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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双生子

    双生子

    子青伊女八岁时,老婆子死了。她皱缩得如同干核桃的脸,她瘦小的身子,静静地躺在棺材里。老头子扶着棺材,放声大哭,哭声象敲响了裂开的铜锣。村里人都跑来安慰生者,抱了身穿一身黑的子青伊女叹一回气,拉了老头子的手劝解一回,才渐渐散去。

    接连几天,老头子闷坐炕上,一言不发,一眼也不看两个孩子。子青伊女的眼睛,让泪浸软了,只觉老旧的家,更冷清破败了。

    子青伊女进屋的脚步,迈得轻悄悄的,仿佛重了,就压迫了爹的愁闷。被灶火熏黑了的墙壁、屋顶,束缚了他们的目光。

    子青似乎明白了,为什么自打记事时起,爹妈就整日皱着眉长吁短叹。对年幼的子青伊女来说,爹妈太老了,老得象西山头上照得无力的夕阳,快落山了。子青伊女长到了几岁,爹妈就愁了几年。他们愁自己归西以后,两个孩子如果还没长大,该咋办。因为这无益的愁,老婆子早早地去了。

    老头子从几天的沉寂中醒过来,温和的性格里添了过去没有的东西。与老婆子独守一生的宁静,完全被打破了。他象一把烂了柄的锄头,不能挥舞了,只躺在旧日掘出的坑里,谁也搬不动。俩孩子出生最初带给他的喜悦,随着老婆子的故去,一块走了。老头子的脾气变坏了。子青伊女再跑出去,回来时,见到的是老头子愠怒如天神的脸,和他手里的木棍。“叫你们再往外跑,再跑!”老头子追着子青满院跑。

    伊女揉着子青胳膊肘上肿起的包,问:“哥,疼吧?”

    子青摇摇头:“没事儿,妹妹,咱们以后不上村里去了,不惹爹生气了,啊?”

    伊女点点头。

    老头子拿出老婆子生前编的草篮,交给俩孩子拿到村口去卖,自己在家接着编草篮。老头子坐在屋里宽敞的土炕上,揉着日渐昏花的老眼,边思念一辈子默默相守的老婆子,边把一股股草绳绕过竹条。各式各样的大小篮子在老头子身边越积越多,老头子把自己埋没在草编的老旧记忆里。

    子青伊女回来后,老头子开始唠叨,有时埋怨他们卖回的钱少,有时怪他们回来得晚,让他担心。唠叨完了,他开始教双生子生火,吩咐子青到哪里取来柴禾,打来清水,告诉伊女如何点柴烧火;等俩孩子准备得差不多了,他下炕来,在煮好开水的大锅里下面条,或者面疙瘩汤。然后,三个人,一个老得象曾祖父的父亲,和一双小得象曾孙儿女的儿女,围坐在炕边的矮桌上,吃饭。伊女不小心把碗里的汤洒在桌上了,老头子就拿手里的筷子,啪地打在伊女梳着小辫的头上,吓得伊女洒出更多的汤来。老头子的筷子接着落下来,直到伊女哭起来,躲进子青怀里。子青拖着长声哀求地叫:“爹-”老头子才把颤微微的胳膊收回去,嘴里嘟囔着:“你们两个小东西,小东西……”这时候他在说什么,子青伊女总也听不清。

    老头子不在屋里的时候,伊女问子青:“爹好凶,他不喜欢咱们了?”

    子青说:“不是,妹,你别瞎想,啊?爹心里不高兴。咱们好好的,多挣些钱回来,爹就高兴了。”

    子青伊女整天坐在村口的集市上卖篮子。有时候半天也没人来买一个,子青就嘱咐伊女“在这儿坐着等我,千万别乱跑”,然后自己到村外通向市镇的大路上,向路过的行人兜售挎在胳膊上、顶在头上的篮子。有一次他走得太远了,卖完随身带的篮子,天已蒙蒙黑了。想起伊女还在村口等他,他着急起来,一路小跑着回到村口,天已黑透了。伊女一个人坐在树下,几个篮子围在身边,眼泪已经哭干了。子青上前抱住伊女,问:“妹,你咋不跟村里的大婶先回去呢?”伊女干哭着说:“你咋这么长时间不回来,哥?我以为,我以为你,呜呜呜……”子青说:“别哭,咱们回家。哥把篮子都卖完了。把钱给了爹,剩下一点儿我留下,给你买花头绳,梳最好看的小辫,啊?别哭。”

