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八十年代（上部 山城 ）第十六章
离开西乡二中之前，还没有毕业考试，因为校长是他姨夫研究生同学的缘故，提前给陈天发了一张毕业证，让他赶回山城参加预考。高考之前预考，是从陈天考试那年开始的。
虽然当时流行“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但是陈天天生就是文科生。他的语文即使上课不听讲，都比其他同学学得好，经常是老师说了上半句，下半句他就能肆无忌惮地接上，惹得语文老师对他又是喜欢又是厌烦。从小学到中学，陈天写作文从来不打草稿，总是一挥而就，他的作文几乎都是范文。陈天的理科成绩不稳定，二中时候因为敬佩化学老师，化学就学的很好，能在班上排到前几名；物理数学简直是一塌糊涂，初中升高中，数学竟然考了零分。除了语文是自己热爱，陈天学任何东西都是看老师来学。初中时候农业基础常识老师喜欢他，他的农业基础常识就学得很好；陈天学的最差的是英语，英语老师是从车间里调到子校的西安女知青，五官扁平，脸色是一种不健康的苍白，总是弓着腰，说起话来有气无力，像一个痨病鬼，虽然第一课不是二十四个字母而是“毛主席万岁”，接下来是“华主席万岁”，但是，因为老师长得太丑，陈天的英语就特别差，一辈子都没有学好过。一首七律诗陈天念两三遍就记住了，一个英语单词念上三十、五十遍，也是小和尚念经，念完就忘记了。后来看佛洛依德，陈天就有一个固执的概念，长得不好看的人，就不能当老师，会影响到学生的学习兴趣。当然，陈天不学英语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他认为学英语属于无用功，又不会出国，他不喜欢死记硬背没有用的东西；再说，将来万一出国，一定会是很有出息了，那时候，他可以带着翻译。
陈天妈妈帮他找来语文、数学、政治、历史、地理、英语教材。语文课文里的那些东西，他都知道，翻一遍就可以了。政治很多概念似是而非，选择题和论述题是他的强项，看几遍书也就可以。要命的是历史、地理一共六本书，他竟然没有一点影响。过去学这些的时候，正是学校最混乱的时候，一天上两节课都算对得起老师，陈天最不喜欢死记硬背，他就利用有限的时间一遍遍翻看历史地理，能记多少就记多少。数学他会记一些计算公式，英语干脆放弃，反正正式考试英语只占百分之三十，还有二十个填空题，他不相信自己蒙不对十个八个的。
一个星期的时间，陈天懵懵懂懂复习，跟他原来子校的同学们一起去市里的红旗路中学参加预考。这些同学们基本上都已经复习了一年、两年，甚至还有复习三年的，预考的结果是，陈天竟然过关，而他那些原来的同学，大部分竟然没有通过。复习七天就比那些复习一年、两年的同学考得好，这让陈天有些沾沾自喜，他对一个多月后的高考，竟然有一种信心和期待。
陈天地理试卷的一道题是这样的：“为什么新疆的瓜果特别甜，长绒棉特别长？”陈天抓耳挠腮想不起来，脑子一片混沌，他有些恶作剧地写道：“风水先生说，这里的风水好。”即使这样的水平，他依然在1981年的夏天预考成功。
按照陈天妈妈的意思，陈天应该回子校补习，参加高考。陈天的想法则是，自己在家学习，也一样能够学好，大不了有问题再去学校请教老师。
白天，陈天妹妹去学校上学，爸爸、妈妈和哥哥去单位上班。爸爸、妈妈刚从车间里解放出来两年多——文革前，陈天爸爸、妈妈都是厂卫生所的大夫，陈天爸爸在内科，属于自学成才，中医技术精湛。陈天和哥哥陈平小时候酷爱尿床，特别是冬天，几乎每晚都要画上一张大大的地图，怕大人知道挨骂，整个后半夜就压着那张冰凉的地图，天亮时刻暖干。地图重叠过多，就被妈妈给发现。有个星期天，爸爸要陈天和陈平脱了衣裳躺在床上，拿出一盒细长的银针，用酒精消过毒，给哥两个的肚皮上扎进去七八根银针，银针在哥俩的肚皮上轻轻脉动了几分钟后拔出来，从此，哥俩再没有尿过床。陈天妈妈是产科医生，桥梁厂以及周围茹家庄、陈家村甚至再远一些夏家河、益门镇那些年代出生的孩子，几乎都是陈天妈妈亲手接生的。