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7皇 帝
后宫之中没有谁会心甘情愿去帮助另一个人夺得宠爱。
顾云容坐在轿子里，随着四个轿夫在行进的路上轻微的颠簸，漫无目的地在脑海中想着。不管这些妃嫔抱有什么样的心思，对皇上是倾心爱慕还是根本无所谓，恋慕权柄还是提携家族，或者只是盼着一个好前程，都不会真心希望有人会来分夺宠爱。
就算那个人只是自己用来拉拢固宠的工具。
顾云容一会儿想起闻容华提点自己时候的温和亲善，一会儿想起刚刚在长信宫门口的静默无息，恍然间就觉得在脑海中交织的场景，如同当头棒喝一下子就把她敲醒了，她已经明白自己错在哪里。
她对入宫并没有什么抵触情绪，就是因为她知道不管是入宫还是嫁给别人，其实都差不了多少。没有见过面，并且有其他女人同时分享。差别不过是入宫是偏妃，而出嫁则会是正室。而出于一种现代社会女性的独立性格，她一直觉得入宫后，和其他人争夺宠爱是一件很荒谬很丢脸的事情，因此虽然抱有警惕，却并没有引起重视。
可现在她却明白了，在对待其他宫嫔时，究竟应该采取什么样的态度。不管对方有没有表达出善意，绝对不能像原来那般随遇而安就是了。
她叹了口气，思量间，轿子无声无息地停顿了一下，然后稳稳地落在地上。一只素手掀开帘子，顾云容微微低着头，扶着琉璃探过来的手下了轿子，抬头就发现自己已经到了紫宸宫朱红色的宫门口。
紫宸宫的掌事姑姑李迎夏正站在宫门口候着，笑得矜持友善：“皇上还没有回来，小主不如先去寝殿歇一歇脚？”
顾云容侧身避了避她的行礼：“有劳姑姑了。”
扶着琉璃的手跟着李姑姑进了紫宸宫，这个前后两进的院子，自然是很大，顾云容往两旁的偏殿瞟了一眼，就赶紧收回目光，并不清楚那些屋子是做什么用的。皇帝的寝室自然是紫宸宫的正殿，李姑姑推开两扇紧闭的大门，就有浅淡悠长的熏香气息扑面而来，屋子里摆放在各处的八角宫灯具都闪耀着耀眼的火光，一盏盏如昭阳如明月，闪动着明亮的光芒，经过作为装饰摆设的金银珠玉的折射，将屋子照的恍若白昼。
李姑姑将她应道耳房的桌子旁坐下，给她斟茶倒水：“您先等一等，皇上一会儿就回来了。”
顾云容忙站起来，双手接过茶盏：“让琉璃来就行了，你是伺候皇上的人，给我斟茶，这算什么呢？”不用她使眼色，琉璃已经笑着接过茶壶。
李姑姑笑：“尊卑有别，您是小主，奴婢伺候您自然是理所应当的。”
还真是软硬不吃啊！顾云容在心中无奈地想，好在琉璃已经手脚麻利地把茶水斟好了，李姑姑看了看，没什么还要嘱咐的，就看了眼墙角的座钟：“时辰也不早了，过不了一会儿皇上就要回宫，那奴婢们就先行告退了，若小主有什么吩咐，只管叫人就是。”
“麻烦姑姑了。”
顾云容看了一眼琉璃，琉璃几不可查地点点头，主动笑着替李姑姑打开大门，跟着她走到屋外去。
屋子里静悄悄只剩下她一人，茶水她是不敢动的，这回可不是怕茶水有问题了。她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视线不由自主地瞟向隔壁的内室，却只能看见无数条珠串在眼前密密地垂下来，大颗小颗的珍珠夹杂着各色的宝石，一眼看上去就觉得富贵华丽。
她眯着眼睛看过去，只能瞧见内室里，正对着耳房的长案上，作为摆设的青花瓷梅枝花斛。