    回家,老头子顺手抓起一根木棍,追打子青,边打边骂:“小兔崽子,说没说过让你早点回来!你也不想要我老头子了,是不是!走,走,再别回来,跟着你妈走了,也就完了!剩我一个老头子,干净,干净!”伊女抱着老头子的腿和腰,哭着哀求:“爹,别打哥哥了,是我不好。”子青满屋乱跑,边跑边辩解,掏出怀里揣着的卖篮子的钱,扔在炕上。老头子今天的火气不同以往,横竖不饶子青。

    子青要往门外跑,却一头撞在一个人身上。抬头看,是村里的花大婶。花大婶见老头子怒气冲冲地拿棍子追上来要打子青,忙拦住解劝。劝了许久,老头子怒气平了,她才说了来意。她说总见俩孩子在村口卖篮子,老婆子不在了,家里生活一定辛苦,又说,见丫头伊女乖巧伶俐,喜欢得不得了,自己一直想得个女儿偏就没有,既然老头子照应不过俩孩子来,她想把伊女接她家去住一段,她一定好好照顾伊女,还愿意贴补老头子一些家用。

    伊女躲在子青身后,瞪圆了还挂着泪的眼睛,戒备地看着四十岁上下穿着鲜红花袄的花大婶。老头子抽着烟斗,半天没说话,看着伊女又看着子青。他知道俩孩子从小就不能分开。抱走一个,能行吗?花大婶见老头子犹豫,当下从包袱里拿出蒸好的豆包,馍头,几件衣裳,还有些零碎钱,放在炕上,又抖开一身翠绿的小衣裤,叫伊女:“来,丫头,大婶给你穿上,过来呀,别怕,大婶疼你还疼不过来呢。”她从子青身后拉过伊女,抱上炕,给伊女穿上衣裤,摩挲着小脸蛋,拉着小手,夸赞“多水灵的小姑娘啊,粉嘟嘟的,唉,我要有这么个闺女,死了也能闭上眼了”,说着,眼里含了泪,泪扑簌簌地掉下来。伊女的小手摩着光滑的绸衣裤,光脚丫站在炕上,嘴角露出了羞涩的笑意。她喜欢有人这么疼她。妈在的时候,忙于家里的活计,也很少能这样顾惜她。

    老头子狠了狠心,说,行啊,花大婶,你带丫头走吧,住上十天半拉月的,送回来,以后再想接去再接,行不?花大婶乐得眼里噙了泪花,一叠声地说“太好了”,又说,放心吧,一定好好照看伊女,待她比亲闺女还亲。还记不记得,伊女小的时候,还吃过她的奶呢。她给伊女重新穿上鞋,照老头子的话拿了几件在家常用的衣服用具,拉了伊女的手往外走。出门前,伊女立住脚,回过头来,看着站在炕边的哥哥。她圆圆亮亮的眼珠象黑漆玻璃球。子青也看着伊女。花大婶拉着伊女出了门。

    屋里剩下一老一少,显得冷冷清清。木棍扔在地上。炕头桌上的红蜡烛烧得满身泪痕,向糊纸的土墙投射着微弱的光明。隐约能听见花大婶带伊女远去的脚步声。

    子青一夜没有睡好。迷迷糊糊睡去,就见伊女在远处向他招手,叫,哥,快来救我。子青猛地惊醒,睁开眼,只见雪白的月光撒在被子上,听得老头子疲惫的鼾声忽起忽落。

    天刚亮,子青就起了身。拿了老头子堆在门后的草篮子,轻悄悄拉开门闩,出了门。清冷的雾比白日里更浓,风吹着雾,象飘着的薄云。子青从水缸里舀了瓢水,几口喝完,出了院子,向村口走去。

