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9皇 后
新晋宫嫔侍寝后要去给皇后请安，这虽然不是规矩，也已经是旧例了。
太祖皇后陪着太祖从草莽奋斗到宫廷，太祖登基，她被册封为皇后之后，因为嫌弃新人侍寝后给自己请安，看了心里膈应，就并没有定下这样的规矩。到了世宗时，宫中妃嫔甚少，晋位也很容易，差不多一次侍寝后都能多少有些晋升，多数都为嫔位，到了嫔位就要每日去给皇后请安，这才有了后来侍寝后给皇后请安的旧例。
因此到了第二天，顾云容比往常起得略早一些，在闻容华和杨嫔出门前，就带着琉璃前去关雎宫给皇后请安。
关雎宫前冷冷清清的，除了洒扫宫室的宫女内监，并没有什么人。朱红色的宫门紧紧闭着，只开了一扇侧门，让早早起来打扫的宫女内监行走。
叩了门，顾云容带着琉璃从小小的侧门进去，宫女们忙而不乱地在宫室里做着自己的事情，有的从顾云容的身边走过，看到她，大部分都是不动声色，或者有一些稍微露出些许的惊讶，却都并不多说什么，微微一屈膝，就步履匆匆地自顾自去做差事了。
“皇后娘娘御下有术，治宫甚严，难怪虽然是继皇后又无子嗣，纯淑妃和梁贵妃却不敢对后位有丝毫妄想。”琉璃忍不住小声道。
顾云容也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底暗自皱眉，很快就有一个大宫女打扮的姑娘笑着走上来，微微福了福身：“奴婢冬青给小主请安，现在还不到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时候，小主莫非是有其他的事情？”
顾云容笑着让她起来，琉璃走上前小声对冬青解释：“我们家小主是长信宫的顾美人，今天特地来给皇后娘娘请安来的。”
听了这话，冬青顿时恍然大悟，笑着看了顾云容一眼：“娘娘正在梳妆呢，小主请跟奴婢来吧。”
皇后秦氏正坐在暖阁里，暖阁温暖又安静，宫女们各司其职，屋子的四角都有宫女敛声屏气地站着。镶嵌着各色宝石的富贵牡丹妆匣打开着放在梳妆台上，皇后坐在锦杌上，镜子里显露出她精致的妆容，她一手端着一个喜上眉梢的茶盏，一手揭开茶盖，绿莹莹的茶水在白瓷杯里荡漾，徐徐往上冒着热气。
“顾美人？”皇后将这个名字在嘴里咀嚼了一番，还是没想起来是谁。
“是的，她身边的宫女是这么说的。”冬青站在一旁沉声应和，“她是从侧门进来的，说是要给皇后娘娘您请安。”
皇后微微挑眉：“既然她要请安，那就请她进来吧！大清早的叫她在外面候着，让人知道了还以为怎么了呢。”
冬青奉承道：“顾美人避人耳目来给您请安，无非是看您为后宫之主，母仪天下，有所求这才来的，奴婢看呀，说不得就是想投靠您，或者是想告谁的状！”
皇后笑而不语。
先皇后殡天后，中宫空悬，庄肃皇太后一力扶持敬修容，而庄懿皇太后则倾向于自己的侄女梁贵妃，皇上不愿后宫被两位太后把持，虽然更喜欢纯淑妃，但她实在家世太低，这才使得自己最终册立为后，论起其中的原因，无非是自己识时务，事事谨遵圣意，紧跟着皇上的意思走。
因此自己在宫中宽和大度，从不主动参合妃嫔间的争锋，不过是求个安稳罢了。
若顾美人真是来投靠的，那可就走错路了。
皇后不无嘲讽地想，她让冬青去请人进来，正给她梳头的掌事姑姑苏映雪缓声道：“这顾美人，似乎是昨日皇上翻牌子的新晋宫嫔。”说着，手脚麻利地在梳好的发髻上给她插上三支凤钗。
“昨儿被翻牌子？”皇后愣了愣，随即笑道，“这倒有些意思了。”
