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0第十九章(修)
尤老娘携着三姐过来,被谢安雅脸上那个狰狞的面具唬了一大跳。尤老娘拍了拍胸口,指着她笑道:
“若是早早见了我家二姐这么一扮相,只要把二姐这幅模样给画上去,家里的门神像都可以省下了!”
“妈这话可说得不对!”三姐一手提着彩灯,一手撩起帷帽一边的垂帘,歪头笑道,“就算二姐姐把她的脸给遮起来了,还戴了个这么吓人的面具,可二姐姐这通身的气派可是骗不了人的!任谁这一看,都知道二姐姐是个大美人,哪是那些门神钟馗好比的?”
谢安雅伸手便去拧她的嘴:
“好你个小促狭鬼,胆子越发肥了,现在都来打趣儿你姐姐我了!再不好好教训教训你,你都能上房揭瓦了是不是?”
三姐轻盈地一个转身,躲到了尤老娘的身后,只探了半个头出来,一手轻摇尤老娘的衣袖,撒娇道:
“妈,你看二姐姐,她欺负我!”
尤老娘看着她们姊妹二人玩笑打闹,笑颜如花,娇声软语,叫她看了好生得意!她轻轻拍了一个三姐的手背,故意板着脸说道:
“哟,你还会恶人先告状了不成?要我说,你二姐姐是该好好管教管教你!”
“妈——”
三姐跺了跺脚,拧着身子晃着尤老娘的衣袖,不依地拖长了声调。
尤老娘见了她这副小女儿情态,心里爱得不行,那脸早绷不住了,一把把她搂怀里揉搓着,笑得愈发开心!
三姐方才撩起垂帘时,周围有人注意到了她的面容,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也足够让见到的人惊艳了!若论容貌,谢安雅比之三姐更为精致绝色,但她却比不过三姐眼角眉梢天生的风流多情,更勿论她体态风流,从骨子里透出的那股子妖冶风情最是让人着迷。
谢安雅见她们这一番玩笑,已经吸引了周围的一部分目光,不禁将帷帽垂得更低些,对着尤老娘低声说道:
“妈,咱们都走了半条街了,先去酒楼茶座歇会儿吧!”
这时尤老娘也注意到了周围,想了下便答应了。
正当此时,街边人群中忽然冲出几个顽童,从谢安雅她们中间穿插了过去。谢安雅被挤得一个踉跄,幸得身后的秋月及时扶了才没有当街摔倒。这伙顽童跑过她们后左一扭,右一钻,马上混入前面的人群中不见了。谢安雅极快地看清了这几个孩童的装束,判断出这是几个小乞儿,还是一伙的!她站稳后,立刻察视周身事物,果然腰上佩系的那个荷包不见了,那是她年前新做成的,今儿还是第一次上身。谢安雅心中恼怒,恨恨地说道:
“这还有没有王法!就在这皇城外的主道上,这起子小人就如此猖狂,这还怎么得了?”
尤老娘和三姐初时愣住了,看见谢安雅动作时才反应过来,马上去检查自个身上可是丢了什么物件!这一看,就是好几声惊呼。
“妈,我的金簪还有两个玉佩都没了!”
三姐声音惊惶,还带着些许哽咽。
“这该死的小贼!”尤老娘一边咒骂,一边没好气地说道,“你妈我的玉佩和荷包也没了,今日带出来的一些个银两铜钱可都在荷包里头!这些杀千刀的偷儿,真真该死!”
谢安雅看着尤老娘暴跳如雷的模样,暗自撇嘴,像这种热闹场面早就应该知道了要尽量简便地打扮,像她们两个戴的挂的弄了一身,这在那些不怀好意的人眼里,可不就是大大的肥羊?还是自个儿送上门的!不过她还是很明智了选择了沉默是金,她可不想在这个时候去扫尤老娘的台风尾。
“大姐姐,你们也是被一伙儿小贼给偷了东西吗?”
谢安雅闻声看去,见是一个雪团儿似的小姑娘,约莫才六七岁,柳眉杏眼,很是可爱。她正喘着粗气,脸颊红扑扑的,仰着小脸问谢安雅。
“姑娘,您跑慢些,等等我!”