    村口一个人都没有。第一次没有伊女拉着他的衣袖,子青感觉空落落的。他呆坐在树下,双手笼在袖口里,缩着头;冷雾直往他的衣服里钻。伊女温热的小手捂住了他的眼睛,咯咯笑着,叫“哥哥什么都看不见了,猜我在哪儿?咯咯咯。”清脆的笑声在无人的路边传出去很远。子青睡去了。直到人声喧腾,他才被吵醒了。睁眼见太阳已经爬到了半空,象个金轮子刺着人的眼。子青想,今天要早点卖完篮子,然后去看伊女。

    不过下午三四点钟光景,草篮都卖完了。子青点着手里皱巴巴的票子,心花怒放。他拿了一张票子,把剩余的放到贴身的衣兜里,在卖头绳头花儿的小摊上,买了两根长长的红头绳,一朵红色的绢花,捧在手里。

    “妹妹,妹妹,你在里面吗?”子青把眼睛贴在窗玻璃上,向屋里张望。一张脸从里面凑了过来,是花大婶的大儿子,傻儿。子青不认识傻儿,被他痴傻的笑脸吓了一跳。憨厚的花大叔从屋里走了出来,见是个穿青布衫的八九岁的清秀男孩,就说:“是子青吧?进屋坐吧。傻儿妈带你妹妹逛集市去了,一会儿就回来。来,进屋。”子青摇摇头,说:“那我去集市上找她们。”说完就跑了。

    傻儿早已下了炕,见子青跑了,便呵呵傻笑着去追子青。花大叔在后面叫:“傻儿,回来!”傻儿不听,回头冲花大叔作了个向村里的坏孩子学来的手势,口齿不清地叫子青:“等,等,我,去。”一路也跑了。花大叔叫一直安安静静蹲在屋里墙根的二儿子二小:“二儿,去,把你哥追回来。”二小的手里正攥着什么东西,听爹叫他,忙把手藏到背后。听清了爹叫他出去追哥哥,不情愿地站了起来,走出门去,远远地跟着哥哥和子青。

    子青在村口的集市上逛了一圈,没碰到花大婶和妹妹。傻儿拉着他的衣襟,缠着他买糖葫芦吃。子青给他买了一串。眼看集快散了,子青想:她们可能回家了,就对傻儿说,回家吧,我妹妹可能和你妈一块回家了。

    回了家,果真见伊女立在炕上,花大婶正给她往梳好的小辫上戴珠坠呢。亮晶晶的各色小粒珍珠,在烛光下闪着异彩。伊女晃着脑袋,听珠子在耳边碰撞的声音,笑得再开心不过了。子青看着俊俏的妹妹,心里暖融融的。花大叔招呼伊女:“丫头,看谁来看你了。”子青走近炕沿,举起一直攥在手里的红头绳和绢花,说:“妹,我也给你买头上戴的花儿了。你也戴上?”花大婶见了,拿过娟花,夸道:“哎,小小子还挺会买东西,小女戴上一定好看。”说着要给伊女插在头上。

    伊女一把抢过娟花,看也不看,扔在地上,道:“不好看,我不要!我已经打扮好了。”又指着子青说:“他是谁?我不认识他。赶他走。妈,你赶他走。”子青诧异地望着伊女。怎么,不到一天不见,妹妹就不认识他了?还管花大婶叫妈?花大婶脸上堆了谄媚的笑,对子青说:“子青啊,你妹妹在我这儿过得好着呢,你回去跟你爹说,让他放心。天晚了,回去吧,别再惹你爹生气了,看又打你。”花大叔挽留子青:“在这儿吃饭吧。”子青直瞪了眼,说:“不了,我走了。”把地上的娟花捡起来,揣在怀里,走了。一直傻呵呵站在一旁的傻儿又要跟出门去,被花大叔一把拉住。二小一直躲在暗处,看着屋里的一切,眼里含着隐隐的忌恨。