正说着话，顾云容随着冬青的指引走进来。皇后扫了一眼，虽不是绝色，相貌也算美丽，穿衣打扮都是不温不火的样子，并没有什么出彩的。脸上虽然带着几分疲态，却显然用脂粉精心掩饰过，看样子就不是那些不长眼的，仗着侍寝过就蠢得来挑衅的。
她的脸上不由带出些许笑意。
感觉到有视线在自己身上游移，顾云容却并没有在意。这已经是进宫以来的常态了，虽然入宫已有半月，但她还是经常能感觉到宫嫔们打量她们这些新人的目光，和最初纯粹的掂量不同，如今有些妃嫔的目光中已经带着不善。
她不由想起早晨听琉璃说的，清晨有个洒扫宫女鬼鬼祟祟私自外出的事。
顾云容微微一笑，随即跪拜如仪，叩首行了大礼，皇后稍微训诫了一番，就语带笑意地让她起来，又命人给她端了绣墩来赐座，顾云容推辞了一下，就虚坐在绣墩上，只听皇后含笑的声音：“往常侍寝过的妃嫔都是跟着其他人在关雎宫请安，你倒是不同寻常，来的这么早。”
“嫔妾只是个正七品的美人，和各位姐姐们一起去请安，虽事出有因，未免不合规矩。”她的脸红了红，“今早嫔妾才想起这件事，又不好打扰其他姐姐，就想着不如先来给娘娘请安，嫔妾冒昧，还望娘娘恕罪。”
“这是你的一番心意，本宫又怎么会怪罪。”皇后笑了笑，“只是旁的人，要么是跟着一起来请安，要么是众位妹妹们走了之后再来，特意赶早的，你还是第一个！”
顾云容端着笑：“若非皇上提醒，嫔妾恐怕也要等到姐姐们请安后再来！”她看着皇后讶然的样子，笑道，“昨晚上皇上特意叮嘱嫔妾早起给您请安，皇上对您这样敬重，嫔妾这才起意，不如早些来给您请安。”
这样明显的恭维，不禁让皇后忍不住翘起嘴角，就连旁边的宫女们也高兴起来。
皇上招妃嫔侍寝，还不忘记皇后，特地提醒要请安，可是给了皇后好大的脸面！
顾感觉到身边的宫女若有似无的视线不再像刚进来时那么凌厉，顾云容松了口气，宫女是主子的得力助手，而别人的宫女就是自己更大的麻烦，有些宫女比主子更难缠。
想着，她忍不住抬眼扫了旁边一直关注着自己的宫女一眼，穿着女官的服装，打扮看起来比姚青娥更加繁复、贵重，手腕子上带着三个赤金的镯子，瞧着就比姚青娥的品级更高，应该就是关雎宫的掌事姑姑苏映雪。她大概三十五六岁左右的年纪，脸庞清秀，目光温驯，看起来就沉稳持重，气度和大家小姐也不差什么了。
她的眼角余光顺势瞄向屋子里的摆设，包着用赤金包边的紫檀梳妆台，上面堆着几个妆匣，随意地放着，打开的那一个里面金光闪闪的。不远处是一座雕着仙鹤图样的黑漆太师椅，上面搭着一件金色的万字不落地锦衾。墙上挂着苏惠的璇玑图，和一副月下海棠的字画，旁边的长案上放着一口小瓷盆，里面放着一株盛开的小荷花，另一侧则摆着绘有三酸图的瓷盘。靠窗这位置则是一个紫玉花斛，里面满满地插着含苞待放玉簪花，洁白的花蕊在霞影纱下更显得娇嫩。
淡淡的熏香在鼻尖游走，比紫宸宫的更加悠长淡雅，显然不是凡品。
屋子里装饰的并没有多少贵重的东西，却舒适又精致，显然并非没能力装饰成那样，而是不屑于装点富贵。
身居高位却能不骄不躁，明明上有太后的压力，下有众多得宠妃嫔的逼迫，却能沉得下心思……
顾云容暗暗心惊。
她一边想着一边和皇后寒暄，这时候苏映雪提醒道：“娘娘，请安的时候到了。妃嫔们都在宫外候着呢。”
顾云容忙站起来：“嫔妾就不打扰娘娘了。”
皇后温和地笑着点了点头，让冬青送她出去：“从侧门出去吧，现在妹妹们都在正门外，你从正门走，一个个行礼的也麻烦。”她狡黠地眨眨眼。
顾云容忍俊不禁，有些话皇后能说，她却不能说。于是口中念着：“这本就是嫔妾的本分。”一边跟着冬青往侧门走。
