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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7魂兮归来

    追逐了整整两日夜,直到第三日破晓时才到得了引路诀所指之地。

    举目望去,此处是一方平原,但却平坦得相当诡异。

    周围几里内皆是空荡荡的土地,像是刚被大火狠狠灼烧过一般,泥土焦黑,毫无起伏,其上寸草不生,就连一星子草末也没有,死气沉沉的,似是绝尽了生机。

    平地上自四方潺潺流来四条颜色各异的河水,浩浩荡荡,九曲回肠的,又分别汇入中部一座异军突起的孤峰中,景色美得诡谲,令人汗毛直竖。

    相较之下,那座孤峰却显得寻常许多了。四面陡峭,山体岿巍,表面虽是怪石嶙峋,倒也影影绰绰地长了些绿色草木,看起来密丛丛,翠生生的,勉强像是座山的模样。

    “原来他们将帝俊的魂魄藏在了此处。”八皇子走下云头,神情肃然。

    我也跟着他脚后跟下了地,不免俗套地问了一句:“这是哪里?”

    “东皇山。”八皇子言简意赅,转身给我下了一道结界,又道:“原是东皇太一的地界,如今由魑魅掌管。此片平原皆在他们严密监控之内,想要进山没别的法子,只能硬闯了。”

    闻言我细细朝路上探了探,但见荒芜的黑泥地上没有一个脚印,仿若从未有人烟来过一般。晨光可照之处,却散落着森森枯骨,有的完整,有的零散,一些白骨手中还握着寒光闪闪的刀剑,看不出是凡人的亦或是妖魔的,总之周遭萦绕着一片诡秘萧杀之气。

    我倒抽口冷气,道:“这几里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还不知藏着多少鬼怪。你如今身上有伤,实在不宜在这里耗太多气力。想想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轻松进山?”

    八皇子看了我一眼,低头沉吟。

    “有了。”我突然福至心灵:“不若用美人计吧?左右我本是妖身,变成妖怪的样子奈何他们也认不出来,待我先将注意力吸引过去,你的行动也方便些。”

    八皇子眯斜着眼从上至下又从下至上打量了我两回,嘴角一勾,悠悠道:“美人计?你确定指的是自己?”

    我嘴巴一撇,一边搔首弄姿猫步往前走一边忿忿道:“瞎了眼的,本妖今日就让你开开眼,见识见识什么叫作真正的‘美人计’!”

    方迈了几步,突听八皇子轻叱:“给我站住!”

    “嗳?”我脚下一滞。

    他一手将我拽了回来,缓缓说:“我有法子了。”

    半盏茶过后。

    两道身影悄悄飞向东皇山。

    若有外人在此处,定会看到那两人中,一人身材娇小,身着一件艳丽深紫色裙袄,头顶一朵大红鲜花,两种颜色碰撞在一起于阳光中透出庸俗的妖艳,脖子上手上环佩叮当地挂着金银珠宝,一身珠光宝气。她脸上浓妆艳抹,远看还颇为瑰丽,近了看却是目歪口斜,丑陋不堪。

    而她一旁的瘦高男子身着白色长衫,白发朱颜,看模样是个年华垂暮的老者,面目倒也为平凡,却颇有仙风道骨之态。

    “嘿嘿嘿,我眼下怎么有种回娘家的感觉?”我朝八皇子咧嘴笑笑。

    八皇子淡淡瞥了我一眼:“别笑了,会吓到路人。”

    “啊呸,这里哪会有什么路人,有鬼还差不多!”说着我的脸当即又垮下来:“还有我说,你要我扮妖怪便罢了,可有必要将我变得这么丑么?你有见过如此丑陋的树妖么?”

    “有必要。”八皇子认真点点头。

    “那你为何不也把自己给弄丑些!”

    “没必要。”

    “你、你、你……”我抖着手指着他:“你这叫以公徇私,伺机报复……”

    “大胆何人,敢擅闯此地。”一声嘶哑截断了我的话头,语调阴恻恻的,不似是喉咙里发出,倒是像自地底传上来的,透着一股奇寒澈骨。

    我微微一怔,转目瞟了瞟八皇子示意的神色,方记得扬扬手中将八皇子栓了个结实的捆仙绳,同时脸上整理出一个谄媚的表情,嬉皮答道:“小妖乃千年树妖,前阵子在西方大荒中无意抓到一位仙界中人,麻烦小哥通报魑魅大人,小妖有要事禀告。”

    那声音默了老半天,直到我额上出了薄薄一层细汗,才听得它幽幽道:“进来。”

    我且惊且喜,稍定了定神,遂摆了副恶狠狠的形容拽着八皇子走向东皇山。

    这一程走得是十分心惊胆寒,但一路上除了脚下踢到几块不知是人还是兽的骨头,令我心肝颤了几颤外,其余的还算是顶顺利。

    到了东皇山口,那守卫的妖怪见着我的模样,壮硕魁梧的身子明显抖了三抖,脸上甚是唾弃地快快查了查我俩周身,又草草看了看我身上的草木妖丹,便匆匆招来两鬼将我们引荐去给魑魅,动作十分迅速,仿若极不情愿再多瞧我一眼,又或是我身上长了毒疮似的。