谢安雅还未出声,后面又跑来一个丫鬟装束的小丫头,穿着一身桃红色的袄子,系了条豆绿色的马面裙。她见小姑娘在谢安雅面前停了下来,忙上前紧紧牵了小姑娘的手,一面戒备地看着谢安雅等人,一面对着自家姑娘说道:
“姑娘,您怎么不和大爷二爷说一声就跑了?他们若是发现您不见了,那得有多着急!太太出门前也同您说过的,要您紧跟着大爷二爷,现在外头可是有很多拐子的,姑娘若是一个不小心被拐子拐了,老爷太太,还有少爷们该有多伤心啊!”
“晓蘅,这个大姐姐也被偷了东西!”
小姑娘抿了抿嘴,坚持地看着那个丫鬟。晓蘅在她的眼神中败退下来,无力地说道:
“可是姑娘,您自个儿追不上的啊!而且,就算您追上了,他们那么多人,您要的回来吗?您该直接同大爷二爷说的,让两位少爷去追!”
“那是祖母给我的玉佩!”小姑娘嘟着嘴,看着很是怨怒不平的样子,她转头问谢安雅,“姐姐,你看见那几个小贼往哪儿跑了?”
谢安雅看着晓蘅一脸崩溃的神情,虽心中仍是愤怒,到底还是被她逗笑了,她柔声劝道:
“小妹妹,我们今日在这种情况下遇到,也算是一种缘分。你既叫我一声姐姐,那便听我一句,听你身边这个丫鬟的话,回去找你兄长让他们出面解决这事儿!你瞧,姐姐和姐姐的母亲妹妹还有好几个丫头在一处,都在不经意间被他们偷了东西去,你可比我小多了,你要怎么单凭你自己找回来呢?还不如尽快去找你兄长们,不然等他们把赃物转手了,再想找回来,那可就麻烦了!”
也顺便把我的失物给找回来呀!谢安雅暗想,眼角瞥见晓蘅一脸感动的神色,对她轻轻点头示意。晓蘅忙趁热打铁,上前劝道:
“姑娘,这位小姐说的对!咱们快回吧!”
小姑娘表情严肃地想了想,点头同意了。可没等她同谢安雅道别,扭头看向来时方向上那片人山人海,傻眼了。
“晓蘅……我们该怎么去找大哥哥和二哥哥?”
“……”
正当谢安雅同这个小姑娘面面相觑时,一个面无表情的男子提了个小包袱一下子出现在谢安雅她们面前,秋月和晓蘅立马前跨一步,挡在谢安雅和小姑娘的前面,戒备地看着这个好似突然出现的男人。
谢安雅在帷帽下眯了眯眼,打量着这个内力深厚的男子,他穿着一身极为简洁的青色锦袍,头发梳了个髻,用竹冠束了。不知怎的,谢安雅觉得他给她的感觉似乎极为熟悉,但她确实未曾见过他,真是怪事!
男子似乎觉察到了谢安雅思虑的目光,抬头看了她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他抱拳说道:
“方才我家公子正好看到太太小姐们被那伙儿偷儿偷了东西,遂命我等去为众位寻了失物来。公子说了,还请小姐宽心,这天下还是有王法的!”
尤老娘一听,一个箭步冲过来,劈手夺过男子手上的那个小包袱,急急地打开,从中拣出她的东西,攥在手里连道“阿弥陀佛”。三姐和小姑娘见状,忙围了上去,去找她们的失物!
尤老娘殷勤地说道:
“多谢你家公子为我们找回了失物!不知你家公子现在身在何处,我们总是要当面道谢才好!”
谢安雅最后一个上前,却只在那包袱里看见了几个玉佩戒子,完全没有自个儿那个荷包的影儿,听了尤老娘的话,不禁出声道:
“都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可如今看着,还是有漏掉的!”
那个荷包事小,虽然荷包上那幅细描的小桥流水人家图十分繁琐精致,费了谢安雅好大的功夫,但谢安雅最为心疼的还是荷包内装着的一枚刻了她名讳的田黄石印章!在谢安雅生活的年代,田黄石可是“一两黄金一两石”,就是现在在民间的田黄石也少有的很。这块田黄石还是从须弥洞天的流玉溪里给捞出来的,因为来源不好解释,她统共也就叫人刻了这一方。因她甚为喜爱,自刻成后就一直是她随身携带,好随时把玩,哪知会在今日失去它!方才她还暗笑尤老娘和三姐不合时宜,没想到风水轮流转,这下子立马就轮到她了。
“二姐,不得无礼!”尤老娘呵斥了一声,随而笑着对那男子说道,“小女无状,还请壮士休要见怪!”