太祖皇后陪着太祖从草莽奋斗到宫廷，太祖登基，她被册封为皇后之后，因为嫌弃新人侍寝后给自己请安，看了心里膈应，就并没有定下这样的规矩。到了世宗时，宫中妃嫔甚少，晋位也很容易，差不多一次侍寝后都能多少有些晋升，多数都为嫔位，到了嫔位就要每日去给皇后请安，这才有了后来侍寝后给皇后请安的旧例。
因此到了第二天，顾云容比往常起得略早一些，在闻容华和杨嫔出门前，就带着琉璃前去关雎宫给皇后请安。
关雎宫前冷冷清清的，除了洒扫宫室的宫女内监，并没有什么人。朱红色的宫门紧紧闭着，只开了一扇侧门，让早早起来打扫的宫女内监行走。
叩了门，顾云容带着琉璃从小小的侧门进去，宫女们忙而不乱地在宫室里做着自己的事情，有的从顾云容的身边走过，看到她，大部分都是不动声色，或者有一些稍微露出些许的惊讶，却都并不多说什么，微微一屈膝，就步履匆匆地自顾自去做差事了。
“皇后娘娘御下有术，治宫甚严，难怪虽然是继皇后又无子嗣，纯淑妃和梁贵妃却不敢对后位有丝毫妄想。”琉璃忍不住小声道。
顾云容也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底暗自皱眉，很快就有一个大宫女打扮的姑娘笑着走上来，微微福了福身：“奴婢冬青给小主请安，现在还不到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时候，小主莫非是有其他的事情？”
顾云容笑着让她起来，琉璃走上前小声对冬青解释：“我们家小主是长信宫的顾美人，今天特地来给皇后娘娘请安来的。”
听了这话，冬青顿时恍然大悟，笑着看了顾云容一眼：“娘娘正在梳妆呢，小主请跟奴婢来吧。”
皇后秦氏正坐在暖阁里，暖阁温暖又安静，宫女们各司其职，屋子的四角都有宫女敛声屏气地站着。镶嵌着各色宝石的富贵牡丹妆匣打开着放在梳妆台上，皇后坐在锦杌上，镜子里显露出她精致的妆容，她一手端着一个喜上眉梢的茶盏，一手揭开茶盖，绿莹莹的茶水在白瓷杯里荡漾，徐徐往上冒着热气。
“顾美人？”皇后将这个名字在嘴里咀嚼了一番，还是没想起来是谁。
“是的，她身边的宫女是这么说的。”冬青站在一旁沉声应和，“她是从侧门进来的，说是要给皇后娘娘您请安。”
皇后微微挑眉：“既然她要请安，那就请她进来吧！大清早的叫她在外面候着，让人知道了还以为怎么了呢。”
冬青奉承道：“顾美人避人耳目来给您请安，无非是看您为后宫之主，母仪天下，有所求这才来的，奴婢看呀，说不得就是想投靠您，或者是想告谁的状！”
皇后笑而不语。
先皇后殡天后，中宫空悬，庄肃皇太后一力扶持敬修容，而庄懿皇太后则倾向于自己的侄女梁贵妃，皇上不愿后宫被两位太后把持，虽然更喜欢纯淑妃，但她实在家世太低，这才使得自己最终册立为后，论起其中的原因，无非是自己识时务，事事谨遵圣意，紧跟着皇上的意思走。
因此自己在宫中宽和大度，从不主动参合妃嫔间的争锋，不过是求个安稳罢了。
若顾美人真是来投靠的，那可就走错路了。
皇后不无嘲讽地想，她让冬青去请人进来，正给她梳头的掌事姑姑苏映雪缓声道：“这顾美人，似乎是昨日皇上翻牌子的新晋宫嫔。”说着，手脚麻利地在梳好的发髻上给她插上三支凤钗。
“昨儿被翻牌子？”皇后愣了愣，随即笑道，“这倒有些意思了。”
正说着话，顾云容随着冬青的指引走进来。皇后扫了一眼，虽不是绝色，相貌也算美丽，穿衣打扮都是不温不火的样子，并没有什么出彩的。脸上虽然带着几分疲态，却显然用脂粉精心掩饰过，看样子就不是那些不长眼的，仗着侍寝过就蠢得来挑衅的。