不一会儿就发起呆来。
皇帝沈凛正懒散地靠在两仪殿的龙椅上，闭着眼仰着脑袋，神情极度放松，漫不经心地听着首领内监程庭玉的例行汇报。
金碧辉煌的两仪殿极度的安静和肃穆，随侍在一旁的宫女内监们都默默无声地肃容站着，大气都不敢出一口，更不要说发出一点儿声音了，整座宫殿里除了烛火偶然得爆响，就只有程庭玉不高不低，平稳却清晰的嗓音。
“……最近坊间确实有流言，说皇上您的年号不太吉祥，”每个月，沈凛手下的探子就要汇报大乾坊间的消息给程庭玉，再由程庭玉转达给皇帝，这也算是一种了解民情的手段，“说是您这么多年用的年号是建昭，这个昭字，可以分解为日刀口，这个日就是指的皇上您，皇上您在刀口上，这……这……恐怕是不大好了。”
沈凛沉默了好一会儿，正当程庭玉战战兢兢地想着，皇上会不会发怒，究竟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他才忽然嗤笑一声：“无趣，弄出这么大的阵仗，朕还以为会有什么大动静，结果居然只是这种事情，”他笑了一下，“年号不好，那就改就是了，前朝皇帝大多改元两次以上，唐朝武皇帝有十八个的年号，这算得了什么？”
程庭玉道：“可是我朝从太祖开始，就是一位皇帝一个年号，虽说不是规定，但也是旧俗，这要是贸贸然改了，恐怕宗室会有怨言。”
“他们有什么不答应的。”沈凛冷笑一声，坐直了身体，“说到底朕才是天下之主，朕给三分薄面，也不是让他们肆意妄为的。”
程庭玉不敢吱声，沈凛想了想：“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朕若是改了年号，反而像是怕了他了。”他紧盯着程庭玉，“这流言究竟是谁传出来的，想必你那里也有了结果。”
“是晋王。”
沈凛微微挑眉，有些讶异地“哦”了一声，玩味地一笑：“朕还以为是庄王二哥，没想到居然是六哥！”
先帝长大成人的九个儿子，除了早亡的前太子皇六子和登基为帝的皇帝沈凛，剩下的七个儿子，虽然几个年长的已经被先帝厌弃，但最终却还是被封了王爵。其中庄王是先帝健在的子嗣中，年纪最大的，若非先帝查出他在太子早逝的事件中插了一手，他身为长子，被定为继承人的可能性非常大。
“是，是的。”程庭玉道，“奴才查到最先散布出这个谣言的是晋王手下的一个管事，那管事说是从缙云寺上官先生那儿听来的，要不是他抬出了上官先生的名号，也不会有那么多人相信这种东西。”
沈凛很感兴趣地摸了摸下巴：“上官先生！”
这个人沈凛是知道的，上官家以善于测算扬名于世，前朝时就被当时的皇帝招纳入钦天监为官，算出了包括四川地震、江南水患、北边雪灾等等几次灾难，为百姓所信服。只是也不知是不是窥探天命，有损家族寿命的关系，上官家子嗣不丰，到了我朝，只余下一人。
太祖征辟那人入朝为官，那人几次推脱，太祖也不好勉强，将其安排在缙云寺，衣食住行丫鬟奴婢安排的妥妥的，只昭告天下不得擅自打扰，其实也就是软禁起来了。
上官家族最广为人知的，就是关于前朝灭亡的预言。说是前朝国号为宪，同先字音，宪朝先朝，定是会灭亡的。而前朝的皇族姓氏为罗，上四下夕，日落为夕，就是指前朝四代而亡。果不其然，前朝被推翻的最后一个皇帝正是第四位皇帝。