    子青第二天傍晚又来了,站在屋外的窗下,见伊女和花大婶一家坐在炕上吃饭呢。花大婶把伊女抱在怀里,手拿小碗,手把手喂伊女饭吃。伊女乖乖地坐着,张开小嘴吃了饭,闭上嘴嚼得有滋有味。子青看了一会儿,转身走了。

    转眼半个月过去了,子青一天天消瘦下去。老头子每天一刻不停地编篮子,越编越多,子青已经卖不完了。刚开始,编的草篮不够卖;现在,连一半都卖不掉。老头子也不管,只顾日复一日地编哪编哪,卖不出去的草篮渐渐堆了半个炕,只剩老头子和子青两人睡觉的地方没被篮子占满。老头子还在编。有一天,子青早晨没起来。老头子喊:“小子,起来!懒虫,该去卖篮子了。”怎么叫,子青也不起。老头子摸了儿子的前额,滚烫滚烫的。着了慌,去请医生开了药,让子青吃了。子青昏睡过去。老头子垂了泪,捏着小子细瘦的胳膊腿儿,叫道:“老天爷呀,我要儿子的时候你不给,等我七老八十了,你给我送来两个小冤孽,让我死不瞑目呀。”老头子下了炕,在地上踱来踱去,不住地低声念叨老婆子老婆子,你去得那么早,让我跟你去了吧,老婆子老婆子。直到踱累了,念累了,才停下来,又上炕编篮子。

    子青两天水米未进,高烧不退。老头子又请医生来看了几次。医生摇头说:“不行了,你准备付小棺材吧。”老头子想起了伊女,该把伊女找回来。他出了门,刚到院子门口,却见花大婶抱着伊女来了。花大婶啥也不说,直往屋里走。老头子跟在后面。花大婶进了屋,把伊女放在炕上,停了半晌才说:“老头子,我对不起你,没照看好伊女,你,你,唉。”把装着伊女的衣服用具和一些食物的包袱放下,转身走了,边出门边抹着泪。躺在炕上的伊女昏迷不醒,只有出的气儿,没有进的气儿。

    老头子呆守着两个孩子,想起了老婆子生俩孩子时外面轰隆不断的雷声。想,老天爷知道,这不是吉事啊。

    老头子不吃不喝,坐在昏迷的一双儿女旁边和一堆草篮中间,继续编篮子。老婆子,都怪我,六十好几的人了,又来了劲头,害你生出这对怪怪的孩子,造孽呀。你恨我是吧,才早早地去了。都怪我,怪我呀。如果没这俩孩子,咱俩守着活到百岁,多好啊。你编篮子我去卖,我种菜你摘菜,闲了坐在院子里晒太阳。都怪这俩孩子,两个怪种呀。奇性。老婆子,这下好了,我带着这俩孩子到地下陪你了。咱们又能在一块儿了。到了地下,咱们把这俩孩子送了人,自己安安生生过日子。老婆子。老头子一头栽倒在炕上,闭了气。他倒下的身体压扁了几个草篮。

    子青睁开眼,悠悠醒转过来。他一时辨不清自己身在何处。他想起伊女的笑脸,她不认识他了,不当他妹妹了。还有爹编的草蓝。那么多,好沉哪,压得他骨节疼。妈,妈满是皱纹的脸,全是愁容。伊女认了个新的妈,离了家了。子青转头向旁边看去,一下子坐起身来:是伊女!身体虚弱,使他头晕眼花。他叫道:“妹妹!”伊女睁开了眼,低声叫:“哥哥。”子青忍不住高兴地笑了:“妹,你又认识我了?”伊女低声说:“哥,你说什么呢?妹妹当然认识你了。”子青跳下床,才看见爹歪倒在炕上。

    俩孩子跪在老头子身边,摇了半天,老头子微睁了眼。

    吃了些东西,一家人的精神渐渐好起来。子青伊女重逢,出奇地兴奋,老头子却只高兴了片刻,又恢复了阴郁的面孔。他恨一家三口没有死成。老婆子本已在地下迎接他们的到来了,却又不得不失望而归。老婆子的死,已成了永久压在他心上的磨盘,怎么搬也搬不去。