“无妨!”男子又一抱拳,“小人告退!”
没等尤老娘继续挽留套话,他一个闪身便从众人眼前消失了。众人沉默了下,尤老娘笑着对小姑娘主仆说道:
“这位小姐,眼下你兄长不知所踪,你也不知道去哪儿寻找他们,不如先和我们去前头的酒楼歇会儿,再想法子!”
尤老娘不说还好,一提休息,小姑娘立马感到自己累极,四肢酸软,都有些站不稳脚,忙点头答应了,并牢牢牵着谢安雅的手,粘在谢安雅身边,任由晓蘅怎么劝也不肯离开些!晓蘅有些尴尬地同谢安雅道歉。谢安雅还沉浸在痛失所爱的抑郁中,只摇了摇头说了声没事便不开口说话了!
尤老娘问了小姑娘她家兄长的容貌,然后同灯铺主人说了,若是有人来打听小姑娘的下落,就让他们去前头的悦宾楼!灯铺主人笑着应下了。
目送谢安雅一众人离去,灯铺后方的珍宝斋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个面容俊美气质清雅的男子,他一手执扇,另一手上托着一样物事,在烛光照映下,赫然正是谢安雅不见了的那个荷包!
正月十六那日晌午,宁国公府的尤氏专门遣了她身边的一个嬷嬷到尤家来,接尤老娘和谢安雅还有三姐去贾府赏灯!
谢安雅自丢了她心爱的田黄石后,便一直闷闷不乐。灵仙见她神色愁闷,便劝她从流玉溪中再捞一块重新刻了便是了,谢安雅没依。一是玉石来源不好解释,之前刻那一方印章已是冒了很大的险了,再出现一枚未免太过引人注目。二是即便刻了新的,也不是之前的那块了,那枚印章陪了她几年,感情深厚,她暂时还不想拥有一枚新的!
前一日尤氏来递拜帖的时候,谢安雅便同尤老娘说她不想去,索性尤老娘和三姐去,替她借病推了吧,结果被尤老娘好一顿责骂!尤老娘只当是她丢了个荷包而抑郁,谢安雅又不好同她说最珍贵的是荷包里的东西,便默认了。尤老娘便觉得她小家子气,不就丢了个荷包么?至于这么伤心难过好几日么?于是尤老娘下定决心一定要带谢安雅去贾府开开眼界,去去那股子小家子气。再说前次尤氏来请,谢安雅也是借病推了,这次再借病,宁国公府会不会因此对她们有意见呢?
所以这日尤老娘是盯着周妈妈和秋月给谢安雅梳妆的,连谢安雅的衣饰都是她选的,摒弃了谢安雅喜爱的冷色,而是上身一件胭脂色的绫袄,下面一条簇新的石榴裙,衣裙上都绣着大簇大簇的花卉,连谢安雅的头饰都不用那些温润的玉簪了,皆是富丽堂皇的金簪步摇。等谢安雅装扮好了,只把个日日面对谢安雅的尤老娘都看得晃了神!
尤老娘满意地回房自个儿梳妆去了,谢安雅忙唤来秋月和周妈妈给她画“丑妆”,她可不想如尤老娘所愿这么妖娆迤逦地进贾府去了!若是可以,她这辈子都不想跟贾府扯上关系,现下实在推脱不掉,她只能在弱化自个儿的存在上下功夫了!
先前无意间听尤老娘提起过,尤氏的继子贾蓉年前已经取了亲,取的正是秦氏女可卿。据说秦氏新妇貌美如花,美若天仙,而且贾珍对她极为重视。秦可卿刚过门,贾珍就把管家的权力都交给她了,都没同尤氏商量过,直把尤氏气了个仰倒!可尤氏素来不得贾珍重视,在家中很没地位,有些位高的奴仆都能无视她,她毫无办法,只能自个儿生闷气,气不过时再和尤老娘抱怨抱怨!
有个红楼第一美人之称的秦可卿在前头挡着,谢安雅觉得自个儿还是挺容易混过去的,当然前提是不要像尤老娘要求的打扮得那么光鲜艳丽!
出门时尤老娘觉得谢安雅气色不好,谢安雅只推说素日只听她和三姐说到大姐姐在的宁国公府是簪缨世家,气派足排场大,一举一动皆有规矩,她初次前去,怕哪儿不合规矩给尤老娘丢了脸,故而心中惶恐紧张!尤老娘想了想,觉得这个理由说得通,毕竟她没见识过故意把自个儿弄丑的人,便叫三姐多宽慰宽慰她!