沈凛自然是对这些报以怀疑的态度，况且他也去缙云寺见过上官家现在唯一的独苗苗上官适，游手好闲又好吃懒做，半点不见其祖先的风采，恐怕这上官家的后裔已经被沈家几代皇帝的锦衣玉食给养傻了。
沈凛想到上官适的模样，脸上就流露出一丝厌恶：“他居然也被称一声先生，又是个蒙祖上余荫的，便也罢了，居然还和晋王搅合上。”
“百姓们自然不知道其中前因后果，奴才想大约只是被人蒙蔽了而已。”
沈凛笑看他一眼，淡淡道：“你去查查看，晋王和上官家是怎么联系上的，他想拉朕下台，恐怕也是想自己做皇帝，只是朕虽说子嗣不丰，但也有两个儿子，朕就是真的不好了，也轮不到他做皇帝，也不知他到底打得什么算盘。”
他想起来先帝还在时，他这个六哥也并没有和其他皇子交好过，总是独来独往的，又喜欢清静，应该不会是和其他兄弟联合。
他想了想，让程庭玉多注意一些，就问是什么时辰了，程庭玉从怀里摸出一个西洋的珐琅怀表：“已经是戌时一刻了。”
沈凛让内侍收拾了一下桌子，慢悠悠地站起来，一步步走下来：“既如此，就回宫吧！”
程庭玉呼出口气，大声应了是，几步上前替沈凛打开大门，自有一队小宫女小内监弓着腰走在前面，提着灯笼在给他们照明，沈凛边走边随口问：“听说最近后宫很热闹，不少人去给令嫔赏了东西？”
“皇上喜欢，各位娘娘们自然要为皇上您多照顾着些。”说到后宫事宜，程庭玉的语气明显比说起朝政时轻松一些，口气也更加随意，“令嫔小主是新人，脸皮薄，娘娘们要为您分忧解难，多提点一些也是有的。”
沈凛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程庭玉见了不再多言，转而又说起苗嫔的事：“奴才听说昨晚在寝宫里差点摔了一跤，好在身边的奴才得力，把她扶住了。”
沈凛挑眉：“总不会是意外吧！”
“这个……奴才可说不清。只是苗嫔既然没出事，便没有禀告皇后娘娘彻查，奴才也只是得到消息，并没有深究。”他看着皇上的脸色：“您若是想知道，奴才这就派人去查清楚。”
“她自己都不在意，朕也不必多此一举。”沈凛摆摆手，满不在乎地道：“只是皇后是将她托付给的赵婕妤，出了这种事，必是赵婕妤不尽心，她可脱不了干系，你什么时候让人去警告一声也就是了。”
程庭玉应了是，就回忆起来今天一大早，赵婕妤身边的宫女就来找自己的徒弟，从大大小小几个徒弟到自己总共花费了几千两银子，说是不求程庭玉替赵婕妤在皇帝面前脱罪，只求能想法子免了赵婕妤这个苦差。
想到这儿，他就道：“奴才回头就派人去。只是奴才斗胆，这事儿恐怕和赵婕妤也没什么关系，”他在沈凛斜睨的视线下小声解释：“赵婕妤并非主位，照料苗嫔是情分，而非本分，只是皇后娘娘托付给她，她才不得不接受这个差事。苗嫔圣眷优渥，又怀有龙嗣，赵婕妤在她面前本就没有底气，照料起来也只能勉力而为，平日里劝着捧着，态度不敢稍微有些强硬，出了事，也不好责怪到她身上。”
沈凛冷嘲：“身为婕妤连个嫔位都管束不了，既如此，这个婕妤不做也罢，不如直接降为贵人好了，既然管不了，就不要管了。”
程庭玉心头一震，勉强开口：“苗嫔毕竟怀有龙嗣，婕妤不是管不了苗嫔，而是管不了皇上的血脉啊！”
沈凛轻轻瞥他一眼，似讽带嘲，程庭玉被他那一眼看得浑身僵硬，最后只能实话实说：“皇上既然知道，既不要为难奴才了，奴才也是看赵婕妤无可奈何的样子，这才答应为婕妤小主向皇上您提一提，她也是没有办法，管得严一些，苗嫔不答应，管的松了，这就出了事。”
