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0第九章(修)
尤启自祖坟处归来,又去了祠堂祭拜完,回了族长家来带着谢安雅和三姐去拜谢今日到来的长辈。谢完孝,尤启还要带着些表礼吃食去叩拜那些攒忙者,即外请的那些不属于尤家来帮忙的人家。
才坐下没一会儿,三姐就有些坐不住了,扭股糖一般腻着尤老娘撒娇,说要去同两个姐姐一块儿玩。谢安雅知道她是惦记着要继续同尤安、尤好两姐妹炫耀她自个儿知道的那些豪门大族家的新鲜事儿,方才尤安和尤好好奇惊讶又感叹羡慕的表现,让她很是得意!
尤老娘被她闹得没法儿,只得板着脸训了她几句,让她好好听几个姐姐的话,不许淘气惹事,然后放她径自去了。一听尤老娘应允了,尤好登时笑颜如花,迫不及待地就想上前去牵谢安雅和三姐,好快些回屋去。到底尤安年岁大稳重些,忙拉住尤好,规规矩矩地同在座长辈行完礼道了万福才离开。
在座的便有人赞道尤安知礼,命好福气大,不出几个月就要嫁去做秀才娘子了,有个读书人做相公,没准还能得个状元娘子当当!又夸尤好长的好,又纯孝,将来说的亲肯定和她姐姐一般让人羡慕。直夸得刘氏笑容满面,合不拢嘴,只连连摆手谦虚。
谢安雅想着族长家不怎么用丫鬟下人,像方才那样让秋月和春桃跟在自己和三姐身边,未免让尤安和尤好觉得不自在,便叫秋月和春桃候在一边的耳房,还将尤好刚刚盛出来给谢安雅姐妹打发时间的一些个零嘴分了些给她们,说等她们有需要时再唤两人过来。秋月和春桃也看出了尤安和尤好的束手束脚,便领命退下了。
尤好纵然比谢安雅和三姐大了好几年,但她也是个活泼好动的小孩儿心思。一进屋子,便见她与三姐不约而同地快步冲向墙边的大炕,四肢大张地软在炕上不动弹了。尤安瞧着她们两个这副惫懒样子,不由得“扑哧”一笑,嗔道:
“要我说,二姐和三姐方才那番折腾才累人,妹妹你做了些什么?怎么就累成这个样子了!”
尤好“嘿嘿”笑了两声,两肘支起身子歪歪地靠在中间的炕桌上头,懒懒道:
“姐姐这话可算错了!妹妹哪里是自个儿折腾得累,分明是替这两位妹妹累的!那个谁,所谓‘感同身受’,不外乎如此!姐姐说呢?”
尤安看着自个儿妹妹在外人面前拆自己的台,朝自己挤眉弄眼作怪不说,还用“那个谁”隐指她未婚的夫婿,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跺了跺脚,直接扑上去,就要撕她的嘴:
“你这妮子什么时候学会的这么油嘴滑舌?还敢来打趣你姐姐!真是胆儿肥了,看我不撕你的嘴!”
两姐妹笑闹着在炕上跌成一团。到底尤安力气比尤好大些,只听得她边笑边气喘吁吁地求饶道:
“好姐姐,我再不敢乱说了,你就绕我这次罢!”
尤安这才放过她。三姐听得尤安和尤好因方才一番打闹有些咳,便从腰间解下一个素色梅花织锦缎荷包,拉了拉束在荷包口的两颗浑圆的珍珠,打开荷包,数出几枚丸药,说道:
“这是前几日大姐给我的润喉生津丸,说是用她们宁国公府的秘方做成的,有润喉清肺、生津止咳的功效,平日里无事含上一枚,都是极好的!姐姐尝尝吧,给!”
尤安和尤好从她手心各自拈过一枚润喉生津丸,仔细瞧了瞧,才小心翼翼地放进口中。谢安雅也分得一枚,这丸药约有大拇指指甲盖大小,浑圆饱满,呈浅红棕色,正发出幽幽的清香,细细一尝,只分辨出乌梅、橘皮、蜂蜜还有几味中药。
“三姐,你这荷包可真好看,绣工真好!这料子我都没见过,摸着好舒服啊!”
尤安和尤好传看着那个荷包,啧啧称赞道。
三姐大为得意,微微仰头炫耀道:
“这是我大姐给我的,她说这可是她们宁国公府针线房最好的绣娘新做的呢!”
