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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8十八

    刘巧儿神思恍惚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她娘一个箭步从门里跨出来,抓着她的手,一脸强压怒气又如蒙大赦的表情,嘴里大声嚷嚷着:

    “哎呀闺女诶,你可算知道回来了,这门子串得也够久的。你那小姨也真是,留人也不看看时辰,都这晌了才让你回来。赶快跟俺进屋吧,姑爷都等了老半天了!”

    不由分说扯着她就往里走。

    “娘——”巧儿听了这话迷迷瞪瞪刚想要说些什么,刘大姨眼一横,悄无声息掐她手心一把。转身就满脸堆笑,对闻声从椅子上站起来的男人道:

    “可真是巧了,才要去她姨家寻她,走到门口就撞见了。这死丫头!”

    秦良看了眼巧儿,脸上带笑:“却是我的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姑爷何必客套,你大老远来一趟可不易,还专程给俺家捎了那么些东西,你看这……”刘有德笑得牙帮子都露出来。

    秦良朝堂前垂首站着的巧儿潇潇洒洒施了一礼道:“巧儿姑娘。”

    巧儿却耷拉着眼皮,绞着手指头看也不看他。

    “死丫头,哑巴了啊?姑爷给你见礼呢,话也不知道说一句,咋恁上不得台盘!”刘大姨口中骂道,伸了掌作势要去拍她。

    秦良忙止住她,“岳母大人使不得,是我莽撞了。要依了规矩,订了亲是不该再上你家来的。只是东家派了差事也推不得,想着正好顺便过来看望二老……”

    刘有德忙道:“俺们乡下地方,哪有那些规矩好讲究。姑爷有这个心,俺跟老婆子可是欢喜得很。”

    他老婆也跟着道:“可不是。”

    巧儿还陷在雪来同她说那番话所带来的震撼里,骤然见了秦良,一时间不知是个什么滋味。打了这几回照面,他待自己也算温文有礼,行动并没逾举的地方,对她父母更是热络,没有城里有钱人对了乡里人那般趾高气扬的态度。虽显得世故些,却也不令人生厌。

    她想起雪来的话,商人逐利,在他们眼里,什么都是有价的。他对自家这样看重,就只是因为她的缘故?

    在见到雪来之前,她尚对自己的外表有几分自信,可如今方晓得人外有人。他家里放着那几个美妾,难道还能把她这乡下女子的颜色放在眼里?要说家产,秦家相较镇上的富家大户不算什么,可也绝非是她家这样的庄户人家能比的。

    那他这样上赶着同她家结亲,到底图的是什么?

    秦良见巧儿对自己一直冷冷淡淡,连客气一下也不耐烦,心里有些不快。但他积年在各种场面游走的人,轻易不把心思带到面上。又疑心这小娘子怕是嫌他年纪大了不自在,若是这般——哼哼,待成了亲,再让她好好领教他这年长夫君的手段……

    秦良在脑中将巧儿乱了一番,想着她嫩生生娇怯怯的体态,鼻息便有些急促。未免让人看出端倪,忙转了身从放在一旁的包袱里取出一个雕漆的匣子,递到巧儿面前道:

    “瞧我,竟差点忘了这个。”

    巧儿瞥了那匣子一眼,也不伸手去接。

    倒是刘大姨欢喜不尽地一把抓在手里道:“姑爷好生客套,这是?”

    秦良道:“这是我家夫人知道我这趟过来,特意赏下来叫带给巧儿姑娘添妆的。”

    刘大姨一听是夫人赏的,立刻满脸敬畏,捧着那匣子就像捧着祖宗牌位,只差没供起来用力磕几个响头了,口里迭声惊呼:“唉哟喂这可怎么使得,竟惊动了夫人?这可是俺巧儿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呀……”

    这匣子掂在手里就颇有些分量,打开来一看,里面搁着四对金灿灿的钗子,钗身篆着几个小字,见了也认不得念做什么,猜着怕是贺新婚的吉祥话。那钗头上还缀着米粒儿大的珍珠,攒作了花蝶的样子,做工精良,一看就不凡,险些闪瞎刘有德两口子的眼睛。

    巧儿听了秦良的话,忽然开口问道:“夫人她……是东方府的夫人?”

    秦良笑着点头道:“还有哪个夫人?正是东方家正房的岳夫人。”果然女人就没有不喜欢金珠首饰的,一见了这些个东西,架子也不拿了。

    巧儿脑中却浮现出雪来先前同她推心置腹说的话来——

    “……秦家父子都是有能耐的,你嫁过去就是当家的人,日子定要比这乡下过得好得多。只有一样,他们虽不是东方家的下人奴仆,但当伙计的,对东家小意殷勤些也是自然。你若嫁了过去,必定要跟着去拜见东家老爷夫人,我看你性子直率单纯,也不是那起喜欢逢迎谄媚的人,到时候旁的不论,只一定记得要对他家正房岳夫人恭敬些。她若喜欢你,往后好处不尽。她若厌了你——你且看我是什么下场……”

    想到这些,巧儿连忙道:“夫人太客气了。我怎么当得起?”

