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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34较量

    苍国大皇子与二皇子携两千精兵,拿回叛乱地点的指挥权。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上撑着病体(苍天素:……)下这道圣旨,这是要给两个年长皇子平台,各展所长较量一番。

    林尧兰带领着十几人雄赳赳气昂昂来到准备好的马车前,盯着对面远远走来的苍国大皇子愣了好久。

    等到苍天素已经施施然走上马车,他才回过神,扭头打量了一下自己这边的阵势,莫名有点心寒。

    苍天赐昨天点了六个人随行,加上他自己一共七个人,这可是实打实的太子党,娇生惯养黄金窝里长大的,自然也要带人服侍。每人带一小厮,带一丫鬟,苍天赐还要额外带两个佩刀侍卫。

    十六个人列了好大一队,林尧兰先前还觉得气势应该做足了,急急忙忙列队赶到现场,却见对方轻装上阵,含笑行来,独身上了马车,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傻乎乎站在这边搔首弄姿的己方众人。

    不用多大的阵势,人家单只一个郡王规格的车驾,占地面积顶得上五六辆普通马车,轻描淡写就把自己这一方比到了地底下。

    终于明白“不争就是争”这句话真谛的林尧兰右眼皮直跳,看了看明显不在状态,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二皇子,恨铁不成钢地哼了哼,自己率先钻进了第三辆马车。

    两个皇子各自一辆,剩下的十五人要按身份分地位地挤在三辆马车中,林尧兰看着拥挤的车内空间,接收到同窗一个接一个的白眼,也只能一边装看不到,一边暗自生闷气。

    再好的马车也不会没有丁点震动,拥挤得一动不能动的长途赶路尤其累人。

    在军队停下来吃午饭的时候,苍国二皇子下马车来找朋友说话,看到六个人浑身酸痛呲牙咧嘴的惨相,愣了一会儿,小声道:“分几个人到我车上去,到被占领的最近城镇还有两天的路,你们这个样子……”

    苍天赐说完,看了看自己完全可以容下六个人的马车,跺了跺脚,直接向苍天素的马车走去。

    苍国大皇子正斜倚在宽敞的座位上看书,听到外面的通报,微愣过后坐直了身子:“请二皇子进来。”

    苍天赐挑了紧挨着门口的座位坐下,不敢转头看他,盯着自己的鞋尖僵硬地扯动嘴角:“大哥,这几年你过得怎么样?”

    他不是没有担心过,这几年西北军不断补充兵源,维持着十万的整数。他写了一沓沓的信,托临行的军官带过去,却从来都没有收到过回信。

    两边隔着千山万水,消息不通,父皇把迟了几个月的战报给自己看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他的担忧焦急,早没有了任何意义。

    “还好。”苍天素重新斜躺在软座上,“西北有趣的东西很多,福是没有享到多少,却长了不少见识。”

    没有了下文。

    苍天赐暗暗苦笑,自从昨夜收到了圣旨,自己彻夜难眠,想了整整一晚上加一个上午,终于打好了腹稿鼓足了勇气。

    他计划得很好——要为当年的事情道歉,要谈谈这几年的见闻,要倾诉思念吐露心声。

    ——事到临头,人家连反问一句“你呢”都不愿意,直接把他接下来所有的话都封死了。

    马车里静了下来,直到大部队再次启程,也没有人再开口。苍天赐硬撑着没有离开,苍天素也没有赶人。

    两千人埋锅造饭,建营搭帐,等到能够躺下来休息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简单梳洗过后,苍天素开始提笔给赵六写信。

    难得没有成堆的军务处理,长期睡眠不足的坏习惯却已经根深蒂固,难以更改了。比起在床上睁着眼睛发呆,还不如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信写到一半,就听到外面传来张坤的声音:“二皇子,您从这里站着发什么呆呢?”

    苍天素愣了愣,将信折叠收好,撩开帘子一看,果然苍天赐手里拿着一个银质托看着巡逻的卫队,一副做了亏心事被人抓包的尴尬表情,见到侍卫们行礼,有些慌乱地瞪大眼睛转过头看着他,掩耳盗铃地把托盘藏到了身后。

    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是傻兮兮的。还跟以前一样,一闹了别扭就一副受了欺负的委屈模样,怎么哄也转不回来,冷战几天后,又总是先扭着身子嘟着嘴服软……

    苍天素一眼扫过托盘中还在冒着热气的烤肉,神情微不可察得和缓了一瞬,示意张坤他们接着巡逻,招手把人请进了帐篷。

    进了主帐的苍天赐比在外面还要局促不安,手脚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放,一边想要装成坦然自若的样子找地方坐下,一边还要想办法掩饰自己藏着托盘的愚蠢动作,僵在门口愣了好久,终于还是委委屈屈的红了眼。

