚷嚷着要媳妇。

    刘举才点了根烟,问弟弟:“看清楚是谁抢了你媳妇?”

    刘举义脑袋拨浪鼓一样摇,看了这个看那个,想说话又没说。

    门外伙计们看着好笑,哄一声都大笑出声。

    刘举才皱起眉头,喊道:“都到前院里招呼客人,像什么样子?这里的事不准说出去。”

    叫周奎留下,又继续问举义:“谁把你绑起来的?”

    刘举义说:“他们。”

    刘举才问:“他们是谁?告诉哥哥,哥哥给你找媳妇。”

    刘举义拍着手叫道:“我要媳妇我要媳妇。”

    刘举才忍不住耐心,喝道:“说话,是谁绑的你?”

    刘举义一惊,抿抿嘴又要哭了。刘法孝歪过身子插了一句话:“你媳妇干什么去了?”

    刘举义瞟起眼看看爹,又看看哥哥,说话了:“嘘嘘。”

    刘法孝皱眉问道:“嘘嘘完了干什么?”

    “睡觉觉。”

    刘举才有点佩服爹了,对付这个傻子爹比自己有办法,接口问道:“后来呢?”

    刘举义脸上就显出恐慌的神情,瞥了一眼爹,瞪大眼珠子,指着供桌底下说:“那儿出来两个人要打我。”

    刘法孝和刘举才几乎同声问道:“是谁?”

    刘举义说:“看不见,脸上盖着布布。”

    听到有人藏在供桌下,刘举才隐隐感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不知道不对在什么地方,对爹说道:“蒙住了脸,那肯定就是熟人了。”

    刘法孝问周奎:“晚上看没看见什么人进这边来?”

    周奎说自己晚上在前边招呼人,没注意这边。门口有人说昨晚上光忙着喝酒了没进里边来,一个干脆说老掌柜的您不是不让大家进里面来闹新房的吗?大家都没敢进来。

    刘法孝骂道:“都他妈的废物,土匪进了家门没一个发现的,养只狗还知道叫几声哩,真是一群狗都不如的东西,这个月口粮钱都别领了。记住,这事谁说出去老子叫举才崩了他。”

    稳住了家里的人,亲戚们还等着见新媳妇吃头道面。刘举才对周奎说:“你去告诉他们,就说新媳妇病了,没法擀面,做不了头道面,叫你屋里人做去。”

    周奎应承着要去。

    刘法孝想想也只能这样,拦住周奎说:“还是我去说,我是家长,不露面礼上说不过去。”

    程宴秋几个那晚分了工,王柏安和段志彪进去偷偷把芳芳弄出来,他跟王柏民藏在外边草垛里等着接引。段志彪和王柏安乘着夜色深沉,雪色纷乱,刘家大院里又人多忙乱之际,偷偷潜入新房,偏巧刘法孝不准人进去闹洞房,两人轻松就上炕绑了刘举义,段志彪不由芳芳懵懂,背起人就要跑,被王柏安一把摁住,小声喊道:“换了衣服,这么红红绿绿的出去,谁看不出来?”一句话提醒了段志彪,芳芳也已明白是段志彪几个来抢亲,心中虽害怕,到底感动,亲自下炕翻出旧衣服穿上,段志彪爬上炕,又要给刘举义几拳,王柏安拉住,低吼一声:“快走,你要连累死大家?”芳芳也说:“别打那个傻子。”

    三人瞅个机会,顺着墙角黑暗处悄悄溜出刘家堡子,到外边场地里找到程宴秋和王柏民,几个人悄没声息上了山,居然安安全全回到了和家堡子。

    再次坐在自家炕头上,段志彪跟芳芳已哭过了,在一边亲亲热热说话,程宴秋才要笑话几句,猛的心中一紧,暗思自己几个捅了大漏子,汗水落雨般流下,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王柏安还以为是天气冷,嚷嚷着叫段志彪和芳芳停下骚情,赶快拿酒拿吃的:“老子几个给你抢了个漂亮媳妇,还不快来感谢?”

    王柏民看一眼程宴秋,明白他的心思,也不竟冷汗流下。

    段志彪却沉浸在和芳芳重逢的喜悦中,两人眼睛一刻都不愿分离,相拥着进了厨房,说说笑笑一阵子忙,一会儿工夫就拾掇了几样菜,端上炕桌。王柏安已开始吃,程宴秋和王柏民一个姿势盘腿坐在炕上,都不想动筷子。

    王柏安边吃边问道:“都这一夜了,还不饿?”

    王柏民忍不住道:“没心没肺的。”

    段志彪给程宴秋端了两盅酒,说道:“大少爷,你是我和芳芳的恩人,这盅酒我俩敬你。”

    程宴秋端过来,没说话仰头喝下。

    段志彪看他神情不对,问道:“大少爷有什么心事?”

    程宴秋低声说道:“我们今晚闯下大祸了。”

    除了王柏民,其他三人齐声叫道:“什么?我们闯祸了?”

    程宴秋看看王柏民,说道:“柏民兄弟,你说说。”

    王柏民自己端起酒,喝了一盅,说道:“还不明白么?只要芳芳一露面,刘法孝、刘举才就要把我们都抓起来,芳芳还得再进刘家的门,咱们仨还得搭进去。”

    “啊?”大家反映过来,芳芳顿时脸色煞白。

    段志彪狠狠说道:“一人做事一人当,要抓就抓我一人好了,我绝不出卖朋友。”

    王柏民说道:“把你抓起来,芳芳还不是要回刘家去,我们白忙活了。”

    “还有一条路。”程宴秋环视一圈众人,缓缓说道:“志彪带着芳芳跑路,这世界大的很,什么地方都能养活人,为什么要在这山旮旯里憋屈死。”

    王柏安本停下了筷子听,这时又开始吃了,一口酒一口肉,吃的香,接住话茬说道:“就是,我有这么心疼的媳妇,早他娘的带着跑路了。”

    王柏民笑骂:“酒肉堵不住你的臭嘴。”

    程宴秋说:“要走就今晚走,我估摸着明天刘举才就会带人闯和家堡子,到那时再走就什么都晚了。我这儿还有几个钱,你带上,路上对芳芳好点。”

    芳芳惊慌起来,程宴秋安慰道:“其实外边好,我闯出去那些年,比志彪现在小哩。”

    王柏民也掏出几块钱塞到段志彪手中,王柏安开始抹眼泪,脱下身上那件皮袄,说道:“志彪,哥是个没钱的,这件皮袄还是先人留下的,你带到路上,早早晚晚给你媳妇当被盖。”

    几个人听得难过,段志彪还不想走,芳芳却静下心了,催促起来,说道:“咱俩死了倒没什么,却连累了几位哥哥。”

    段志彪跪下,泪流成了行,说道:“我娘就交给几位了。”

    程宴秋说道:“不用你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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