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玄幻小说 > 罪名成立

正文 第十八章(上)

    苏小鸥接到郑心海的电话,得知关子亮住院的消息。她那时刚进市区,手机刚有信号。一听心里很着急,恨不得马上赶去医院看他。可是还沒等她下车,报社又打來电话,要她赶紧回报社,说报社纪检委及宣传部的领导正找她。“出了什么大事?口气这么瘆人。” 苏小鸥心里琢磨出了什么事,急匆匆赶回报社,把稿子递给刘明,说:“主任你先审查一下。”她一边等一边熟练地敲着电脑键盘,不一会儿,就打出很长一段文字。

    刘明在她背后冷冷地看着她,心想,真搞不懂她凭什么如此冷静。一会儿,办公室电话响了,平时都是刘明接电话,但这次他假装听不到,苏小鸥只好去接,这一接,苏小鸥搁电话时声音便有些超重,心想原來你都知道了,故意不接电话。

    报社分管纪检的张社委看着苏小鸥进來脸色便阴沉了,他目光凌厉地盯着苏小鸥,把找她谈话的原委简单说明。原來报社接到举报电话,称苏小鸥在瓦屋场村采访孤寡老人龚贤堂时索走了老人两万块钱,而且这钱是好心人留给老人养老送终的。

    张社委问:有这回事吗?

    苏小鸥点了点头。

    张社委说:这钱现在还在你身上吗?苏小鸥说在。张社委的脸色黢黑,当着宣传部领导的面他恨不得上前扇苏小鸥一个巴掌。要知道,这性质太恶劣了,苏小鸥呀苏小鸥,你丢记者的脸丢到家了。张社委要苏小鸥把钱拿出來,苏小鸥再次点了点头。等到两万块钱摆到办公桌上之后,张社委一拍桌子,雷霆震怒。

    苏小鸥被张社委吓傻了,她怔怔地看着他,平日灵牙利嘴的她完全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宣传部纪检委书记见状对苏小鸥缓声地说:“苏小鸥,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说?”苏小鸥正要张嘴,却从窗口看见很多报社同事都挤在外面看热闹。苏小鸥眼睛里一下子冒火了,她扭头冲张社委说:这是什么意思?怎么事情还沒弄清楚,报社所有人都知道了?既然这样就不用在这里审查了,干脆直接开大会批斗我,也好让更多的人受受教育啊!说着苏小鸥哗地一下推开窗,让大家都看见这钱,还有这屋里的情形。苏小鸥当着众人面,大声地把事情经过说清楚,然后打开自己的手机,将早就发出去的短信翻给张社委看,并要求他当场验证事实。张社委在纪委书记的授意下给苍原县公安局打电话核实。一会儿,电话铃响了,张社委接电话。接完电话回过头,张社委的脸色缓和很多,他想了想,起身给苏小鸥倒了一杯水,坐下之后他说,苏小鸥你可得好好写一份情况说明,这样,我才好在举报人面前有个说法,帮你解释。他虽然沒说写一份检查,但苏小鸥明白其实就是一份检查。这份检查虽说不会入档案,但这毕竟是她平生第一次受到审查的 “殊荣”啊,被人举报,无论事实有多么偏差,当事人总是有责任的,苏小鸥的责任就是沒有及时向有关部门汇报这件事。至于这笔钱到底是她真忘了上交还是假忘了上交,反正说不清楚,既然有人为她证明,部里和报社便不予追究。苏小鸥知道大家都会这么想,因此很委屈,走出办公室,眼泪一下子下來了,但她沒有服软,走到门口又走回去对张社委说:这钱我认为等事情弄清楚之后,应该以正当名义还给老人,老人的生活很困难,不是你们能想象的,他需要人帮助。苏小鸥的仗义执言让纪委书记的眼睛发亮。

    青青把自己离婚的事和被老公追杀的事告诉了关子亮。

    “本來说好了协议离婚,财产各一半,但后來我发现他在外面有女人,一气之下就把分给他的那笔钱取走了,拿了那钱去炒权证,沒想到才几天时间,那钱就打了水漂……”

    滕青青说话鼻子梗塞,关子亮知道她说的是真话。

    “找你那位有钱的大老板情人呀,叫他帮你摆平这事。”关子亮说。

    “别提那狗杂种。我沒离婚的时候,他说得天花乱坠,也沒少给我钱花。可我离了婚之后,那狗脸就变了,成天躲着我,更别说借给我钱了。”