谢安雅这众人去宁国府,还没够到要宁国府大开正门的程度,故而是从东边角门进的府。先是轿夫将她们抬入府,然后是府中小厮抬着她们进后院,当她们到了尤氏所居的正堂时,谢安雅已在轿中有些昏昏欲睡了。
谢安雅和三姐才随着尤老娘踏进正院,便见正堂门口远远迎来一个丽人。但见她肌肤丰润,柳眉细细,桃腮檀口,眼波流转间勾魂摄魄,行走时姿态翩翩,风流袅娜。纵然她身边簇拥的丫鬟们个个都是丽色,但站在她身边却如皓月下的星辉,黯不可见!
谢安雅恍然:这便是秦可卿!
秦可卿笑意吟吟地迎上前来,先是柔婉地屈身行礼给尤老娘问了安:
“外孙媳妇给老太太问安,老太太万福康健!”
尤老娘此时不过三十多岁,换成现代,正是女人一枝花的年纪,但在此时此地,她的辈分已是外祖母了!谢安雅骤闻秦可卿对尤老娘的称呼,不禁被吓得颤了下。
八面玲珑的秦可卿并没有忽视掉这个细节,只见她袅袅走到谢安雅面前,执着她的手,细细打量了一番,笑道:
“这便是二姨罢!瞧这长相,瞧这气派,果然是同三姨如出一辙,叫我心里好生欢喜,倒是忘了二姨三姨年岁还小,让你们在风中待了这么长时间,定是冻到了吧?真是该打!”
尤老娘笑道:
“小孩子家家火气旺,哪有那么娇贵的,不碍事!”
秦可卿引着尤老娘往前走,一面说道:
“老太太怜爱!前次二姨未曾前来,我见了三姨便念念不忘,不知该是如何的脱俗不凡,今日见了,倒是了了我心头一桩大事,指不定,我今日晚饭都能高兴得多吃一碗呢!”
尤老娘笑得合不拢嘴:
“哪有你说的那么好,你可别惯坏了她们!若是她们有你一二分本事,我就阿弥陀佛了!”
秦可卿抿嘴一笑:
“要我说,二姨和三姨可是比我强多了,老太太就快别来燥我了!”
“若是早早见了我家二姐这么一扮相,只要把二姐这幅模样给画上去,家里的门神像都可以省下了!”
“妈这话可说得不对!”三姐一手提着彩灯,一手撩起帷帽一边的垂帘,歪头笑道,“就算二姐姐把她的脸给遮起来了,还戴了个这么吓人的面具,可二姐姐这通身的气派可是骗不了人的!任谁这一看,都知道二姐姐是个大美人,哪是那些门神钟馗好比的?”
谢安雅伸手便去拧她的嘴:
“好你个小促狭鬼,胆子越发肥了,现在都来打趣儿你姐姐我了!再不好好教训教训你,你都能上房揭瓦了是不是?”
三姐轻盈地一个转身,躲到了尤老娘的身后,只探了半个头出来,一手轻摇尤老娘的衣袖,撒娇道:
“妈,你看二姐姐,她欺负我!”
尤老娘看着她们姊妹二人玩笑打闹,笑颜如花,娇声软语,叫她看了好生得意!她轻轻拍了一个三姐的手背,故意板着脸说道:
“哟,你还会恶人先告状了不成?要我说,你二姐姐是该好好管教管教你!”
“妈——”
三姐跺了跺脚,拧着身子晃着尤老娘的衣袖,不依地拖长了声调。
尤老娘见了她这副小女儿情态,心里爱得不行,那脸早绷不住了,一把把她搂怀里揉搓着,笑得愈发开心!
三姐方才撩起垂帘时,周围有人注意到了她的面容,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也足够让见到的人惊艳了!若论容貌,谢安雅比之三姐更为精致绝色,但她却比不过三姐眼角眉梢天生的风流多情,更勿论她体态风流,从骨子里透出的那股子妖冶风情最是让人着迷。
谢安雅见她们这一番玩笑,已经吸引了周围的一部分目光,不禁将帷帽垂得更低些,对着尤老娘低声说道:
“妈,咱们都走了半条街了,先去酒楼茶座歇会儿吧!”