“说到底，全都是苗嫔的错。”沈凛冷淡地为赵婕妤所有的辩解做注解，程庭玉听了一时语凝，不敢再多说一句，默不作声地跟着沈凛往前走，转眼就看到巍峨的紫宸宫静静树立在夜幕中。
走进宫门，李姑姑就迎上来屈膝行礼：“顾美人正在耳房里呢！”
沈凛点了点头，大步走到正殿，若无其事地让李姑姑去准备沐浴的热水，这才语气冷淡地对程庭玉道：“她既然不想管，那就不要管了，不过出了错只想着推脱，也不能不罚，就降位为顺仪吧！至于苗嫔，她既然仗着怀有龙嗣，嫌弃赵顺仪管不住她，就找个能辖制住她的，宣曲宫离未央宫近，就叫纯淑妃照料一二吧！”
程庭玉想起后来小内侍告诉他的，关于皇后托付赵顺仪照料苗嫔的那天，在关雎宫发生的事，在心里嘀咕起来，怎么绕了一圈，还是交给了纯淑妃，但也没有多言，躬身应了是，将沈凛引到内室。
沈凛推开门走进去，眸光一扫，就看到旁边的耳房里一个穿着粉红色上衣，墨绿色月华裙的身影坐在椅子上，在珠帘隐隐约约的遮掩下，看不清楚容貌。这个大概就是美人顾氏，他稍微回忆了一下，却半点想不起对方的长相。
他正想着，听到动静，那个人缓缓转过脸，然后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就好像那椅子上有条蛇似的。沈凛失笑不已，不由兴起几分兴味，在他的注视下，她缓了缓神，不疾不徐地走上几步，一只手指纤长，素如葱白的手轻轻撩开流光溢彩的珠帘，像在他的心上轻轻饶了一下似的，接着，一张红艳欲滴的俏脸露了出来。
沈凛不由挑眉。
顾云容坐在轿子里，随着四个轿夫在行进的路上轻微的颠簸，漫无目的地在脑海中想着。不管这些妃嫔抱有什么样的心思，对皇上是倾心爱慕还是根本无所谓，恋慕权柄还是提携家族，或者只是盼着一个好前程，都不会真心希望有人会来分夺宠爱。
就算那个人只是自己用来拉拢固宠的工具。
顾云容一会儿想起闻容华提点自己时候的温和亲善，一会儿想起刚刚在长信宫门口的静默无息，恍然间就觉得在脑海中交织的场景，如同当头棒喝一下子就把她敲醒了，她已经明白自己错在哪里。
她对入宫并没有什么抵触情绪，就是因为她知道不管是入宫还是嫁给别人，其实都差不了多少。没有见过面，并且有其他女人同时分享。差别不过是入宫是偏妃，而出嫁则会是正室。而出于一种现代社会女性的独立性格，她一直觉得入宫后，和其他人争夺宠爱是一件很荒谬很丢脸的事情，因此虽然抱有警惕，却并没有引起重视。
可现在她却明白了，在对待其他宫嫔时，究竟应该采取什么样的态度。不管对方有没有表达出善意，绝对不能像原来那般随遇而安就是了。
她叹了口气，思量间，轿子无声无息地停顿了一下，然后稳稳地落在地上。一只素手掀开帘子，顾云容微微低着头，扶着琉璃探过来的手下了轿子，抬头就发现自己已经到了紫宸宫朱红色的宫门口。
紫宸宫的掌事姑姑李迎夏正站在宫门口候着，笑得矜持友善：“皇上还没有回来，小主不如先去寝殿歇一歇脚？”
顾云容侧身避了避她的行礼：“有劳姑姑了。”