她的脸上不由带出些许笑意。
感觉到有视线在自己身上游移，顾云容却并没有在意。这已经是进宫以来的常态了，虽然入宫已有半月，但她还是经常能感觉到宫嫔们打量她们这些新人的目光，和最初纯粹的掂量不同，如今有些妃嫔的目光中已经带着不善。
她不由想起早晨听琉璃说的，清晨有个洒扫宫女鬼鬼祟祟私自外出的事。
顾云容微微一笑，随即跪拜如仪，叩首行了大礼，皇后稍微训诫了一番，就语带笑意地让她起来，又命人给她端了绣墩来赐座，顾云容推辞了一下，就虚坐在绣墩上，只听皇后含笑的声音：“往常侍寝过的妃嫔都是跟着其他人在关雎宫请安，你倒是不同寻常，来的这么早。”
“嫔妾只是个正七品的美人，和各位姐姐们一起去请安，虽事出有因，未免不合规矩。”她的脸红了红，“今早嫔妾才想起这件事，又不好打扰其他姐姐，就想着不如先来给娘娘请安，嫔妾冒昧，还望娘娘恕罪。”
“这是你的一番心意，本宫又怎么会怪罪。”皇后笑了笑，“只是旁的人，要么是跟着一起来请安，要么是众位妹妹们走了之后再来，特意赶早的，你还是第一个！”
顾云容端着笑：“若非皇上提醒，嫔妾恐怕也要等到姐姐们请安后再来！”她看着皇后讶然的样子，笑道，“昨晚上皇上特意叮嘱嫔妾早起给您请安，皇上对您这样敬重，嫔妾这才起意，不如早些来给您请安。”
这样明显的恭维，不禁让皇后忍不住翘起嘴角，就连旁边的宫女们也高兴起来。
皇上招妃嫔侍寝，还不忘记皇后，特地提醒要请安，可是给了皇后好大的脸面！
顾感觉到身边的宫女若有似无的视线不再像刚进来时那么凌厉，顾云容松了口气，宫女是主子的得力助手，而别人的宫女就是自己更大的麻烦，有些宫女比主子更难缠。
想着，她忍不住抬眼扫了旁边一直关注着自己的宫女一眼，穿着女官的服装，打扮看起来比姚青娥更加繁复、贵重，手腕子上带着三个赤金的镯子，瞧着就比姚青娥的品级更高，应该就是关雎宫的掌事姑姑苏映雪。她大概三十五六岁左右的年纪，脸庞清秀，目光温驯，看起来就沉稳持重，气度和大家小姐也不差什么了。
她的眼角余光顺势瞄向屋子里的摆设，包着用赤金包边的紫檀梳妆台，上面堆着几个妆匣，随意地放着，打开的那一个里面金光闪闪的。不远处是一座雕着仙鹤图样的黑漆太师椅，上面搭着一件金色的万字不落地锦衾。墙上挂着苏惠的璇玑图，和一副月下海棠的字画，旁边的长案上放着一口小瓷盆，里面放着一株盛开的小荷花，另一侧则摆着绘有三酸图的瓷盘。靠窗这位置则是一个紫玉花斛，里面满满地插着含苞待放玉簪花，洁白的花蕊在霞影纱下更显得娇嫩。
淡淡的熏香在鼻尖游走，比紫宸宫的更加悠长淡雅，显然不是凡品。
屋子里装饰的并没有多少贵重的东西，却舒适又精致，显然并非没能力装饰成那样，而是不屑于装点富贵。
身居高位却能不骄不躁，明明上有太后的压力，下有众多得宠妃嫔的逼迫，却能沉得下心思……
顾云容暗暗心惊。
她一边想着一边和皇后寒暄，这时候苏映雪提醒道：“娘娘，请安的时候到了。妃嫔们都在宫外候着呢。”
顾云容忙站起来：“嫔妾就不打扰娘娘了。”
皇后温和地笑着点了点头，让冬青送她出去：“从侧门出去吧，现在妹妹们都在正门外，你从正门走，一个个行礼的也麻烦。”她狡黠地眨眨眼。
顾云容忍俊不禁，有些话皇后能说，她却不能说。于是口中念着：“这本就是嫔妾的本分。”一边跟着冬青往侧门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