    说完,青青抽泣起來。

    青青一头趴在关子亮的床上哭,她的哭声让关子亮心里毛毛的,很不是滋味。

    他温和地劝说:“青青,你别哭了,事情都出了,哭也沒用。借钱的事等我过阵子帮你想想办法。你现在最好赶紧找个他信得过的人帮你从中斡旋,先消消他的气。”

    关子亮也风闻过她老公的利害。那家伙完全是一个地道的混混兼流氓,曾经是市公安局的一名治安警,从警期间多次参与打架斗殴,聚众赌博,买码坐庄,护赌收保护费,被公安机关清退之后就一直混迹“江湖”,依仗过去干警察时积累的那点能量,据说最近又干起了放高利贷和替人讨债了难的营生。

    苏小鸥接受完审查已经下午四点了。她急急忙忙打电话,叫餐馆送來一份仔姜炒鸭,这是她特意为关子亮点的,他最爱吃这道家乡名菜。接着,她打车來到医院。她沒有给关子亮打电话,她想给他一个惊喜。

    一进病房,苏小鸥就看见了滕青青。她正背对着门,身子趴在床上,紧紧挨着关子亮,两人很亲密的样子。

    苏小鸥悄悄地走到床边,看着关子亮斜佯装假寐的样子。滕青青直到苏小鸥走到她身边,才抬起头來看了她一眼,声音温婉地说:“你來了。”

    苏小鸥说:“有点事情耽搁了, 忙到现在。”

    滕青青继续以女主人的口气说:“你怎么找來的?电话也不打一个。”

    苏小鸥忍耐着,说:“是他们队里的郑心海告诉我他住在这里。”

    滕青青说:“我说呢!”她说话很轻,好像怕吵醒病人似的。她说:“他睡着了,你看他睡得多香。受那么多伤,肯定疼死了。这个亮子呀,从小我就看着他像个大英雄,每次我被人欺负都是他替我出头。”

    苏小鸥大声说:“是吗?來,让我看看像不像你所说的大英雄。嗯,依我看,不单像,还就是个大英雄。”

    青青似乎很在意苏小鸥大声说话,她说:“小鸥,你的声音就不能小点?沒见他睡得正香呢。”

    苏小鸥揶揄地说:“对对,小点声,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我们的大英雄也有睡得正香的时候呢。”

    关子亮听她这样说,差点笑出声。但他沒有笑,也沒有睁开眼睛。

    苏小鸥明白他是装蒜。他这个态度比滕青青还要暧昧,苏小鸥觉得自尊心很受辱,她不想在这里跟青青斗嘴,这种争风吃醋的行径在她看來完全沒有意义。

    加上刚刚发生的那件事使她心情很糟,因此,在仔细地察看过关子亮的伤势,发现并沒有郑心海形容的那样严重之后,她盯着关子亮那张假意熟睡的脸,心里真恨不得掴他两耳光。

    “哼,也不打听打听苏小鸥乃何许人也,敢这样欺负我?”苏小鸥一边在心里嘀咕,一边想着要用怎样对他实施报复。她换了一副面孔,笑盈盈地对青青说:“青青呀,我听说,一会电视台的记者要來采访咱们的大英雄,可是你看他胡子拉扎,头发乱得像狗窝。这样吧,你去打盆水來,我们一起來给他收拾收拾,披张人皮,让他有个美好的形象接受采访怎么样?”

    青青说:“好啊。你刚才不來,我也正打算这么做的。”

    苏小鸥说:“那好吧,你去打水,我來给他梳头。”

    苏小鸥望一眼床头,那上面粘贴着许多打针用剩下的胶布,她嘴角露出不经意的一丝笑意。

    她从包里拿出梳子,轻轻地,仔细地替关子亮梳头发,梳完头,她把梳子递给青青,说:“帮我拿着,我來给他把头转一下,再梳梳这边。”她把关子亮的头摆好,轻轻地用膝盖顶在钢丝床的边上,心说:“來吧,大英雄,马上给我喊一嗓子好听的。” 然后使劲将床单一拉。果然,关子亮发出骇人的一声惨叫。吓得青青连声问:“怎么啦?亮子你怎么了?”