说着,三姐飞快地偷眼瞧了下谢安雅,见谢安雅面色不变,犹自微笑着,并未有什么不满嫉妒的表情,正在认真地听她们说话,暗自松了口气,又觉得些许失落。没等她想明白,便在尤安和尤好期待催促的目光下继续说道:
“据我大姐说,这荷包的料子就更了不得了!这叫织锦缎,是专门供皇宫里的皇上娘娘们用的。她府里的两匹锦缎还是皇上顾念着老臣,特地赏下来的呢!这在别处,可是有银子也买不到的。”
“哇!”
尤安和尤好齐齐赞叹地惊呼出声,然后转头看这荷包的目光就像是看到宫闱深处的皇帝站在她们面前一般!
“三姐,你大姐对你真好!这么贵重的东西也送你!”
尤好颇为羡慕地说道。
“那当然,大姐待我是最好的!”
尤三姐脱口而出后,猛然回过神,忙看了眼谢安雅,见她一如既往地保持着那副微笑的模样,画蛇添足地补充道:
“大姐对二姐姐也是很好很好的!”
谢安雅抬头看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说道:
“这没什么的,大姐姐本来就更为欢喜你!我都知道的。”
屋内一下子静了下来。尤安坐起身,抿了抿鬓角,笑着说道:
“我看着二姐很喜欢我们家的果脯。”
谢安雅笑着又拈了蜜饯,配合着转移话题说道:
“恩,入口柔软,口味浓甜,多吃也不腻,我很喜欢!”
尤安从炕上下来,往谢安雅旁边的交椅上坐了,跟她说起些邻里乡田间的乐事。尤好则还是同三姐盘坐在炕上,听她讲那些让她好奇万分的宅门内事儿。
等尤启回来了,便借用族长家的地头,摆了一顿席面,请今日过来的亲友用了一餐。只是今日不好动灶,席面上的皆为冷盘素食,连米饭糕点也是冷的,吃得谢安雅很是有些食不下咽的感觉,但看众人用得还是挺畅快的,也只好夹了几筷子青菜便放下了筷子。
“二姐,才用了这么点儿,怎么就不吃了?”
尤安悄声问道。
谢安雅也小声地说道:
“方才在姐姐屋子里头,点心果脯用多了,这会子吃不下!”
尤安了然地点点头。
谢安雅随意地瞥过桌上的菜,突然愣住了,她发现了自己一直以来都忽视掉了一个大问题!
按规矩,守孝期间不好饮酒吃肉的。这么说,以后的三年,她们家便闻不得肉味儿了?
谢安雅转头细细想了想,终于可以肯定,她自来到这个小千世界,便没有吃到过肉!虽然她饮食偏向素类,但荤食仅是少些,不是不用!她又不是尼姑,还没到吃素斋的地步呢。前几日是因为刚到此地,忙着熟悉环境应对丧礼,所以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菜食,现下反应过来,顿觉眼前一阵昏暗!
用过午饭,尤启一一送走了各位亲友,然后收拾好东西便趁早家去了。尤安和尤好颇为依依不舍地送走了她们。尤安见谢安雅自午饭后就一直恹恹地提不起精神,以为她是吃撑了胃里难受,还特地包了几包她们家里自个儿制成的果脯蜜饯及干果,说是给她带回去慢慢吃,若是吃没了,尽管来拿便是!
谢安雅在哭笑不得之余,又感动尤安对自己的一片片诚挚之心,便承了她这个情。
谢安雅这一家子一回到家,便脱去了孝服。随即贾珍便来同尤老娘告罪,说是要家去了,他同尤氏已经几日没着家,府里还有个孩子,虽有管家照看着,但实在是对府里有些个放心不下,正好今日事毕,那他们也要告辞了。
谢安雅这才迟钝地反应过来,尤老娘似乎从在族长家开始时心情就极为恶劣,不过是方才她心思都在往后三年的菜谱上,没注意到罢了。谢安雅默默想了想,不外乎就是她们家那块位于村里地段最好的良田,或许可能还有族里想要谋算自家的人贼心不死,想让尤老娘过继个嗣子的原因?而此时在对待尤氏时,尤老娘都不顾她宁国公府的媳妇儿身份,对她冷嘲热讽,明显表明尤氏是在这之间插了一杠子的,而且还不是站在尤老娘一边!