扶着琉璃的手跟着李姑姑进了紫宸宫，这个前后两进的院子，自然是很大，顾云容往两旁的偏殿瞟了一眼，就赶紧收回目光，并不清楚那些屋子是做什么用的。皇帝的寝室自然是紫宸宫的正殿，李姑姑推开两扇紧闭的大门，就有浅淡悠长的熏香气息扑面而来，屋子里摆放在各处的八角宫灯具都闪耀着耀眼的火光，一盏盏如昭阳如明月，闪动着明亮的光芒，经过作为装饰摆设的金银珠玉的折射，将屋子照的恍若白昼。
李姑姑将她应道耳房的桌子旁坐下，给她斟茶倒水：“您先等一等，皇上一会儿就回来了。”
顾云容忙站起来，双手接过茶盏：“让琉璃来就行了，你是伺候皇上的人，给我斟茶，这算什么呢？”不用她使眼色，琉璃已经笑着接过茶壶。
李姑姑笑：“尊卑有别，您是小主，奴婢伺候您自然是理所应当的。”
还真是软硬不吃啊！顾云容在心中无奈地想，好在琉璃已经手脚麻利地把茶水斟好了，李姑姑看了看，没什么还要嘱咐的，就看了眼墙角的座钟：“时辰也不早了，过不了一会儿皇上就要回宫，那奴婢们就先行告退了，若小主有什么吩咐，只管叫人就是。”
“麻烦姑姑了。”
顾云容看了一眼琉璃，琉璃几不可查地点点头，主动笑着替李姑姑打开大门，跟着她走到屋外去。
屋子里静悄悄只剩下她一人，茶水她是不敢动的，这回可不是怕茶水有问题了。她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视线不由自主地瞟向隔壁的内室，却只能看见无数条珠串在眼前密密地垂下来，大颗小颗的珍珠夹杂着各色的宝石，一眼看上去就觉得富贵华丽。
她眯着眼睛看过去，只能瞧见内室里，正对着耳房的长案上，作为摆设的青花瓷梅枝花斛。
不一会儿就发起呆来。
皇帝沈凛正懒散地靠在两仪殿的龙椅上，闭着眼仰着脑袋，神情极度放松，漫不经心地听着首领内监程庭玉的例行汇报。
金碧辉煌的两仪殿极度的安静和肃穆，随侍在一旁的宫女内监们都默默无声地肃容站着，大气都不敢出一口，更不要说发出一点儿声音了，整座宫殿里除了烛火偶然得爆响，就只有程庭玉不高不低，平稳却清晰的嗓音。
“……最近坊间确实有流言，说皇上您的年号不太吉祥，”每个月，沈凛手下的探子就要汇报大乾坊间的消息给程庭玉，再由程庭玉转达给皇帝，这也算是一种了解民情的手段，“说是您这么多年用的年号是建昭，这个昭字，可以分解为日刀口，这个日就是指的皇上您，皇上您在刀口上，这……这……恐怕是不大好了。”
沈凛沉默了好一会儿，正当程庭玉战战兢兢地想着，皇上会不会发怒，究竟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他才忽然嗤笑一声：“无趣，弄出这么大的阵仗，朕还以为会有什么大动静，结果居然只是这种事情，”他笑了一下，“年号不好，那就改就是了，前朝皇帝大多改元两次以上，唐朝武皇帝有十八个的年号，这算得了什么？”
程庭玉道：“可是我朝从太祖开始，就是一位皇帝一个年号，虽说不是规定，但也是旧俗，这要是贸贸然改了，恐怕宗室会有怨言。”
“他们有什么不答应的。”沈凛冷笑一声，坐直了身体，“说到底朕才是天下之主，朕给三分薄面，也不是让他们肆意妄为的。”
程庭玉不敢吱声，沈凛想了想：“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朕若是改了年号，反而像是怕了他了。”他紧盯着程庭玉，“这流言究竟是谁传出来的，想必你那里也有了结果。”