这时尤老娘也注意到了周围,想了下便答应了。
正当此时,街边人群中忽然冲出几个顽童,从谢安雅她们中间穿插了过去。谢安雅被挤得一个踉跄,幸得身后的秋月及时扶了才没有当街摔倒。这伙顽童跑过她们后左一扭,右一钻,马上混入前面的人群中不见了。谢安雅极快地看清了这几个孩童的装束,判断出这是几个小乞儿,还是一伙的!她站稳后,立刻察视周身事物,果然腰上佩系的那个荷包不见了,那是她年前新做成的,今儿还是第一次上身。谢安雅心中恼怒,恨恨地说道:
“这还有没有王法!就在这皇城外的主道上,这起子小人就如此猖狂,这还怎么得了?”
尤老娘和三姐初时愣住了,看见谢安雅动作时才反应过来,马上去检查自个身上可是丢了什么物件!这一看,就是好几声惊呼。
“妈,我的金簪还有两个玉佩都没了!”
三姐声音惊惶,还带着些许哽咽。
“这该死的小贼!”尤老娘一边咒骂,一边没好气地说道,“你妈我的玉佩和荷包也没了,今日带出来的一些个银两铜钱可都在荷包里头!这些杀千刀的偷儿,真真该死!”
谢安雅看着尤老娘暴跳如雷的模样,暗自撇嘴,像这种热闹场面早就应该知道了要尽量简便地打扮,像她们两个戴的挂的弄了一身,这在那些不怀好意的人眼里,可不就是大大的肥羊?还是自个儿送上门的!不过她还是很明智了选择了沉默是金,她可不想在这个时候去扫尤老娘的台风尾。
“大姐姐,你们也是被一伙儿小贼给偷了东西吗?”
谢安雅闻声看去,见是一个雪团儿似的小姑娘,约莫才六七岁,柳眉杏眼,很是可爱。她正喘着粗气,脸颊红扑扑的,仰着小脸问谢安雅。
“姑娘,您跑慢些,等等我!”
谢安雅还未出声,后面又跑来一个丫鬟装束的小丫头,穿着一身桃红色的袄子,系了条豆绿色的马面裙。她见小姑娘在谢安雅面前停了下来,忙上前紧紧牵了小姑娘的手,一面戒备地看着谢安雅等人,一面对着自家姑娘说道:
“姑娘,您怎么不和大爷二爷说一声就跑了?他们若是发现您不见了,那得有多着急!太太出门前也同您说过的,要您紧跟着大爷二爷,现在外头可是有很多拐子的,姑娘若是一个不小心被拐子拐了,老爷太太,还有少爷们该有多伤心啊!”
“晓蘅,这个大姐姐也被偷了东西!”
小姑娘抿了抿嘴,坚持地看着那个丫鬟。晓蘅在她的眼神中败退下来,无力地说道:
“可是姑娘,您自个儿追不上的啊!而且,就算您追上了,他们那么多人,您要的回来吗?您该直接同大爷二爷说的,让两位少爷去追!”
“那是祖母给我的玉佩!”小姑娘嘟着嘴,看着很是怨怒不平的样子,她转头问谢安雅,“姐姐,你看见那几个小贼往哪儿跑了?”
谢安雅看着晓蘅一脸崩溃的神情,虽心中仍是愤怒,到底还是被她逗笑了,她柔声劝道:
“小妹妹,我们今日在这种情况下遇到,也算是一种缘分。你既叫我一声姐姐,那便听我一句,听你身边这个丫鬟的话,回去找你兄长让他们出面解决这事儿!你瞧,姐姐和姐姐的母亲妹妹还有好几个丫头在一处,都在不经意间被他们偷了东西去,你可比我小多了,你要怎么单凭你自己找回来呢?还不如尽快去找你兄长们,不然等他们把赃物转手了,再想找回来,那可就麻烦了!”
也顺便把我的失物给找回来呀!谢安雅暗想,眼角瞥见晓蘅一脸感动的神色,对她轻轻点头示意。晓蘅忙趁热打铁,上前劝道:
“姑娘,这位小姐说的对!咱们快回吧!”
小姑娘表情严肃地想了想,点头同意了。可没等她同谢安雅道别,扭头看向来时方向上那片人山人海,傻眼了。
“晓蘅……我们该怎么去找大哥哥和二哥哥?”