今日去祖宅时,这贾珍遣人来说他身体不适,就不跟着去给她们添麻烦了!当时正好谢安雅也在尤老娘身边,还暗自琢磨着这个贾珍怎么没有先兆,说病就病了?不过这也是一闪而过的念头,与她无甚关系,故而转头就抛开了。现在看他面色红润精神气十足,哪有一点病倒不能起身的样子?他不会是不想去尤氏祖宅这等乡下地方,是故随手托了个借口吧?谢安雅天马行空地想到。
谢安雅正一心想着须弥洞天内的飞禽走兽,故在贾珍尤氏走后,借了坐车劳顿,想去先歇个觉的托词,回了自个儿屋子,待屋中无人之后,心念一转进了须弥洞天。
自谢安雅练成《碧水心经》第一层,她便能自由出入庭院中心诸如丹药房、炼器室、修炼室此类的重要居室,不像初始时候稍靠近这些居室便会被结界所阻挡。
谢安雅一一看过,发现只有闺房布置得精致华美,存物室里物品繁多,其他屋子都是捡最为简单的样子陈设的。像是丹药房和炼器室,丹药房中央布置了一个机关,又刻了一个阵法,围着这机关摆了一个由汲灵草编织而成的青丝蒲团。据灵仙说这是个小型聚灵阵,专为聚集空间内的灵气来供养机关中心的那簇木灵之火。
传闻在修士修出三昧真火之前,这木灵之火是最适合炼丹的,而修士普遍采用的地火之类的凡火,虽然方便也好控制火候,但练出来的丹药服食多了便会产生丹毒,便要修士自个儿炼化丹毒,这样一来,修炼速度变慢了下来!是而,这木灵之火早被修士哄抢而尽,更甚于每次出现无主的木灵之火,修真界总会随之兴起一阵血雨腥风。也不知百花仙子从哪儿找来的这一大簇木灵之火,养在空间内至今仍火焰旺盛!
炼器室的布置同丹药房一色,只是供养的不是木灵之火,而是一种变异了的地火。修炼室更是空荡荡仅室中一个青丝蒲团。
不等灵仙自个儿出现,谢安雅一进须弥洞天便开口唤她。灵仙闪身出现在谢安雅面前,面色惊讶,手里还攥了个捣药杵没来得及放下。
“主人,出了什么事?怎么今日如此焦急!”
谢安雅问道:“我记得果园那块地儿养了不少飞禽走兽,那些是灵兽吗?”
灵仙摇头道:“不是!若是它们能在灵气充裕之处活个百八十年、抑或是有大机缘服食了灵智果或认人为主用了开智丹开启了灵智,知道修炼了才能称是灵禽灵兽,现在那些只能说是体内含有灵气的禽(……)兽!”
“那我可以吃吗?”
“吃?”
灵仙面露茫然,喃喃重复道。
“对,我能吃它们吗?”
“……可以的!”灵仙眨了眨眼,“主人为什么会想起吃它们?”
可以就好!谢安雅放下心来,若真三年不食肉滋味,那出孝时得有多饥荒?
“我现在这个身份的父亲去世了,按着人间的规矩,我得为他守孝三年。这三年内,都不能喝酒吃肉!”
灵仙忙上前安慰她:“三年很快的,一晃神的功夫便过去了,主人不要难过!”
“若现在仍是你以前所处的世界,不要说三年,那些修士大能们一次入定都能用十年百年来算,那看这三年的时间自然是不在意!可按着凡人一生短短几十年来算,三年已是很久了!”
“……主人说的是!”
谢安雅摇摇头,不再往这方面想去,话题一转说道:
“灵仙,我们去抓兔子吧!”
谢安雅便是在现代也未亲手捕捉过飞鸟小兽,尤二姐虽然小时在乡下住过一段时间,但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漫说亲手抓捕,就是连见也没见到过。谢安雅站在一棵桃树后,对着前方几只正在吃草的兔子发愁。莫看这些兔子在进食,警惕心可是一点儿都没少,方才她不过是稍靠近些,几只兔子便跳跃几下撒腿跑得没影了!难道只得守株待兔不成?
“灵仙,你不能抓吗?”
灵仙站在谢安雅的肩膀上,有些个苦恼地说道:
“法则规定我是不能去伤害须弥洞天内的生灵的!”
“那你这几日给我用的那些个果子,会对你有什么影响吗?”
灵仙见谢安雅第一个念头便是担心她的安慰,心中熨帖,安慰道:
“无妨的,那些个果子都是成熟后自个儿脱落的,我只需将它们盛住便可以了!若是主人需要那些药材或者还挂在枝头的果子,灵仙就无能为力了,主人只能自个儿去采摘。”
“我知道了!没事儿的灵仙,你也知道我将这个须弥洞天藏着掖着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把空间内的物事带出去引起别人的注意?我的需求不多,便是自己采摘也不会费太多功夫。若是用不着,我也不会费力去摘了放在一边任它发霉,还不如让它化作灵气!我得了这个空间已属幸运,若是再太过贪心,未免过犹不及,知足常乐才是正道!”
