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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39狭路相逢(二)

    “你就是霍娘子?”

    骆太太脸上是掩不住的惊叹,又有些怀疑——这也太漂亮了些。

    雪来也在惊讶。

    本以为这位传说中的骆太太会是个长相苛刻、面目纠结的年长妇人,没想到竟是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美貌女子。

    骆太太的肤色白到近乎透明,檀口琼鼻之上是一双透着清冷的丹凤眼,柳叶眉,美人尖,乌发如云。发间插着一支累丝嵌七宝蝶恋牡丹的簪子,金丝编就的蝴蝶栩栩如生停在羊脂玉牡丹之上,翅膀上的花纹以五色宝石镶嵌,华光璀璨,却奇异地与主人略显冷冽的气质毫不违和。

    直到对方身旁的一个丫鬟不客气地瞪了过来,雪来才从一刹的惊艳之中回过神来。美人,美饰,她竟然当着人的面忘形了。

    她抱歉地冲骆太太笑笑,欠身施了一礼。

    “小妇人霍潘氏见过骆太太。”

    骆太太的眉毛又习惯性地上扬,这个霍娘子可比她原来预料的更有意思些。

    “椿儿,还不快给霍娘子看座。”

    椿儿嘴巴轻轻一瘪,到底没敢在太太跟前造次。什么嘛,长得妖里妖气的,见了太太眼睛还敢直勾勾盯着打量,也太无礼了些!放到她们家乡峒城,就是官夫人也不敢在吕家的大姑娘面前如此。何况现在老爷又中了进士,给太太挣个诰命回来也是早晚的事情。这样一个大脚乡下女人,凭什么还要对她和颜悦色?

    椿儿不忿归不忿,总算没在面上带出来,遵命搬了个杌子请雪来在骆太太下首坐下。

    雪来谢了座,骆太太方道:

    “没想到霍娘子竟这般年轻,我还想着能有这般手艺,怎么也得是做了有年头的人。”

    雪来笑笑道:“太太猜得也没错,我原就是上灶的出身,论起来这厨下的活也做了有十来年了。嫁了人手艺有些生疏,今日也是凑巧,在太太面前献丑了。”

    骆太太见她竟将这般卑贱的出身说得如此坦荡,便有些刮目相看,脸上的神情稍微柔和起来。既然她说嫁了人就生疏了的话,想是已脱了奴籍。

    “你菜烧得很好,我很喜欢。只是原先见你能做这几道晋中菜,还以为你是同乡人。却原来……”她颇为遗憾地摇了摇头。

    雪来道:“太太满意就好。实不相瞒,我原来干活的主家是行商的,时常宴请各地客商,因此在席面上讲究些,我也才因缘际会学了几样。这回因见掌柜的着急,怕太太在店中吃不好怠慢了,又恰好听到这位姑娘说话像是晋中口音,一时技痒,这才冒昧请掌柜的让我来试上一试。”

    椿儿听了手心冒汗,偷眼瞥了骆太太的脸色。自己初来的时候嫌弃店中简陋,态度有些傲慢,太太养了些精神便严厉训斥了自己一番。如今这妇人又提起,也不知太太还在不在意?

    果然骆太太听了便似笑非笑地扫了椿儿一眼,道:“这丫头才跟在我身边不久,规矩还很不足,成日大呼小叫的嚷得天下人都听见她,让霍娘子见笑了。”

    椿儿愈发缩了脖子,暗叫倒霉。自己虽也是跟着太太从吕家陪嫁过来的丫鬟,却因为性子鲁莽、做事毛躁一直都是二等,没机会在太太身边服侍。这回急匆匆进京,太太却不知为何挑了她跟着来,平日得用的人手都留在家中坐镇。

    雪来不欲让人为难,忙道:“是我路过听了个凑巧,倒要请太太莫怪我造次才是。”

    骆太太笑笑:“我谢你还来不及。你那几道菜开胃又好克化,这一路过来,我也只有今天好好吃了些东西。”

    雪来正准备客气两句,骆太太却对丹桂轻轻颔首。丹桂训练有素,见状会意取出一个荷包走过来。

    骆太太道:“小小谢礼,不成敬意。”说罢丹桂便将那荷包递到雪来手中。

    人家都说了是谢礼不是打赏,雪来自然乐得收下,只是面子上还是稍稍客气了一把。荷包捏在掌心里,那分量便让她暂时原谅了好好一顿晚餐被打扰的事情。

    骆太太见她收下东西,便接着道:“听说霍娘子也是在这里住店的,想来不是本地人?”

    “我家在乡下住,这回是跟着我夫君送小叔进城赴县试来的。”雪来点头道。

    骆太太这才想起这段时间正是各地童试开考的日子,乡下人里出一个可以下场的童生,也是不容易的事,难怪阖家如此重视。

    “原来是耕读人家,失敬了。”

    椿儿在一旁心道,我家老爷可是进士呢,连秀才都还不是的人家,有啥好敬的?

    骆太太又问了几句何时开考、霍家平日做什么营生之类,雪来一一答了,两人不咸不淡聊了几句,便有些冷场。

    雪来正想找机会告辞,却听骆太太话锋一转道:

    “你说你从前的主家也是行商的,不知是哪一家,做什么行当的呢?”