“是晋王。”
沈凛微微挑眉，有些讶异地“哦”了一声，玩味地一笑：“朕还以为是庄王二哥，没想到居然是六哥！”
先帝长大成人的九个儿子，除了早亡的前太子皇六子和登基为帝的皇帝沈凛，剩下的七个儿子，虽然几个年长的已经被先帝厌弃，但最终却还是被封了王爵。其中庄王是先帝健在的子嗣中，年纪最大的，若非先帝查出他在太子早逝的事件中插了一手，他身为长子，被定为继承人的可能性非常大。
“是，是的。”程庭玉道，“奴才查到最先散布出这个谣言的是晋王手下的一个管事，那管事说是从缙云寺上官先生那儿听来的，要不是他抬出了上官先生的名号，也不会有那么多人相信这种东西。”
沈凛很感兴趣地摸了摸下巴：“上官先生！”
这个人沈凛是知道的，上官家以善于测算扬名于世，前朝时就被当时的皇帝招纳入钦天监为官，算出了包括四川地震、江南水患、北边雪灾等等几次灾难，为百姓所信服。只是也不知是不是窥探天命，有损家族寿命的关系，上官家子嗣不丰，到了我朝，只余下一人。
太祖征辟那人入朝为官，那人几次推脱，太祖也不好勉强，将其安排在缙云寺，衣食住行丫鬟奴婢安排的妥妥的，只昭告天下不得擅自打扰，其实也就是软禁起来了。
上官家族最广为人知的，就是关于前朝灭亡的预言。说是前朝国号为宪，同先字音，宪朝先朝，定是会灭亡的。而前朝的皇族姓氏为罗，上四下夕，日落为夕，就是指前朝四代而亡。果不其然，前朝被推翻的最后一个皇帝正是第四位皇帝。
沈凛自然是对这些报以怀疑的态度，况且他也去缙云寺见过上官家现在唯一的独苗苗上官适，游手好闲又好吃懒做，半点不见其祖先的风采，恐怕这上官家的后裔已经被沈家几代皇帝的锦衣玉食给养傻了。
沈凛想到上官适的模样，脸上就流露出一丝厌恶：“他居然也被称一声先生，又是个蒙祖上余荫的，便也罢了，居然还和晋王搅合上。”
“百姓们自然不知道其中前因后果，奴才想大约只是被人蒙蔽了而已。”
沈凛笑看他一眼，淡淡道：“你去查查看，晋王和上官家是怎么联系上的，他想拉朕下台，恐怕也是想自己做皇帝，只是朕虽说子嗣不丰，但也有两个儿子，朕就是真的不好了，也轮不到他做皇帝，也不知他到底打得什么算盘。”
他想起来先帝还在时，他这个六哥也并没有和其他皇子交好过，总是独来独往的，又喜欢清静，应该不会是和其他兄弟联合。
他想了想，让程庭玉多注意一些，就问是什么时辰了，程庭玉从怀里摸出一个西洋的珐琅怀表：“已经是戌时一刻了。”
沈凛让内侍收拾了一下桌子，慢悠悠地站起来，一步步走下来：“既如此，就回宫吧！”
程庭玉呼出口气，大声应了是，几步上前替沈凛打开大门，自有一队小宫女小内监弓着腰走在前面，提着灯笼在给他们照明，沈凛边走边随口问：“听说最近后宫很热闹，不少人去给令嫔赏了东西？”
“皇上喜欢，各位娘娘们自然要为皇上您多照顾着些。”说到后宫事宜，程庭玉的语气明显比说起朝政时轻松一些，口气也更加随意，“令嫔小主是新人，脸皮薄，娘娘们要为您分忧解难，多提点一些也是有的。”
沈凛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程庭玉见了不再多言，转而又说起苗嫔的事：“奴才听说昨晚在寝宫里差点摔了一跤，好在身边的奴才得力，把她扶住了。”
沈凛挑眉：“总不会是意外吧！”