灵仙赞道:“主人好心性!”
谢安雅想了想说道:“那你能困住一只吗?就是像给它施个定身术之类的!这不算伤害生灵吧?”
“好!”
“……”
谢安雅同一只兔子大眼瞪小眼了良久,方从它那双殷红的眼睛上离开。
“灵仙,放了它吧!”
“主人?”
谢安雅看着那只兔子恢复了对自个儿身体的控制后便立马头也不回地飞速蹿了个没影,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地转头对灵仙说道:
“我下不了手啊!”
“……”
最后谢安雅还是去了流玉溪,抓了几条鱼了事。在灵仙的指导下,谢安雅将灵石嵌入炼器室中机关上的凹处,选了个最小的火候,拿了根原本堆放在存物室里的枯木引了一个火种出来,将灵石从机关上拔下重新封印了地火,再小心翼翼地护着火种来到屋后的小溪边,点燃了已堆成篝火状的枯木枝。若是有人知道谢安雅拿这些百十年的珍木当柴烧,定会心疼得恨不能掐死这个败家丫头!
枯木堆上方架着一个三角黄铜丹炉,这是存物室里最普通的一只丹炉。若是用其他的丹炉,谢安雅担心她生的这火还不能将丹炉烧热,更不用说在丹炉里煮汤。
煮汤用的水是稀释过的灵泉水,谢安雅又让灵仙寻了些盐来。就这么清水煮的鱼汤,让谢安雅喝得赞不绝口,感觉比自己喝过的调味料放足的那些个鱼汤还要美味百倍。带了灵气的鱼汤喝下肚,腹中升腾起一股如当初服用碧桃时一般的热气,谢安雅运功控制着这股子热气沿着已冲开的经脉运行了两个周天,又出了身细汗。
收功后,谢安雅闻着自个儿身上散发的隐隐酸臭,忙起身去了温泉好好地洗个干净。因方才歇下前就已洗漱了下,谢安雅又只道小睡一会儿,周妈妈便没有给她缠上脚,只拿了双睡鞋给她穿上,不然放了脚她自己可缠不上。她又将换下的衣服往水里搓干净,叫灵仙施个法术烘干了再穿上。
谢安雅站在琉璃宝镜前细细端详自己,总觉得自个儿五官更为精致,看着比前几日又美了些,更妙的是她肤白似雪,又如同上好的羊脂白玉,晶莹温润,美玉无瑕。伸出手来,十指纤纤,放在日光下有种半透明的剔透感。气质娴静,静立时优雅端方;楚腰纤细,行动间袅娜风流!眉角眼梢处自有万千柔情,举手投足间尽是雍容清贵。虽不敢说能倾倒一个国,但好歹也能算是个倾城佳人!
只是镜中这佳人眉间总有股轻愁凝结不化!
谢安雅叹气,在这个女子地位无比低下的时代,但凡男人有了什么不是,便全都是他身边女子的错!倘若女子生得普通,便是丑人多作怪!但见千百年来作为贬义词的东施效颦,东施不过是生得没有西施美,但她也有追求美的权力,不过是想让自己美些,便被这些道貌岸然的文人嘲讽了千百年!但若是女子生得貌美,那就捅了马蜂窝了,人人皆道此女是祸水红颜,恨不能立马将佳人诛杀了事!反正男人什么错也没有,错的皆是女人!
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谢安雅便同灵仙道了别,回来后唤了秋月周妈妈进屋来,穿衣收拾好后往正房而去,正赶上用晚饭。
正屋内,尤老娘正搂着三姐与她说话,笑语声声,当真温馨和洽得很。谢安雅站在门口看着,终有些意兴阑珊。她虽然几次暗自与自己说要将尤老娘当成娘亲来看待,但她私心里还是不情愿的,因为她心中的母亲永远定格在那个美丽优雅只对她一个人好的幼时记忆上,且随着经历的加深,她愈发美化了那个母亲的形象,直至如今都已被她供上神坛,成了她的执念,再无人能比得上她!
“二姐来了!”尤老娘抬头看见门口的谢安雅,朝她招招手,“快来一起听听咱们三姐都是从哪里磨来的嘴皮子,乐得我直揉肚子!”
谢安雅暗笑自己竟然也钻了牛角尖!大约是前途莫测、前路难行,终是给她带来了压力与慌乱,以至于在这些个小节上斤斤计较起来。她谢安雅认定的母亲既然只有一人,那便只有一人好了。以后尤老娘若有什么愿望,她尽力满足,就当是全了今生这份母女缘分罢!