    ——曾经的小豆丁二号观颜察色的本事不差,能够从苍天素面无表情的死鱼脸上,看出自家大哥总算是有了点松动,态度比白天时要软和不少,自然要趁热打铁,借坡下驴。

    苍天素很是无奈地看了他一会儿,还是上前把他手里的托盘接过来放到桌子上,拿出药膏给他擦着红彤彤的掌心。

    苍天赐自觉理亏,小声道:“难得出来一次的,尧兰提议做点烧烤,就在马车旁边支起了架子,我烤了一点,觉得味道还好,想叫大哥一块尝尝。”

    七个大少爷开始动手烧烤自助是在两个时辰之前,期间浪费了果蔬肉类无数,可想而知,二皇子端来的这么一小盘肉也是经过了千挑万选才在矮子当中拔高个,选出来的比较能入口的。

    苍天素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叹气道:“二弟,奶妈的事,我并没有怪你。”

    从小到大,两个人几乎没有发生过口角,因为苍天素此人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一旦意见不合,一般都是苍天赐气呼呼地扬长而去,最后也总是他忍不住地跑回来服软。

    在苍天素的记忆中,那是自己唯一的一次失态,指着对方的鼻子痛骂,理智全无,口不择言,伤人伤己。

    他记得很清楚,在去邢台回来的路上,碰到了费劲千辛万苦才从东宫殿偷跑出来的苍天赐,当时快要疯掉的自己指着对方一通怒斥,言辞激烈,语调尖锐,仿佛这样,就能把满心的自责都丢给对方。

    在那个时候,他还没有能力手刃罪魁祸首,于是只能把气出在跟自已一样的无辜受害者身上。

    苍天素一直不愿回想这件事,心口上那道长长的伤疤至今仍没有愈合,他生怕一碰就有汹涌的泪喷薄而出。这几年的坚强冷静在这道疤面前,都太不堪一击。

    只是如今当事人可怜巴巴地站在自己面前,红着眼睛无声控诉,大皇子难得自责了一下,终于还是承认了自己当初做得忒不厚道,很有迁怒捡软柿子捏的嫌疑。

    苍天赐圆滚滚的眼睛亮了起来,小心观察着他的脸色,半天后才放下心来,嘟着嘴道:“可是后来你都不理我了……”

    苍天赐到底是没有想明白,自己从来不缺朋友,为什么独独对眼前这个不冷不热的家伙不一样。换了其他任何人,他都没有办法理直气壮地说出这种幼稚的抱怨,无关自尊,无关骄傲。

    就像亲生母妃的问题,苍天赐这颗骄傲无敌的小月亮在周围拱绕的星星中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那么一个人,能够让他鼓起勇气,像十二岁面对苍天素时一般,一边打着嗝蹭着鼻涕,一边大哭着说出来“父皇说我不是母后的亲生儿子……”

    再好,再亲密的朋友也不行。

    那样一种无所顾忌,不计后果的心态,或者说,那样一个他能絮絮叨叨,倾诉一切烦恼的人,他丢失了,就不曾找回。

    苍天素看着他被烫得有些破皮的手掌,嘴角上扬的弧度不变,情感的愉悦却在渐渐消失。他心中刚刚泛起的柔软的情绪,因为这一句话,几乎消失殆尽。

    景帝摆明了把两人放在对手的位置上,若然两个将近成年的皇子私交甚好,一个手握重权,一个深得圣宠,苍景帝看到的不会是兄友弟恭,和谐美满,只会是波涛暗涌,危机重重。

    两个最有势力的儿子联合起来,势力大到了足以威胁他这个老子的地步,在苍天素看来,苍景帝再怎么喜欢冒险玩闹,也不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而一旦皇帝翻脸,动不了手中有实权的大儿子,想要把凭着他的宠爱才高人一等的二儿子拉下马,实在是容易至极。

    看着眼前满是委屈的二弟,苍天素突然满心失望——我为什么不理你,难道你就不能静下心仔细想想?

    监国的事件也是,你在没有能力反抗刘家的时候,为什么就不能隐忍下来?难道非要玉石俱焚才能显示你的忠烈你的才干你的与众不同?