“……”
正当谢安雅同这个小姑娘面面相觑时,一个面无表情的男子提了个小包袱一下子出现在谢安雅她们面前,秋月和晓蘅立马前跨一步,挡在谢安雅和小姑娘的前面,戒备地看着这个好似突然出现的男人。
谢安雅在帷帽下眯了眯眼,打量着这个内力深厚的男子,他穿着一身极为简洁的青色锦袍,头发梳了个髻,用竹冠束了。不知怎的,谢安雅觉得他给她的感觉似乎极为熟悉,但她确实未曾见过他,真是怪事!
男子似乎觉察到了谢安雅思虑的目光,抬头看了她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他抱拳说道:
“方才我家公子正好看到太太小姐们被那伙儿偷儿偷了东西,遂命我等去为众位寻了失物来。公子说了,还请小姐宽心,这天下还是有王法的!”
尤老娘一听,一个箭步冲过来,劈手夺过男子手上的那个小包袱,急急地打开,从中拣出她的东西,攥在手里连道“阿弥陀佛”。三姐和小姑娘见状,忙围了上去,去找她们的失物!
尤老娘殷勤地说道:
“多谢你家公子为我们找回了失物!不知你家公子现在身在何处,我们总是要当面道谢才好!”
谢安雅最后一个上前,却只在那包袱里看见了几个玉佩戒子,完全没有自个儿那个荷包的影儿,听了尤老娘的话,不禁出声道:
“都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可如今看着,还是有漏掉的!”
那个荷包事小,虽然荷包上那幅细描的小桥流水人家图十分繁琐精致,费了谢安雅好大的功夫,但谢安雅最为心疼的还是荷包内装着的一枚刻了她名讳的田黄石印章!在谢安雅生活的年代,田黄石可是“一两黄金一两石”,就是现在在民间的田黄石也少有的很。这块田黄石还是从须弥洞天的流玉溪里给捞出来的,因为来源不好解释,她统共也就叫人刻了这一方。因她甚为喜爱,自刻成后就一直是她随身携带,好随时把玩,哪知会在今日失去它!方才她还暗笑尤老娘和三姐不合时宜,没想到风水轮流转,这下子立马就轮到她了。
“二姐,不得无礼!”尤老娘呵斥了一声,随而笑着对那男子说道,“小女无状,还请壮士休要见怪!”
“无妨!”男子又一抱拳,“小人告退!”
没等尤老娘继续挽留套话,他一个闪身便从众人眼前消失了。众人沉默了下,尤老娘笑着对小姑娘主仆说道:
“这位小姐,眼下你兄长不知所踪,你也不知道去哪儿寻找他们,不如先和我们去前头的酒楼歇会儿,再想法子!”
尤老娘不说还好,一提休息,小姑娘立马感到自己累极,四肢酸软,都有些站不稳脚,忙点头答应了,并牢牢牵着谢安雅的手,粘在谢安雅身边,任由晓蘅怎么劝也不肯离开些!晓蘅有些尴尬地同谢安雅道歉。谢安雅还沉浸在痛失所爱的抑郁中,只摇了摇头说了声没事便不开口说话了!
尤老娘问了小姑娘她家兄长的容貌,然后同灯铺主人说了,若是有人来打听小姑娘的下落,就让他们去前头的悦宾楼!灯铺主人笑着应下了。
目送谢安雅一众人离去,灯铺后方的珍宝斋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个面容俊美气质清雅的男子,他一手执扇,另一手上托着一样物事,在烛光照映下,赫然正是谢安雅不见了的那个荷包!
正月十六那日晌午,宁国公府的尤氏专门遣了她身边的一个嬷嬷到尤家来,接尤老娘和谢安雅还有三姐去贾府赏灯!
谢安雅自丢了她心爱的田黄石后,便一直闷闷不乐。灵仙见她神色愁闷,便劝她从流玉溪中再捞一块重新刻了便是了,谢安雅没依。一是玉石来源不好解释,之前刻那一方印章已是冒了很大的险了,再出现一枚未免太过引人注目。二是即便刻了新的,也不是之前的那块了,那枚印章陪了她几年,感情深厚,她暂时还不想拥有一枚新的!
前一日尤氏来递拜帖的时候,谢安雅便同尤老娘说她不想去,索性尤老娘和三姐去,替她借病推了吧,结果被尤老娘好一顿责骂!尤老娘只当是她丢了个荷包而抑郁,谢安雅又不好同她说最珍贵的是荷包里的东西,便默认了。尤老娘便觉得她小家子气,不就丢了个荷包么?至于这么伤心难过好几日么?于是尤老娘下定决心一定要带谢安雅去贾府开开眼界,去去那股子小家子气。再说前次尤氏来请,谢安雅也是借病推了,这次再借病,宁国公府会不会因此对她们有意见呢?