才坐下没一会儿,三姐就有些坐不住了,扭股糖一般腻着尤老娘撒娇,说要去同两个姐姐一块儿玩。谢安雅知道她是惦记着要继续同尤安、尤好两姐妹炫耀她自个儿知道的那些豪门大族家的新鲜事儿,方才尤安和尤好好奇惊讶又感叹羡慕的表现,让她很是得意!
尤老娘被她闹得没法儿,只得板着脸训了她几句,让她好好听几个姐姐的话,不许淘气惹事,然后放她径自去了。一听尤老娘应允了,尤好登时笑颜如花,迫不及待地就想上前去牵谢安雅和三姐,好快些回屋去。到底尤安年岁大稳重些,忙拉住尤好,规规矩矩地同在座长辈行完礼道了万福才离开。
在座的便有人赞道尤安知礼,命好福气大,不出几个月就要嫁去做秀才娘子了,有个读书人做相公,没准还能得个状元娘子当当!又夸尤好长的好,又纯孝,将来说的亲肯定和她姐姐一般让人羡慕。直夸得刘氏笑容满面,合不拢嘴,只连连摆手谦虚。
谢安雅想着族长家不怎么用丫鬟下人,像方才那样让秋月和春桃跟在自己和三姐身边,未免让尤安和尤好觉得不自在,便叫秋月和春桃候在一边的耳房,还将尤好刚刚盛出来给谢安雅姐妹打发时间的一些个零嘴分了些给她们,说等她们有需要时再唤两人过来。秋月和春桃也看出了尤安和尤好的束手束脚,便领命退下了。
尤好纵然比谢安雅和三姐大了好几年,但她也是个活泼好动的小孩儿心思。一进屋子,便见她与三姐不约而同地快步冲向墙边的大炕,四肢大张地软在炕上不动弹了。尤安瞧着她们两个这副惫懒样子,不由得“扑哧”一笑,嗔道:
“要我说,二姐和三姐方才那番折腾才累人,妹妹你做了些什么?怎么就累成这个样子了!”
尤好“嘿嘿”笑了两声,两肘支起身子歪歪地靠在中间的炕桌上头,懒懒道:
“姐姐这话可算错了!妹妹哪里是自个儿折腾得累,分明是替这两位妹妹累的!那个谁,所谓‘感同身受’,不外乎如此!姐姐说呢?”
尤安看着自个儿妹妹在外人面前拆自己的台,朝自己挤眉弄眼作怪不说,还用“那个谁”隐指她未婚的夫婿,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跺了跺脚,直接扑上去,就要撕她的嘴:
“你这妮子什么时候学会的这么油嘴滑舌?还敢来打趣你姐姐!真是胆儿肥了,看我不撕你的嘴!”
两姐妹笑闹着在炕上跌成一团。到底尤安力气比尤好大些,只听得她边笑边气喘吁吁地求饶道:
“好姐姐,我再不敢乱说了,你就绕我这次罢!”
尤安这才放过她。三姐听得尤安和尤好因方才一番打闹有些咳,便从腰间解下一个素色梅花织锦缎荷包,拉了拉束在荷包口的两颗浑圆的珍珠,打开荷包,数出几枚丸药,说道:
“这是前几日大姐给我的润喉生津丸,说是用她们宁国公府的秘方做成的,有润喉清肺、生津止咳的功效,平日里无事含上一枚,都是极好的!姐姐尝尝吧,给!”
尤安和尤好从她手心各自拈过一枚润喉生津丸,仔细瞧了瞧,才小心翼翼地放进口中。谢安雅也分得一枚,这丸药约有大拇指指甲盖大小,浑圆饱满,呈浅红棕色,正发出幽幽的清香,细细一尝,只分辨出乌梅、橘皮、蜂蜜还有几味中药。
“三姐,你这荷包可真好看,绣工真好!这料子我都没见过,摸着好舒服啊!”
尤安和尤好传看着那个荷包,啧啧称赞道。
三姐大为得意,微微仰头炫耀道:
“这是我大姐给我的,她说这可是她们宁国公府针线房最好的绣娘新做的呢!”
说着,三姐飞快地偷眼瞧了下谢安雅,见谢安雅面色不变,犹自微笑着,并未有什么不满嫉妒的表情,正在认真地听她们说话,暗自松了口气,又觉得些许失落。没等她想明白,便在尤安和尤好期待催促的目光下继续说道:
“据我大姐说,这荷包的料子就更了不得了!这叫织锦缎,是专门供皇宫里的皇上娘娘们用的。她府里的两匹锦缎还是皇上顾念着老臣,特地赏下来的呢!这在别处,可是有银子也买不到的。”
“哇!”