    在回来的路上,几个将军聊起军国大事,李仁锵就曾经委婉的表示,澄王爷集合一帮乌合之众跳梁小丑一样的谋反还能轰轰烈烈闹到这种阵势,二皇子和刘家在中央权力体系中毫无意义的内讧起码要占七成的责任。

    苍天赐监国名正言顺,刘家手中权力巨大,如果不是苍天赐没有能力在放权给刘家的同时保证自己地位不倒,如果两派能丢下私人恩怨齐心合力态度强硬地挟制军队,几员封边大将也不会有胆子在国家危难的时候躲在一边看热闹。

    要不是苍天赐监国的事情办得实在不漂亮,苍景帝也不会明着帮苍天素打压刘家,同时几乎选择放弃了自己手把手培养好几年的二儿子。

    苍天赐出生后五年到三皇子出生前,后宫只有一位公主诞生,景帝这么做,自然不单单是为了给有孕困难的皇后体面。

    无论下面几个小的闹得怎样的乌烟瘴气,也无论底下朝臣怎么猜测怎么站队,其实苍景澜和苍天素都很明白,没了年龄相当的二皇子,景帝立太子的诏书上写着的,只能是苍天素的名字;他百年后有资格坐上那个位子的,也只能是苍天素一人。

    遮掩住心底的情绪,苍国大皇子垂下眼帘,声音平板:“二弟,我并没有不理你……”

    “你有!我给你写信你都不回,你回来这么多天,都没有去找过我,如果没有必要,一句话都不肯跟我说……”

    “……我只是觉得,我们已经不太适合像小时候那样相处了。”苍天素皱皱眉,先一步打断了他长篇大论的抱怨。

    原本低着头摆弄手的苍天赐哆嗦了一下,他再抬头,已经是眼眶通红,却仍然强忍着没有哭出来:“你还是在怪我……”

    苍天素浅淡地冲他笑了:“我没有。”这几年,除了恨,他其他所有感情都是淡淡的,需要表现出来让人看的情绪大多浮在瞳孔最外层,眼底永远只有零星得可怜的一点波澜。

    “我们两个的感情,就像小时候在冷宫那座小破屋下埋着的木盒子,这么多年过去,发霉了变质了腐烂了……”苍国大皇子将药膏收了起来,没有去看对方的神情,“你看,当初再怎么美好,再怎么视若珍宝的东西,到了如今,再也没有挖出来的必要了。”

    不论是陶瓷弹珠,是拙劣的木雕玩偶,还是殷燕糕桂花糕,苍天赐心心念念日日夜夜不忘的东西,他的大哥都早已经放下了。

    有人宠着有人爱着的苍天赐能够理直气壮地沉浸在回忆中不愿醒来,苍天素却没有这样的特权。

    他每天睁眼第一件事,不是为已经失去的无忧无虑的童年哀叹,而是要打起精神,为了能够活下去拼尽全力。

    无论是荒凉清寂的冷宫,还是温馨拥挤的昭日殿,里面承载了两人童年最珍贵的记忆,苍天素回首,往事历历在目,依旧是那样的美好,那样的干净,那样的轻松,那样的自在。

    他不是不怀念,只是放手丢开的时候,却不会有丝毫的犹豫。皇城偏僻角落的一方天空,太过逼仄,太过狭小,就算苍蓝澄净得透彻心扉荡涤灵魂,也再圈不住他的勃勃野心。

    渐渐成长的大皇子需要更广阔的一番天地来施展拳脚,在西北,在戚国,乃至整个无极,素手芊芊指尖轻抖,串结起一段无上辉煌的征程。

    苍天素有些心灰意懒。

    四年前奶妈的事情,是因为两个人都不成熟所致,自己没有资格抱怨任何人——可是为什么四年后,我已经成长了,你却还是这么的理想化,这么的幼稚,这么的不成熟?

    从我乘上前往西北的马车时,结局就已注定。自我踏入西北军权力中心的第一天起,我们就不再是亲密相伴的发小,就不再是无话不谈的好友,就不再是手足情深的兄弟。

    我是苍国名声赫赫的皇长子,你是父皇推出来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是我唯一要打败的对手。

    苍天赐,你为什么还不明白?

    ——我跟你,只能是敌人。

    不死不休。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感觉苍天素被我写得好渣……其实二货最开始对苍天赐的定位并不是一个小受,好吧,并不是一个单纯的小受,他更像是苍天素对于童年的寄托和方向标,苍天素从少年至今对他态度和情感上的转变其实就暗合了他对于自己童年的评价高低,这个过程中他本人具有的情感在不断改变中,以后也仍然会不断改变

    苍天素是一个相当复杂的人,他从一开始并不是以一个成熟的王者身份和心态出现的,二货想要描写一个帝王的成长史,相当一部分比重就是他的情感和心态变化,一切的剧情都是为这个中心服务的

    苍景帝渣到天怒人怨,但是他是苍天素人生中最为重要的一个人,正是这个渣爹缔造了苍天素的最基本人格,这个塑造差不多快要完成了,等真正完成后,就要开始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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