文革一开始，因为家庭成分问题，陈天爸爸、妈妈都被下放到车间做工人。陈天爸爸在三车间做起重工，左脚被一块钢板砸伤过；陈天妈妈在一车间做油漆工，右腿的韧带也被扭伤。文革结束后，妈妈有文凭属于科班出身就回到厂医院（卫生所已经升格为厂医院），爸爸没有文凭属于野路子，就在后勤、保卫科、液化站等科室和单位晃悠，有段时间还回过厂医院，不过不是做大夫，而是负责库房和后勤。哥哥陈平插队回城，先是分到山城第一建筑公司上班，是陈家第一个到外单位上班的人。每天早上骑十几公里自行车去单位，风里来雨里去，非常辛苦。工作不到三年，得了乙肝，在中心医院住了一个多月的院。借着住院机会，陈天妈妈找人托关系走后门送礼，费了一番周折，才把陈平调回山城桥梁厂，子承父业，在三车间继续做起重工。1990年，陈平32岁时候，响应企业内部消肿号召，早早办了内退，又是陈家第一位退休工人。
白天，陈天一个人在家复习，倒也安静，中午时候做做午饭，主要是蒸馒头、煮稀饭、下面条，最多炒几个简单的菜。他的复习重点还是历史地理，就是那么一遍遍反复看，看一遍记忆一些，一个月下来，历史脉络、地理走向、人物事件、区域特征，有了基本的概念、印象和知识。一个多月时间里，陈天还加强了对政治和语文的学习，方法基本上跟学历史地理一样。数学书上的那些概念、习题、计算方式、几何图形，陈天看着就头疼，看什么都是过眼烟云、一团浆糊，也就得过且过。英语他是铁了心要去靠选择填空撞大运，干脆连书本也不摸。
高考前十天，陈天病了，发高烧到四十二度，一连烧了几天，脸烧成一只澳洲龙虾。家里用自行车把他送到医院住院，吃药打针。陈天在病床上躺了一个星期，嘱咐妈妈给他把教材拿来。就在病床上，一手打着吊针，一手拿着课本，只要眼睛睁开，就在看书。病房的病人、医生、护士都被感动，做了陈天的义务宣传员，到处宣扬他刻苦、勤奋，要那些不好好读书的人向陈天学习。
陈天出院第三天，参加高考。以十七分之差，落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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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当时流行“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但是陈天天生就是文科生。他的语文即使上课不听讲，都比其他同学学得好，经常是老师说了上半句，下半句他就能肆无忌惮地接上，惹得语文老师对他又是喜欢又是厌烦。从小学到中学，陈天写作文从来不打草稿，总是一挥而就，他的作文几乎都是范文。陈天的理科成绩不稳定，二中时候因为敬佩化学老师，化学就学的很好，能在班上排到前几名；物理数学简直是一塌糊涂，初中升高中，数学竟然考了零分。除了语文是自己热爱，陈天学任何东西都是看老师来学。初中时候农业基础常识老师喜欢他，他的农业基础常识就学得很好；陈天学的最差的是英语，英语老师是从车间里调到子校的西安女知青，五官扁平，脸色是一种不健康的苍白，总是弓着腰，说起话来有气无力，像一个痨病鬼，虽然第一课不是二十四个字母而是“毛主席万岁”，接下来是“华主席万岁”，但是，因为老师长得太丑，陈天的英语就特别差，一辈子都没有学好过。一首七律诗陈天念两三遍就记住了，一个英语单词念上三十、五十遍，也是小和尚念经，念完就忘记了。后来看佛洛依德，陈天就有一个固执的概念，长得不好看的人，就不能当老师，会影响到学生的学习兴趣。当然，陈天不学英语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他认为学英语属于无用功，又不会出国，他不喜欢死记硬背没有用的东西；再说，将来万一出国，一定会是很有出息了，那时候，他可以带着翻译。