尤安和尤好齐齐赞叹地惊呼出声,然后转头看这荷包的目光就像是看到宫闱深处的皇帝站在她们面前一般!
“三姐,你大姐对你真好!这么贵重的东西也送你!”
尤好颇为羡慕地说道。
“那当然,大姐待我是最好的!”
尤三姐脱口而出后,猛然回过神,忙看了眼谢安雅,见她一如既往地保持着那副微笑的模样,画蛇添足地补充道:
“大姐对二姐姐也是很好很好的!”
谢安雅抬头看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说道:
“这没什么的,大姐姐本来就更为欢喜你!我都知道的。”
屋内一下子静了下来。尤安坐起身,抿了抿鬓角,笑着说道:
“我看着二姐很喜欢我们家的果脯。”
谢安雅笑着又拈了蜜饯,配合着转移话题说道:
“恩,入口柔软,口味浓甜,多吃也不腻,我很喜欢!”
尤安从炕上下来,往谢安雅旁边的交椅上坐了,跟她说起些邻里乡田间的乐事。尤好则还是同三姐盘坐在炕上,听她讲那些让她好奇万分的宅门内事儿。
等尤启回来了,便借用族长家的地头,摆了一顿席面,请今日过来的亲友用了一餐。只是今日不好动灶,席面上的皆为冷盘素食,连米饭糕点也是冷的,吃得谢安雅很是有些食不下咽的感觉,但看众人用得还是挺畅快的,也只好夹了几筷子青菜便放下了筷子。
“二姐,才用了这么点儿,怎么就不吃了?”
尤安悄声问道。
谢安雅也小声地说道:
“方才在姐姐屋子里头,点心果脯用多了,这会子吃不下!”
尤安了然地点点头。
谢安雅随意地瞥过桌上的菜,突然愣住了,她发现了自己一直以来都忽视掉了一个大问题!
按规矩,守孝期间不好饮酒吃肉的。这么说,以后的三年,她们家便闻不得肉味儿了?
谢安雅转头细细想了想,终于可以肯定,她自来到这个小千世界,便没有吃到过肉!虽然她饮食偏向素类,但荤食仅是少些,不是不用!她又不是尼姑,还没到吃素斋的地步呢。前几日是因为刚到此地,忙着熟悉环境应对丧礼,所以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菜食,现下反应过来,顿觉眼前一阵昏暗!
用过午饭,尤启一一送走了各位亲友,然后收拾好东西便趁早家去了。尤安和尤好颇为依依不舍地送走了她们。尤安见谢安雅自午饭后就一直恹恹地提不起精神,以为她是吃撑了胃里难受,还特地包了几包她们家里自个儿制成的果脯蜜饯及干果,说是给她带回去慢慢吃,若是吃没了,尽管来拿便是!
谢安雅在哭笑不得之余,又感动尤安对自己的一片片诚挚之心,便承了她这个情。
谢安雅这一家子一回到家,便脱去了孝服。随即贾珍便来同尤老娘告罪,说是要家去了,他同尤氏已经几日没着家,府里还有个孩子,虽有管家照看着,但实在是对府里有些个放心不下,正好今日事毕,那他们也要告辞了。
谢安雅这才迟钝地反应过来,尤老娘似乎从在族长家开始时心情就极为恶劣,不过是方才她心思都在往后三年的菜谱上,没注意到罢了。谢安雅默默想了想,不外乎就是她们家那块位于村里地段最好的良田,或许可能还有族里想要谋算自家的人贼心不死,想让尤老娘过继个嗣子的原因?而此时在对待尤氏时,尤老娘都不顾她宁国公府的媳妇儿身份,对她冷嘲热讽,明显表明尤氏是在这之间插了一杠子的,而且还不是站在尤老娘一边!