    由此不得不说八皇子替我拗的这个造型,委实是个顶英明的创意。

    山口石门落下后,我们便置身于一片幽暗中,若不是有洞壁上的火摺微光,就算是咫尺之间也难见得对方面目。那两鬼一前一后将我们夹在中间徐徐朝前走,神情忒小心翼翼。

    廊道上空旷潮湿,我们每走一步,脚底便发出“啪嚓”“啪嚓”的声响,像是一记记巴掌落在了谁的脸上,又似是大雨天里踏在泥潭中的调子,即清脆,又黏稠。

    一步步缓缓行至一处膝胧不明的拐角,我瞥眼与八皇子的眼神相对,俩人突然分别往前后一旋,出其不意把那俩鬼迅速放倒,将他们喉咙里欲要发出来的呼声俱堵死在袖口中。

    事情做得滴水不漏,我甚是得意。

    待八皇子将两鬼的尸首化了,我们揣着自他们身上搜出的令牌,摇身变作他们的模样,遂大摇大摆地朝引路诀的方向折去。

    千回百转的,道路渐渐不再险森黝黯,而是越发广阔,两旁的景致越发富丽堂皇起来,走进时还颇有一种桃花源记般豁然开朗之感。

    可不幸的是,此处的守卫也越发谨慎起来。先前的见着我们手上的令牌,虽有狐疑,审视几眼却也挥手放行了,而此时甬道口一位熊肩猿腰却樟头鼠目的守卫一伸手将我们双双拦下,眼波转来转去,脾睨作态地不停在我们身上打量,无论我们如何说有要事相禀,他仍旧面带煞气说要待人进去通报后才可放行。

    虽说戴假发总会被风掀翻,说假话总会被人揭穿,演技不佳实是我们的过错,但我心中还是免不了暗自问候了他三代祖宗。

    此时,却听得甬道曲折间隐约飘来一缕缥缈残音,忽前忽后,忽左忽右,委实难辨其向。

    “孤冢开启……黄泉寂寞……七魄聚形……魂兮归来……”

    歌声初初听时委实婉转如莺啼,但仔细辨认却觉甚是阴森慑人。

    “不好!”八皇子压低声音说:“这是招魂曲,想必他们已在助帝俊聚形了。”

    我心中一颤,脑袋鸡冻得瞬间只剩下十四个大字:“不在隐忍中发狂,便在隐忍中灭亡。”

    仰首又与八皇子对望了一眼,顺理成章地,两人噌噌齐地抽出了宝剑。

    虽说杀生实不提倡,好在眼前俱是群死鬼,确然不在‘生’的考虑范畴,是以我们十分放心地撒开膀子一路砍杀一路急急往甬道深处掠去。

    这里的妖魔多则多矣,但好在身上都没有几把刷子,我们杀起来倒也不甚费心。

    看来这几十万年的安稳岁月,不单滋养了神仙的好逸恶劳,同时也磨平了妖界的凶悍骁勇。

    如此,一条血路渐渐被我们劈斩开来。

    在此不得不说,八皇子打起架来忒有风范,举手投足间遮不住那一股子的潇洒风流,更令人叫绝的是,那招式倜傥中又带着凌厉狠辣,正可谓是神情兼备,相得益彰。而我虽舞得丑陋,却也是左青龙,右白虎,老牛在腰间,龙头在胸口,妖挡杀妖,鬼挡杀鬼,砍得甚是洋洋自得。

    但自踹开那扇殿门后,我便深深体会到了‘凡事皆莫要得意得太早’这一铁的真理,尤其是面对着九头齐齐流着哈喇子的梼杌之时,我确实萌生了欲一头撞死在豆腐上的冲动。

    九头梼杌之后,直挺挺地站着魍魉同一个陌生的面孔。我估摸着他大概便是魑魅罢,与魍魉长得十分相像,皆鬼面獠牙,通体黝黑,若不是那背景墙涂成了蓝色,两人便几乎要与这森暗的石壁融为一体了。

    而又于他们身后--便是那大殿之上,放着一鐏石床,上面蓝色烟雾氤氲,包裹着七窍魂魄,雾气自床面上冉冉飘起,再款款坠落,形成四幕水瀑,悠悠流淌至地面,映得整个殿堂如梦似幻,流光溢彩。

    那鬼魅的歌声便是来自床边聘婷袅袅立着的一位妙龄女子。

    罗衣何飘飘,轻裾随风远。

    一瞬间,这连日来被我刻意忘怀的一些物事,统统从脑子里揭了起来。

    “妙镜。”我颤着喉咙轻唤了一声。

    回答我的仍旧是一片魔音。

    “她正在招魂,听不见周遭物事。”八皇子道:“看样子帝俊就要成形了,我们得快。”

    “哈哈哈!”对脸的魍魉嘶声笑道:“看来我低估了你们神仙,确是有两下子。八皇子中了我的夺魂掌还能撑到如今,在下不得不佩服。”

    我闻言大骇:“八皇子你……”

    “哼!”八皇子自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就凭你区区一掌,给我挠痒都嫌不够。”语罢右臂向脚下一旋,划出一道凌厉的剑气,竟将九头梼杌的腿齐齐斩断。

    我虽着急担忧,却也不能再思考其他,只得咬紧牙关,随着他飞身扑了上去。

    当八皇子将魍魉魑魅砍倒在地的时候,他嘴里喷出了一口黑血。

    我心中一坠,只觉浑身一片冰凉。

    而此时,招魂曲却戛然而止。

    ——或许有些结果早便是注定好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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