陈天妈妈帮他找来语文、数学、政治、历史、地理、英语教材。语文课文里的那些东西，他都知道，翻一遍就可以了。政治很多概念似是而非，选择题和论述题是他的强项，看几遍书也就可以。要命的是历史、地理一共六本书，他竟然没有一点影响。过去学这些的时候，正是学校最混乱的时候，一天上两节课都算对得起老师，陈天最不喜欢死记硬背，他就利用有限的时间一遍遍翻看历史地理，能记多少就记多少。数学他会记一些计算公式，英语干脆放弃，反正正式考试英语只占百分之三十，还有二十个填空题，他不相信自己蒙不对十个八个的。
一个星期的时间，陈天懵懵懂懂复习，跟他原来子校的同学们一起去市里的红旗路中学参加预考。这些同学们基本上都已经复习了一年、两年，甚至还有复习三年的，预考的结果是，陈天竟然过关，而他那些原来的同学，大部分竟然没有通过。复习七天就比那些复习一年、两年的同学考得好，这让陈天有些沾沾自喜，他对一个多月后的高考，竟然有一种信心和期待。
陈天地理试卷的一道题是这样的：“为什么新疆的瓜果特别甜，长绒棉特别长？”陈天抓耳挠腮想不起来，脑子一片混沌，他有些恶作剧地写道：“风水先生说，这里的风水好。”即使这样的水平，他依然在1981年的夏天预考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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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陈天妹妹去学校上学，爸爸、妈妈和哥哥去单位上班。爸爸、妈妈刚从车间里解放出来两年多——文革前，陈天爸爸、妈妈都是厂卫生所的大夫，陈天爸爸在内科，属于自学成才，中医技术精湛。陈天和哥哥陈平小时候酷爱尿床，特别是冬天，几乎每晚都要画上一张大大的地图，怕大人知道挨骂，整个后半夜就压着那张冰凉的地图，天亮时刻暖干。地图重叠过多，就被妈妈给发现。有个星期天，爸爸要陈天和陈平脱了衣裳躺在床上，拿出一盒细长的银针，用酒精消过毒，给哥两个的肚皮上扎进去七八根银针，银针在哥俩的肚皮上轻轻脉动了几分钟后拔出来，从此，哥俩再没有尿过床。陈天妈妈是产科医生，桥梁厂以及周围茹家庄、陈家村甚至再远一些夏家河、益门镇那些年代出生的孩子，几乎都是陈天妈妈亲手接生的。文革一开始，因为家庭成分问题，陈天爸爸、妈妈都被下放到车间做工人。陈天爸爸在三车间做起重工，左脚被一块钢板砸伤过；陈天妈妈在一车间做油漆工，右腿的韧带也被扭伤。文革结束后，妈妈有文凭属于科班出身就回到厂医院（卫生所已经升格为厂医院），爸爸没有文凭属于野路子，就在后勤、保卫科、液化站等科室和单位晃悠，有段时间还回过厂医院，不过不是做大夫，而是负责库房和后勤。哥哥陈平插队回城，先是分到山城第一建筑公司上班，是陈家第一个到外单位上班的人。每天早上骑十几公里自行车去单位，风里来雨里去，非常辛苦。工作不到三年，得了乙肝，在中心医院住了一个多月的院。借着住院机会，陈天妈妈找人托关系走后门送礼，费了一番周折，才把陈平调回山城桥梁厂，子承父业，在三车间继续做起重工。1990年，陈平32岁时候，响应企业内部消肿号召，早早办了内退，又是陈家第一位退休工人。
白天，陈天一个人在家复习，倒也安静，中午时候做做午饭，主要是蒸馒头、煮稀饭、下面条，最多炒几个简单的菜。他的复习重点还是历史地理，就是那么一遍遍反复看，看一遍记忆一些，一个月下来，历史脉络、地理走向、人物事件、区域特征，有了基本的概念、印象和知识。一个多月时间里，陈天还加强了对政治和语文的学习，方法基本上跟学历史地理一样。数学书上的那些概念、习题、计算方式、几何图形，陈天看着就头疼，看什么都是过眼烟云、一团浆糊，也就得过且过。英语他是铁了心要去靠选择填空撞大运，干脆连书本也不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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