    苏小鸥说:“沒事,别怕,刚才是停电了。”

    青青说:“什么?停电?停电他干嘛那么大声惨叫?”

    苏小鸥慢条斯理地讲给她听:“有一位死刑犯被判电刑,很害怕,好心的看守对他说:别怕,电流很强,就一眨眼的工夫,丝毫沒有痛苦的。可是,等到行刑的那一刻,却不断传來死刑犯的惨叫声,过了很久,这位死刑犯痛不欲生地问:不是说电流很强,就一眨眼的工夫,沒有痛苦的吗?这时,行刑的刽子手告诉他:对不起,正赶上停电了,只好改用蜡烛。”

    苏小鸥的话还沒讲完,关子亮气得整个人发抖,彻底失去理智地大骂:“苏小鸥,你他妈的是个天杀的魔鬼----”

    苏小鸥很有风度地挥了挥手,说了一声:“拜拜!”,走了。

    滕青青望着苏小鸥的背影,一直还在疑惑地想:究竟出了什么事?

    后來,在帮关子亮收拾头发时,她终忍不住感叹:“天才,苏小鸥真是一个天才。”

    她实在搞不明白,苏小鸥是怎样快速将那些胶布和头发一起缠绕在钢丝床上的,难怪……她不禁笑出声來。

    关子亮是真的不想理苏小鸥了,原因就是他患上了心病,而且还病得不轻,所以他不是摆样子给她看。

    自从听了郑心海的话,他内心就一直沒有平静过。那个关于艾滋病的巨大阴影笼罩在心头,他一直在回忆,从头至尾地回忆在接触欧少华和张祖全尸体的过程中,自己的身体有沒有什么部位受伤,而这受伤的部位是否接触过两人的血液。这是很有可能的,因为,在办这个案子的过程中,他始终想得很简单,根本就沒有这方面的思想准备和防范意识。他甚至想起來,由于当时情急,在接触死者的血液时,自己连手套都沒戴。

    他现在越琢磨这个案子,心里越开始打起鼓來。而且,对这个谜团似的案子产生越來越复杂的猜测和逆向性的思考,只是这些想法现在还不能定论,他还需要等一个证据结果。他想:再等等吧,张祖全的血样检验不是要两天才能出结果吗,等他的结论出來,这个案子基本上就有新的定论了。

    假如这个定论成立,那王修平呢?村长呢?这些人也都是疑犯点名要除掉的人,难道他们也是因为同样被疑犯确认为艾滋病患者而作为除掉的理由?他凭什么这么做?他又是如何得知这些人的病况?

    不不,不能这么想下去。

    这样的思维方式有问題,而且这个假设太可怕,太恐怖了,他不愿意往深处想,这比拿钝刀子杀他还残忍。

    他尤其不能接受王修平有病的事实。如果王修平也是艾滋病人的话,那他关子亮也彻底玩完了,想想,用一块有可能染有艾滋病毒的刀片刮破自己的脸,让病毒通过伤口感染自己的血液和身体,那还不等于被宣判了死刑?

    “不,不会这么巧。”关子亮虚弱地摇摇头,侥幸地想。

    病房里一点声音都沒有,他独自望着墙壁发呆,控制不住手脚冰凉,一身冷汗湿透了衣背。

    他赶紧四处找遥控器,打开电视机。他现在需要不停的画面和声音來干扰他,让他停止思考。尤其是需要驱除那个像魔鬼一样控制住他神经系统的“杀人动机”。

    他记得以前办过一个类似的案子,也是一个偏僻的山村,一家人都被毒死了,查來查去就查不出作案人和作案动机,后來,也是一个有些接近痴呆和疯狂的小伙子跳了出來,承认是自己作的案,作案动机就是因为他觉得这家人太坏了,平日总是占人便宜,欺负老实人。当时正在播放《水浒传》,他口口声声说是为民除害,把办案人的鼻子都气歪了。

    这世上就有这种人,总喜欢打着捍卫道德、精神、传统、信仰、人性、理想、正义等等幌子,把自己想象成除恶惩邪的英雄,脑子一热,什么疯狂的蠢事都干得出來。

    中午,关子亮给郑心海打电话,电话里传來盲音。过一阵子再拨,还是那个声音。

    关子亮真有些急了。按理说,今天是第三天了,他要來昨天就该到了。昨天是周末,他家在市里,沒有周末不回家的惯例。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