    雪来略一蹙眉,没料到她突然扯到这个话题。

    “不知太太缘何问这个?”

    骆太太道:“我娘家也是商贾之家,近年生意也做到了这边。方才听着霍娘子旧时主家像是在生意场上得意的人,便想向娘子探听一二,日后若有机会打交道也便宜些。”

    雪来见她一来就开诚布公,自己却只得含糊道:“我出来有些时日了,听说他家已经搬到了别处,并不在琴台镇上住了。”

    骆太太微微有些失望,先头见这霍娘子也像是个爽快人,没想到不过随口一问,她答起来却含糊其辞,似乎有所隐瞒。先前对她产生的那点好感渐渐淡了,又忽然想到凭她这般容色,怎么会在大户人家只是做个厨娘?其中恐怕别有隐情。

    若是以往,她也不是强人所难的人。今天却不知怎地,就是想要刨根究底。她一向自负做人问心无愧,别人却总是对她有所欺瞒,哪怕是枕边人,哪怕是多年心腹。她实在是受够了这些人的遮遮掩掩。焦躁,愤怒,压抑,莫名的恶意涌上心头,面前的人越是不想说,她却越是想要知道。

    “这样么……也不知那家姓什么?说不定还是我家打过交道的。”

    雪来犹豫片刻,还是照实回答道:“他家,复姓东方的。”

    “东方显?”

    骆太太一惊,几乎从椅子上站起来。

    “骆太太认识?”雪来也惊讶于她的反应。

    骆太太掩饰住自己的失态,扯了扯嘴角,“谈不上认识,倒是……略知一二。”

    雪来努力想要从她的表情中分辨出这“略知”的一二到底是好是坏,然而只是徒劳无功。

    却不知骆太太乍然听到这个名字,心中便惊怒交加。这人实在可恨,她同胞兄长唯一做砸的一次买卖,便是因他在当中插了一杠子。若是赢得正大光明也罢了,偏是用那起不入流的手段。大哥为此大受打击,好长一段时间都一蹶不振。

    她正是满腔怨恨无处倾泻的时候,一个念头迅速在脑子里形成。

    “叨扰了霍娘子这许久,实在不该。我等船等得无趣得很,改日你若得空,还请多来陪我坐坐。”

    骆太太忽然端茶送客,雪来无比轻松地赶紧告辞。

    望着雪来的背影,骆太太自言自语道:“进士老爷么,总算还能有些用处……”

    雪来出了门便急匆匆往屋里去。刚到廊前,却见出去了一整天的二郎迎面而来。

    “你可算是回来了。”她停下来笑道,“吃饭了没?事情办得可顺当?快去见见你大哥吧,等你一天了。”

    二郎唔了一声,见她独自一人打不知什么地方来,便有些狐疑,往左右张望了一番,倒也没见有其他什么人。

    雪来不知他在看什么,只感到莫名其妙。

    二郎也不理会她,埋着头大步朝前走。他这段时间好像又长了些个子,渐渐要比雪来高了。

    雪来无奈地摇摇头,默默跟在他后面。这小子不想说话的时候,压根儿就是个锯嘴葫芦。

    兄弟两个一照面,二郎的冷脸就化了,笑嘻嘻地迎着他大哥,没等问就主动交代起这一天来的事情。雪来在旁边看得小酸,这小子莫非是兄控?

    大郎欣慰地拍拍兄弟的肩膀:“这下只等开考了。你心里可有把握?”

    二郎认真道:“今天与连兄、徐兄两个会了文,在连兄那里看了上一科的朱卷,我估摸着差不多了。”

    看着一板一眼的兄弟俩,雪来对“长兄如父”这个词的理解忽然生动起来。二郎心里,是不是把这个大哥当做父亲一样尊敬和依赖着呢?

    看看桌上一筷子没有动过的菜,雪来叹了口气。这家伙,不是叫他先吃的吗?

    大郎正对二郎道:“吃过晚饭没有?正好坐下一起吃。这些菜吧,是你嫂子……”

    雪来连忙打断他:“好了好了,菜都凉了,先吃饭。”

    二郎这小子心思最多,要是听说她去厨房做事,还不定得怎么想呢。

    二郎看了看桌上的菜色,笑着摇了摇头道:“早吃过了,连兄做东。”

    大郎皱眉道:“那你下回也得请回来,白欠了人情可不好。”

    “这是自然。”二郎昂首挺胸,“我们已经说好了,取中的也要做一回东,请大家好好吃一顿。你给我装的银钱我还攒着呢,就等着往后请客。”

    “臭小子,这么能!”大郎听他自信满满,笑呵呵地捶他一下,“不吃就赶紧回你房里去洗漱睡觉,晚上就别点灯熬油地再看书。要考五场呢,养足精神才是要紧。”

    二郎见大哥撵他,望了眼含笑站在一旁的雪来,闷闷嗯了一声,转身回房了。

    关上门,大郎转身看着媳妇,满眼都是哀怨。

    “我都快要饿死了。”

    他大步走向食物。

    作者有话要说:霍大郎饿了,大家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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