“这个……奴才可说不清。只是苗嫔既然没出事，便没有禀告皇后娘娘彻查，奴才也只是得到消息，并没有深究。”他看着皇上的脸色：“您若是想知道，奴才这就派人去查清楚。”
“她自己都不在意，朕也不必多此一举。”沈凛摆摆手，满不在乎地道：“只是皇后是将她托付给的赵婕妤，出了这种事，必是赵婕妤不尽心，她可脱不了干系，你什么时候让人去警告一声也就是了。”
程庭玉应了是，就回忆起来今天一大早，赵婕妤身边的宫女就来找自己的徒弟，从大大小小几个徒弟到自己总共花费了几千两银子，说是不求程庭玉替赵婕妤在皇帝面前脱罪，只求能想法子免了赵婕妤这个苦差。
想到这儿，他就道：“奴才回头就派人去。只是奴才斗胆，这事儿恐怕和赵婕妤也没什么关系，”他在沈凛斜睨的视线下小声解释：“赵婕妤并非主位，照料苗嫔是情分，而非本分，只是皇后娘娘托付给她，她才不得不接受这个差事。苗嫔圣眷优渥，又怀有龙嗣，赵婕妤在她面前本就没有底气，照料起来也只能勉力而为，平日里劝着捧着，态度不敢稍微有些强硬，出了事，也不好责怪到她身上。”
沈凛冷嘲：“身为婕妤连个嫔位都管束不了，既如此，这个婕妤不做也罢，不如直接降为贵人好了，既然管不了，就不要管了。”
程庭玉心头一震，勉强开口：“苗嫔毕竟怀有龙嗣，婕妤不是管不了苗嫔，而是管不了皇上的血脉啊！”
沈凛轻轻瞥他一眼，似讽带嘲，程庭玉被他那一眼看得浑身僵硬，最后只能实话实说：“皇上既然知道，既不要为难奴才了，奴才也是看赵婕妤无可奈何的样子，这才答应为婕妤小主向皇上您提一提，她也是没有办法，管得严一些，苗嫔不答应，管的松了，这就出了事。”
“说到底，全都是苗嫔的错。”沈凛冷淡地为赵婕妤所有的辩解做注解，程庭玉听了一时语凝，不敢再多说一句，默不作声地跟着沈凛往前走，转眼就看到巍峨的紫宸宫静静树立在夜幕中。
走进宫门，李姑姑就迎上来屈膝行礼：“顾美人正在耳房里呢！”
沈凛点了点头，大步走到正殿，若无其事地让李姑姑去准备沐浴的热水，这才语气冷淡地对程庭玉道：“她既然不想管，那就不要管了，不过出了错只想着推脱，也不能不罚，就降位为顺仪吧！至于苗嫔，她既然仗着怀有龙嗣，嫌弃赵顺仪管不住她，就找个能辖制住她的，宣曲宫离未央宫近，就叫纯淑妃照料一二吧！”
程庭玉想起后来小内侍告诉他的，关于皇后托付赵顺仪照料苗嫔的那天，在关雎宫发生的事，在心里嘀咕起来，怎么绕了一圈，还是交给了纯淑妃，但也没有多言，躬身应了是，将沈凛引到内室。
沈凛推开门走进去，眸光一扫，就看到旁边的耳房里一个穿着粉红色上衣，墨绿色月华裙的身影坐在椅子上，在珠帘隐隐约约的遮掩下，看不清楚容貌。这个大概就是美人顾氏，他稍微回忆了一下，却半点想不起对方的长相。
他正想着，听到动静，那个人缓缓转过脸，然后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就好像那椅子上有条蛇似的。沈凛失笑不已，不由兴起几分兴味，在他的注视下，她缓了缓神，不疾不徐地走上几步，一只手指纤长，素如葱白的手轻轻撩开流光溢彩的珠帘，像在他的心上轻轻饶了一下似的，接着，一张红艳欲滴的俏脸露了出来。
沈凛不由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