所以这日尤老娘是盯着周妈妈和秋月给谢安雅梳妆的,连谢安雅的衣饰都是她选的,摒弃了谢安雅喜爱的冷色,而是上身一件胭脂色的绫袄,下面一条簇新的石榴裙,衣裙上都绣着大簇大簇的花卉,连谢安雅的头饰都不用那些温润的玉簪了,皆是富丽堂皇的金簪步摇。等谢安雅装扮好了,只把个日日面对谢安雅的尤老娘都看得晃了神!
尤老娘满意地回房自个儿梳妆去了,谢安雅忙唤来秋月和周妈妈给她画“丑妆”,她可不想如尤老娘所愿这么妖娆迤逦地进贾府去了!若是可以,她这辈子都不想跟贾府扯上关系,现下实在推脱不掉,她只能在弱化自个儿的存在上下功夫了!
先前无意间听尤老娘提起过,尤氏的继子贾蓉年前已经取了亲,取的正是秦氏女可卿。据说秦氏新妇貌美如花,美若天仙,而且贾珍对她极为重视。秦可卿刚过门,贾珍就把管家的权力都交给她了,都没同尤氏商量过,直把尤氏气了个仰倒!可尤氏素来不得贾珍重视,在家中很没地位,有些位高的奴仆都能无视她,她毫无办法,只能自个儿生闷气,气不过时再和尤老娘抱怨抱怨!
有个红楼第一美人之称的秦可卿在前头挡着,谢安雅觉得自个儿还是挺容易混过去的,当然前提是不要像尤老娘要求的打扮得那么光鲜艳丽!
出门时尤老娘觉得谢安雅气色不好,谢安雅只推说素日只听她和三姐说到大姐姐在的宁国公府是簪缨世家,气派足排场大,一举一动皆有规矩,她初次前去,怕哪儿不合规矩给尤老娘丢了脸,故而心中惶恐紧张!尤老娘想了想,觉得这个理由说得通,毕竟她没见识过故意把自个儿弄丑的人,便叫三姐多宽慰宽慰她!
谢安雅这众人去宁国府,还没够到要宁国府大开正门的程度,故而是从东边角门进的府。先是轿夫将她们抬入府,然后是府中小厮抬着她们进后院,当她们到了尤氏所居的正堂时,谢安雅已在轿中有些昏昏欲睡了。
谢安雅和三姐才随着尤老娘踏进正院,便见正堂门口远远迎来一个丽人。但见她肌肤丰润,柳眉细细,桃腮檀口,眼波流转间勾魂摄魄,行走时姿态翩翩,风流袅娜。纵然她身边簇拥的丫鬟们个个都是丽色,但站在她身边却如皓月下的星辉,黯不可见!
谢安雅恍然:这便是秦可卿!
秦可卿笑意吟吟地迎上前来,先是柔婉地屈身行礼给尤老娘问了安:
“外孙媳妇给老太太问安,老太太万福康健!”
尤老娘此时不过三十多岁,换成现代,正是女人一枝花的年纪,但在此时此地,她的辈分已是外祖母了!谢安雅骤闻秦可卿对尤老娘的称呼,不禁被吓得颤了下。
八面玲珑的秦可卿并没有忽视掉这个细节,只见她袅袅走到谢安雅面前,执着她的手,细细打量了一番,笑道:
“这便是二姨罢!瞧这长相,瞧这气派,果然是同三姨如出一辙,叫我心里好生欢喜,倒是忘了二姨三姨年岁还小,让你们在风中待了这么长时间,定是冻到了吧?真是该打!”
尤老娘笑道:
“小孩子家家火气旺,哪有那么娇贵的,不碍事!”
秦可卿引着尤老娘往前走,一面说道:
“老太太怜爱!前次二姨未曾前来,我见了三姨便念念不忘,不知该是如何的脱俗不凡,今日见了,倒是了了我心头一桩大事,指不定,我今日晚饭都能高兴得多吃一碗呢!”
尤老娘笑得合不拢嘴:
“哪有你说的那么好,你可别惯坏了她们!若是她们有你一二分本事,我就阿弥陀佛了!”
秦可卿抿嘴一笑:
“要我说,二姨和三姨可是比我强多了,老太太就快别来燥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