    子青和伊女照旧到村口卖草篮。他们的话,又说不完了。子青问伊女:“在花大婶家,你为啥说不认识我了,要赶我出去?你还管花大婶叫妈。”伊女瞪圆了眼睛,说:“哥,你瞎说。我从没说过这话。”又说:“哥,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说呢。我在花大婶家,见了好多新鲜事儿。我说,你愿意听吗?”“愿意。”

    伊女说:“那我讲给你听。花大婶有两个儿子,可是大儿子天生是个傻子,叫傻儿,长到四五岁还没张嘴说过一句话,吃饭穿衣,什么都要人照料。花大婶为他操碎了心,也没法让他变聪明。花大婶的二儿子叫二小,你记得吗,我的小红帽丢了的那次,咱们到村南头去找,见了个吃树皮吃土的小男孩,就是他,他就是二小。花大叔花大嫂怎么说他打他都不行,他整天偷偷吃土块墙皮树皮,吃得拉肚子还吃。”子青插嘴说:“好象那天在集上,有个人总跟在我们后头,手里拿着什么东西,一直往嘴里塞。是二小吧。他哥傻儿我见了,虽然不懂什么事,可也好带。”伊女说:“花大婶可愁得不行。不过,花大婶花大叔对傻儿可好哪。我去了,她对我也好着呢,还给我弄来一种很稀罕的药水,说喝了以后越长越漂亮。我就喝了,药苦得不行。”子青说:“妹妹,那你以后就更好看了。”

    伊女接着说:“还有好玩的事儿呢。花大婶说她家隔壁躺着个老头儿,一天天地躺在床上不出屋,那老头儿的儿子对他可不好了,说他年轻时赌博,把家产都输光了,还把媳妇,就是儿子他妈,把他媳妇辛辛苦苦赚来的钱也输光了。所以他儿子不好好对他。他就躺在床上不出屋。花大婶对花大叔说,这老头儿活该,年轻时不积德,老了遭报应。”子青说:“妹,你没走几天,就懂这么多了?告诉哥,什么是积德,什么是报应。”伊女害羞了,说:“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就是听他们说,就记住了。”

    两人又说了各自病倒的事儿,才知他们是同一天病倒的。子青拉住伊女的手:“妹,你跟我真好,要病就一块儿病。以后,你要再说不认识我,不当我妹妹了,我就,就,就离开家,再不回来了。”伊女一听,眼里涌上了泪:“哥,你说什么呀?你不回来,我怎么办?”一转眼珠,又说:“那,我就变成小老太婆,等你真有一天回来的时候,吓死你。”伊女说完,咯咯笑着跑离了摊子,怕子青打她。子青果真追上去,假装去打她。两人玩玩闹闹,好不高兴。

    一回到家,俩孩子就变得安安静静,大气不敢出,生怕爹又生气打他们。

    大嘴

    一天,在村口,伊女对子青说,她想去找村里的孩子玩,想去找傻儿、二小。俩人就收了篮子,到村里去。经过村西的空场时,伊女高兴地叫起来:“哥,他们都在那儿哪。”只见空场上,十来个孩子,大多是男孩子,一堆一伙地在玩耍。二小靠在一棵大杨树上,傻儿正伸手去拉二小。二小躲开哥哥,离开杨树,跑到南边的墙根儿去了。子青想,二小准是嫌他哥哥傻,不愿跟他哥站在一堆儿。那天在集上,二小也总离他哥傻儿远远的。是碍于爹妈的吩咐,他才不得不经常看着傻儿的吧?傻儿还一个劲儿往二小身边凑。二小一次次地躲开他。二小又跑到一棵杨树旁,用力揪下了一块树皮,放到嘴里,象咬胶皮糖一样一下下咬着嚼着。

    伊女拉住了二小的胳膊,问:“二小哥,你妈好吗?你回去告诉她,伊女的病已经好了。可是不能离开自己家了。我不能离开我哥哥。”二小看着伊女子青,说:“村里人说你们俩是小精怪,我妈偏不信。现在,她相信了。她说后悔领你回家呢。哼,她再不会非让你当我妹妹不可了。我不喜欢你,不喜欢你们。”说着,挣开伊女的手,叫哥哥傻儿:“我们回家。”