    秦良自得道:“我当得起,你自然也当得起。”言下之意,夫人都是看在他的面子上。

    巧儿道:“那我送些什么还礼才好?”

    秦良顿时觉得这乡下小娘子倒还是个懂事的,满脸笑意道:“不必,等咱们成了亲,再带你给夫人磕头。”

    巧儿心中不自在,嘴上却没说什么,便不言语了。

    待秦良重新落座,巧儿也不便继续待在前面,辞谢过他便同刘大姨一起回了屋。

    秦良同刘有德闲聊几句,漫不经心地问道:“敢问岳丈,上回听你说你家敬香那铜钵是山里头捡回来的,也不知可还有别的什么?”

    刘有德想了想,摇头道:“早些年林子里倒是有人会捡些破铜烂铁,都猜是当年卢王——就是先帝朝东川府起兵造反那个反王逃进山时落下的,可惜后头官兵放火烧山,大多给烧得七零八落不成样子了。俺家这个还算是个全乎的,还是俺爹当年进山的时候捡回来的。旁的再没听说哪家有。”

    秦良暗自可惜。老爷曾说起京中老太师最喜欢收集先帝朝的古物,尤其是卢王府里的东西。听说那卢王允文允武,又好风雅,于金石器物上面别有造诣。王府里所用的器物许多都是卢王亲自设计督造,市面上极为罕见。

    那铜钵器型别致,外壁上还篆刻了一圈铭文,他隐约辨得出“嘉佑”两个字,正是先帝朝的年号。这地方又恰是卢王遁山殒命之地,如此想来,八-九不离十是卢王的遗物了。

    他那日一见之下便决意要把这东西弄到手,若是能再多得些,等呈送到太师那里,荣华富贵还不是指日可待。

    前段日子借着收药材的机会挨家挨户偷偷寻访了一遍,再没有见过同这类似的东西。他仍不死心,决意亲自到山里转转,说不定能有别的发现。只是进山不是容易的事情,需要在这村里找个妥当的向导。

    时间也不充裕,太师寿辰是七月十四,从镇上到京里隔着好几百里水路,还得置办好了其他贺礼提前个把月就进京。

    最重要的一点,整件事丝毫不能泄露给韩通那厮知道,否则他必定会从中插一杠子进来。因此他到秀山村的次数也不能太频繁,省得泄露了端倪。

    只可惜无论他这里如何盘算,这寒冬腊月的天也进不得山,只有等开春过后再说了。

    在此之前,他还可以做另外一件事……

    雪来送走了刘巧儿,独自陷入沉思。

    没想到就算到了这穷山沟里,过去的影子还要阴魂不散地继续纠缠着自己。

    秦良现在知不知道她在这里已经无关紧要了,重要的是她已经有了防备。寥寥数面,这个男人给她的感觉一直很不好,那双眼睛里总是充满了精明算计,更教人不舒服的是那种费劲心思想掩饰,却依旧膨胀得随时会泄露出来的贪婪。

    他从前也用那种贪婪的目光打量过自己,让人如芒在背,极不舒服。

    后来她便经常对东方显吹枕头风,让他疏远着这个人。可惜东方显那更加膨胀的自以为是高过一切,只要巧妙奉承,总是会得到他的欢心。讽刺的是,她自己不就是这方面取得成功的典型例子吗?

    秦良若是发现了又会怎么做呢?

    一定会急着回去通知岳贞娘,等她做出了决定,再通过他的手来完成。抱上了岳氏的大腿,他在东方家的地位会更加稳固。

    至于岳贞娘又会怎么对付自己……雪来已经很清楚,这个女人对自己的仇恨年深日久,何况还有那件事。她那时候坚持要把自己卖到妓院去,无非是想要品尝她的屈辱,让她连死都没办法痛快地去死。

    多亏了小翠求情,否则……可见当初一念之仁,还是换来了不错的结果。她苦笑着想。

    只是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刘巧儿跳进那火坑里。她在这件事上根本无能为力。

    巧儿长得颇有姿色,以秦良的人品,再加上东方显那种变态的嗜好……她不得不为这个单纯的女孩子感到担心。

    唯一能帮她的,就只有隐晦地给她打下预防针,并且教她赶紧靠上岳贞娘这棵大树。东方显再是无耻,也还是得给娘家得势的老婆几分面子,不会随便动她看重的人。

    剩下的,就只有靠她自己了。如果人只有经历坎坷才会成长,能够永远长不大该是多么幸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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