今日去祖宅时,这贾珍遣人来说他身体不适,就不跟着去给她们添麻烦了!当时正好谢安雅也在尤老娘身边,还暗自琢磨着这个贾珍怎么没有先兆,说病就病了?不过这也是一闪而过的念头,与她无甚关系,故而转头就抛开了。现在看他面色红润精神气十足,哪有一点病倒不能起身的样子?他不会是不想去尤氏祖宅这等乡下地方,是故随手托了个借口吧?谢安雅天马行空地想到。
谢安雅正一心想着须弥洞天内的飞禽走兽,故在贾珍尤氏走后,借了坐车劳顿,想去先歇个觉的托词,回了自个儿屋子,待屋中无人之后,心念一转进了须弥洞天。
自谢安雅练成《碧水心经》第一层,她便能自由出入庭院中心诸如丹药房、炼器室、修炼室此类的重要居室,不像初始时候稍靠近这些居室便会被结界所阻挡。
谢安雅一一看过,发现只有闺房布置得精致华美,存物室里物品繁多,其他屋子都是捡最为简单的样子陈设的。像是丹药房和炼器室,丹药房中央布置了一个机关,又刻了一个阵法,围着这机关摆了一个由汲灵草编织而成的青丝蒲团。据灵仙说这是个小型聚灵阵,专为聚集空间内的灵气来供养机关中心的那簇木灵之火。
传闻在修士修出三昧真火之前,这木灵之火是最适合炼丹的,而修士普遍采用的地火之类的凡火,虽然方便也好控制火候,但练出来的丹药服食多了便会产生丹毒,便要修士自个儿炼化丹毒,这样一来,修炼速度变慢了下来!是而,这木灵之火早被修士哄抢而尽,更甚于每次出现无主的木灵之火,修真界总会随之兴起一阵血雨腥风。也不知百花仙子从哪儿找来的这一大簇木灵之火,养在空间内至今仍火焰旺盛!
炼器室的布置同丹药房一色,只是供养的不是木灵之火,而是一种变异了的地火。修炼室更是空荡荡仅室中一个青丝蒲团。
不等灵仙自个儿出现,谢安雅一进须弥洞天便开口唤她。灵仙闪身出现在谢安雅面前,面色惊讶,手里还攥了个捣药杵没来得及放下。
“主人,出了什么事?怎么今日如此焦急!”
谢安雅问道:“我记得果园那块地儿养了不少飞禽走兽,那些是灵兽吗?”
灵仙摇头道:“不是!若是它们能在灵气充裕之处活个百八十年、抑或是有大机缘服食了灵智果或认人为主用了开智丹开启了灵智,知道修炼了才能称是灵禽灵兽,现在那些只能说是体内含有灵气的禽(……)兽!”
“那我可以吃吗?”
“吃?”
灵仙面露茫然,喃喃重复道。
“对,我能吃它们吗?”
“……可以的!”灵仙眨了眨眼,“主人为什么会想起吃它们?”
可以就好!谢安雅放下心来,若真三年不食肉滋味,那出孝时得有多饥荒?
“我现在这个身份的父亲去世了,按着人间的规矩,我得为他守孝三年。这三年内,都不能喝酒吃肉!”
灵仙忙上前安慰她:“三年很快的,一晃神的功夫便过去了,主人不要难过!”
“若现在仍是你以前所处的世界,不要说三年,那些修士大能们一次入定都能用十年百年来算,那看这三年的时间自然是不在意!可按着凡人一生短短几十年来算,三年已是很久了!”
“……主人说的是!”
谢安雅摇摇头,不再往这方面想去,话题一转说道:
“灵仙,我们去抓兔子吧!”
谢安雅便是在现代也未亲手捕捉过飞鸟小兽,尤二姐虽然小时在乡下住过一段时间,但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漫说亲手抓捕,就是连见也没见到过。谢安雅站在一棵桃树后,对着前方几只正在吃草的兔子发愁。莫看这些兔子在进食,警惕心可是一点儿都没少,方才她不过是稍靠近些,几只兔子便跳跃几下撒腿跑得没影了!难道只得守株待兔不成?
“灵仙,你不能抓吗?”
灵仙站在谢安雅的肩膀上,有些个苦恼地说道:
“法则规定我是不能去伤害须弥洞天内的生灵的!”
“那你这几日给我用的那些个果子,会对你有什么影响吗?”
灵仙见谢安雅第一个念头便是担心她的安慰,心中熨帖,安慰道:
“无妨的,那些个果子都是成熟后自个儿脱落的,我只需将它们盛住便可以了!若是主人需要那些药材或者还挂在枝头的果子,灵仙就无能为力了,主人只能自个儿去采摘。”
“我知道了!没事儿的灵仙,你也知道我将这个须弥洞天藏着掖着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把空间内的物事带出去引起别人的注意?我的需求不多,便是自己采摘也不会费太多功夫。若是用不着,我也不会费力去摘了放在一边任它发霉,还不如让它化作灵气!我得了这个空间已属幸运,若是再太过贪心,未免过犹不及,知足常乐才是正道!”