    伊女呆呆地站在地上,好象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一会儿,她满面委屈,扭过脸来看着子青。子青也觉得奇怪,上次在村南碰见的时候,二小对他们还挺友好的呢。

    旁边的男孩子们一堆在玩弹玻璃球,一堆在地上挖蚂蚁洞。这时,一些孩子不玩了,跟在一个高个儿男孩身后,向子青伊女走过来。高个儿男孩问:“你们就是村东头老头子家的双胞胎?”伊女躲到子青身边,两人点着头。孩子群中有两个说:“嗯,这个子青赶跑过妖怪,救过我们,可勇敢哪。”高个儿男孩说:“谁也没有我勇敢。你们听说过我吗?我的外号叫托塔天王,我姓王,嘴巴大,他们也叫我大嘴。你就是子青?他们说你勇敢,你敢跟我比试比试吗?”

    子青说:“我不跟人打架。”

    大嘴说:“我们比赛投石子。我们隔二十步远,面对面站着,脚不许动,互相投石子。投中多的就算赢。怎么样?谁要是胆小,为了躲石子跑开了,就算输。你敢不敢?”

    伊女拉着子青的衣袖,说:“哥,不要。你不要跟他比。”

    大嘴得意地笑着:“哼,不敢比,就算输,就是孬种。以后,不许说自己勇敢。”

    子青向大嘴跨近一步,说:“就我们俩,得让别人躲开。”

    大嘴说:“那当然。”

    两人面对面站着,脚下各放了一堆石子。大嘴身边的小孩子,帮大嘴找来一些又大又圆的鹅卵石,希望大嘴能用这样的武器,把对面的小子打得头破血流。

    两人开始投石子了。子青捡了一些小石子,拿在手里,投得又快又多。他没有投大嘴的头,只往他身上打,一边投一边数着打在大嘴身上的石子数。大嘴劲儿大,用的石头也大。有几颗石头打在子青身上,子青疼得直咧嘴。但石头大,投得就慢,而且不准,落在子青身边、脚下的石头格外多。大嘴急了,拣了块较大的鹅卵石,照准子青的头投过去。子青避了一下,但鹅卵石还是从他额头上蹭了过去,额头立时肿了起来。

    伊女见状,顾不得许多,跑到哥哥对面的大嘴身后,把大嘴冷不防推倒在地。旁边数着大嘴投中的石子数的几个孩子,一拥而上,有的去扶大嘴,剩下的把伊女围在中间,叫“甩赖,甩赖”,开始拉扯她的衣服。子青离开了站的地方,边说“不比了”,边去解救妹妹。有的孩子向着子青,喊:“子青胜了,子青投中了二十一个,大嘴投中了十二个,子青胜了。”

    大嘴爬起身,挤进孩子们的圈儿,对准伊女猛推了一把,说:“你敢推我。”伊女一个踉跄,正倒在旁边的子青怀里。子青把大嘴扑倒在地上。两人扭打在一起。孩子们喊:“打起来了,打起来了。”有怕事的小孩跑去找大人。其他的孩子围在两个人身边,给两个人加油助威。伊女在一边哭叫:“哥哥,别打了,我们回家。”子青也不听。

    直到大嘴的妈赶了来,喝住大嘴,两人才住手,从尘土里爬起来。大嘴的手给妈妈拉在手里,还回头望着子青。他抹了一下沾了泥巴的嘴角,竟对子青笑了起来。子青瞪着他,见他走远了,才拉了妹妹回家去。

    第二天一大早,大嘴敲响了子青的家门。他手里捧着几个黄灿灿的玉米棒子。“我妈说,让我来给你赔礼道歉。”说完,看也不看子青,把玉米棒子放下,转身就走了。老头子斜眼看着子青,问:“怎么回事?你头上的伤,不是自己磕的?你打架了?”子青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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