灵仙赞道:“主人好心性!”
谢安雅想了想说道:“那你能困住一只吗?就是像给它施个定身术之类的!这不算伤害生灵吧?”
“好!”
“……”
谢安雅同一只兔子大眼瞪小眼了良久,方从它那双殷红的眼睛上离开。
“灵仙,放了它吧!”
“主人?”
谢安雅看着那只兔子恢复了对自个儿身体的控制后便立马头也不回地飞速蹿了个没影,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地转头对灵仙说道:
“我下不了手啊!”
“……”
最后谢安雅还是去了流玉溪,抓了几条鱼了事。在灵仙的指导下,谢安雅将灵石嵌入炼器室中机关上的凹处,选了个最小的火候,拿了根原本堆放在存物室里的枯木引了一个火种出来,将灵石从机关上拔下重新封印了地火,再小心翼翼地护着火种来到屋后的小溪边,点燃了已堆成篝火状的枯木枝。若是有人知道谢安雅拿这些百十年的珍木当柴烧,定会心疼得恨不能掐死这个败家丫头!
枯木堆上方架着一个三角黄铜丹炉,这是存物室里最普通的一只丹炉。若是用其他的丹炉,谢安雅担心她生的这火还不能将丹炉烧热,更不用说在丹炉里煮汤。
煮汤用的水是稀释过的灵泉水,谢安雅又让灵仙寻了些盐来。就这么清水煮的鱼汤,让谢安雅喝得赞不绝口,感觉比自己喝过的调味料放足的那些个鱼汤还要美味百倍。带了灵气的鱼汤喝下肚,腹中升腾起一股如当初服用碧桃时一般的热气,谢安雅运功控制着这股子热气沿着已冲开的经脉运行了两个周天,又出了身细汗。
收功后,谢安雅闻着自个儿身上散发的隐隐酸臭,忙起身去了温泉好好地洗个干净。因方才歇下前就已洗漱了下,谢安雅又只道小睡一会儿,周妈妈便没有给她缠上脚,只拿了双睡鞋给她穿上,不然放了脚她自己可缠不上。她又将换下的衣服往水里搓干净,叫灵仙施个法术烘干了再穿上。
谢安雅站在琉璃宝镜前细细端详自己,总觉得自个儿五官更为精致,看着比前几日又美了些,更妙的是她肤白似雪,又如同上好的羊脂白玉,晶莹温润,美玉无瑕。伸出手来,十指纤纤,放在日光下有种半透明的剔透感。气质娴静,静立时优雅端方;楚腰纤细,行动间袅娜风流!眉角眼梢处自有万千柔情,举手投足间尽是雍容清贵。虽不敢说能倾倒一个国,但好歹也能算是个倾城佳人!
只是镜中这佳人眉间总有股轻愁凝结不化!
谢安雅叹气,在这个女子地位无比低下的时代,但凡男人有了什么不是,便全都是他身边女子的错!倘若女子生得普通,便是丑人多作怪!但见千百年来作为贬义词的东施效颦,东施不过是生得没有西施美,但她也有追求美的权力,不过是想让自己美些,便被这些道貌岸然的文人嘲讽了千百年!但若是女子生得貌美,那就捅了马蜂窝了,人人皆道此女是祸水红颜,恨不能立马将佳人诛杀了事!反正男人什么错也没有,错的皆是女人!
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谢安雅便同灵仙道了别,回来后唤了秋月周妈妈进屋来,穿衣收拾好后往正房而去,正赶上用晚饭。
正屋内,尤老娘正搂着三姐与她说话,笑语声声,当真温馨和洽得很。谢安雅站在门口看着,终有些意兴阑珊。她虽然几次暗自与自己说要将尤老娘当成娘亲来看待,但她私心里还是不情愿的,因为她心中的母亲永远定格在那个美丽优雅只对她一个人好的幼时记忆上,且随着经历的加深,她愈发美化了那个母亲的形象,直至如今都已被她供上神坛,成了她的执念,再无人能比得上她!
“二姐来了!”尤老娘抬头看见门口的谢安雅,朝她招招手,“快来一起听听咱们三姐都是从哪里磨来的嘴皮子,乐得我直揉肚子!”
谢安雅暗笑自己竟然也钻了牛角尖!大约是前途莫测、前路难行,终是给她带来了压力与慌乱,以至于在这些个小节上斤斤计较起来。她谢安雅认定的母亲既然只有一人,那便只有一人好了。以后尤老娘若有什么愿望,她尽力满足,就当是全了今生这份母女缘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